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大合圍戰(二十一)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8      字數:5484
  25日清晨,奧斯曼軍隊開始了對布加勒斯特的進攻,當終於被千辛萬苦的運到前線的重炮發出怒吼時,聽著那震天動地的巨響,布加勒斯特人不禁麵色大變。

  包裹著巨大破壞的彈丸從炮口隨著硝煙與烈焰一起噴射出去,帶著條隱約可見的煙帶劃著弧線向布加勒斯特的城牆撲去。

  奧斯曼人的火炮無疑在這個時代是人類製造出來的最為可怕的武器,堅固的城牆在夾帶著凶猛力量的炮彈麵前,就好像看似雄壯,其實早已經瑟瑟發抖的空心巨人,每當炮彈落下時,布加勒斯特城都似乎用一聲痛苦的呻吟作為回應。

  做為位於城市南方最前沿的堡壘,蒙蒂納軍所在以布庫爾教堂命名的布庫爾堡壘首當其衝。

  炮聲隆隆,呼嘯震天,看著城牆上瞬間被擊碎後四下迸濺的碎石,站在遠處的亞曆山大不由輕聲歎息“以後是炮兵和火槍的時代了”。

  奧斯曼軍隊的火炮不住的噴射出烈焰,炮彈紛紛砸向城牆,猛烈的轟炸令牆體上的石塊大片脫落,站在城牆上的人們覺得似乎下一刻城牆就會斷裂崩塌。

  奧斯曼人的炮擊持續了很久,這甚至讓布加勒斯特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打算就依靠這些火炮把城市生生碾碎。

  當炮聲終於稀薄,陣地上響起了號角時,亞曆山大才再次登上城牆,站在已經被炸得滿目瘡痍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城牆上,他先是向城牆湧來的奧斯曼大軍的浪潮看了看,稍微回憶了一下剛才的炮擊,然後回頭向旁邊的貢帕蒂笑著說:“看來赫爾瓦做的不錯。”

  貢帕蒂默默點點頭,他知道亞曆山大說的是什麽。

  奧斯曼人曾經用世界上威力最大的烏爾班大炮轟擊君士坦丁堡的城牆,盡管最終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不能說就是烏爾班大炮的功勞,但是奧斯曼人所擁有的可怕火力卻是舉世皆知的。

  不過當初的布加勒斯特卻曾經挫敗過奧斯曼人的進攻,這種曆史讓雙方都知道,當奧斯曼人的再次入侵來臨時,布加勒斯特麵對的必將是更加強大凶猛的敵人。

  可是從剛才的炮擊亞曆山大卻察覺到了奧斯曼人的火力雖然聲勢浩大,卻並沒有到想象中的那麽猛烈,從城牆被破壞的程度看,奧斯曼人火炮的威力似乎不是很大,這也就是說他們使用的火炮並非是如同烏爾班大炮那樣威力巨大的重炮。

  奧斯曼人沒有帶攻城重炮嗎?

  亞曆山大覺得不太可能,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因為某些原因,他們的大型火炮很可能被耽誤在半路上沒有能夠及時運到前線。

  那麽能拖住奧斯曼軍隊後腿的,現在也隻有赫爾瓦了。

  旗幟飄揚,奧斯曼人開始進攻了。

  不出意料,灰色的身影再次出現,看著那些穆色林姆步兵,亞曆山大向身邊的傳令兵微微點頭。

  一隊巴爾幹人吼叫著湧到了城牆前,在他們的後麵,熱那亞劍盾兵則等待著命令。

  這是亞曆山大不久前剛剛琢磨出的一套戰術,對付穆色林姆步兵就要用同樣悍不畏死巴爾幹的農夫,而以防禦見長的熱那亞人則做為接替巴爾幹人的預備隊。

  雙方的碰撞是在城牆上展開的,幾乎是在瞬間就用生命和死亡爆發出的慘烈衝突幾乎讓亞曆山大以為自己看到了活的地獄。

  雖然曾經守衛比薩,也已經經曆過多次戰鬥,但是這一刻亞曆山大不能不承認,正如後世一位著名的軍事理論家說的那樣,“在所有的戰爭中,宗教和信仰戰爭是最殘酷無情的。”

  到處都在廝殺,原本並不相識的人們之間隻為了各自信仰的不同而進行著恐怖的殺戮。

  前麵的人不會停下來,因為後麵的人會推著你不停向前,而後麵的人因為受到前麵那熱血沸騰的喊殺與血腥撲麵的刺激而盲目的隨著身邊的人不住向前湧動。

  當戰爭的機器開動時,沒有人能再停頓下來,這一刻即便是以冷靜著稱的席素穀也不由變得熱血膨脹,他每道命令的後麵都要加上一句摘自經文裏的祝福,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內心中那份激動得以宣泄。

  “攻下這座布庫爾堡壘,這裏對我們太重要了,”席素穀看著地圖手指用力戳在標著布庫爾堡壘的地方“看看這座堡壘的位置,如果我們不能順利攻下這裏,我們在河對岸的進攻就得不到足夠的支援。”

  說到這席素穀看向對麵籠罩在硝煙中的堡壘,他的眼睛裏閃動著一絲憤怒,這神情與他平時截然不同:“我不知道那個蒙蒂納伯爵是不是早就挑選了這裏,可現在他擋了我的路!”

  奧斯曼軍隊的右翼向布庫爾堡壘發動了猛烈進攻,一隊隊的士兵幾乎是毫不間斷的向城牆湧去,穆色林姆士兵則在軍官們的督促下展開了不顧一切的猛烈衝擊。

  貢帕蒂站在城牆上看著下麵的敵人,他同樣被奧斯曼人的凶猛瘋狂嚇到的,雖然他已經不止一次的與奧斯曼交過手,但是當看到奧斯曼人對堡壘的衝鋒時,他才真正意識到這支軍隊的可怕。

  那是即便明知道可能會在堅固的城牆前碰得頭破血流也絕不退縮的勇敢,隻是在貢帕蒂看來這更多的是瘋狂。

  “這是信仰的力量,或者說是信仰的瘋狂。”亞曆山大這樣對貢帕蒂說,看著不斷猛攻的奧斯曼人,他的目光卻投向了不遠處的登布維察河對岸。

  奧斯曼人的船隊在突破普勒特維堡壘後已經迅速控製了登布維察河下遊的幾座碼頭,然後他們開始向位於河對岸的布加勒斯特東城區發起了進攻。

  當奧斯曼人出現在登布維察河東岸的消息傳來時,拉迪斯拉斯二世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他很擔心城市被徹底包圍,更擔心相對薄弱的東城區會被奧斯曼人突破,這甚至讓他不由聯想到據說君士坦丁堡就是因為一道小小的城門的失陷而導致最終的陷落。

  國王這時候甚至有點後悔把采佩斯和亞曆山大派出去,因為如果有這兩個人的軍隊,至少布加勒斯特城的防禦還會更堅固一些。

  現在亞曆山大的軍隊被迫在布庫爾堡壘防禦,而采佩斯卻完全失去了蹤跡,拉迪斯拉斯二世忽然覺得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有可能會步瓦迪斯瓦夫三世後塵的危險。

  第一天的進攻終於在奧斯曼軍隊徐徐撤退後結束,看著遠去的敵人,剛剛登上城牆的國王臉色蒼白,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麽了。

  4月26日,拉迪斯拉斯二世穿上了盔甲騎上戰馬,勉強掛上沉重的劍和盾牌,然後帶著他的侍衛們來到了布加勒斯特教堂前,在做公開彌撒的時候,國王第一次沒有再糾纏於是遵循公教還是正教的儀式,他請求牧首為布加勒斯特城祈禱祝福,然後國王向全城發布了與異教徒一戰的命令。

  “所有人都要拿起武器,保衛聖像不受褻瀆,保衛神聖的教堂不被摧毀,保衛我們貞潔的修女不會受到異教徒的淩辱和摧殘!”國王用打動人心的話激勵著布加勒特的人們,隻是在他聲嘶力竭的呐喊聲後,回應他的不是人們誓死保衛這座城市和捍衛信仰的呼聲,而是極端的冷漠和譏諷。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確被嚇到了,他已經暗中下令自己帶來的部隊為離開這座城市做準備,他後悔為什麽要來這裏,不過更後悔的是為什麽沒有在奧斯曼人合圍之前就盡早離開。

  現在不但匈牙利正麵臨著可能會被隨時入侵的困境,甚至他本人都陷入了危險之中,這讓拉迪斯拉斯二世為自己之前來這座城市的決定萬分後悔。

  隻是現在他必須先鼓舞起那些巴爾幹人的士氣。

  當國王站在布加勒斯特教堂的廣場上時,看著四周的人群,他當即慷慨陳詞。

  勇氣,榮譽,以及對信仰的忠誠與為上帝獻身的責任,國王的演說讓拉迪斯拉斯二世自己都不禁為之感動,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他這幾乎可以名載史冊的偉大講演換取來的不是想象中的熱烈應和而是冷漠的眼神。

  貴族們用沉默回應,而在更遠處則時不時的傳來陣陣嘲諷的噓聲。

  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禁勃然大怒,他惱火的盯著那些布加勒斯特人,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這樣對待自己

  “我們必須為了信仰而犧牲自己!”國王用近乎沙啞的的聲音吼叫著,他試圖打動那些神情冷淡的貴族們,但是看著他們那漠然的眼神,拉迪斯拉斯二世忽然覺得自己就如同站在一群狼麵前的綿羊,如果不是知道就在城外還有另外一群更加凶猛的狼,或許現在這些人就會把他當成可口的美餐吞吃光了。

  “陛下,告訴我們你沒想離開布加勒斯特!”不知道是誰在人群當中忽然喊了聲。

  拉迪斯拉斯二世臉上的神色瞬間變了,他沒想到不知道誰把他準備逃離布加勒斯特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隨著那個質疑的聲音的,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向著國王大聲質問起來。

  “告訴我們您沒想拋棄我們!”

  “國王,請回答我們,您會不會像君士坦丁十一世那樣與城市共存亡?!”

  “發誓!發誓!在神聖的十字架前發誓你要盡到一個國王的職責!”

  瞬間喊聲就此起彼伏的在廣場上響了起來,人們開始吼叫著要拉迪斯拉斯二世發誓會和布加勒斯特同命運共存亡,因為情緒變得激動起來有些騎士甚至開始用武器敲打他們的盾牌和胸前的鎧甲,國王的侍衛們開始恐慌了,因為他們注意到這麽喊的人當中除了那些平民,其中甚至還有一些小貴族和下級軍官。

  侍衛們不由向國王身邊靠去,有些人握住了劍柄。

  侍衛們的這個舉動瞬間激怒了原本就已經情緒激動的人們,不但是平民和底層貴族,甚至一些大貴族也開始以請求的口吻要求國王“為了澄清那些虛構的謠言在十字架前發誓證明自己的清白”。

  而讓拉迪斯拉斯二世意外的是,之前除了主持彌撒儀式之外始終保持沉默的牧首,偏偏在這個時候表示了對那些貴族提出建議的支持。

  “陛下,向神聖的十字架宣誓是證明一切的好辦法。”牧首聲音低沉,卻又不容置疑,看著已經露出猶豫不決神情的國王,牧首繼續說“請您不要忘了奧斯曼人就在城外,現在沒有比抵禦異教徒更重要的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臉上如同抹上了一層銀粉般變得蒼白。

  他的目光先是掃過那些離得很近的大貴族,隨後看向遠處的小貴人和平民,然後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盯著牧首用沉沉的聲調問:“您真的認為我應該在這些人麵前公開發誓嗎?”

  “布加勒斯特人需要這樣的信心。”

  “可這是對我的侮辱,是對波西米亞和匈牙利國王的侮辱,而且請你們不要忘了我是來自波蘭立陶宛的王室。”

  牧首心頭一震,他知道拉迪斯拉斯二世說的沒錯,逼迫一個國王公開宣誓與一座城市共存亡,這的確是很嚴厲的侮辱,或者說這已經是把國王的尊嚴踐踏在了腳下。

  想想布加勒斯特人為此要麵對來自三個王國的憤怒,牧首不禁深深的為自己的草率感到後悔。

  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無法改變,從得知拉迪斯拉斯二世正準備秘密逃離布加勒斯特,然後決定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那一刻開始,牧首就知道已經沒有了退路。

  “虔誠的祈禱和誓言不但能夠證明您的誠意,也能為您彌補因為謠言受損的名聲,不過如果您堅持認為這是個侮辱,您也可以拒絕發誓,不過陛下我認為您應該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牧首向四周的人看了看“宣誓也許有損您做為國王的尊嚴,但是這至少能讓您依舊能夠成為這座城市的統治者,這對現在的您來說應該已經足夠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臉色發青的盯著牧首,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正如牧首說的那樣的,如果他拒絕公開宣誓,那就意味著他在整座城市的人作對。

  可是要被逼著在眾人麵前發誓,那麽他不但顏麵掃地,更糟糕的是隨著失去尊嚴,原本就桀驁不馴的大貴族們就更難駕馭。

  這時候的拉迪斯拉斯二世不由想到了他的死對頭馬克西米安皇帝,想象著當初皇帝在探訪日德蘭的時候,被當地人堵截在一家裁縫店裏,最終不得不屈辱的承諾釋放被他下令關押的那些日德蘭議員才得以脫身的情,拉迪斯拉斯二世這時候不禁對皇帝當時的心情感同身受。

  國王的嘴唇微微抖著,他覺得自己正在麵臨的巨大恥辱讓他的血液在沸騰,手腳上傳來的陣陣麻木和一個個瘋狂的念頭令他陷入了近乎癲狂的地步。

  拉迪斯拉斯二世張了張嘴,他知道要吐出那個充滿羞辱的誓言是多麽困難,可他也知道如果不答應公開發誓會帶來什麽。

  “我……”

  國王嘴裏發出了短暫的聲音,除了城外奧斯曼人攻城的隱約喊殺聲,四周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馬嘶突然從大教堂的遠處傳來,伴隨著馬嘶聲,急促的馬蹄敲擊地麵的聲響由遠及近。

  很多人不由聞聲回頭望去,隨即越來越多的人發出了驚呼!

  雄壯的戰馬,閃亮華麗的盔甲,還有掛在馬上的碩大的雙手劍。

  當坐騎碩大的馬掌落在教堂廣場的石板上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全身披掛的女孩。

  “啊~”

  隨著奮力舉起的雙手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如閃電般的雪亮,索菲婭向著廣場上的人們發出一聲呐喊。

  “跟隨公主,準備戰鬥!”

  幾乎就在索菲婭的喊聲剛剛落下,一個同樣全身披掛的騎士已經在她身邊吼叫起來。

  他縱馬飛快的沿著廣場邊緣不停奔跑,不住的發出同一聲的吼叫。

  “跟隨公主,準備戰鬥!”

  吉拉斯騎士瘋狂的在廣場上狂奔著。

  “跟隨公主,準備戰鬥!”

  “準備戰鬥!”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著發出喊聲,開始的隻是不由自主,接著喊聲就變得越來越高。

  人們開始嘶吼起來,那吼聲之高甚至蓋過了城外奧斯曼人攻城發出的喊殺聲。

  拉迪斯拉斯二世呆呆的看著索菲婭,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索菲婭最終把他從困境當中解救了出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拉迪斯拉斯二世卻感覺不到一絲的輕鬆和喜悅,他愣愣的看著在廣場中央帶著馬不住盤旋的索菲婭,一時間居然有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在他的旁邊,布加勒斯特牧首默默的看著這一幕,他被胡須掩蓋的嘴唇輕輕嚅動,過了好一陣才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希臘的公主,神聖的婚約……”

  而在布庫爾堡壘,當聽說了在布加勒斯特教堂廣場前發生的一幕後,亞曆山大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

  “索菲婭你沒有讓我失望,”亞曆山大先是輕聲說,然後他望向堡壘外的奧斯曼營地“相信我索菲婭,我們的婚姻會得到祝福的,那些奧斯曼人就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