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裏克。”傑諾叫出了一個名字，悲傷的聲音在地庫中回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到了某處，被點名的約裏克已經做好了覺悟，將粗糙的右手抓向脖子下的水晶瓶。

  “對不起，最後還是要犧牲你……”傑諾哭著說，眼淚奪眶而出。

  “沒事的，能陪著舊時代的人一起死去，這已經是我所能期盼的最好結局了。”他坦然的回應著，目光裏充滿神往，仿佛看見了童年時的小村落。

  傑諾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了，眾人也將目光集中到約裏克的手中，當他摘下水晶瓶丟下巨坑時，還有許多看不懂這個動作的含義。

  盧錫安忽然想到了什麽，猛然瞪大了眼睛，而錘石更是尖叫著說不！

  “兄弟，請你操辦我的儀式。”他欣慰的說出了這句話。

  沒有了生命之泉的保護，黑霧瞬間吞沒了約裏克，貪戀生命是黑霧的本性，連破敗王者之劍也不能將其改變。

  但他的靈魂因為長期受到生命之泉的滋養，在被黑霧抽離之後並沒有被蠶食殆盡——一層白光幫他的靈魂隔絕了黑霧，讓他看起來無比的潔淨。

  這讓他成了暗影島數個世紀以來，第一個正常死亡的生命。

  “終於……我看見了……狼靈……”約裏克用最後的力氣呼喚他所一直等待的東西，它為他前來，隨後安詳的目送著自己的靈魂被一個戴著麵具的狼頭吞進口中，緩緩閉上雙眼。

  這是他在這地獄中，蹉跎了數百年，一直等待的死神啊！

  一個嬌小的羊靈出現，看著狼靈盡情的撕咬他的靈魂。她蹲在約裏克的遺體邊，手握羊弓，而永遠忠誠的狼靈即使追尋獵物也不會離她太遠，掩在她身邊遊蕩。

  “千玨。”即使目盲，傑諾還是看到了這對死神的樣貌。

  未死之人本不應該看見千玨，隻有在臨終時才能看見死亡的麵孔，或者說，其中一張。

  但暗影島上的抗拒死亡者實在太多了，多到千玨已經懶到隱藏自己了，這一次的人前顯聖並非先例，否則符文之地上也不會到處流傳著死神雙子的傳說了。

  從符文之地的人們對死亡有概念以來，千玨就一直在大地上四處漂流。

  千玨耐心地守望著那些被關押在暗影島地下的活死人，因為他們知道，那裏有著不肯安息的活物，但卻不得而入。

  隻有當一個命懸一線的人在喉頭發出將死之吟時，這道在他們耳裏無異於洪鍾的指示，才能引千玨前來。約裏克的死即是契機。

  若是從容麵對羊靈手中銀白的長弓，她會讓你毫無痛苦地去向極樂。但如果你抗拒掙紮，狼靈便會愉悅地開始他的捕獵。而每一次追捕，都以慘烈的死亡收場。

  而這暗影島上，沒有哪個亡靈能有選擇死亡方式的機會。

  它們的存在即是在否認萬事運行的自然規律，它們抗拒死亡，違背自然規律又苟活了數個世紀。因此它們最終的結局，即是葬身於狼牙之下。

  “親愛的狼，請盡快，夜太漫長。”她抽出長弓，勾動弓弦射出一發迅疾的弧線。

  錘石的頭上即刻出現了一枚死亡印記，剛吃完約裏克靈魂的狼靈立刻有所感應，麵具之下一雙攝人心神的眼睛立刻死盯著錘石。

  它剛才正為目標太多一時間不知如何下手，轉眼間羊靈就已經默契的為它做出了選擇。

  “好小羊，不必擔心。追獵之夜，我的最愛！”雄健的黑狼一邊在黑霧中穿行，一邊咕嚕著喉嚨發出饑餓的嘶吼。

  “死物眾多，怕你勞累。”羊說，聲音滿是寵溺。

  “死亡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也不會停歇……”

  狼靈磕了一下牙齒，滿臉興奮。話音剛落，狼靈一聲雷吼，便朝著錘石掠去。

  這是錘石第一次看見千玨，他看見狼靈為他而來，心知逃避無用。

  他向狼靈丟出燈籠，想要將其困住，卻被一道箭矢輕易的擊碎，也擊碎了他的希望。

  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黑色的狼影已經無處不在，最後化為一對巨大的獠牙，深深的嵌入錘石的枯骨之中。

  咀嚼，研磨，吞咽……

  錘石淒慘的叫聲戛然而止……

  “不盡興！它怎麽不逃！”狼轉過巨大的腦袋，口中咀嚼著什麽，含糊不清的狂亂怒吼道。

  “因為他知道逃不過你，親愛的狼。”

  “再來！”狼靈吞下了口中的碎骨，“我要再追一次，小羊。”

  “滿地活屍，待你去追”她淡淡地說，“直至世間獨剩千玨。”

  “那時，你會逃開我嗎?”

  羊靈轉身，朝著盧錫安的方向走去。

  “我永不逃你，親愛的狼。”

  這一夜，亡靈哀嚎，狼靈狂歡。

  ……

  傑諾止住了眼淚，目盲也在此刻恢複。

  當他爬上巨坑，看到的隻有約裏克冰冷的遺體。

  在知道約裏克已經活夠了的時候，傑諾便說他“若要死的有價值一點，就把狼靈引至暗影島，讓所有亡靈與你陪葬。”

  卻沒想到約裏克居然當真了，還跟他偷偷的說起這件事，傑諾拗不過他，最終才製定了這個後手，用在於窮途末路的時候，讓他用犧牲破開一條活路。

  “你瞑目了。”傑諾攬起他手，千言萬語淤塞於心。

  他舉起鏟刀，在此地為他掘一座墳。水晶的棺槨將會永遠記住他的犧牲。

  牧魂人一輩子都在以妥善的儀式安葬死者，卻沒有時間來為自己挖一座墳。

  如今地獄將空，你也可安心去了。

  在狼靈狂獵的同時，傑諾看見羊靈走向了盧錫安。

  他心知另一個朋友也將離他而去，還是過去道別一聲的好。

  由於盧錫安的靈魂尚還鮮活，羊靈便給了他一次機會。

  一個抉擇。

  是以身飼狼，或迎箭入懷？

  這沒什麽好選的，當死亡到來時，一個真正的德瑪西亞人會選擇接受羊靈的利箭。

  “永別了。”盧錫安朝著傑諾招手，坦然的張開雙手，讓羊靈將利箭射入他的胸口。

  一枚白色的羽箭釘在他的胸口，光華四溢地顫動著。他的靈魂脫離了身體，與早已經在一旁等候的賽娜緊緊相擁，一同往極樂飛去。

  卡莉斯塔和萊卓斯也在道別之後攜手赴死，持續了數個世紀的痛苦輪回就此終結。

  接連送走一個個朋友，餘下人人不得歡笑。

  他們來時有多少人，到最後便剩下多少人，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得無比複雜，解脫之中又滿是沉重。

  傑諾把盧錫安留下的一隊聖槍交給莎拉，就如同來之前說好的那樣。

  “我會好好善待它們的，還有它們背後的故事。”莎拉從槍身上感到了一股溫暖，那是盧錫安留下的信念。

  這時，羊靈找上傑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