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熊孩子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7      字數:4501
  傑弗裏今年15歲,正是從懵懂的熊孩子向半生不熟的少年過渡的好年齡。

  這個年輕的少年人原本應該正是開始對異性產生朦朦朧朧的好奇,而又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表現整天莫名煩惱時候,也正因為這種還顯得純真的懵懂,他們應該是衝動而又不失真誠的。

  不過因為是出生在波吉亞這種家庭,這種真誠就和傑弗裏·波吉亞無關了,盡管有著一張似乎充滿童趣天真的臉,但是卻沒有人真的把他當成個孩子看待。

  12歲那年,傑弗裏和那不勒斯的夏桑結了婚,當時這樁婚姻讓雙方父母很滿意,而且那時候的傑弗裏真的如同一個天使般看著是那麽純真漂亮,以至著名的繪畫大師瓦爾穆奇在接受亞曆山大六世的托付為他們的婚禮作畫時,特意把這位年輕的王子和他的喜娘描述成了一對從天而降,為整個波吉亞家族和羅馬城帶來福音的純潔天使的形象。

  隻是現在這兩個天使中的一個正在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身邊嬌喘連連,而另一個則眼睛冰冷,用一副15歲少年的臉上不該有的表情惡狠狠的盯著那讓他恥辱的一幕。

  傑弗裏是不是個多疑的人這時候還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他是個喜歡吃醋的人,這個亞曆山大卻是很清楚的。

  看到傑弗裏的這個樣子,亞曆山大就不由想起了另一個始終讓他覺得是個謎團的事件,那就是不久之後喬瓦尼·波吉亞的神秘死亡。

  亞曆山大不知道喬瓦尼還會不會那樣神秘的死掉,畢竟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變化。

  聯軍提前了將近半個月進入了羅馬城,貢薩洛雖然依舊當眾申斥教皇可畢竟沒有能從彰顯征服的凱旋門下耀武揚威的穿過,而最大的變化則是原本應該逃出羅馬的喬瓦尼·斯福爾紮卻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已經沒有人能說的很清楚,更何況亞曆山大可不記得夏桑曾經與貢薩洛之間發生過什麽曖昧的事,看著傑弗裏那因為嫉妒和憤怒已經有些扭曲的漂亮臉蛋,亞曆山大腦子裏忽然閃過個奇怪念頭:這熊孩子不會像對付他老哥一樣,把貢薩洛·德·科爾多瓦幹掉之後扔進台伯河裏吧。

  這個荒唐念頭隻是一閃隨即就消失,亞曆山大當然知道貢薩洛不是喬瓦尼,且不說傑弗裏是不是有那個膽量敢對堂堂聯軍前線司令官下手,估計他手底下那些人也沒有人敢接這個差事。

  亞曆山大和科茨察赫的到來,令宴會引起了個小小的騷動。

  做為主人的喬瓦尼走上去親自迎接宮相,看到和科茨察赫站在一起的亞曆山大,喬瓦尼臉上的神情稍微有點豐富。

  之前不論是利用亞曆山大,還是後來準備借他把喬瓦尼·斯福爾紮置於死地,喬瓦尼都始終秉承著一個陰謀家的所有做法,作為波吉亞家的一員他從沒為自己這麽做有任何內疚,但是現在看著站在麵前的亞曆山大,喬瓦尼卻對自己的做法發生了懷疑。

  他當然不是良心發現,而是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太過小看這個那不勒斯人,或者說自己也許不如一直自認的那麽聰明,否則這個人為什麽幾次都能化險為夷呢?

  喬瓦尼也不知道為什麽,從開始就不喜歡眼前這個年輕人,這讓他在利用亞曆山大的同時,又對亞曆山大有著很深的戒心,以至一旦有了機會就想立刻把他和喬瓦尼一起幹掉。

  不過讓他惱火的是傑弗裏,上次在市政廳,如果不是傑弗裏忽然跳出來壞事,也許自己就真的把兩個人都一起拔了。

  對喬瓦尼的殷勤,科茨察赫還算滿意,盡管看到貢薩洛隻是向他這邊望了一眼就繼續他那香豔的把戲去了,不過宮相並沒有因為這個就生氣。

  這時候的科茨察赫已經完全恢複了帝國宮相的角色,待人圓滑而絕不輕易露出任何可以被人抓住把柄的言談舉止在這一刻讓四周的人都被宮相的風度折服,以至沒有人注意到亞曆山大正走向一直臉色難看的傑弗裏。

  “我們的英雄來了。”傑弗裏的臉色終於略微好了點,他勉強擠出個笑容向亞曆山大舉起杯,看著他傲慢中略帶屈尊降貴的神情,亞曆山大倒是想起之前在市政廳外見到他時的情景,也許是看到凱撒吃了個虧感到高興,亞曆山大覺得那時候的傑弗裏看上去可愛多了。

  “我可不是什麽英雄,而且如果真的說起來那些事在這裏提不是顯得很尷尬嗎?”亞曆山大品著杯子裏酒,他發現傑弗裏的眼神又飄向了那些貴婦,亞曆山大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貢薩洛在夏桑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之後,夏桑就微笑著把一個什麽東西悄悄塞進了貢薩洛的手裏。

  會是什麽?房間的鑰匙?大庭廣眾之下這也太放得開了吧。亞曆山大心裏不無惡意的揣摩,而傑弗裏剛才還能勉強維持的笑容這時候早已經不見蹤影,年輕王子因為憤怒而不住嘴唇顫抖的樣子,看上去多少有點可憐。

  “如果……”傑弗裏忽然扭頭對亞曆山大惡狠狠的說。

  “不行!”

  不等傑弗裏把話說出口,亞曆山大立刻態度果斷的嚴詞拒絕。

  “你知道我要讓你幹什麽?”傑弗裏惱火的盯著亞曆山大。

  “我猜你是想讓我暗中把那個貢薩洛幹掉,最好直接扔到台伯河裏對嗎?”

  看到傑弗裏心思被戳穿後短暫錯愕的神情,亞曆山大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喬瓦尼的死肯定和眼前這個倒黴孩子脫不開關係。

  想到這個有著一張如同天使般麵孔的少年可能策劃了對他同胞哥哥的謀殺,亞曆山大忽然覺得波吉亞簡直就是一被詛咒了的家族。

  “你難道不是能阻止那個貢薩洛的英雄嗎?”傑弗裏似乎還想說服亞曆山大“而且現在羅馬人一定認為你之前幹的沒錯了,那些聯軍不是來解救羅馬的,他們是來羞辱我們的。”

  或者說是來羞辱你們波吉亞家的,亞曆山大看著正和貢薩洛輕笑低語的夏桑,心裏不以為然的補了一句。

  “也許我應該付給你更多的錢?”傑弗裏試探著“我聽說你的領地並不富裕,也許我可以請求我的父親幫你,你應該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

  或者在事成之後宴請我的時候給我一杯摻了坎特雷拉的葡萄酒,亞曆山大心裏暗暗鄙視,他覺得這家人真是天生都是陰謀家,雖然傑弗裏的手段還有些稚嫩,但是利用他人和蠱惑人心這種手段倒是已經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如果是對這家人不夠了解的,說不定還真就有可能上了這個熊孩子的當。

  看著傑弗裏很認真的臉,亞曆山大覺得有必要和這個波吉亞說清楚。

  “大人,您之前在市政廳對我的幫助我是不會忘記的,而且就如您說那樣,羅馬人應該知道我之前沒有做錯什麽了,不過這並不是可以對貢薩洛下手的理由,他是聯軍的指揮官,而且和法國人之間的戰爭其實還沒有結束,如果這時候殺掉貢薩洛,這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所以請不要再有這種荒唐的念頭了,我相信如果您把這個想法說給教皇陛下聽,肯定會受到申斥的。”

  傑弗裏臉色難看的盯著亞曆山大,原本以為通過市政廳事件,能讓這個人成為自己的追隨者,那樣至少他就不會覺得比幾個哥哥身單勢弱,而且在他想來這個來自那不勒斯鄉村的小領主能夠成為自己的手下也一定會感恩戴德,可沒想到這個人不但完全不肯聽他的話,甚至話裏還暗指他顯得幼稚。

  偏偏傑弗裏很清楚亞曆山大說的不錯,如果他把想要暗殺貢薩洛的想法告訴亞曆山大六世,換來的可能就不止是一頓申斥那麽簡單了。

  傑弗裏神色陰沉的又看向妻子那邊,然後他的神色微微一滯。

  亞曆山大扭頭看去,恰好看到貢薩洛正從那些貴婦們的裙山裾海中艱難的掙紮出來,而且正向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人們的目光不由都跟著貢薩洛移動,當看到站在一起的亞曆山大和傑弗裏,人們的神色就充滿了各種猜測與探究。

  市政廳廣場上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傳開,波吉亞家兄弟之間的明爭暗鬥也終於通過這件事公開在了羅馬人麵前,這讓亞曆山大六世十分憤怒卻又毫無辦法,現在看到“市政廳事件”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再看看向他們走過去的貢薩洛,人們就不由開始揣測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了。

  科茨察赫同樣在看著這一幕,不過他一點參與的意思都沒有,在向旁邊同樣遠遠看著卻並不過去的喬瓦尼舉杯致意後,宮相緩緩喝了口酒。

  “味道不錯。”科茨察赫低聲自語了一句,然後繼續看著已經站到一起的三個人。

  雖然之前見過一麵,可這麽近的距離仔細看這個沒有穿戴盔甲的人,亞曆山大才注意到貢薩洛那個初看略顯破壞他英俊容貌,可卻又讓他的臉平添一絲奇特魅力的鼻梁。

  好像察覺到亞曆山大注意的地方,貢薩洛就抬手摸了摸鼻子。

  “這是我年輕時候輕狂放浪的證明,聽我的勸告這種經曆絕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不要學我。”

  貢薩洛一副諄諄教誨的樣子讓亞曆山大真是有點意外,這時候的貢薩洛一點都不像個囂張跋扈的將軍,更不想個讓做丈夫的深惡痛絕的花花公子,如果不是看到他剛才對那些女人幹的事,也許就會被人當成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呢。

  “不過給我留下這個痕跡的人已經付出了代價,”貢薩洛忽然裂開嘴哈哈大笑起來,那樣子瞬間從一個教導年輕人的長者變回了那個人人熟悉的狂妄貴族“我在他的肚子上用刀子開了個很大的口子,你們絕不願意看到他當時那種慘相的,讓你們看看這把刀子就知道那個家夥有多慘了。”

  說著貢薩洛就從精致腰帶的劍鞘裏拔出一柄短刀,他嫻熟的調轉刀身把刀柄遞到傑弗裏麵前,然後饒有興趣的看著臉色發青的熊孩子。

  那是柄呈狹長三角形的刺殺短刃,在接近盾式護手的部位劍刃被刻意磨出兩排凹槽,冰冷的金屬光澤把凹槽被賦予的可怕作用似乎體現得更加陰森可怖,這是一件足以能讓人膽戰心驚的殺人利器。

  傑弗裏不舒服的動了動身子,他不知道貢薩洛給他看這件可怕的武器是什麽意思,或者說是他察覺到了自己對他的敵意?

  傑弗裏不由悄悄瞥了眼旁邊的亞曆山大,然後看到亞曆山大的臉色同樣不太好,這讓他感到更是不安了。

  貢薩洛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麵前兩人不自然的神色,他開始舉著那柄短刀吹噓自己年輕時候的那些豐功偉績,特別是當說到如何殺掉了那個打斷了他鼻梁骨的家夥時,他甚至邊說邊揮著短劍做出種種刺殺的姿勢,一時間大廳裏都是他“吼吼哈哈”的吆喝聲。

  亞曆山大默默的看著貢薩洛在他麵前揮舞那柄短劍,但是他的心思這時候已經完全不在吉爾皮茨宮,而是回到了許久前剛剛離開卡裏波時,路經的一個叫可萊切的下漁村。

  就是在那裏,他和坤托在深夜遭遇了不明來曆的襲擊,他記得很清楚的是,那些襲擊他們的人使用的就是貢薩洛現在正在揮舞的這種短劍。

  亞曆山大忘不了當坤托看到那柄短劍時臉色難看的樣子。

  很顯然他認出了那柄劍的來曆。

  而在亞曆山大的隱約記憶裏,這種造型的短劍似乎曾經在什麽地方十分流行。

  現在看到貢薩洛手裏的短劍,他終於想起了這這件武器的來曆。

  在15世紀左右的伊比利亞半島,貴族當中流行著一種專門用來解決爭風吃醋和鄰裏糾紛的有效工具。

  開槽錐刺劍!

  這種在劍脊兩兩邊分別有著兩道血槽的三角菱形短劍,可以很輕鬆的刺透有著內襯的薄甲,而血槽末端接近護手地方略微凸起的尖銳部分,則可以在即便纏鬥不能直接突刺時,也可以方便的割斷對方的喉嚨,或是通過放血令敵人喪命。

  總之,這是一件不但厲害有效,甚至殘酷可怕的個人武器。

  當時的坤托應該是通過刺客的使用的短劍發現了那些人的來曆。

  那麽當初那些人,應該是來自卡斯蒂利亞了。

  那麽說,是不是意味著從一開始,自己的所謂“身份”就已經暴露了?

  想到這個,亞曆山大不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