第1074章 長出新葉，再為美人簪花

  　　看到洛逢君第一眼，楚善就動了心。

  　　她知道，這就是她喜歡的男生，這就是日後會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是楚善先動手的，沒錯。

  　　青春時期，男孩子總是比女孩子更加懵懂晚熟，當年的洛逢君雖然比一般同齡的孩子早熟一些，但他的早熟全都體現在了智商和能力之上。當年的他一心仰慕那些軍事雜誌上的傳奇人物，哪有心思風花雪月。

  　　可楚善不一樣。

  　　第一，她長得很漂亮，非常漂亮，傾家族之力培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天生驕傲而矜貴。

  　　第二，她很主動，也會纏人。世家出來的千金是有手段的，小聰明有，大智慧也有，加之花期少女天生的嬌嗔和明媚。

  　　洛逢君就……情竇初開了。

  　　隻是，那個年代的戀愛比之現在更加青澀矜持，兩人偶有對視都會矜持的臉紅。

  　　後來，洛逢君瞞著家人加入了九局，時間就更少了，有時候連上課日都經常看不到人。

  　　楚善永遠都記得那段日子，兩人之間矜持而心動，美好的讓人無法忘記。

  　　洛逢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無故消失幾天，楚善怎麽都找不到他，但洛逢君消失幾天回來後總會給她帶一些小禮物，是一些很新奇的小玩意兒。北城楚家出來的千金小姐，從小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可她真的好喜歡，洛逢君送她陽光下的一片新葉，她都會收藏好多年。

  　　再後來，洛逢君消失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楚善是軍政世家出來的孩子，從小耳濡目染，自然猜到了洛逢君每次消失可能會去做了些什麽。

  　　洛逢君從不來說，楚善就從來不問。

  　　那幾年裏，兩人對此也算心有靈犀，互有默契。

  　　青蔥美好的時光如白駒過隙，黑板一擦，幾年時光匆匆飛過，兩人上了大學，分別的時間更多了。

  　　楚善從北城離開，不願再回北城，但當時的洛逢君為了任務便利，服從命令去了北城念書，兩人第一次因為要異地而產生了分歧，第一次發生了矛盾。

  　　過往那幾年裏，兩人從未開口承諾過彼此，也從未捅破過最後一層窗戶紙。

  　　直到要為了念大學而分別時，楚善氣哭了。

  　　少年遊龍入世，自有他的萬裏征程，楚善都明白的，但她還是氣哭了。

  　　洛逢君第一次慌亂到手足無措，想要哄一哄卻不知怎麽開口，他有他的命令要服從，想要抱一抱又不敢上手，一張白嫩的臉憋得通紅，急得也快哭了。

  　　也是那一次，兩人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我讓你走，但是你要娶我。】

  　　兩人確定關係的第一句話就是楚善大放厥詞。

  　　【你今年十八，等你二十二歲，你就娶我！】

  　　【你不答應，我不讓你走。】

  　　兩人之間沒有心動朦朧的告白，楚善開口就是一擊必殺。

  　　楚善安慰自己，不過四年而已，她等就是了。

  　　那時候的楚善還不知道，等待洛逢君從十八歲長到二十二歲的那四年，是她人生中最漫長最痛苦的四年。

  　　四年裏，她無數次看到洛逢君負傷回來，看到他白白淨淨的身體上刻上了大大小小的傷疤。

  　　楚善眼看著他從一個清瘦的少年人長成了一個高大的青年，她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上的男孩子真正長成了鐵骨錚錚的男人。

  　　四年，楚善沒有等到少年長成來娶她，等到了他癱瘓的消息。

  　　長久的等待和惶恐堆積心間，終於等來了最後一根稻草。

  　　楚善瘋了。

  　　她不再理智溫柔，不再體貼懂事，她強勢蠻橫不講道理，她要把洛逢君帶走，把他從那個地方帶走。她記得洛逢君當年的眼神，那雙眼睛總是清澈琉璃，幹淨的藏不住心事和情意，同樣的，也藏不住虧欠和憐惜。

  　　洛逢君想賴賬了。

  　　洛逢君不要她了。

  　　楚善一眼就看出來了，等待了漫長而痛苦的一個月，她的感情洶湧肆虐，鋪天蓋地而來，她哭了。

  　　“你跟我走吧，離開那裏吧，這一回你聽我的，你就聽我的……好嗎？”

  　　洛逢君想好的所有絕情的話在看到她眼淚的一刹那，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我求你了，你跟我走好不好，你離開那裏吧，你已經……你已經奉獻了你能奉獻的一切……別的，你真的都不在乎了嗎？”

  　　“善善…”

  　　“你說要娶我的，你今年二十二歲了，你可以娶我了，我們走吧，你答應過的，你忘了嗎？你已經給了你能給的一切，剩下的所有，都給我吧……洛逢君……”

  　　“……善善，你想好了嗎。”

  　　“十五歲那年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想好了！一直沒想好的，是你啊……”

  　　“可是我，好像……什麽都不會了。”

  　　“我會，我學，你什麽都不會也不要緊，我什麽都會，你跟我走，我養你啊……你就是癱一輩子，我也養！”

  　　“……善善。”

  　　“跟我走嗎？”

  　　“跟。”

  　　……

  　　周圍有淩亂的腳步聲靠近，洛夫人眼睫微顫，看到傭人上前將癱在地上臉色慘白的洛霆鈞抬了起來。

  　　她頓了頓，終於回了神，往後退開讓開了路。

  　　客廳裏一片狼藉，她往地上瞥了一眼，地上有血，像是洛霆鈞身上的。

  　　該。

  　　洛夫人看了看還在氣頭上的老爺子，轉身進了廚房，親自煮了一壺花茶放在小茶廳裏，囑咐傭人一會兒端過去。

  　　她轉身走出了客廳，站在院子裏看了一會兒，往院子裏的一株大樹下走了過去，踮起腳尖摘了一片樹葉，已經是深秋，已經很難找到一片嫩到能掐出水兒的新葉。

  　　她捏著樹葉，指尖輕輕轉了轉，心事繁複，想起了什麽似的，忽然笑了笑。

  　　半晌，她嚐試著將樹葉輕輕折了折，想要學當年那個清風玉竹般的少年一般，將新葉折成一朵花的形狀，輕輕簪在她的耳邊。

  　　可惜，一折下去，樹葉發出一聲枯響，碎成了兩片枯葉。

  　　洛夫人盯著手裏的兩片枯葉，歪了歪腦袋，輕歎了一口氣。

  　　半步之外，洛逢君站在她身後，看到這一幕，微微恍了神。

  　　洛夫人已經感覺到了頸後溫熱的呼吸，淡淡一笑，回了頭，看到洛逢君盯著自己手心裏的枯葉，神色一如當年一般，幹淨舒朗，有一點呆，經過了歲月的沉澱和洗禮，為他的儒雅和溫柔平添了韻味，每一天都讓她依然心動。

  　　半晌，洛逢君回了神，像是也勾起了他的記憶，輕歎了一聲，雙手輕輕穿過她的腰，整個人都俯身靠了過來，閉上眼在她耳邊輕輕吻了一下：“善善…”

  　　洛夫人頓時就有些臉紅了，已經不是當年的明媚少女了，女兒都已經嫁人了，再聽到這樣甜膩的稱呼……特別不好意思。

  　　“等來年開春了，小樹發了新芽，長出新葉，再為美人簪花。”

  　　洛逢君輕輕抱緊了她，神色盡是疲憊，語氣卻帶著寵溺的笑：“好嗎。”

  　　洛夫人將手中的殘葉一拋，輕笑：“好啊。”

  　　何必等來年。

  　　少年心事萌動，情竇初開，十八歲的林蔭樹下，陽光透過綿密的樹縫灑下，洛逢君在陽光下送她的那一片新葉，就是她的整片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