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虛偽的曆史and真實的傳說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9      字數:5292
  亞曆山大走出房子的時候,看到獵衛兵已經把這裏完全包圍了,而在獵衛兵的外圍,不知道什麽時候聚集的村民則也遠遠的圍成了圈子,他們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神態之間中大多數是冷漠,可也有些人除了憤怒還有恐懼。

  彪悍並不意味著就不怕死,世界上原本也沒有不怕死的人,隻是因為種種原因,當他們認為需要做的事比生死更重要時,才會放棄生的權利,而不惜用死亡去換取那些他們認為值得為之拚搏的東西。

  亞曆山大對這樣的勇敢始終是抱著尊敬心的,但是當要他自己麵對這種勇敢的時候,就覺得這種勇敢有些讓人厭惡了。

  更何況他並不認為那些龍騎士團的貴族們值得這些人為他們付出生命,或者說從這些村民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們會選擇聽從那些貴族和教士的命令,隻是這麽多年來已經形成的依賴和慣性。

  對這些村民來說不論是弗拉德的家族還是龍騎士團,他們都是這裏的統治者,是他們要繳地稅,納物賦的主人,長久以來他們麵臨的也是來自這些殘暴統治者的壓迫和威逼,在弗拉德三世時代的恐懼換取來的不過是龍騎士團更加苛責的索取,從這些人臉上那冷漠的樣子就可以看出來,他們對任何貴族都沒有什麽好感,隻不過在他們這些從沒走出過大山更沒有見識的農夫眼中,外人顯然是無法撼動這些人的統治的,甚至可能在他們的認識中,認為這塊土地的那些老爺就是這個世界上權勢最大的人,再也沒有誰能把他們怎麽樣。

  亞曆山大不想在這些農民身上多浪費精力,他也沒有那個時間,他知道要想打破這種局麵其實並不困難,隻要讓這些人明白那些在這塊土地上作威作福的老爺並不是不可戰勝,更不是不可侵犯的。

  一次,隻要一次就已經足夠了,隻要讓當地人發現原來還有更大的勢力可以製服這些人,那麽事情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亞曆山大一點都沒有小看這些常年住在大山裏的農夫們的智慧,或許他們因為見識少而有些愚笨,但是他們絕不笨,甚至還有著山民特有的狡獪和圓滑,這些性格讓他們在麵對統治者的時候能乖乖的聽從老爺們的吩咐免於挨鞭子和更殘酷的懲罰,但是一旦讓他們發現那些人身上的弱點,這些平時在老爺們麵前乖得像綿羊一樣的農夫就會露出他們的犄角,甚至是隱藏的牙齒。

  對這一點亞曆山大一點都不懷疑,因為在他印象裏,這些巴爾幹山民就是這麽對付匈牙利,奧斯曼的。

  至於那些龍騎士團,或許其他人對付起來不是那麽容易,但是就如他對瓦捷列托說的那樣,他並不認為這個由一群唯利是圖的舊騎士和地方貴族們組成的如同行會般的組織能威脅到索菲婭的統治,他們或許正盼著布加勒斯特派兵圍剿他們,因為那樣他們就可以驅使當地山民打一場如同當初對付默罕默德二世那樣的戰爭。

  甚至他們或許已經想好一旦圍剿特蘭西瓦尼亞的軍隊受到重創,他們就可以趁機與在布加勒斯特的貴族們討價還價,要麽逼迫索菲婭不得不承認他們已經有如實質的割據勢力,要麽如果形勢允許他們甚至可能會幹脆撼動索菲婭的地位,重新找一個聽話的瓦拉幾亞大公推上寶座。

  這種猜測是完全有可能變成現實的,如果是旁人或許即便猜想到他們的手段卻也因為無法解決一籌莫展,但是對亞曆山大來說這真的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

  這些當地貴族教士,畢竟是太沉溺與對特蘭西瓦尼亞這片土地的權力了,他們因為無法鬆手而幾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了這片土地上,這有時候是好事,畢竟這讓他們隻用了短短20年的時間就幾乎完全抹去了采佩什家族在這裏的統治痕跡,除了留下一些恐怖荒誕的傳說,采佩什家族在這裏的統治已經變成了過去,以至多年後當采佩斯想要重新繼承他父親的地位時,卻不得不想著依靠在布加勒斯特到處活動來重新獲得承認。

  亞曆山大沿著台階向下走,不過他沒有走出多遠,而是選了個樹蔭坐下來,然後他向謝爾招招手,找他要過水壺大口喝了起來。

  獵衛兵們並不因為那些村民的威脅感到不安,盡管隻這麽一會的時間,就又有些山民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可他們卻依舊隻是緊緊包圍著那座房子。

  亞曆山大覺得房子裏的那些人不會愚蠢到隻給他們自己留一條出路,想來他們當中很多人這時候應該已經從某個隱藏的後門溜走了,畢竟偷偷摸摸是這些人的習性,這種總是躲藏在暗處自認可以掌握一切的秘密組織要麽就是幻想著有朝一日統治世界,要麽就是渴望就在陰影中悄無聲息的影響整個人類文明發展的進程。

  有意思的是不論是這種組織自己,還是隻因為聽了種種坊間傳說就深信有這種組織存在的人們,往往是真的相信他們能夠做到這一點。

  房子的門打開了,瓦捷列托出現在門口,他看了眼那些距他很近的獵衛兵,又看了看遠處的山民,然後他向樹蔭下的亞曆山大走去。

  “站住,”謝爾擋在他麵前,巴爾幹人臉上有一絲興奮和蔑視,似乎一點都不把這個自認是這塊土地主人的貴族看在眼裏“沒有得到公爵的允許不許靠近。”

  “讓我過去,”瓦捷列托露出憤怒,他伸出手指戳在謝爾看上去華麗花哨得有些晃眼的軍服上“聽著你敢這麽對我說話我會讓你知道冒犯我的下場。”

  “那可不容易,”謝爾動也不動的看著迎著瓦捷列托的眼神“我曾經為瓦拉幾亞大公殿下站崗放哨,也為那不勒斯攝政女王當過差,甚至我還見過那位梵蒂岡的教皇,所以你嚇不倒我老爺,你現在就得在這等著,直到公爵認為可以見你。”

  瓦捷列托麵露驚愕的看著謝爾,他看得出來這個人應該也是個巴爾幹人而不是那些來自西方的羅馬人,但是這個山民出身的士兵居然敢這麽和他說話,這讓瓦捷列托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心頭湧起了不安,他來見亞曆山大是有原因的,可現在這個士兵對他的舉動似乎預示著亞曆山大的態度變得更強硬了。

  難道他已經發現了什麽,否則他為什麽在離開前要莫名其妙的說出那句話?

  瓦捷列托的目光越過謝爾向坐在不遠處樹蔭下的亞曆山大望去,恰好這時候看到亞曆山大放下水壺向他招手示意。

  “我想我可以過去了。”說完這句後瓦捷列托就有些懊惱的發現自己居然以得到了允許而沾沾自喜,他瞬間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更惱火的是這一切都是當著那些村民的麵,這讓瓦捷列托的臉上更是火辣辣的。

  亞曆山大滿意的看著這一幕,謝爾的舉動其實是他授意的。

  巴爾幹人對貴族和教士老爺們的畏懼往往是發自內心的,哪怕他們有著強健的體魄,可那種恐懼卻是源自多年來祖祖輩輩刻印在骨子裏流傳下來的陰影,即便是獵衛兵們也是如此,對謝爾他們來說,如果亞曆山大命令他們給自己準備絞索,他們問的不會是“為什麽”,而是“要準備幾根”。

  這種發自內心的畏懼如果不能打破,那麽很多事就根本無法繼續下去,而要打破這種畏懼的辦法其實並不複雜,隻要讓那些被村民們視為高高在上的老爺們當眾顏麵盡失就可以了。

  而亞曆山大相信哪怕是因此心存怨恨,可瓦捷列托也不會因此就憤然轉身而去,原因就是他之前在屋子裏說的那句話。

  “名貴的膏油是如此珍惜,獻給主是好的,但施舍窮人不是更顯仁慈?”

  當走到亞曆山大麵前時,瓦捷列托再次聽到了亞曆山大說出這句讓他膽戰心驚的話,他愕然的盯著坐在那裏神情平靜的年輕公爵。

  在這之前他認為這個年輕的羅馬貴族雖然有著抵抗異教徒的英雄名聲,但在他們麵前最終還是要向他們低頭臣服,可現在在他眼裏這個年輕人卻好像一頭隨時可能會撲上來的狼。

  “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瓦捷列托終於開口“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一篇福音書裏有這樣的詞句,那麽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從什麽地方聽來這句可怕的話?”

  瓦捷列托說完就緊盯著亞曆山大,他想要弄明白這個公爵究竟知道了多少,如果真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即便是現在就和布加勒斯特徹底決裂,也不能讓他離開這片山區!

  “告訴我你對聖經知道多少?”亞曆山大看著瓦捷列托,看到他臉頰上輕輕顫抖的樣子,亞曆山大發出聲輕笑“聖經是使徒福音的記錄,是使徒們對耶穌基督言行的忠實記載,是基督行走在人世間的痕跡,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瓦捷列托謹慎的反問。

  “當然是這樣,除非在撰寫聖經的過程中,曾經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一些關鍵的東西被人刻意從曆史上抹去了。”

  亞曆山大微微一笑,他能感覺到這一刻瓦捷列托即便盡力掩飾卻已經因為緊張幾乎窒息的難受。

  瓦捷列托開始覺得這次會麵正漸漸變得難以控製,原本以為很好對付的一個西方貴族這個時候看來,卻好像一頭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的猛獸,現在他正逐漸暴露出看似文雅外表下暗中的利爪,或許接下來就會露出他的獠牙。

  “公爵你在說什麽我不太明白。”他暗暗夜了口唾沫,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幹澀艱難,可他的心因為緊張而劇烈跳動的聲音讓他擔心對方都可能聽得到。

  “我說的是一段被視為禁忌的曆史,或者說是傳說更恰當,”亞曆山大目光望著遠處那些村民,聲音中透著絲似乎不合時宜的天真“很多年前有一個由神意而生的聖人,他用自己的思想和光芒引導著世人追求真理,在他的那些追隨者中有十二個最得意的學生,世人稱呼他們為十二使徒,其中有一個學生的名字叫猶大。”

  瓦捷列托神色微變,他因為擔心有些發幹的嘴角不易察覺的舔了舔,默不作聲的聽著亞曆山大繼續說下去。

  “猶大做為老師的追隨者和學生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因為擁有卓越的智慧,對老師傳播的道理有著較之其他人更深入的理解,他很得老師的欣賞,其中最令人稱道的就是他那即便是對於老師也敢於質疑的勇氣和耿直……”

  亞曆山大自顧自的說著,看到瓦捷列托臉上乍現出的意外和莫名不安,他不為所動的繼續說:“可是老師欣賞並沒有給他帶來尊重,而是嫉妒和憎恨,他的那些同學們漸漸憎恨他的地位,也擔心有一天他會成為老師的繼承人,因為他那耿直的性格令覺得不舒服他們,幾乎所有人都不希望由他來繼承老師的事業,所以,他們決定讓這一切永遠不會發生。”

  瓦捷列托的臉色隨著亞曆山大的話變得越來越難看,他緊盯著眼前這張似乎完全不知道這些話會帶來什麽可怕後果的臉,他的手緊緊的攥住了腰間的劍柄。

  “可是怎麽讓他們的導師改變心意呢,”亞曆山大笑著打量眼前已經麵露殺機的巴爾幹人,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要幹什麽“他們都知道老師信任和欣賞那個叫猶大的學生,而且他似乎也察覺到了其他人對用猶大的敵意,所以他似乎已經為他的學生們做好了種種安排,這讓那些學生意識到不能等待老師自己改變主意了,他們決定自己親自動手……”

  瓦捷列托這時候已經臉色如土,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因為過於用力指尖已經發麻,而身子也微微佝僂了下來。

  “那些人最終決定做一件驚人的大事,他們把自己的老師出賣給了憎恨他的當地官員,然後把背叛的罪名推給了猶大,因為所有人都參與了這個陰謀,所以沒有人站出來為猶大洗刷清白,而且他們因為懼怕事實被後人發現,幹脆毀掉了所有關於猶大的事跡和記錄,踏著老師流淌的血跡,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遺產,一代又一代,人們隻知道那些學生中出了一個壞人,一個為了幾個銀幣就出賣了自己老師和恩人的叛徒,沒有人知道事實真相卻是恰恰相反,不過還是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的,這些人自認是猶大的信徒,是真正的導師的繼承者,他們甚至還保留著不知道秘密流傳了多少個世紀的屬於猶大的福音書……”

  說到這裏,亞曆山大終於停了下來,他向瓦捷列托微微一笑,用探究的語氣問:“故事講完了,那麽你覺得這個故事精彩嗎?”

  “你是誰?”

  瓦捷列托發出聲沉沉的質問,他向前一步卻立刻被站在一旁的謝爾抓住了肩膀,同時他腰間的佩劍也被摘了下去。

  “你是誰?!”

  瓦捷列托依舊悶聲悶氣的問,他的臉色發白,一雙眼睛緊緊盯在亞曆山大臉上,似乎要看穿他似的。

  “羅馬特西亞公爵,也是你的君主,瓦拉幾亞女大公的神聖婚約締結者,”亞曆山大站了起來“現在告訴我,你是不是依舊想要讓我聽從你們的命令,或者你們應該好好考慮下該怎麽和我打交道?”

  瓦捷列托臉上一滯,他的目光迅速向那些村民看了眼,在稍微猶豫後,終於壓低聲音說:“公爵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這麽荒誕的故事,可我知道這肯定都是你胡思亂想的結果,所以別打算靠這種荒唐的東西就可以敲詐我,相反我覺得你應該為自己做的蠢事後悔,因為你動了最不應該碰的禁忌。”

  說著瓦捷列托不再理會亞曆山大,轉身向著房子走去。

  謝爾迅速向亞曆山大看了眼,在看到他微微搖頭示意後,謝爾慢慢鬆開了腰間的槍柄。

  “老爺,您為什麽不讓我把這個人拿下呢,”謝爾不解的問“也許接下來他就要讓那些泥腿子動手了。”

  聽著謝爾毫不留情的數落他的同鄉,亞曆山大輕笑一聲。

  如今的巴爾幹獵衛兵很多還是他最早從赫爾瓦的領地上招募來的,在經過了一次次激烈戰鬥後,有些人已經戰死,而活下來的,成為了巴爾幹獵衛兵中的精英。

  這些人當中有些會在契約到期後回到他們的家鄉,而另一些人會選擇留下來繼續服務,不過不論是離開還是留下,他們都將是亞曆山大手中最鋒利的刀。

  “等著吧,是戰是和,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亞曆山大向那些隻這麽陣工夫似乎又聚集了一批的村民看了看,然後抬手向一直監視著村民動靜的獵衛兵,高聲下令“獵衛兵聽我命令,準備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