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1503歐羅巴之戰(五)陷落
作者:實心熊      更新:2020-06-27 23:58      字數:5942
  激烈的戰鬥在瓜達維爾河以北的城區展開著,時不時的掀起的聲浪在城北此起彼伏,沉悶的槍聲時而響起,不過更多的還是那令人膽寒的呐喊廝殺聲。

  總督府與塞維利亞大教堂成為了雙方爭奪的焦點,即便聯軍已經軍心潰散,近乎崩潰,但卻依舊有人頑強抵抗,不肯投降。

  塞維利亞大教堂前,一支已經全身浴血,幾乎人人都負傷掛彩的聯軍死死守衛著大教堂前的廣場。

  他們四周已經倒滿了屍體,有些是他們的同伴,不過更多的是敵人。

  一個士兵手裏緊攥著已經斷了頭的長劍,劍鋒已經砍得凹凸殘缺,整個劍身都已經有些扭曲。

  這個士兵不停的喘著粗氣,一雙眼睛用力眨一下,把流進眼皮刺激得生痛的汗水擠出去。

  在他們對麵,成隊的王軍正緩緩逼近,烈陽之下,盔甲鮮明,刀槍閃爍。

  一個有些年紀的老兵忽然把手裏的長矛戳在地上,他單膝跪下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的用食指沾上了一絲血水在胸前的甲胄上塗個十字,然後他站起來,發出聲沉悶的吼聲。

  “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

  吼叫聲在大教堂前的廣場上回蕩,麵對越來越多的王軍,這些聯軍士兵不但沒有退縮,反而向著敵人壓迫過去。

  王軍似乎被他們這種出人意料的舉動驚呆了,他們停下來警惕的盯著對麵的敵人,一隊原本已經落在後麵的手持盾牌的劍盾兵從同伴縫隙中湧過,在隊列前樹起一排盾牆。

  “這是最後一戰,上帝在看著我們,”那個老兵激動的喊著“安達盧……”

  他下麵的話戛然而止,一隻弩箭射穿了他的喉嚨。

  緊接著,從盾牆後麵就飛出了一片如蝗利箭。

  聯軍士兵們瘋狂的向前撲去,他們想在最後時刻與敵人同歸於盡。

  隻是結果卻是不等衝到敵人麵前,就已經被紛紛射倒,即便是僥幸躲過那片弩箭的,接下來也紛紛倒在了已經成排戳起的長矛林前。

  “這是一些勇士,願上帝原諒他們的靈魂,”一個隊長向那些倒在地上或死或傷的敵人看了眼,然後就抬起頭迫不及待的向著再也沒有人守衛的大教堂喊著“占領大教堂!”

  這一聲呐喊立刻迎來了手下們瘋狂的歡呼,所有人的眼中都閃動著“發財了”的貪婪光芒。

  這個時候對上帝的畏懼已經被貪欲掩蓋,一場原本是平叛的戰鬥,瞬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洗劫。

  塞維利亞城最著名的大教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劫難,鑲嵌著寶石與象牙的雕像上的珍寶被敲砸下來,銀質的聖餐具被整箱搬走,柱子上的銅蠟台撬了下來,甚至門窗上的包銅片和帽釘都被剜出來裝上了馬車。

  塞維利亞輔助主教呆愣愣的站在一角,或者是對神職人員多少還有些敬畏,好在還沒有人顧得上他。

  不過輔助主教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他是唐·巴維在塞維利亞最大的教會支持者,或許這些不敢把他怎麽樣,但等貢薩洛進了城,也就是他該倒黴的時候了。

  輔助主教呆呆的看著幾個士兵抬著個很眼熟的箱子從他身前走過,他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那都是他多年來的積蓄,可他不敢阻止,隻能看著他們把自己的心血就這麽搶走了。

  “上帝呀,降下一道雷霆吧,劈死這些該下地獄的魔鬼。”

  輔助主教隻能用這種無病呻吟式的辦法詛咒,可他也知道這純粹是給自己添堵,所以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轉過身,也顧不上和那些來來往往的士兵碰碰撞撞,回到了他的房間。

  看著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滿地狼藉的屋子,輔助主教痛苦的閉上眼抱住頭。

  他希望睜開眼睛之後發現這一切都隻是個噩夢,可讓他失望的是,睜開眼後情景依舊,隻是眼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幾個看上去有點古裏古怪的王軍士兵。

  說這幾個人有些古怪,是因為他們一直在打量輔助主教,好像是在確定什麽事,然後其中一個開口問:“您是主教大人嗎?”

  “是,不,我是輔助主教,我是……”

  “沒錯,就是你了。”

  對麵那個士兵立刻一招手,隨著身邊幾個人突然撲上來,輔助主教就被利索的掀翻在地,不等他喊出來,一塊濕乎乎的東西已經塞進他嘴裏,接著他就被人用繩子捆上。

  然後眼前一黑,輔助主教大人就被塞進了早已準備好的麻袋。

  掙紮間,輔助主教隻聽見那個之前和他搭訕的士兵興奮的說:“小心些,這個主教值200個弗洛林呢。”

  接著他就覺得自己被人扛了起來,同時那個人對著主教大人的屁股警告著:“放老實點別出聲,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塞維利亞大教堂的戰鬥雖然激烈卻很順利,甚至不等中午的時候,已經收複大教堂的好消息已經傳到了貢薩洛在城外的指揮營地裏。

  隻是進攻總督府卻有些麻煩。

  守衛總督府的是唐·巴維的部隊,早在王軍剛剛逼近塞維利亞的時候,唐·巴維就把他的親信部隊紛紛調回到了總督府。

  同時他加固了總督府的防禦工事,這就讓進攻總督府的戰鬥變得異常激烈而有殘酷。

  讓王軍意外的是,唐·巴維居然在總督府裏準備了幾門笨重的火炮,很顯然他是打算負隅頑抗。

  除了早就有所準備之外,守衛總督府的唐·巴維的布哈蘭瑟士兵也要比王軍遇到的任何頑強凶猛的多。

  在通往總督府的狹窄街道上,這些布哈蘭瑟士兵就已經築起街壘層層抵抗,當他們實在抵擋不住後,就又都退守總督府繼續戰鬥。

  以至當收複塞維利亞大教堂已經很久,太陽已經逐漸向西偏移時,總督府依舊在頑強抵抗的消息還不斷的傳到城外的營地。

  不過這個時候貢薩洛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唐·巴維那裏。

  “西西裏人在幹什麽?”

  貢薩洛走到河灘邊看著對岸,隱約的可以看到河對麵的平原上一支軍隊正安靜的等待在那裏。

  “他們在等著我發起進攻,”貢薩洛說完向旁邊的手下們看了看“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為什麽我沒有讓你們去跟著發財。”

  “我們要和那個西西裏軍隊交戰。”一個軍官笑了笑。

  這些人是貢薩洛親手訓練出來的,他們曾經跟著他到過很多地方,貢薩洛讓他們每個人都成了富翁,同時也成為了真正的軍人。

  “那可不是一隻普通的軍隊,他們和你們之前見過的任何敵人都不一樣。”

  貢薩洛並不吝嗇讚美對手,對那些讓他鄙視的敵人,他是個傲慢而又目空一切的狂徒,但是對於真正的對手,他會保持應有的認真和尊重。

  “記住,戰鬥開始之後不要有任何猶豫,我們的敵人很善於抓住哪怕是很微小的機會,所以不要給他們創造任何可以利用的條件,進攻,進攻,不停的進攻,要讓他們疲於奔命,懂嗎?!”

  “遵命大人!”

  軍官們大聲應著,他們的臉色因為激動而通紅,即便還沒有與西西裏人接觸,可他們已經從貢薩洛的話裏感覺到了司令官前所未有的期待與激昂。

  這是很奇怪的,貢薩洛·科爾多瓦從未在任何一場戰鬥前後如此激動。

  即便當初剛剛抵達意大利時戰局不利連連敗給法國人,或是後來一鼓作氣幾乎全殲法軍,俘虜了查理八世,不論勝負,他都總是那麽冷靜。

  但是現在的貢薩洛更像個瘋狂的賭徒,他的頭腦依舊是冷靜的,但是情緒卻變得那麽激昂。

  “這注定會是一場載入史冊的戰役,不要以為我是在開玩笑,相信我這場戰鬥會記錄曆史的,”貢薩洛站在河灘上望著對麵煙塵彌漫下隱約的敵軍營地“因為戰場上很多事情和以前都不一樣了。”

  塞維利亞城城北的戰鬥已經漸漸接近尾聲,在知道失敗不可避免之後,大批抵抗或是不抵抗的塞維利亞貴族開始突圍。

  雖然他們參加了叛亂,但是隻要逃回各自的領地他們就又如魚得水,巴裏亞裏多德很難對這麽多牽扯其中的貴族予以懲罰,結果就是最終事情會不了了之。

  所以以塞維利亞大教堂的失陷為標誌,意味著守城已經失敗的消息傳開之後,叛軍貴族們從中午開始紛紛向著各自認為可以逃生的方向撤退,試圖逃離這座城市。

  隻是因為安達盧西亞北方絕大部分地方已經被王軍控製,所以叛軍貴族與王軍脫離接觸之後,最終還是選擇繞開王軍陣線向還沒有被王軍占領的南方逃命。

  很多人知道他們可能要在穆拉森山區裏待上一陣了,隻有等到風頭過了或是特赦之後,他們才能伺機返回各自領地。

  隻是這也要比被貢薩洛俘虜好,那個人如今已經成了安達盧西亞人真正的噩夢。

  與加泰羅尼亞人隔著瓜達維爾河大橋對峙的王軍突然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從四麵八方突然冒出來的很多叛軍部隊,突然就向著他們所在街道湧來。

  不等這些王軍反應過來,較之他們多出數倍的叛軍已經把,原本就被街道巷陌分割成無數小段的王軍衝擊得四分五散。

  在強烈的求生欲促使下,叛軍展現出了較之之前更加強大的戰鬥力。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王軍陣線不禁一陣混亂。

  事實上除了貢薩洛的新模範軍,大部分南方的平叛王軍雖然已經堪稱精銳,但是與安達盧西亞叛軍之間的實力依舊沒有太大差別。

  之前憑借著主動進攻和敵人軍心渙散形成的摧枯拉朽之勢,在叛軍為了活命不惜以死相搏的勇氣前很快就失去了主動。

  叛軍的擁擠著,推搡著,嘴裏還叫喊著各種連他們自己也聽不明白的各種呐喊不顧一切的向前衝著。

  他們就好像傳說中的地精般突然從街道小巷裏冒出來,有些甚至是從王軍的隊形後麵竄了出來。

  然後這些安達盧西亞人就不顧一切的向著瓜達維爾河大橋方向湧去。

  一批人,兩批人,更多的一股股的逃亡貴族們從四麵八方向著同一個方向逃去,他們隻想在被王軍合圍之前逃離這座城市。

  至於總督府裏的那些人,他們已經顧不上了。

  已經退守到大橋南岸的加泰羅尼亞人也察覺到了這個變故,他們略顯緊張而又興奮的盯著河對岸變得混亂慌張起來的王軍,有人已經躍躍欲試的準備衝過去撿便宜了。

  “告訴我們的人穩住,”堤埃戈提醒身邊的傭兵隊長,他知道讓這些粗坯去對付下麵那些更方便,看著隊長罵罵咧咧的跑下城牆,他又向著河對岸更遠的地方看了看“很快我們就要和卡斯蒂利亞人正麵交鋒了。”

  果然,當聽說叛軍貴族們開始突圍時,王軍部隊紛紛調轉方向。

  其實他們當中很多人並不想費力的去抓捕那些叛軍,而是惦記趁機搶劫,隻是聽到消息後貢薩洛派人下達的命令,讓他們不得不放下發財的機會回頭去追趕那些逃亡貴族。

  不過貢薩洛也並沒有虧待他們,在命令中他很慷慨的許諾,凡是從被俘虜的貴族那裏得到的戰利品他分文不取,而且之後繳納的贖金也會分給抓捕者一半。

  這樣的慷慨讓王軍上下瞬間軍心大振,一時間整個塞維利亞城北分成了兩股巨大的洪流,分別向著瓜達維爾河大橋和總督府的方向湧去。

  太陽已經逐漸偏西,維多利亞城北大部分地方的戰鬥也已經進入尾聲。

  這樣一來,有兩個地方傳來的廝殺與慘叫聲就變得異常的的引人注目。

  有些大膽的塞維利亞人悄悄出門,他們站在滿目瘡痍的街上向著遠處那兩個地方望去。

  火光衝天,硝煙彌漫,時不時傳來的槍炮與廝殺聲讓塞維利亞人膽戰心驚。

  總督府已經被圍攻了將近一天,雙方都已經陷入精疲力竭的地步。

  拖著疲憊身子,一個士兵奮力把石頭堆到已經被轟塌了的總督府大門前的豁口上,然後軟軟的坐下來喘著氣。

  他們已經守得夠久了,應該可以撤退了吧。

  士兵心裏這麽琢磨,不過他沒有問。

  這些士兵都是唐·巴維在布哈蘭瑟領地的士兵,他們世世代代為布哈蘭瑟公爵家效忠。

  現在,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為公爵服務了。

  聽到遠處傳來聲響,那個士兵習慣的站起來想要看看。

  然後一支突然飛來的弩箭從他眼眶鑽進去,刺穿了他的後腦。

  他身邊的人顧不上看他死活,從地上抓起長矛,隻是接下來就被一陣驟急的箭雨射得低頭躲藏。

  王軍再次發起了進攻,血腥的氣息在總督府前變得越來越濃重,雙方不時的有人倒下,接著又有更多的人補上來。

  唐·巴維坐在二樓的窗口看著下麵發生的一切。

  他嘴角流下的口水已經濕透了胸口,不過不論是他還是身邊的老仆人都沒有注意。

  “老爺,是不是該走了?”老仆人低聲問著。

  “哦,差不多了,”唐·巴維含糊的應了聲,然後抬起頭有些期待的問“他們,已經逃走了嗎?”

  “您放心吧,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老仆人低聲說“現在您要擔心的是自己。”

  唐·巴維讓老仆人推著他向後麵走去,同時艱難的開口說:“我沒什麽可擔心的,我們都知道最後我會是什麽樣子。”

  幾個已經等待得不耐煩的騎兵焦躁的在院子裏來回走著,看到唐·巴維的身影,他們立刻擁上來,七手八腳的幫他上了馬車。

  “布哈蘭瑟人……”

  唐·巴維奮力探出身子想要對手下說話,隻是聲音卻虛弱得幾不可聞,他用盡力氣擺擺手,然後向後靠在攙扶著他的仆人懷裏。

  “豎起旗幟!”

  一個騎士大聲喊著,隨著他的命令一麵麵布哈蘭瑟公爵的徽旗舉了起來,甚至連騎士們的長矛上也飄揚著醒目的三角旗。

  “衝出去,為了大人!”

  “為了大人!”

  騎兵們把馬車緊緊簇擁在中間,隨著首領騎士一聲命令,披掛著厚重盔甲的騎兵們如同滾滾洪流,向著已經衝進院子的敵人碾壓了過去。

  剛剛為終於攻破大門發出歡呼的王軍士兵,立刻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手忙腳亂。

  而他們的敵人就趁著這突然變故,一舉突破了眼前的王軍,不顧一切瘋狂向前衝去。

  戰馬踩踏,長矛戳刺,這支突圍部隊在街上一路砍殺。

  他們所過之處王軍人仰馬翻,一時間居然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的勢頭。

  不過這也徹底激怒了越來越多向著總督府大門湧來的王軍士兵。

  當他們注意到那支隊伍當中飄舞的旗幟和那輛一看就是大貴族乘坐的馬車時,不知道是誰首先激動的喊了起來:“是公爵!車裏的是布哈蘭瑟公爵!”

  這聲喊就像是點燃了整桶的火藥,瞬間在街道上炸裂開來!

  王軍士兵們瘋了似的湧向已經被困在中間的騎兵。

  他們用劍砍那些騎士,用長刀和斧鉞戳刺他們的戰馬。

  隨著一聲聲淒厲的嘶鳴,被砍斷馬腿和割破胸腹的戰馬轟然倒下,躺在血泊中痛苦的蹬踹掙紮。

  而他們背上的主人則要麽隨著戰馬倒下摔落地上,要麽直接被拖拽下來一雙雙的手下來。

  接著就是血腥的屠殺。

  馬車周圍的守衛越來越少,最後幾個衛兵也終於隨著一波猛烈進攻倒下。

  士兵們向馬車圍攏過去,不過接著又不由自主的停下。

  他們相互對視,從別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貪婪,但即便如此卻沒有人敢去打開車門。

  即使即將成為俘虜,做為地位最崇高的貴族和布哈蘭瑟公爵,唐·巴維依舊令那些士兵從心底裏感到畏懼。

  1501年4月20日傍晚,做為安達盧西亞貴族叛軍象征的塞維利亞總督府被攻陷。

  叛軍頭領布哈蘭瑟公爵唐·巴維試圖坐馬車率眾突圍,卻被王軍軍隊辨認出來後完全包圍。

  唐·巴維最後的衛隊布哈蘭瑟騎士們在經過英勇抵抗後全部戰死,公爵馬車被俘。

  不過公爵本人卻沒有被生擒活捉。

  當一個軍官打開車門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仆人正把一柄匕首從公爵的胸口拔出來。

  公爵在那一刻就已經死了,不過讓王軍士兵們感到難以置信的是,他們看到的是唐巴維的一張帶著奇怪笑容的臉。

  那樣子詭異得讓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很長時間沉浸在噩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