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威尼斯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9      字數:5937
  威尼斯,水上的都城和財富的城堡,曾經有無數人在這裏有追求夢想而最終夢碎,也曾經有人窮困潦倒卻在這裏走上了他們的人生巔峰。

  威尼斯是座美麗卻又危險的城市,野心與理想隻有一水之隔,成功與慘敗也往往隻在一夜之間。

  這裏是整個歐洲當下最富有的城市,也是歐洲海軍力量最強大的國家。

  海麵上這時候已經起風了,波浪蕩漾之間,可以看到起伏的船帆時隱時現,雲集在港口裏的戰船猙獰恐怖,如果有人從黑乎乎炮東和船幫上的射口望進去,讓人懷疑它們隨時都可以向自己噴發出死亡的火焰。

  戰船的撞角在陽光下閃著幽幽的光澤,因為過於稱重而時不時的隨著水波向前傾斜的船身好像隨時都會一頭紮進黑暗的海底,這在這些可怕的海上巨物的之間,無數條小船穿梭不停的把各種物資送到船上。

  威尼斯人為了戰爭做了一切準備,政府花大價錢建造艦隊,同時征集商人們的武裝商船充斥現役,而很多威尼斯商人也慷慨解囊,他們要不把自家的船租借給威尼斯海軍,要麽無償的把沿岸各個港口屬於自己商會的無知儲備貢獻出來,在這個時候的威尼斯人表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團結,而他們的共同敵人就是奧斯曼帝國海軍!

  奧斯曼人對威尼斯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不論是他們在海外的殖民地還是威尼斯人仗以生存的海上航線,如今都在奧斯曼人的嚴重威脅之下。

  雖然作為最大海上殖民地的克裏特暫時還沒有淪陷的危險,但是一直以來被圍攻導致的與威尼斯本土的隔閡,已經讓威尼斯人感覺到對克裏特的控製正日益變得困難起來。

  雖然也有傳言說似乎有人趁機蠶食他們在克裏特島上的勢力,但是這些傳言卻被威尼斯政府壓製下去了。

  說起來這是個很奇怪的現象,威尼斯的權力雖然一直牢牢的掌握在如巴巴瑞格家族那樣最大的寡頭們手裏,但是除非是危急到威尼斯的安全,否則征服往往是並不去管民眾們都說了什麽的,可是這一次政府卻出麵懲罰了一些在克裏特島的事情上顯得過於熱衷的一些人,雖然這些人被抓後繳了一筆罰金隨即就被釋放出來,但是人們還是從其中嗅到了某種不平常的東西。

  隻是戰爭的陰影一直籠罩在威尼斯上空,這讓很多人顧不上去考慮太多的東西,因為很快他們就要與強大的奧斯曼海軍進行決戰了。

  對於這場幾乎是決定威尼斯未來在地中海上命運的大戰,所有威尼斯人都投入了極大的熱情,除了建造戰船之外,一些商會主動提出願意為政府提供雇傭兵或是幹脆提供一筆無息貸款,至於回報,對他們來說保住威尼斯未來在海上的貿易安全,就是最成功的投資。

  在這場為了財富的戰爭中,每個威尼斯人都在做著自己的貢獻,甚至就連一些藝術家也投入了這場熱火朝天的保衛海上利益的備戰之中,這在很多地方是十分罕見的。

  一個長相漂亮小男孩沿著街道快步走著,他身上穿著件黑色的上下兩截農夫裝,這往往是農民們才傳的衣服,很多家庭也給孩子們這麽穿,因為他們總是調皮的把衣服弄得很髒,而這種農夫裝換起來很方便。

  這個男孩的衣服也顯得髒兮兮的,不過卻不是泥垢而是衣服上沾染了各種不同顏色的染料,這在這個時代或是在威尼斯並不新鮮,雖然與佛羅倫薩這種有著十足藝術氣息的地方還不能相比,但是在威尼斯同樣有很多傑出的藝術大師,從這個男孩子的衣著打扮上就可以看出,他應該是某位畫家的學生或是畫廊學徒。

  學生和學徒總是不太一樣的,學生更加純粹,而學徒卻還要承擔一定的工作義務,不過很多後來出名的畫家也是從學徒開始,所以對於人們因為他身上那略顯邋遢充滿嬉笑的樣子,那個男孩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相反還仰起頭唱著頭天從街上的賣藝人那裏聽來的曲子,蹦蹦跳跳的跑過狹窄的臨河小街,再連續跑過兩座小橋和一個門洞,來到了一個規模不大卻很熱鬧的小廣場上。

  小廣場是半圓形的,在廣場中間矗立著一座年代久遠的石雕塑像,雕像充滿了異域風格,一個噴水池就在石像的下麵,噴出池水恰好流經石像腳下。

  廣場被一圈房子圍起來,有一條鋪著麻石的石板路形成一個環形可以讓馬車繞著廣場跑上一圈,不過因為隻有一個街口可供馬車出入,所以為了方便很少有馬車真的進入廣場。

  不過今天卻不一樣,當男孩穿過門洞時,恰好看到幾個騎兵正簇擁著一輛馬車緩緩穿過人群進入了小廣場。

  這是一輛黑色的馬車,看上去造得很結實,車身上沒有什麽標誌說明裏麵坐的是誰,不過從馬車四周那些衣著奇特的衛兵身上可以看出車裏的人身份不同一般。

  因為廣場上人很多,所以馬車走的就很緩慢,當馬車經過男孩身邊時,從車窗微微飄起的紗簾縫隙中,他似乎隱約看到了雙異常明亮的眼睛。

  男孩繼續向前走,讓他意外的是前麵的馬車似乎和他的方向一致,當他快走到自家老師的畫廊門前時,他有些意外的發現那輛馬車已經停在了畫廊前,而且幾個衛兵已經紛紛下馬,在馬車與畫廊的大門之間把門口的人們隔離開來。

  男孩有點猶豫是不是還要繼續向前走,不過想到老師的嚴厲,他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不過自然被那些看上去就不是那麽好惹的士兵擋住了。

  男孩有些不安卻又透著好奇的看著眼前的衛兵,他從沒見過衣著這麽奇怪卻又透著威尼斯士兵的軍裝所沒有的威武樣子的軍服。

  紅色的軍裝看上去十分醒目,頭盔上垂到腦後的白色羽毛隨著來回擺動,不過最讓他著迷的是這些士兵身上那與軍服用銅扣扣在一起的半身甲,看上去就充滿了力量。

  車門打開,一個青年貴族從裏麵出來,然後他微微轉身伸出手,不過接下來讓男孩和很多四周的人意外的,是隨後從車裏突然蹦出來的一個女孩子。

  的確是突然蹦出來的,她就那麽“噌”的一下從馬車裏跳了出來,雙腳落地的時候似乎還發出了一聲聽不清楚的歡呼。

  這是個看上去就充滿健康,活力與任何貴族小姐都既然不同的女孩,盡管她身上的衣著華麗,可是這些穿戴卻好像束縛住了她,雖然緊接著她就立刻站直了身子,還把手遞給那個年輕人,同時努力做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可她那靈活如小鹿般的神態還是“出賣”了她。

  而年輕人一直在笑,不論是她活潑的跳出馬車還是努力的保持恬靜,在年輕人眼裏似乎都如同一幅活動的畫卷般賞心悅目,所以他一直在微笑,那樣子似乎就這麽一直看著女孩哪怕一天什麽都不做也關係的樣子。

  男孩在看到女孩跳出馬車的一瞬間就有些發愣,他呆呆的看著那個比他高出將近一個頭的少女,雖然知道那麽看著人很不禮貌,而且顯然對方身份高貴,可他還依舊顯得懵懂稚嫩的心靈還是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戳了下似的。

  “這裏就是貝裏尼大師的畫廊?”年輕人向一個衛兵問了句,得到肯定答複後他牽著少女的手準備走進這間房子。

  “對不起,”一個聽上去就可以感覺到是鼓足了勇氣才發出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年輕人回頭望去看到個男孩站在路邊正一邊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顯得鎮定些“請問您找貝裏尼老師有什麽事情嗎?”

  “你是大師的學生?”年輕人沒有急著走進畫廊而是轉身向男孩走去,這似乎引得他更緊張了,不過從他不住向旁邊瞥去的眼神上可以看出,男孩似乎跟在意被年輕人牽著手的女孩看他的樣子。

  “是的,大人。”男孩猶豫了下覺得應該加上敬語“我是老師新收的學生,正在跟隨老師學習。”

  年輕人點點頭,然後他若有所覺的低頭看看一直不停偷窺的男孩,再歪頭看看旁邊好奇的東張西望的女孩,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就稍微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微微眯起眼睛好奇的問:“我能知道你叫什麽嗎?”

  “韋切利奧,”男孩略顯驕傲的回答,不過好像又覺得這個姓聽上去不是那麽響亮,不能引起旁邊女孩的注意,他就又用更大的聲音繼續說“提香·韋切利奧!”

  年輕人慢慢站直了身子,低著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個小人,過了一會當男孩開始感到不安時,年輕人才緩緩點頭說了句奇怪的話:“沒錯,你當然是提香·韋切利奧,從這麽小開始迷戀女人就能看出來了。”

  喬凡尼·貝裏尼,威尼斯的一位頗負盛名畫家,在壓力山大認識的所有叫喬凡尼的人當中,這個人大概是活的最久的一個。

  至少這一年這位號稱威尼斯畫派開山人物的大師已經70高齡了,而據亞曆山大所知,在今後的十幾年裏這位大師還會繼續創作出眾多的優秀作品,這也為將來他最得意的兩個學生能把威尼斯畫派帶向輝煌奠定了厚實的基礎。

  貝裏尼,喬爾喬內與提香,這師徒三人是威尼斯畫派的奠基人,也是讓威尼斯畫派得以在群星燦爛的意大利藝術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功臣。

  隻是貝裏尼雖然已經名聲顯赫,但喬爾喬內卻還隻是名聲方起,至於提香,這個在將來最喜歡鑽進閨房給貴婦們畫私房畫的家夥,如今還是個隻敢偷偷窺視美人的小屁孩。

  看著對麵的年輕人,貝裏尼恭敬而又謹慎,他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權勢,也知道這個人有著什麽樣的影響。

  亞曆山大·朱裏安特·貢布雷,蒙蒂納伯爵與比薩攝政,那不勒斯與西西裏王國的領主,或許還有其他的什麽身份稱號,貝裏尼不是很清楚,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貝裏尼對很繪畫之外的其他事務往往不太關心,可即便是這樣對於這個人也是有所耳聞的。

  當關於布加勒斯特戰事的消息傳來時,有一個名字就和這場戰爭聯係了起來。

  亞曆山大·朱裏安特·貢布雷,布加勒斯特的保衛者與抵抗奧斯曼入侵的英雄,關於這個名字甚至是在這個人還沒有到達威尼斯之前就已經為人所知,而當這個人到了之後,由威尼斯五百人院的名義為他舉行的隆重的歡迎儀式,更是創造了威尼斯多年以來迎接外國貴族與將領的最高規格。

  所以當貝裏尼看到這位甚至被有些人稱呼為征服者的征服者的年輕伯爵出人意料的來到他的畫室時,年邁的畫家顯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詫異。

  “大師,希望我的到來沒有幹擾到你的工作,”亞曆山大向麵前已經一頭灰白頭發,深深的皺紋爬滿臉頰的貝裏尼說“我這次冒昧來訪是希望您能為我們畫一幅肖像。”

  貝裏尼意外的看著亞曆山大,他聽出這其中“我們”的意思,不由向伯爵旁邊一直沉默不語,可看上去似乎充滿好奇的那個年輕女孩看去。

  貝裏尼知道這個女孩,或者說整個威尼斯現在最大的話題就是她。

  東羅馬帝國最後的血裔,孤苦伶仃的女孩,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以及雖然不能吐出一個單詞,卻據說曾經在布加勒斯特激勵和鼓舞了無數戰士為之奮勇殺敵的傳奇經曆,這一切都讓威尼斯人把這個不可思議的女孩視為一個奇跡。

  “我們的畫像,”亞曆山大伸手攬了下身邊的索菲婭,然後狠狠瞪了一眼旁邊那個討厭的小屁孩。

  說起來如果不是提香·韋切利奧如今還年幼,亞曆山大還真不太放心讓索菲婭和他見麵,畢竟想想這家夥一輩子都以給美麗的貴婦們畫裸體畫出名,亞曆山大就覺得壓根狠的癢癢的。

  當然他不會承認這是嫉妒,而且他也沒大方到能允許這家夥整天盯著自己的女人畫個不停,所以即便是看到如今的提香·韋切利奧,他也還是不由自主的討厭這個小屁孩。

  貝裏尼有些奇怪的看了眼亞曆山大,他能感覺出這位伯爵似乎不是很喜歡他這個得意的小學生,不過他倒也沒有太在意,而且他這時候也正在認真的考慮伯爵的要求。

  為貴族人物作肖像畫這原本就是很多畫家借以揚名或是尋求資助的一條出路,很多畫家為了能得到這麽個好機會可以說是絞盡了腦汁。

  蒙蒂納伯爵與瓦拉幾亞女大公,相信任何人要是能有機會為他們作畫都會激動得睡不著覺的。

  不過貝裏尼考慮的卻不是自己。

  年邁的大師很清楚自己已經太老了,該得到的名望也已經足夠維持他後半生的輝煌,他更希望能把這個難得的機會留給自己的得意門生。

  不過貝裏尼也擔心冒昧的提出這樣的建議可能會引起伯爵的不快,他先是應承下來,然後才小心的說:“殿下,大人,能為你們作畫這是我的榮幸,可是我怕自己會讓你們失望,我是這樣老了,甚至已經快拿不起畫筆,我的眼睛也快要看不清楚了,甚至有時候分不清紅色或是黑色。”

  隨著貝裏尼的話,原本正好奇的看著四周的索菲亞的慢慢把頭轉了過來,她先是有點疑惑,然後就向著亞曆山大飛快的用手勢詢問了一下,當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索菲婭的臉上瞬間罩上了一層憤怒。

  在布拉格宮廷的鍛煉,在布加勒斯特的經曆,讓這時候的索菲婭已經與以前那個生氣時候隻會發出憤怒喊叫的波西米亞女孩截然不同,看著因為不滿瞬間從天真浪漫變得顯出一股威嚴的索菲婭,亞曆山大忽然覺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希望看到哪一個她了。

  “請原諒殿下,我想這其中有個誤會,”貝裏尼向索菲婭微微鞠躬“我是老了,不過我可以向您推薦另一位能夠讓您滿意的畫家,我的學生喬爾喬內。”

  大師說著向旁邊讓開,伸出手把陪在身旁的年輕人介紹給麵前的兩位年輕貴族。

  看著貝裏尼臉上毫不掩飾的得意,再看看似乎還略顯拘束的年輕畫家,亞曆山大不禁輕輕一笑。

  在來之前,他已經猜想到了這種可能,就如同喬爾喬內在貝裏尼近80歲時還幫助和鼓勵他的老師創作了《諸神的宴會》這一絕世佳作一樣,貝裏尼也一直在不遺餘力的提攜和幫助他的得意弟子獲得更多的機會。

  而且亞曆山大也不能不承認,在他的印象中不論是畫風還是意境,喬爾喬內的確其實更適合成為這幅肖像畫的作者,而貝裏尼則更符合他後麵設想的一幅畫作。

  至於提香,亞曆山大搖搖頭,還是讓這小屁孩一邊玩去,將來當他大有前途的私房畫畫家去吧。

  60個弗洛林,當喬爾喬內誠惶誠恐的提出作畫的價錢時,他並沒有抱著什麽希望,隻是這幅畫中畢竟是要繪製兩位君主的肖像,或許錢要少了反而會讓這兩個尊貴的客人不快,不過當看到亞曆山大聽到這個價錢微微一愣後,年輕的畫家立刻準備改口。

  隻是不等他開口,亞曆山大已經說:“居然才60個弗洛林,我該是為自己省下了一筆錢高興,還是該為自己隻值這麽點錢惱火呢?”

  看到年輕畫師臉上露出了尷尬和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窘像,亞曆山大卻已經擺了擺手:“好了,我支付100個弗洛林,不過這幅畫我希望能在四個月內看到。”

  喬爾喬內有點奇怪的看了眼亞曆山大,他不知道這位伯爵為什麽要提出這個時間要求,不過100個弗洛林的酬金卻讓他完全不想去打聽這些為什麽了。

  “那麽索菲婭,你要在威尼斯在一段時間了,”當回到馬車上,亞曆山大攬著索菲婭的腰對她輕聲說“我很快就要離開,因為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些事要做。”

  “啊?”索菲婭忽然伸手指了指已經遠去的貝裏尼的畫室,露出個詢問的神色。

  “沒錯索菲婭,我來這兒可不隻是為了畫一幅肖像的,”亞曆山大的目光也透過車窗看向漸漸遠去的畫室“所以明天會有一些客人來拜訪我們。”

  索菲婭的頭習慣的向旁邊一歪,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她特有的疑惑的神態。

  看著她這樣子,亞曆山大的心不由突的一跳,隨即一把把她緊緊擁在了懷裏。

  “你真是個害人的小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