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外交風雲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9      字數:5412
  伊莎貝拉拒絕了來自托萊多的總主教宮與貴族會議的建議!

  這個消息傳到安達盧西亞的時候,很多人因為意外一時間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當唐·巴維宣布自任安達盧西亞執政官的時候,之所以會有那麽多人表示對他的支持,這其中雖然的確有著很多他的同謀,但是更多的當地貴族看到的還是如此的聲勢勢必都對伊莎貝拉造成的巨大壓力。

  伊莎貝拉利用由她操縱的教會粗暴幹預貴族領地事務的舉動無疑是對已經幾乎延續千年的封建製度的破壞和挑釁,雖然她做的很巧妙也很隱晦,但是卻並非沒有人能看得明白。

  很多人正是因為意識到了危機才決定奮起反抗,在他們看來伊莎貝拉的舉動不止是對他們利益的侵犯,更是對古老傳統的踐踏,隻是她在民眾和小貴族中所擁有的巨大威望讓貴族們不敢輕舉妄動。

  唐·巴維顯然是看準了這種局勢之後才毅然行動的,而且他的選擇也的確很正確,這從塞維利亞幾乎是在一個早晨就被輕易拿下就可以看得出來,參與騷亂的貴族衛兵從開始的幾百人迅速蔓延到大半個城市,從隻是旁觀到參與到暴動之中,安達盧西亞的貴族們看到了向女王示威和展示力量的機會。

  而後唐·巴維的舉動也證明了他們這個猜測是正確的。

  在宣誓自任執政官的第二天,唐·巴維就給在托萊多的貴族會議和總主教宮分別寫了申述書,在其中他力陳自己在安達盧西亞所遭遇的眾多不公和無數同為安達盧西亞貴族的近似際遇,他請求議會召開貴族大會,他願意親自趕赴托萊多向所有人進行自我辯解,同時他向總主教宮發出請求,希望教會能夠派來一個真正公平而有虔誠的人,而不是“一個披著僧侶聖袍的陰謀家”。

  唐·巴維的這兩封陳述書還未送出去,就已經在安達盧西亞貴族當中流傳開,人們在為公爵為了安達盧西亞貴族的權利福祉甘冒風險敬佩不已的同時,也對信中提到的那些東西表現出了無比憤怒和同仇敵愾。

  這種氣氛甚至一度讓一些衝動的貴族喊出了“現在就進軍”的口號。

  在那個時候,沒有人懷疑伊莎貝拉最終會不得不在眾多壓力下選擇妥協,有些人更是已經在捉摸著一旦回到領地,該怎麽想辦法把女王派到自己地盤上的那些爪牙趕出去,不過在那之前是一定要讓他們拿了的還回來,吃了的吐出來。

  不過在興奮的等著好消息的同時,安達盧西亞貴族們也並非什麽都沒有做,他們積極的組織軍隊,補充補給,同時公推唐·巴維為安達盧西亞貴族聯軍的最指揮。

  對於伊莎貝拉,他們擺出了一副以武促和的架勢。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在安達利西亞貴族,甚至是其他地方聞風而起的卡斯蒂利亞貴族們的巨大壓力下,更是在托萊多的貴族會議和總主教宮明顯表現出不希望看到王室與貴族發生流血衝突的願望下,伊莎貝拉卻做出了那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決定。

  “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站在塞維利亞大教堂前,亞曆山大輕輕歎息“真不愧是這個時代最了不起的君主。”

  雖然不知道公爵老爺與那個卡斯蒂利亞女王究竟有什麽過節,不過卻也知道老爺如今正策劃著針對那個女王的計劃。

  現在聽到老爺用如此敬佩的語氣讚揚伊莎貝拉,謝爾不禁有點奇怪的看了眼亞曆山大。

  “一個勇敢的士兵未必可以成為偉大的將軍,但是一個將軍卻必須擁有士兵一樣的勇敢。”亞曆山大向謝爾笑了笑“在這種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隻有妥協的時候,伊莎貝拉會做出這種決定,需要的不隻是勇敢,還有異於常人的毅力和智慧。”

  謝爾有些疑惑的聽著,他不知道亞曆山大說的是什麽,不過聽起來似乎那個女王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亞曆山大沒有再說話,而是緊緊凝起了眉梢。

  當剛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和其他人一樣認為伊莎貝拉太自負了,畢竟在這種局麵下她居然還采取如此強硬的態度,未免有些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伊莎貝拉的反應很正確,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選擇。

  在這種時候,任何妥協,忍讓,或是稍微表現出來的退縮都會成為助長那些貴族氣焰的有力武器,那些貴族就如同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的餓狼,一旦伊莎貝拉顯出哪怕一點點怯懦畏懼,他們就會撲上去,毫不留情的把她撕扯得稀爛。

  這並不是毫無依據的猜測和誇張的臆想,任何一個試圖廢除封建割據,建立統一王權統治的國家,都是踩著無數人的屍骨,在鏟除了無數障礙之後才建立起來的。

  伊比利亞更是如此,在這片封建領主勢力異常強盛的地方,伊莎貝拉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

  “了不起的女人啊。”

  亞曆山大在心裏又暗暗感歎一聲。

  隻是盡管明白伊莎貝拉如此選擇的原因,但是她麵臨的困境也是顯而易見的。

  即將與葡萄牙發生的戰爭無疑會牽製住伊莎貝拉的主力軍隊,特別是如果路易十二趁機派兵幹預,那麽她要麵對的就是更加嚴峻的局麵。

  在這種時候雖然拒絕向安達盧西亞方麵妥協是唯一選擇,但是該怎麽同時應付兩個方麵的敵人,才是擺在伊莎貝拉麵前的難題。

  如果自己是伊莎貝拉會怎麽做?

  亞曆山大心頭轉著這個念頭,他相信伊莎貝拉當初能夠戰勝恩裏克絕不會隻是憑借勇敢毅力,機智與靈活的外交手腕才是她成功的主要手段。

  外交手腕?!

  當這個念頭閃過心頭時亞曆山大忽然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麽關鍵的東西。

  他站在那裏眼神定定的望著前麵,以至一個年輕女人因為他一眨不眨的注視而不得不狼狽的逃掉。

  謝爾看著那個逃掉的女人露出了一絲疑惑,他不知道老爺什麽時候忽然對這種樣子的有了興趣,看著那女人奔跑起來肥墩墩得幾乎可以一屁股坐死一匹馬的背影,謝爾不禁覺得老爺的口味越來越清奇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亞曆山大發出一聲低呼,然後迅速轉身向著大教堂走去。

  安達盧西亞大主教在那個清晨自從被叛亂者綁架走,在幾天後才被解救出來,綁架者當然早已經不見了蹤跡,而大主教也沒有能順利的回到大教堂。

  唐·巴維以保護安全的名義把他軟禁在了執政官邸,這位遭遇可以媲美阿維尼翁之囚的大主教,如今每天的日子就是在數著頭頂飛過的鴿子度過。

  塞維利亞大教堂如今由被旁人背後稱為“唐·巴維的應聲蟲”的輔助主教負責。

  不過這位輔助主教顯然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他除了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之外,並不參與塞維利亞的任何事務。

  亞曆山大的到來讓輔助主教有些緊張,對於這位來自梵蒂岡的公爵他十分小心,有時候他甚至暗想發生的這一切是不是梵蒂岡在暗中操縱。

  每當想到如果真是這樣,輔助主教就覺得身上陣陣冰冷。

  但是亞曆山大顯然沒有考慮輔助主教大人的心情,所以見到他後已經遠遠的說:“主教大人,我需要您的信使為我辦件事。”

  輔助主教本能的點點頭,他知道亞曆山大為什麽會找上他,這大概也是他現在唯一還有點用處的地方。

  從10世紀開始,在歐洲各地逐漸形成規模製度的教會,就有了一套較之當時任何世俗國家都更為便利有效的聯係方式,其中雖然不定期,卻以教區為一個個節點的固定線路信使傳遞方式,成為了歐洲後來郵政網絡的雛形。

  在最鼎盛的時候,這種由教會擁有的信使製度甚至一度讓教會牢牢掌握了各個國家的外交往來,以至曾經出現過教會出於自身利益考慮,而選擇哪些消息可以發送,而哪些卻注定石沉大海沒有下落。

  這種和梵蒂岡加洛林宮在外交上一樣有著相同作用巨大影響的信使傳遞方式,在各地起到的作用是難以估量的,而在伊比利亞,就更是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亞曆山大對於這個快速有效的“教會信息高速公路”一直很感興趣,在蒙蒂納他把一加洛林宮為中心形成的信息網絡和他的公路網聯係了起來,這讓他能夠比別人更早的得到各種情報,進而決定需要調動的是軍隊還是金錢,而在伊比利亞,他需要的則簡單得多。

  “主教,我要你的信使立刻出發,這很重要,”亞曆山大向輔助主教吩咐著“我要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為我往巴裏亞多德送一封信。”

  “好吧公爵,”輔助主教嘟囔著點點頭,他看著亞曆山大臉色陰沉沉的,在稍微猶豫之後終於說“公爵大人,您認為接下來安達盧西亞會怎麽樣?”

  “主教請你放心,不論發生什麽,教會在安達盧西亞的地位都不會動搖,這也包括您自己。”

  亞曆山大的話讓輔助主教的神色微微好了點,對於這位在梵蒂岡有著特殊地位的公爵,他多少還是有所了解的,至少在他看來,既然這位公爵已經摻合到了安達盧西亞的動亂當中,那麽至少教皇應該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亞曆山大把一封信交給郵差的時候,其實心裏已經隱約知道了他心底裏那個猜測的答案,不過他需要最後的確定。

  從安達盧西亞到巴裏亞多德的道路並不平靜,特別是在伊比利亞,大片人跡罕至的山林成為了這種不平靜的溫床,出門在外的人們要麵臨的危險來自可能突發的疾病,到處出沒的野獸,還有幾乎無所不在的劫財害命的強盜。

  不過這種惡劣的環境,卻成了最適合教會信使的優勢,除了前麵兩種災難需要直接靠上帝的恩典避免之外,一個明顯的教會標誌也足以能讓信使們盡量免受來自強盜的襲擊和迫害。

  而且伊比利亞濃厚的信仰氣氛也的確成為了這些信使們最大的保護神,以至亞曆山大寫的三封密信,居然有兩封安然無恙的送抵了巴裏亞多德的老學社街。

  諾爾梅齊正在看著阿隆索·貝魯格特小心翼翼的為一些陶質玩具塗上色,這些東西都是要送到王宮裏的。

  阿隆索·貝魯格特為胡安娜公主的孩子們製造的玩具顯然讓胡安娜很高興,這也讓女王頗為欣喜,伊莎貝拉甚至破例見了見這個心靈手巧的小藝術家。

  當信使到達的時候,阿隆索·貝魯格特正把最後一個上好了釉色的人偶擺放在窗台上的一個盒子裏,這些人偶之後會經過風幹然後送進王宮,在那裏有整整一支這樣的玩偶大軍在等著它們。

  信使的到來讓諾爾梅齊感到意外,他知道如果不是情況緊急,亞曆山大是不會冒著泄露機密的風險讓教會信使傳遞消息的,所以被確定蠟封沒有被破壞後,他立刻吩咐阿隆索·貝魯格特守著門口,然後拿出密碼本開始小心翼翼的破譯信中的內容。

  密信中的內容讓諾爾梅齊感到意外,雖然覺得亞曆山大的猜想有些過於荒謬,但是諾爾梅齊還是決定遵照公爵的吩咐去做。

  與此同時,在巴利亞多德城著名的紅房子裏,已經到了些日子的烏利烏也接到了亞曆山大的密信。

  “我已經吩咐諾爾梅齊去探聽關於伊莎貝拉與法國人之間的動向,這件事也可以讓奧爾迦拉夫人盡量打探,相信她應該會更有辦法一些,值得注意的是為了能盡快平息安達盧西亞的叛亂,穩定卡斯蒂利亞國內,伊莎貝拉很可能會和法國人媾和!”看著密信,烏利烏深深的皺緊了眉梢,對於信中吩咐的探聽卡斯蒂利亞與法國人之間的動向他並不擔心,讓烏利烏真正感到不安的是接下來亞曆山大的叮囑“如果事情真的如我猜測的那樣,那麽為了讓路易十二同意不幹預即將爆發的戰爭,伊莎貝拉很可能會要求斐迪南放棄在羅馬與法國軍隊的衝突,這就意味著法國軍隊將很有可能獲得在倫巴第戰爭的主動權。”

  烏利烏默默看著手裏的密信,他知道老爺的猜測看上去或許有些異想天開,但這卻真的有可能發生,而且這些猜測一旦真的變成現實,那麽影響的就絕不隻是伊比利亞。

  “這會可能要麻煩了。”烏利烏發出個低聲呻吟,做為禦前官,他其實比自詡是公國首席外交官的馬基雅弗利更清楚亞曆山大對意大利半島的重視,特別是那場正在北方進行的戰爭,更是成為了曾經讓亞曆山大趁機崛起的良機。

  烏利烏不是奧孚萊依和貢帕蒂,他無權指揮公國的軍隊,他也不能像格羅格寧和堤埃戈那樣為亞曆山大帶來巨大的財富,甚至他無法如馬基雅弗利那樣以公開的外交官身份與任何國家的君主交涉,但是作為跟隨亞曆山大最久的人,他卻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亞曆山大想要得到什麽。

  在這一點上,即便是箬莎也並不比他更了解亞曆山大的野心。

  破壞卡斯蒂利亞與法國人的媾和?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就被烏利烏拋到了一邊,他知道老爺也不會讓他去做這種完全沒有把握,甚至反而可能會被伊莎貝拉發現蛛絲馬跡的危險勾當,關鍵是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和談,烏利烏想不出來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兩國簽訂合約。

  這種擔憂在亞曆山大的密信中也很清楚的體現了出來。

  “我們現在必須確定的有三件事,第一,是否有這麽一場何談在進行,其次,斐迪南是否同意伊莎貝拉的建議,停止與法國人在羅馬的戰爭,最後,確定阿拉貢軍隊什麽時候撤軍。”

  看著密信中最後這一段,烏利烏的眉梢已經幾乎擰在了一起,他知道對老爺來說最後一點才是最關鍵的,因為隨著阿拉貢與法國停戰,意大利戰場勢必會隨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麽在意大利中部,與作為如今雙方主戰場的倫巴第毗鄰的羅馬涅-托斯卡納公國,必將首當其衝的受到巨大影響。

  烏利烏已經開始覺得自己無法想象接下來都會發生些什麽了,這讓摩爾人感到很煩躁。

  以往他一直為不論發生什麽都不會驚慌而自傲,可是現在他卻因為看不到接下來會怎麽樣開始不安起來了。

  “這事該讓堤埃戈知道,”烏利烏捉摸著,他知道如今堤埃戈正在巴倫西亞,而且很顯然那個巴裏亞利人在阿拉貢的貴族們當中混的還不錯“也許他有辦法破壞這場和談。”

  雖然這個和談隻是亞曆山大的猜測,但是烏利烏已經直接把這件事當成了事實,他在又仔細看了一遍後就把密信燒掉,然後開始給遠在巴倫西亞的堤埃戈寫信。

  隻是讓烏利烏沒有想到的是,他的信使還沒來得出發,堤埃戈已經從阿拉貢派人送來了相同內容的密信。

  “我從薩拉戈薩宮廷聽說了個很重要的消息,伊莎貝拉女王正在試圖說服斐迪南與法國人在羅馬停戰,她派往威尼斯召回貢薩洛的使者不久前剛剛從巴倫西亞上船,羅馬的戰爭有可能會因為阿拉貢與法國人的停戰而發生重大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