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撲朔迷離的謀殺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9      字數:5703
  加多牧師是布哈蘭瑟城聖芭芭拉教堂的神甫,說起來雖然是以聖芭芭拉的名字命名,不過這座教堂的曆史其實不算很久。

  當初加多牧師同父異母的哥哥曼多薩在繼承了他們父親的財產後曾經想過要把這個異母弟弟送到殖民地去,不過在加多苦苦哀求之下,曼多薩終究還是軟了心腸,不過他也不能容忍這個弟弟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所以幹脆就捐贈了一座教堂,順便把這個弟弟也塞了進去。

  開頭幾年加多牧師在教堂裏還算老實,大概是知道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再過世俗生活了,所以他倒也就死了心,想著用侍奉上帝和耶穌基督來打發今後的歲月,隻是沒過幾年加多牧師就覺得這種的生活實在讓他無法忍受。

  在想辦法說服了教堂的主祭神甫後,加多牧師拿到了一份推薦書,這份推薦書讓他有機會離開了布哈蘭瑟的聖芭芭拉教堂,前往科爾多瓦的神學院進修學習,這樣一來在之後的兩年中布哈蘭瑟人就沒有再見到過加多牧師。

  他的哥哥曼多薩當初對這個結果倒也還算滿意,在曼多薩看來自己終於擺脫了這個異母弟弟,雖然為此實在是花了筆不小的錢,可至少這件事讓他在唐·巴維公爵大人那裏也留下了個好名聲,說起來這筆買賣還是合算的。

  隻是曼多薩怎麽也沒想到大約大半年前加多牧師忽然回到了布哈蘭瑟,不過這次他看上去和以往截然不同,他不但帶來了科爾多瓦主教任命他為聖芭芭拉教堂主祭神甫的命令,而且還帶來了一份由巴利亞多德的托馬斯·湯戈馬達寫給他的親筆信。

  在這封信裏,托馬斯·湯戈馬達稱加多牧師為“我敬佩的加多兄弟”,同時還在信裏對與他之間進行的長期筆友交流予以了很高的評價。

  很顯然,加多牧師在科爾多瓦也沒有閑著,他因為虔誠而又激進的言論最終受到了托馬斯·湯戈馬達的注意,在和這位牧師幾次信件來往後,托馬斯·湯戈馬達認為這個安達盧西亞的牧師正是他需要的那個人。

  於是托馬斯·湯戈馬達利用自己的影響對加多牧師在科爾多瓦教會裏的前途稍稍表示了下關注,隨後找到了靠山的加多牧師一路高升,最終得以衣錦還鄉的回到了布哈蘭瑟。

  對於加多牧師的歸來,他哥哥曼多薩雖然意外卻還沒有太過注意,在他想來這個異母弟弟或許走運遇到了個支持他的人,不過也隻是如此罷了,也許加多將來有可能會成為安達盧西亞大主教,不過這和他沒什麽關係。

  隻是曼多薩怎麽也沒想到,不但他自己,甚至他的家人都最終喪命在這個異母兄弟的手裏,同時他的財產也被教會徹底充公沒收。

  如今加多牧師看著擺在麵前桌子上的一個碩大的鑲嵌了一圈藍色琺琅的酒杯,心裏不由一陣感慨。

  這個酒杯是他父親的心愛之物,他還記得沒到重要的日子他父親才會讓人把酒杯從上鎖的櫃子裏取出來,在使用完後父親會親手很小心的把酒杯擦拭幹淨之後才再收起來。

  加多從小就很喜歡這個酒杯,不過和父親的其他財產一樣,這個杯子後來成了曼多薩的東西,至於他得到的隻有一套要穿上一輩子的牧師粗布袍子。

  好在他聰明的找到了個靠山,現在他不但回到布哈蘭瑟成為了主祭神甫,更是直接報了當初的仇,看著麵前的酒杯,加多牧師模仿著當初父親的樣子往杯子裏倒了滿滿一大杯的葡萄酒,然後雙手捧起杯足,緩緩的喝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加多牧師覺得今天的酒比往常都要香甜許多,所以當他把杯子裏的葡萄酒都喝光後,他已經有些眼前昏乎乎的了。

  不過加多牧師還是小心的學著父親把酒杯擦幹淨,然後晃悠著走到牆邊打開櫃櫥放進去,他從綁在腰帶上的那串鑰匙裏找到其中一把,迷迷糊糊的把櫃門鎖上,然後轉身準備上床睡覺。

  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傳來,像是開門聲。

  按照本尼迪克教規,教堂裏的牧師們是不允許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物品的,雖然這種規定早就隨著時間慢慢被人忘記,不過教規中一些頗為詳細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譬如所有的房門都不許從裏麵上鎖,這是因為教規認為,會上鎖正是由於房間的使用者認為房間屬於個人居所,而這顯然是違反本尼迪克交規的。

  加多牧師雖然喝多了可耳朵卻依舊很靈敏,他聞聲扭頭向門口看去。

  醉眼朦朧中,他似乎看到有個黑乎乎的影子站在門口,不知怎麽,加多牧師忽然感到了危險,他奮力眨眨眼睛想要看清眼前人,但是最後映入他眼簾的,是那個黑影高高舉起的一把閃亮的刀。

  加多牧師沒有來得及叫喊救命,更沒來得及反抗,他被那把刀砍中時候,第一刀就被斬斷了脖子上的動脈,鮮血幾乎是向著一旁的牆上潑灑般的噴濺了出去,牆上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像瞬間染紅,血水順著木頭雕像不停流下,最後沿著耶穌像的腳尖滴濺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深紅。

  不過刺殺者似乎並不滿意,他顯然是要確保加多牧師的確是毫無牽掛的去了天堂,所以再次舉起刀來的凶手毫不猶豫的再次揮刀,頃刻間,加多牧師的腦袋徹底搬了家。

  然後凶手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後,這才打開房門向過道裏看了看,悄無聲息的從門縫裏擠出去,順便順手帶上了房門。

  加多牧師的死是在第二天清晨才被發現的。

  當牧師們發現主祭牧師沒有參加早祈後,就由一個神甫去催請,到了這時他們才發現自家的主祭牧師已經腦袋搬家,屍體都早已經僵硬了。

  牧師們完全被這可怕的一幕嚇到了,更何況當他們看到如同被血水浸泡過的耶穌像後,很多人因為恐懼嚇得險些發瘋。

  很短的時間裏,加多牧師的死和耶穌基督像的異象就傳遍了布哈蘭瑟城,人們在意外與牧師被害的同時,也被那些傳得讓人毛骨悚然的各種謠言嚇得不輕。

  一時間布哈蘭瑟城裏人心惶惶。

  亞曆山大住在布哈蘭瑟的一個旅店裏,這裏規模不大,樓下一半是酒館一半是馬廄的旅店聞起來味道很不好,即便是二樓的房間裏,那個味道也實在不讓人愉快。

  不過亞曆山大倒是沒有抱怨,說起來與當初在卡裏波的日子相比,這其實已經和天堂差不多了,有時候亞曆山大甚至在想,和幾年前在聖賽巴隆修道院的那些日子比起來,大概也不會再有更糟糕的了。

  亞曆山大會選住在布哈蘭瑟城裏,還是因為他想要更多的知道唐·巴維在這塊土地上的名聲怎麽樣,雖然知道當地人其實是很難對他說實話的,可他其實倒也不用非要讓那些人告訴他些什麽,大多數時候隻要看看人們聽到一個人的名字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也就差不多知道這個人在別人心目中是什麽印象了。

  不過迄今為止唐·巴維公爵的名聲似乎還不錯,雖然也有人在聽到公爵的名字後似乎有些頗為忌憚,可總的來說這位公爵倒也沒有太被他的領民們痛恨和畏懼,相反還有人主動說了他的一些好話,譬如這位公爵就曾經親自參加了領地裏某對新人的婚禮,甚至還賞臉喝了一杯婚禮上的劣質酒。

  這讓亞曆山大大致上算是了解了這位公爵的情況,雖然這其中也許多少有些虛假,不過想來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偏差。

  隻是這麽一來亞曆山大倒是對這位公爵有了更大的興趣。

  他想起了唐·巴維公爵一再強調的那個被呈報給巴利亞多德的修女受到的啟示與他本人當初決定選擇亞曆山大受到的啟示之間的關係,想著他這麽說可能會引起的轟動和影響,亞曆山大不禁在想這位公爵究竟在打著什麽算盤。

  許多年來,隨著伊莎貝拉對各種奇跡的關注,各地教會自然而然的熱衷於呈報發生在自己教區裏的那些所謂聖跡,從某個牧羊人突然在早晨撒癔症宣稱聽到了天使的聲音,到一些教士們忽然發瘋似的脫光衣服鞭打自己,然後信誓旦旦的說聽到了耶穌基督本人在對他耳語。

  總之很多人樂於用這些破事討好女王,同時更多的人通過揣摩上意從中撈取好處。

  不過唐·巴維公爵不需要這樣,他的聲望地位已經足以讓他不用靠這些東西巴結伊莎貝拉,那麽這位公爵為什麽要如此重視這麽個所謂聖跡,而且還要如此特意的把這件事和當初多少年前那檔子聯係起來呢?

  亞曆山大感覺到了這其中顯然不太簡單的某些隱情,再想想伊莎貝拉一直以來利用宣揚信仰頻頻做出的種種舉動,他隱約感覺到或許那位唐·巴維公爵已經察覺到了某種危機。

  亞曆山大從不認為這個時候的人有多愚蠢,伊莎貝拉能夠利用宗教巧妙的插手貴族們的領地,就未必沒有人能從其中發現什麽端倪。

  隻是這個人會是唐·巴維公爵嗎?

  如果他真的察覺,那麽他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或者說,那個童貞女修院修女的所謂啟示,就是他的應對?

  亞曆山大就是在這種疑雲重重的時候聽說了加多牧師的死。

  對加多牧師,亞曆山大的印象很深,這當然是因為在街上看到的那令人難忘甚至是想起來就作嘔的一幕。

  而且因為這個他也已經知道這位牧師是聖芭芭拉教堂的主祭神甫,另外從一些對這位牧師頗為敬仰的當地人那裏,亞曆山大也已經知道這位牧師“在巴利亞多德有人”。

  雖然還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有人究竟是什麽來曆,可亞曆山大已經有了些猜想,他知道伊莎貝拉熱衷於建立宗教法庭的目的其實更多的是為了跳過那些貴族直接插手各地的事務,如今再聽說這位加多牧師在科爾多瓦的神學院進修歸來後的種種舉動,亞曆山大不禁懷疑這個人有可能就是被伊莎貝拉排到各地的那些牧師當中的一個。

  所以當聽到加多牧師突然被殺後,亞曆山大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唐·巴維公爵動手了”。

  他會這麽想,是因為按照從當地人那裏打聽來的消息,那個加多牧師的異母哥哥曼多薩,是為唐·巴維服務的一個商人,唐·巴維的很多生意都是通過他去做的,如今曼多薩被處以了火刑,這對於唐·巴維來說,不止是失去了一個生意上的幫手,更是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因為人們會認為即便是公爵也無法保護他們的安全,那麽他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屈服和討好教會和那些女王派出的教會法庭的牧師了。

  做為梵蒂岡的使者,亞曆山大是不可能對加多牧師的死不聞不問的,如果說之前他沒有表露身份時候可以不理會各地的教會,可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不但要出麵,而且也必須表明身份,更要關注這件事。

  所以當亞曆山大來到聖芭芭拉教堂的時候,教堂神甫們已經知道了一位梵蒂岡的使者到了布哈蘭瑟,這讓很多人大為意外,如果不是加多牧師的死,他們已經要在教堂外歡迎這位教廷使者的到來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看到遠遠走來的隊伍,還是有一個神甫奉命來引導教皇使者的隊伍進了教堂,隻是在進去之後沒多久,剛剛走進通往後院的走廊,亞曆山大就聞到了雖然已經不那麽濃重,卻依舊頗為讓人惡心的血腥氣息。

  “大人,您不會想到的,主祭神甫大人遭遇了什麽,”帶路的牧師臉色蒼白的說,他的嘴唇有些發青,腳下的步子也有些慌亂起來,似乎一想到看到的東西就嚇得沒了力氣“那種情景太可怕了,真不知道什麽人才能幹出那種事。”

  讓亞曆山大意外的是,唐·巴維公爵派來的人已經到了。

  看到走進房間的亞曆山大,唐·巴維公爵的傳令官立刻走過去恭敬的鞠躬行禮,然後他臉上掛著古怪神色的讓到一邊。

  雖然已經聽到了不少關於加多牧師的死狀,不過看到他那腦袋搬家的慘狀後,亞曆山大還是有些意外。

  對曾經在戰場上看過太多慘相的人來說,眼前一幕其實並不會引起什麽不適,不過因為被殺者不但是個牧師,更是位教區的主祭神甫,這就讓整件事都變得異常重要起來。

  “大人,殺人的是個好手,”站在亞曆山大身後的謝爾看了擺在一邊的腦袋和沒了腦袋的軀體上的創口後小聲的說“隻有兩下,第一下其實這個牧師會已經死了。”

  “不過雖然死了,可凶手還是砍掉了他的頭,對嗎?”

  “對,看來殺他的人一定很恨他,否則沒有必要再砍掉他的腦袋,”謝爾點點頭,不過當他無意中轉身看到牆上那已經變成暗紅色的耶穌像時,原本一臉淡定巴爾幹人立刻嚇的臉色一白,他在胸前慌亂的畫了個十字,然後有些畏懼的看了眼地上身首異處的屍體“上帝,這可真可怕。”

  亞曆山大沒有理會似乎嚇到的謝爾,他繞著加多牧師屍體走了一圈,然後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傳令官:“公爵有什麽吩咐嗎?”

  “大人,公爵老爺要我把這裏看到的一切記下來,然後向他報告,”傳令官小心的回答“老爺已經派人把這裏發生的事向科爾多瓦教區報告,相信很快教區就會派人來了。”

  亞曆山大輕輕點頭,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當然要及早通知教區,隻是不知道這個加多牧師的死究竟是誰幹的。

  之前剛聽到消息直覺的認定是唐·巴維手筆的疑惑現在多少有些變化,畢竟曼多薩是唐·巴維的得力手下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亞曆山大不會認為即便是在心裏對加多牧師十分惱火,可唐·巴維會蠢到這麽快就采取報複,而且還是這麽直接的手段。

  當然這其中也並不排除這位公爵自認即便真的幹了這種事,別人也拿他沒有辦法的想法,畢竟派蒙尼德·唐·巴維公爵是卡斯蒂利亞最有權勢的大貴族。

  隻是如果這麽做,會不會影響到他利用那位童貞女修院的修女傳遞啟示呢?

  很顯然,加多牧師在這個時候報複他的異母兄弟這件事應該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所以加多牧師自己的死也應該不是什麽事先的預謀,那麽唐·巴維公爵會因為這個就不惜冒著破壞自己計劃的風險殺掉加多牧師嗎?

  正因為想到這個,亞曆山大對真正的凶手是誰產生了疑慮。

  亞曆山大蹲下身來仔細看著無頭的屍體,然後又看看旁邊那顆腦袋。

  加多牧師已經發青的臉上表情略顯扭曲,可以想象那應該是他生命最後一刻麵對死亡時的恐懼凝聚在臉上時的樣子。

  “丟了什麽東西嗎?”亞曆山大向旁邊的幾個牧師問。

  “沒有大人。”輔祭神甫立刻回答,看到亞曆山大向他看過來,神甫就趕緊解釋著“看到加多牧師遇難了,我們擔心可能凶手還藏在這裏,所以就在四周看了一邊。”

  亞曆山大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他站起來走向靠牆的櫃櫥,看到半敞的櫥門,他順手打開。

  然後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放在櫃櫥格架那個醒目的酒杯上。

  那個酒杯很大,要是裝滿了酒需要用兩隻手才能捧起來,看著那個酒杯,亞曆山大心中微微一哂。

  他已經從當地人那裏聽說過關於這個酒杯的事,現在看著這個杯子出現在加多牧師的房間,亞曆山大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

  亞曆山大剛要轉身離開,他忽然注意到那個半透明的酒杯裏似乎有個什麽東西。

  他小心的傾斜杯子,把一張看上去像是故意放在裏麵疊得很好的紙拿出來。

  隨著那張紙的打開,亞曆山大的眼神瞬間一凝。

  那張紙上,是個十字架。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十字架他很熟悉,這正是當初他在特蘭西瓦尼亞對那些兄弟會的人所說的暗喻著反十字的聖殿騎士團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