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大合圍戰(十三)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8      字數:4415
  多瑙河悠悠流淌,從德意誌的崇山峻嶺中起源的這條河流,帶著不同地方不同民族的人們在河畔留下的點點滴滴,經過奧地利與匈牙利的廣袤原野,流過克羅地亞和波斯尼亞的幽穀深林,在經過漫長的旅行後,進入水域充沛的布加勒斯特平原的三角洲地區,然後它會一直向東流去,最終注入黑海。

  這個時候,還沒有人有雅興因為這條河流是如此美麗而感歎,所以也就不會有什麽聞名遐邇的傳世之作讚美這條流經了十幾個國家的大河。

  倒是在河上,一支令當地人膽寒的船隊正沿著多瑙河向下漂流,那些大船上站滿了看了就令人生畏的異教徒,當河邊的一些當地孩子因為好奇站在河岸上向他們看去時,往往會被家裏人匆匆拉走,然後立刻緊閉房門,隻有龐大的船隊慢悠悠的順著水流向下遊漂去。

  一個身材臃腫的奧斯曼人站在一條船的甲板上,在他身邊,一門火炮在陽光下閃著幽光。

  奧斯曼人伸手撫摸著因為被正午的陽光曬得有點燙手的炮管,他的皮膚比大多數奧斯曼人都要白些,而且臉龐輪廓也在一些地方看上去更像個歐洲人。

  他的頭上戴著頂碩大的包頭巾,頭巾邊沿鑲嵌的一圈寶石閃著五彩繽紛的光芒,他的手緊握著象牙雕刻的刀柄,腳上一雙做工精明的靴子在甲板上不時的輕輕點著,似是在為一首沒人能聽到的曲子打拍子。

  看著沿岸那些紛紛緊閉門窗的村莊,這個奧斯曼人的眼中閃動著嘲諷,他附下身子趴在火炮前眯起一隻眼睛假設在瞄準,然後嘴唇一鼓,發出聲模仿爆炸的輕輕“轟”聲。

  一個人快步走來在這個奧斯曼人身後停下躬身行禮:“尊貴的帕夏,我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您下達命令,我們就可以立刻進入登布維察河的河口。”

  “那太好了,那個席素穀耽誤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我甚至都有點懷疑他能不能完成蘇丹的任務。”被稱為帕夏的奧斯曼人有點抱怨的說,他看看身後的手下,看到他原本還算幹淨潔白的上衣滿是泥漬,臉上就不由露出了一絲嫌棄“看來席素穀不太順利,他的敵人很厲害嗎?”

  “的確有點麻煩,不過相信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解決了,據我所知在我回來之前席素穀已經下令讓他的軍隊沿著河岸發動進攻了。”手下想了想說,他的嘴角不易察覺的浮起絲微笑,想想自己的總督與席素穀之間的以往的不睦,也就理解總督難得抓住這麽個機會諷刺那位蘇丹身邊的得寵將領的的舉動了“不過他的敵人的確不簡單,據說之前席素穀在阿爾傑河就已經和那個人較量過了,雖然如果沒有援軍那個人注定失敗,不過據說當時席素穀的處境也並不怎麽好,所以布加勒斯特方麵一出動援軍他就立刻撤退了。”

  “是嗎,那可真是個好消息,我還真想認識一下那個家夥,”奧斯曼人哈哈大笑起來,他饒有興趣的追問著“給我說說席素穀是什麽樣子,我想那一定很精彩。”

  “不過對一個驕傲的人來說,能和一個與自己匹敵的敵人較量總比被一個愚蠢的對手擊敗更幸運。”

  聽到手下說出這麽具有哲理的話,奧斯曼人又是發出一陣哈哈大笑,不過當他回過頭望向前方的河麵時,眼中卻慢慢流露出和剛剛笑嗬嗬神情截然不同的森然神態。

  “你認為進入登布維察河安全嗎?”帕夏頭也不回的問著手下。

  “這要看席素穀是不是已經殲滅了對麵的敵人,至少得是已經把他們從那兩座沿河堡壘附近趕走了,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在岸上圍攻那些堡壘,至少要攻下其中的一座才能保證我們的船隊不會遭到襲擊。”

  “所以祈禱賜給席素穀一場勝利吧,至少這一次我希望他能順順利利的。”奧斯曼人說著又向岸上看了看“和地中海比多瑙河不如一條小溪,可是和多瑙河比登布維察河就像門口的陰溝,但願我們到的時候席素穀已經替我們解決了麻煩。”

  這個時候的席素穀的確在解決麻煩,不過卻並非是那位奧斯曼海軍總督的麻煩,而是他自己的。

  當確定了蒙蒂納軍隊的主力已經漸漸從沼澤地方向向陣線右翼靠攏後,席素穀決定利用自己的兵力優勢向蒙蒂納軍隊發動全線進攻。

  對席素穀來說,勝利才是他最終追求的東西,這讓他不會隻為了能證明自己比對方具有更高的指揮藝術而刻意追求與敵人的勢均力敵,當擁有足夠多的兵力時,他一定不會在乎是否這樣顯得勝之不武,而是會把能夠使用的一切力量全部投入進去。

  現在就是他認為該動用所有力量的時候了。

  穿過沼澤地對普通人來說都是件很困難的事,而對於全副武裝的軍隊來說,則是一個太過艱難的任務了,更何況還有敵人。

  奧斯曼步兵淌著渾濁的泥水小心的向前走著,複雜的地形讓他們根本無法保持隊形,士兵們稀稀落落三五成群的艱難前進的同時,還要隨時防備著腳下可能會陷進很深的泥潭。

  能夠供軍隊穿行的幹燥的道路並不多,而且大多窄得無法讓三個人並肩前進,奧斯曼人不得不形成幾路縱隊在當地向導的帶領下緩緩前進。

  沼澤地裏很多樹木都因為長年累月的腐蝕隻剩下幹癟的樹幹和光禿禿的枝杈,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具具沒有皮肉的巨人骸骨,顯得令人悚然。

  雖然是中午,但是頭頂太陽照得熱騰騰的水汽讓沼澤地看上去霧蒙蒙的,稍微遠點就不是那麽清晰。

  一個向導在穿過一片幹柳林後停下來,他向跟在旁邊的奧斯曼軍官示意一下指著柳林外空蕩蕩的一片水麵。

  “看到了嗎,這裏就是這片沼澤地最危險的地方,這下麵有條河。”

  “下麵?”奧斯曼軍官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你說這個沼澤地的下麵?”

  “我是說我們的腳下,”向導用木杖戳了戳麵前的泥潭,泥水翻騰起一串水泡“不要看前麵和咱們腳下一樣就是一片水,那裏有一塊地方很深泥也都爛透了,如果不小心走進去就可能會陷下去再也上不來了。”

  奧斯曼人舔舔嘴唇露出一絲畏懼,他們習慣在廣袤的沙漠上馳騁,甚至就是巴爾幹的群山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可眼前的沼澤地就實在有些讓人感到畏懼了,看著那片平靜的水麵,想象著就在下麵有一片看不到的深淵,這讓奧斯曼人不由一陣緊張。

  “跟上我,看著我留下的痕跡走,”向導說著招呼跟在身邊的幾個背著幾捆木條的奧斯曼士兵跟上自己“按我說的把那些木條插到地上,告訴後麵的人小心別碰倒了,否則可就麻煩了。”

  奧斯曼人開始繼續前進,跟在向導後麵的軍官向兩側看看,有點羨慕的搖搖頭。

  整個沼澤地當然不可能隻有這一處能夠經過地方,而且其他可以通過的道路也大多並不危險,或許路有些難走,但是卻不會這麽令人觸目驚心。

  隻是如果想要從沼澤地方向向蒙蒂納陣地發動進攻,就必須有足夠寬大的正麵供奧斯曼人展開隊形,而這支奧斯曼人顯然很不走運,因為他們的麵前不止有一片頗為危險的沼澤,而且還有一個雖然規模不大,卻足以給他們構成威脅的炮兵陣地。

  11門火炮,這是貢帕蒂竭盡所能在布加勒斯特能夠搜集到的的最大數量了。

  雖然這些火炮裏隻有4門勉強還能算得上是重炮,其他的幾乎都是比鷹炮大不了多少的小型火炮。

  這些火炮被安裝在用木輪推動的低矮箱車上,當它們被推進水裏的時候,木輪會被抽出去,浮力令木頭箱車立刻就變成了一條條的小船,士兵們或推會拉的把這些“小船”拽向陣地。

  貢帕蒂對自己的成果不是很滿意,他也知道正因為這樣亞曆山大才沒有把的炮兵安置在側翼,或者說那個方向如今才是真正的戰場正麵,而是安置在了沼澤地靠近自己一方一塊比較幹爽的地區。

  雖然腳下依舊感覺泥糊糊的,可至少和那些雙腳泡在水裏緊張的等著奧斯曼人的熱那亞人比起來,貢帕蒂的炮兵已經足夠讓人羨慕了。

  不過雖然有了火炮,可貢帕蒂並不放心,按照亞曆山大的命令他要負責指揮沼澤地方向的防禦,而根據他們所知對麵的奧斯曼軍隊顯然有著能同時在側翼和沼澤地方向發動進攻的兵力。

  而隻以熱那亞人的兵力是否能夠抵擋住進攻,這讓貢帕蒂十分擔心。

  另外除了對兵力對比上的擔憂之外,那幾門“重炮”也是讓貢帕蒂分心的原因。

  那些火炮是貢帕蒂從布加勒斯特“勝利者紀念碑”下拆下來的。

  在經過在全城的一番搜掠無意中聽說以前參加過第一次布加勒斯特保衛戰的火炮,都被送到了那些沿河城堡與登布維察後,貢帕蒂從開始的沮喪靈機一動的想到了其他的辦法。

  他立刻再次走遍全城又到處探聽,終於讓他打聽到有些曾經參加過那場光榮戰役的火炮被視為抵禦異教徒的功臣甚至是聖物,既然是聖物那麽應該有一些雖然不會送到登布維察,可也會成為布加勒斯特教堂裏的珍寶,於是貢帕蒂帶著人在全城到處亂竄,終於不負苦心的讓他在幾座教堂裏先後找到了幾門雖然已經鏽跡斑斑,可依然還能隱約看出當年風采的青銅火炮。

  雖然接下來得到這些火炮的過程並不順利,但在經過不得不在穆列什河防禦戰後拋棄所有火炮的憤懣之後,貢帕蒂終於又重新組建起了他的炮兵部隊。

  隻是那些“重炮”看上去讓他有些不放心,雖然在清除掉那些鏽瓣後他發現那幾門火炮裏有兩門居然還是米蘭製造的,不過因為年代有些久遠,他還是不由得擔心它們是不是能承擔接下來的重任。

  沼澤地的中間比其他地方顯得低窪,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常年淤積的泥濘水潭無法排泄,隨著對泥土的腐蝕最終形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

  隻是這個深淵是藏在渾濁的泥水的下麵,可這就更加危險和可怕。

  那片地方幾乎沒有什麽樹木,遠遠看去光禿禿的隻有嫋嫋的水汽漂浮在渾濁的水麵上。

  貢帕蒂看了看不遠處的火炮,那是門樣式古怪的火炮,個頭不大但是卻有著很長的炮管,更奇怪的是這門火炮的炮管,是喇叭式的。

  甚至當讓人好好清理了火炮上斑痕後貢帕蒂可以肯定,那火炮的炮口並非是製造的時候因為工藝失敗才形成,而是製造者的的確確就是要做成一個喇叭的樣式,因為他在炮口上看到了清楚的沿著敞開的喇叭口方向雕刻的花紋。

  這讓貢帕蒂開始覺得奇怪,然後他就忽然明白了這門火炮的作用。

  和他曾經在比薩城對威尼斯人使用的一樣,這居然是門用來射擊霰彈的火炮!

  隻是這門火炮設計的更具匠心,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這門炮的炮膛的口徑並非是前後一致,而是越往炮口處口徑越大,當到了炮口的時候幹脆直接鑄成了敞開的喇叭口。

  這讓貢帕蒂更加確定這門火炮是專門用來對付密集隊形的步兵的,貢帕蒂對這門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很想知道設計這門火炮的是誰,隻是緊迫的局勢讓他除了盡快清理火炮的炮膛外,根本來不及仔細清除炮身上的那些鏽斑,所以他也就看不到炮管上蝕刻的文字。

  一聲尖利的銅號聲穿透潮濕的沼澤地傳來,貢帕蒂站了起來,他看到陣地左側的熱那亞人有些混亂,或者說是為終於不用再繼續泡在水裏慶幸,很快熱那亞人從他們停留的地方開始向前推進。

  不過按照貢帕蒂之前的命令,熱那亞劍盾兵沒有前進多久就停了下來。

  “可惜不能使用弩箭。”貢帕蒂吸了口潮濕的空氣輕聲說,泥濘的地形對進攻不利,隻是同樣也限製了熱那亞弩弓的發揮,不過看著對麵的一片澤國,貢帕蒂拍了拍旁邊那門造型古怪的火炮“不過這裏也不錯。”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沼澤地對麵出現了一片模糊的身影。

  奧斯曼人的全麵進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