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大合圍戰(九)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8      字數:4328
  布加勒斯特城外終於出現了奧斯曼軍隊的身影。

  和分別從南北兩翼合圍而來的奧斯曼軍隊不同,布加勒斯特當麵的,是大名鼎鼎的蘇丹近衛軍。

  當一片鑲嵌著長長羽毛的白色平頂帽出現在視線當中時,在布加勒斯特城外不遠的瞭望哨立刻如驚弓之鳥般的向城裏狂奔報告。

  緊接著,全城到處都響起了“奧斯曼人來了”的呼聲。

  守城的軍隊驟然緊張起來,更多的人也湧上了城頭,人們睜大眼睛竭盡全力盯著遠方,哪怕隻有一點動靜都會引來一陣騷動。

  不過奧斯曼人顯然不會來的那麽快,當人們因為等待的焦急緊張顯得有些急躁時,奧斯曼人的身影終於出現了。

  先是幾隊小股騎兵出現在遠處,然後更多的軍隊漸漸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奧斯曼人的推進速度並不快,但是那種充滿壓迫的感覺卻令人覺得窒息。

  很多人看著漸漸出現的敵軍開始發出聲聲低呼,不過更多的人則是用緊張卻又興奮的目光打量著遠處的奧斯曼人。

  布加勒斯特曾經幸運的躲過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入侵,這座城市也因此被歐洲視為抵禦異教入侵的堅固盾牌,現在他們將要迎來第二次可怕的圍攻。

  拉迪斯拉斯二世也已經登上城牆,他知道這個時候需要穩固士氣,所以當他穿著盔甲的身影出現在城頭上時,不停的有士兵一聲聲的向遠處傳遞著國王親臨前線的消息。

  拉迪斯拉斯二世看著遠處黑漆漆不住蠕動的身影,神色肅穆陰沉,之前他剛剛得到采佩斯派人送來的消息,聽說了他們在布克爾察尼附近遭遇到了奧斯曼人的攔截。

  這個消息無疑證明了亞曆山大之前的推測是正確的,登布維察就是個張網以待的巨大陷阱,不過雖然明知道奧斯曼人很很可能在那裏等著他們,可不論是國王還是采佩斯,或者是整個布加勒斯特人,卻都有不得不救援登布維察的理由原因。

  現在奧斯曼主力終於出現在了城外,這讓拉迪斯拉斯二世隱約覺得奧斯曼人似乎已經完成了他們的布置。

  “入侵匈牙利就要開始了嗎?”

  這個時候國王其實擔心的是他的匈牙利,而不是眼下的布加勒斯特。

  奧斯曼人進軍的速度並不快,天要擦黑的時候,做為前衛的輕騎兵才在距離城市大約1法裏多點的地方樹立起一麵旗幟,然後一個奧斯曼騎兵按照他們以往攻城掠地的慣例帶著一張長弓來到城下,向城裏射出了支封綁著封信的箭。

  那封箭信很快就送到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裏,對這份以蘇丹名義送來的勸降信,國王並沒有打開看上一眼,而是當著很多人的麵臉色陰沉的把信撕得粉碎。

  “這樣的信哪怕看上一眼也是對我們虔誠信仰的侮辱,在這個時候任何軟弱行為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拉迪斯拉斯二世用厭惡的語氣說著,他向城外望去,看著緩緩湧來的奧斯曼大軍,國王的內心其實並不如他外表看上去那麽鎮定。

  國王很擔心發動圍城可能是巴耶塞特二世已經下令入侵匈牙利的開始,或者至少是魯瓦?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雖然對沒有奧斯曼主力,而隻有波斯尼亞人的入侵是否可能會對匈牙利造成威脅感到懷疑,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真正擔心的還是奧斯曼的入侵可能會給一些人製造機會。

  他又不禁想起了關於馬克西米安皇帝對匈牙利的覬覦,從當初馬克西米安曾經與他爭奪匈牙利王位失敗開始,拉迪斯拉斯二世就和帝國皇帝成了一對老冤家,直到現在每當聽到關於皇帝的消息時,國王都會不由自主的表示關注。

  如今又有了皇帝意圖染指匈牙利銅礦的消息,這讓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擔心那個馬克西米安會趁著異教入侵這件事,再次向匈牙利伸手。

  畢竟就在不久前波蘭王國剛剛在摩爾多瓦吃了敗仗,波蘭國王不得不與斯特凡大公簽署合約放棄了對摩爾多瓦的宗主權,這對波蘭的雅蓋隆王朝來說是個很糟糕的事情,而做為出身雅蓋隆王室的波西米亞與匈牙利國王,拉迪斯拉斯二世不可能不受到影響。

  而國王也不相信皇帝會不利用這樣的機會趁機擴大他在匈牙利的勢力,譬如染指匈牙利銅礦這看上去隻是純粹為了生意,但是拉迪斯拉斯卻知道以富格爾家族所擁有的財富和影響,如果這個家族真的準備在匈牙利幫助皇帝擴張勢力,那就顯然是不能忽視的問題了。

  或者那個貢布雷來布加勒斯特還抱著其他的目的?

  國王始終對亞曆山大的出現心有猜忌,雖然迄今為止看亞曆山大似乎對索菲婭的興趣要比其他的事情更大,但是國王卻不認為事情會那麽簡單,甚至在他看來亞曆山大接近索菲婭也是有目的的。

  或許和奧斯曼人談判是個不錯的主意,國王向被他隨手扔掉的那封勸降信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目光又再次望向城外遠處。

  奧斯曼近衛軍的出現意味著蘇丹的禦營即將到來,這讓布加勒斯特既緊張又興奮。

  布加勒斯特人是驕傲的,因為他們有著曾經擊敗過那個可怕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的光榮過去。

  現在看到奧斯曼軍隊,布加勒斯特人再次想起了他們為之自豪的過去,甚至一些當初曾經參加過第一次布加勒斯特保衛戰的人,還指著遠處的奧斯曼近衛軍告訴身邊的年輕人,自己和他們的先輩是如何並肩作戰抵禦異教徒的入侵。

  這種激動的情緒影響了很多人,讓原本因為恐懼緊張而動搖的人漸漸穩定下來。

  拉迪斯拉斯二世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遠處正在緩緩靠近的奧斯曼軍隊,看到那些源源不斷似乎看不到頭的輜重隊伍的影子,國王向身邊的人擺了擺手。

  “注意奧斯曼人的軍營,”國王低聲吩咐“他們可能會隨時接近城牆。”

  “是,陛下。”

  “還有,派人找到蒙蒂納伯爵,告訴他我希望他能注意南方的奧斯曼軍隊。”國王的目光再次掃過遠處的敵人,這時候奧斯曼大軍已經漸漸進入了距城市不遠的一片開闊地,就著還沒有完全墜下的夕陽餘光,城牆上的人們看到奧斯曼人正在緩慢卻有序的展開隊伍。

  從模糊的影子看,雖然並不清晰,但是可以察覺奧斯曼軍隊攜帶的輜重數量多的出人意料,而這恰恰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最擔心的。

  蘇丹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長期圍攻的準備,而從奧斯曼人試圖通過從兩翼包圍布加勒斯特的舉動看,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擔心蘇丹的目的不隻是圍攻城市這麽簡單。

  事實上國王的這個猜測很準確,當軍隊進入布加勒斯特近郊的平原後,巴耶塞特二世派人向兩翼的將領下達了允許他們伺機向登布維察河東岸進軍的命令。

  席素穀接到命令的時候他是部隊剛剛進入沼澤地邊緣,東側的登布維察河影響了他的騎兵向敵人側翼迂回,

  而前麵大片的沼澤濕地則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屏障。

  席素穀派出斥候向沼澤地裏搜索,他希望能找到一條能夠迅速穿過前麵這片障礙的道路,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樣一條道路固然很難找到,可即便找到了也很難滿足他的需要。

  因為整片沼澤地都淹沒在成片成片的雖然不深卻十分泥濘難行的淺潭之中,走在上麵一腳踩下去往往就會陷進稀爛的泥塘之中,而即便是看上去還能行走的地方,其實也大多是沒及腳踝或是更深的爛泥,而且這樣的道路十分狹窄,幾乎不能保證大軍的通行。

  “那個蒙蒂納伯爵大概就在沼澤地對麵等著我呢,”席素穀走上一處難得高些的地勢,看著前麵正努力爬上一株孤獨的矗立在泥潭中的枯樹,準備登高瞭望的斥候,他向身邊的人說“而且我可以猜測到他這時候應該已經把他所有火槍部隊都調到了他的右翼,隻等著我一旦試圖繞過沼澤地發動進攻,就給我迎頭一擊。”

  “可您已經識破他的陰謀了不是嗎,所以您一定有了更好的辦法擊敗那個蒙蒂納伯爵。”

  一個軍官信心十足的說,對他們的將軍,這些奧斯曼軍官有著強烈的信心,至少在他們的記憶中,席素穀已經不止一次的在麵對強敵時憑借著敏銳的洞察和判斷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和決定,這種高超的指揮藝術換來的是一次次的勝利。

  “我其實並沒有更好的辦法,”席素穀搖搖頭“這裏的地形讓我們因為完全沒有其他選擇,這是很討厭的,不過好在雖然限製了我們進攻的方向,可這樣一來至少敵人也別想打我們的主意了。”

  席素穀的話讓他的手下們不禁錯愕的相互對視,終於有個人忍耐不住開口問到:“難道您認為那個蒙蒂納伯爵還有膽量主動向我們發動進攻嗎?”

  “為什麽不可能呢,”席素穀看了眼提出疑問的軍官“相信我,在戰場上當你們覺得某件事這不可能發生時,那麽這件事往往已經近在眼前了。”

  說完席素穀的帶頭走下高處,踩著泥濘的沼澤泥潭向前走去,當他腳上的靴子踩進濕粘的泥裏因為難以拔出令腳下好像灌了鉛般難以邁步時,席素穀停下來接過旁邊的人遞給他的一根剛剛砍下來的木杖戳進水裏支撐著身體站定了身子。

  “那個蒙蒂納伯爵在等我們,”席素穀輕聲自語,他抬手指著水汽蒙蒙的沼澤地對麵“沒錯他現在肯定就在對麵,在沼澤地的邊緣,我甚至可以想象他現在的樣子,隻要把他的騎兵安排到沼澤地的一邊保護好他的側翼,然後把那些火槍兵布置在沼澤地邊緣看好那些可能會讓我們經過的狹窄的道路,那個蒙蒂納伯爵就隻需要舒服的待在他的陣地後麵等著我們找上門去就可以了。”

  “可是他難道不擔心我們有可能渡過登布維察河,從河東岸向的布加勒斯特進攻嗎?”一個軍官有些困惑的問“請允許我認為這樣似乎更好些。”

  席素穀向回頭旁邊看看那個軍官沒有說什麽的就又把頭扭了回去,氣氛似乎一時間有點尷尬,那個軍官也覺得他的話似乎讓自己的將軍難堪了,這讓他黝黑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抹不安。

  不過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尷尬的時候,席素穀忽然頭也不回的開口了:“你們知道我為什麽認為那個蒙蒂納伯爵會把他所有的軍隊都安排登布維察河的西岸,而不是布置在河兩邊嗎,因為如果那樣就意味著他的所有軍隊都將被禁錮在河兩岸的地方,敵人不得不為了能相互呼應放棄遠離河岸,這麽一來對我們來說就會變得容易多了,那時候我們隻需要選擇向兩岸任何一方的敵人包抄過去,他們都會因為無法離開河岸太遠而被我們包圍,這看上去的確是個很誘人的計劃,不過我們的敵人顯然也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局,所以那位伯爵寧可放棄一側河岸也要保證不會因為分兵和受到河流的限製而失去他們的靈活。而我們麵臨的難題其實差不多,他們會選擇放棄河東岸是因為知道除非是要冒著被敵人切斷後路的危險,否則我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渡河的。”

  席素穀聲調平靜的解釋著,等說完了他才扭頭向幾個手下軍官露出了個微笑。

  軍官們有些臉上還掛沉思,有些已經明白了席素穀的意思,直至所有人都漸漸露出了恍悟的神色。

  “看來我們沒有其他取巧的辦法,”席素穀用力抻起那根作為拐杖的木棍,看看上麵很深的泥痕,他隨手扔掉木杖下達了命令:“派我們的騎兵做好準備,向敵人右翼發動進攻。”

  聽著席素穀似乎略顯無奈的聲調,軍官們不由相互對視,神色陰沉。

  正如席素穀所說,其實雙方都沒有多少取巧的可能,既然這樣,接下來的戰鬥肯定是異常激烈而又殘酷的。

  就是在這個時候,蘇丹的命令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