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亞曆山大與亞曆山大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4-01 00:37      字數:4412
  他鄉遇故知,這對絕大多數人來都是應該慶幸和感慨的,即便是平時關係並不怎麽好的人也往往會因為心有所感而唏噓不已,也許還會一起喝上一杯,聊聊過去。

  但是這種略帶傷感的情緒是不會出現在現任巴勒莫主教阿方索與亞曆山大之間的。

  亞曆山大已經知道了阿方索來到了羅馬,不過沒有想到會這麽快的見到他。

  看著已經換上主教冠冕的阿方索,亞曆山大想起的卻是另外兩個人,那對雙胞胎的兄弟坤托和克立安。

  坤托已經死了,克立安現在還不知道下落,不過亞曆山大總覺得那個人始終在離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

  他們都和亞曆山大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而這一切又都和阿方索的有關。

  看著阿方索平靜的麵孔,亞曆山大微微點頭致意,然後讓到一邊。

  “願上帝保佑你,我親愛的朋友。”阿方索用很低的聲音,那聲音聽上去似乎是在祈禱,可卻又像是在刻意讓他記住什麽。

  看著伸到自己麵前的手,亞曆山大輕輕一笑,他躬身行禮低頭微微親吻了下阿方索的手背,同時用很低的聲音回答:“上帝會保佑我的,不過您呢主教,您希望得到上帝的保佑嗎?”

  亞曆山大感覺到了麵前的手微微僵了一下,然後就緩慢收回去,而從頭到尾阿方索臉上的神色都是平靜和緩的,旁人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覲見室的門口顯然不是聊的好地方,兩個人幾乎是一錯而過的敘舊也隻維持了兩句話,看著從自己身邊掠過,以那些年老的主教們所沒有的有力腳步遠去的阿方索的背影,亞曆山大沒有多想,在站在門內的侍從發出的略帶催促的輕聲咳嗽聲中快步向門內走去。

  大教堂的覲見室是個長條形的房間,房間的寬度不大卻很悠長,房間兩端各有一扇門,而在兩邊牆壁上則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畫像,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彼得倒懸受難圖。

  很奇怪的是,這個房間幾乎是整座大教堂裏唯一沒有出現以耶穌基督為主角的畫作的地方。

  房間對麵的門口站著個衛兵,亞曆山大知道這個人應該是教皇身邊的貼身衛士了,因為迄今為止的曆代教皇中不乏被暗殺的倒黴蛋,而特別是到了後來愈演愈烈,所以即便是在召見高級神職人員時身邊的衛士已經成了最近如今教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特別是現在這位教皇,亞曆山大認真的看著衛兵身邊那扇緊閉的房門。

  亞曆山大六世,號稱以不義手段遏取了教皇寶座,又依靠著各種更加殘酷狡猾的手段不停鏟除異己抱住自己寶座的那個人,自然應該是更加在乎要活得更久些吧。

  房門輕輕打開,一個中年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他看看站在房間中間等待的亞曆山大,伸手做了讓過去的手勢。

  看到亞曆山大走過來,全身披掛的衛兵的手不由按住了劍柄,他的動作讓身上的甲胄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而這個帶著靴盔的盔簷下的雙眼則緊盯著亞曆山大的一舉一動。

  亞曆山大相信自己哪怕有一點點的異常,這個人都會毫不猶豫的拔劍,而且他很懷疑覲見室被造得這麽狹窄延長,會不會就是當初那些害怕被刺殺的曆代教皇們特意的考慮,這樣隻要堵住房間的兩端,就既不怕被人襲擊,也不怕有人逃跑了。

  亞曆山大一邊這麽胡思亂想一邊在衛兵的示意下再次接受了檢查,這一次甚至連他身上佩戴的十字架都沒有放過。

  用隱藏在十字架裏的短劍,或者幹脆就利用十字架自身鋒利的邊緣與結實的掛繩刺殺或是絞殺,這在教廷曆史上不是沒出現過。

  很諷刺,卻又透著殘酷。

  終於,亞曆山大隨著中間人走進了那扇門。

  當走進房門的一刹那,亞曆山大覺得眼前一亮。

  房間裏很明亮,和外麵走廊與覲見室中隱隱透著的灰暗相比,這個房間的明亮給人一種不出的舒適感,就如同剛剛經曆了長久的陰鬱氣後,終於迎來了一個讓人覺得舒暢的晴朗日子似的。

  房間不是很大,可裏麵擺放的東西不少,甚至顯得略微有些雜亂。

  除了放在牆邊桌上的一堆看上去經常被人翻動的書籍,整個房間裏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個安放在桌子旁邊地上的碩大的大理石地球儀!

  亞曆山大肯定自己沒有看錯,雖然上麵的圖案看上去似是而非,但是這個看上去異常笨重的東西,無疑就是個他熟悉的地球儀了。

  就在這個地球儀的旁邊,一個略顯駝背稍微發胖的老人正站在那裏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石頭疙瘩。

  亞曆山大六世已經60多歲了,很難想象在這種時代的一個快70歲的人依舊還能有那麽旺盛的精力,不過這位教皇卻是明白的讓人們知道了什麽叫做老而彌堅,他不但依舊迷戀女色而且還喜歡越來越年輕的漂亮女兒,而在與此同時這個個人生活糜爛得據在但擔任大主教時,曾經被前任教皇寫信申斥的人,卻又用異乎尋常的精力管理著他那龐大的教區,直至最終登上了教皇寶座。

  現在亞曆山大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個人,他發現從這個方向看過去,正低頭凝視著地球儀的亞曆山大六世給人一種不出的異常的寧靜感,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照在他的身上,甚至會讓人覺得好像在他身上披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昏。

  而這時,亞曆山大的手指正輕輕點在大理石地球儀的一個地方,亞曆山大看不清那是哪裏,不過看著教皇的手順著地球儀慢慢向下劃出條線,他就不由莫名的想到了個很有名的東西。

  “看來任何事情如果不能做出決斷,最終都會帶來不的麻煩。”教皇看著地球儀了這麽句話,然後他抬起頭望向亞曆山大。

  這是張老人的臉,微胖,顴骨有些高,比較突出的是他的鼻梁,因為年輕時候的放蕩不羈而曾經被人打斷的鼻梁上有條明顯的凹痕,這讓他的鼻子看上去有點顯得明顯的隆起,這位教皇有著一雙和他兒女很相似的眼睛,亞曆山大從那雙眼睛上似乎看到了凱撒和盧克雷齊婭的影子,這倒是讓他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麽在亞曆山大六世的子女當中,那對兄妹的關係最好了,也許與這個當父親的更多的相似是讓他們感覺應該更加親近的主要原因。

  亞曆山大六世的個頭不是很高,這又讓亞曆山大不由想起他關於那個為了顯得高些,讓人給自己的鞋子安裝上很厚腳掌的傳言,不過這個時候他當然不能盯著教皇陛下的腳看個不停。

  先是向著隻戴了頂圓頂帽的教皇躬身行禮,然後亞曆山大向前一步遠遠的單膝跪下。

  這是早就被教授的禮儀,在非正式的覲見中,跪單膝覲見是規則,既不能失禮也不能過分。

  “起來吧,”亞曆山大六世沒有多什麽,他輕輕擺擺手然後慢慢走到一張椅子前轉身坐下來,然後他用那雙和凱撒酷似的眼睛看著亞曆山大“喬瓦尼你有些東西交給了他,是嗎?”

  聽著教皇帶著特有的瓦倫西亞口音的詢問,亞曆山大點頭了聲“是”,在來之前他已經被告知,除非教皇詢問否則他是不被允許主動開口的,即便是聽到了詢問,他能回答的也隻有“是”或“不是”,哪怕是用來稱讚陛下的尊稱也是不能隨便使用的。

  “嗯,”亞曆山大六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手指無意識的敲了敲,然後向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中年人揮了下“給他看看。”

  中年人把一大遝各種信件擺在了旁邊的桌上,然後示意亞曆山大走到桌邊:“從這裏麵找出來你的那些信。”

  亞曆山大隨手攤開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信件,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些信件居然都是一個內容。

  盧克雷齊婭的丈夫喬瓦尼·斯福爾紮正在陰謀勾結一些人,試圖反對他的嶽父,也是整個基督教世界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教皇亞曆山大六世。

  所有信件,不論是用什麽樣的信紙,使用了什麽樣的書寫字體,都是這一模一樣的內容。

  亞曆山大有些詫異的看看中年人,卻見到他隻是微笑著抬了下蓄著短須的下巴,似是在示意他不要理會自己,認真從這些信當中挑出他要的。

  亞曆山大低下頭開始尋找,他當然還記得喬瓦尼讓他看的那幾封偽造的信件,那幾封信不論是用紙還是字體都顯得很普通,而且為了不至於顯得是剛剛出爐的,亞曆山大親眼看到那兩個人是怎麽當著他的麵把信件做舊,而且為了顯得真實,那信中還有兩處似乎是拚寫錯誤時臨時改筆的痕跡,這一切都讓人覺得顯得那麽自然,看不出任何刻意仿造的痕跡。

  但是現在,他看到的卻是內容完全一模一樣,但筆跡紙張卻有著諸多不同的信件,這是怎麽回事?

  忽然,亞曆山大在信中發現了他要找的東西,那正是之前喬瓦尼讓他偽造的。

  相同的紙張,相同的字跡,還有那兩處並不明顯看似筆誤臨時改動的錯誤,亞曆山大拿起了那封信。

  “哦,就是這個了?”中年人點點頭,隨意的伸手去拿亞曆山大手裏的信。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那封信的邊緣時,亞曆山大的手忽然一縮。

  “怎麽了?”

  中年男人平靜的看著亞曆山大,雖然露出了疑問的神色,可又好像沒有因為他的舉動感到意外。

  亞曆山大仔細看著自己手裏那封信,這信紙很普通,是那種很常見的草灰紙,有著這種紙張特有的微微黃痕,還有邊緣發淡的黑色。

  那個黑色是桑尼羅煤礦特有的煤灰的顏色,這個細節即便是信紙上也考慮到了。

  正因為這樣,亞曆山大才會很快在那一堆信件中找到了那封偽造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也會被他視為是真的。

  但正因為曾經親眼看到了製造那封信的過程,所以亞曆山大才更清楚在製作這封信時一個很的細節。

  那就是在那封信上,有他留下的痕跡。

  在讓他熟悉那封信時,亞曆山大曾經拿著信紙仔細看過上麵的內容,因為這樣他的手指曾經在信紙的邊緣沾染上塗抹在上麵的煤灰,這看上去倒是顯得很自然,因為桑尼羅就是個到處都飛灑著漫黑乎乎灰燼的大礦場。

  但也正因為這隨意的一下,亞曆山大倒是把這件事也記載了腦子裏。

  但是現在,這封信的邊緣雖然卻是“幹淨的”!

  粗黃的信紙,發黑的灰塵,帶有斷續筆跡的字體,這些都是之前刻意準備下的,但是隻有那隨意的一抹卻隻是他完全無意間的舉動,可現在偏偏就是這略沾染的信紙邊緣的痕跡卻不見了。

  “怎麽了?”中年男人依舊這麽問,似乎隻是在重複之前的疑惑。

  亞曆山大微微搖頭,卻沒話。

  這就是那份信,還是這其實是偽造的?

  或者是有人用這封偽造的偽造信,掉包了另一份真實的偽造信?

  那“真信”哪去了?

  又是誰這麽幹的?

  為什麽要這麽幹?

  亞曆山大心頭不住盤旋著這種種疑問,就在他下定決心要開口話時,坐在椅子裏的亞曆山大六世抬起了手。

  在陽光映照下,坐在椅子裏的亞曆山大六世看上去要比的站著顯得高大魁梧一些,他深色的眼睛仔細打量著亞曆山大,在稍微沉寂了一會後忽然奇怪的指了指他腰間掛著的布袋。

  這個動作讓亞曆山大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迷惑的看了看旁邊的中年男人。

  “您的口袋,”中年男人露出了微笑,那樣子就好像在看一出有趣的戲劇“請看一下您的口袋。”

  亞曆山大疑惑的伸手摸向腰間,在他的外套腰帶上掛著個袋子,在他腰帶上掛著個當下男人們通常都會帶著的掛著的布兜,裏麵會多少放上幾個金幣或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亞曆山大從自己隨身的袋子裏拿出的是一張皺巴巴的紙。

  打開那張紙,上麵儼然寫著他熟悉的一句話。

  “以不義開始的事情,必須用罪惡來使它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