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通過透鏡看見了一隻鏽跡斑斑的機器人正一瘸一拐的向實驗室走來，它的身上多了許多彈孔，鐵皮翻飛，靠近發動機的一側已經被機油浸黑。

  “布裏茨？它怎麽受傷了？”

  維克托打開大門將布裏茨迎接進來，這個身高三米的臃腫機器人需要縮起四肢才能滾進實驗室，然後機油漏了一地……

  “全身27處彈孔，油箱破損，左眼脫落，腿部變形，除了發動機身體內部幾乎被掏空了……告訴我，誰把你破壞成這個樣子的？”

  維克托馬上給布裏茨做了一個全身檢查，並將破損的地方如數家珍的重複了一遍。

  “我不疼……謝謝你……的關心。”

  布裏茨用斷斷續續、慢吞吞的機械聲回答道，他們兩個的對話聽起來就像兩個機器人在交流。

  “我知道你不會疼，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維克托的第三隻手敲了敲布裏茨的鐵皮，發出咚咚的警告聲。

  “說來……話長……”

  布裏茨在幫維克托運送完病人之後，就獨自前往毒氣泄露的源頭處理煉金廢料，這才是它的本職工作。

  它本來就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不用聽任何人的指揮，幫助維克托隻是順路而為，事實上布裏茨已經脫離維克托獨自運行了十餘年。

  布裏茨來到倒塌的街道角落，不出所料這裏是一個煉金實驗室，巨大的工業儲水罐倒在了地上，磕出了一個大洞，綠色的煉金液在地上積了一尺多高，遍布祖安的毒霧正是這些煉金液揮發混入灰霾中形成的。

  找到了毒霧形成的源頭，布裏茨便踏踏實實的行動起來，將這些煉金液吸入自己體內，再充入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密封罐裏。

  在隨後的工作中，布裏茨發現了實驗室的下方居然被炸開了一個大坑，下麵連接著一個已經被開采了多年的礦坑——“沉鉤”礦坑。

  由於礦坑的存在，大部分煉金液都流進了更深處的地方，而布裏茨沒有相應的功能，無法下到坑裏麵收集廢料。

  在再三確認礦坑裏麵沒有生命跡象之後，布裏茨便開始搬運石塊，準備把這個散發毒氣的大洞口給封死，但沒想到突然身後的濃霧中走出一個傷痕累累的大個子，他穿著礦工服，身上裝滿了各種增強體，二話不說就用機槍對著布裏茨一陣狂掃。

  布裏茨隻是個清潔機器人，幾乎沒有反擊的能力，隻能硬吃這些子彈，左眼的鏡片在第一時間就被爆掉了，連對方的臉都沒有識別清楚，隻看見了熾熱的槍火和綠色的氣管。

  再加上體型臃腫不靈活，布裏茨在片刻間就被槍林彈雨推入深坑中。

  巨大的體重讓布裏茨最先著陸的右腿瞬間摔彎，它的行動能力大打折扣，好在那個凶手並沒有追下來。

  布裏茨等待了一段時間，等凶手離開了之後，嚐試著用兩根機械飛爪把自己吊上去，但是自己的體重高達數噸，纖細的飛爪根本承受不住這種重量。

  布裏茨很快意識到要逃離這個坍塌的礦坑，就必須給自己“減肥”，於是它把自己的儲液罐、散熱器、備用能源全部從圓滾滾的身體裏拆卸出來丟掉了，隻留下了發動機和半滿的破損油箱。

  就這樣，“虛胖”的布裏茨成功逃離了礦坑，這一次的“傷勢”過重，超出了布裏茨的自我維護水平，所以它隻能在燃料耗盡之前，來到實驗室尋求維克托的幫助。

  “滿身傷痕的大個子礦工，我不記得我為這樣的人做過增強手術，也就是說我們沒法找出凶手了。”

  維克托耐心的聽完了布裏茨奇慢無比的講述，而此時布裏茨的燃料即將耗盡，馬上就要關機。

  “布裏茨，你這次的損壞太過嚴重，修好你需要的工作量太大了，我這剛好有一隻半成品的機器人，現在把你的服務器移植過去，隻能這樣了。”

  “好……聽你的……謝訁。”

  布裏茨謝謝二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維克托掐掉了電源。

  第三隻手釋放的激光切開已經被嚴重腐蝕的鐵皮，裝載著布裏茨智能的服務器被維克托穩穩的捧在了手中。

  半小時後，布裏茨再一次回到了這個世界上，給眼睛供上電，維克托的的影像出現它的麵前。

  “謝謝你。”布裏茨伸出一根指頭，迎著維克托貌似欣慰滿意的目光，與他握了握手。

  它動身走了兩圈，這幅還沒來得及出廠的新軀體比它原本的好用多了，鋥亮的加厚鋼板軀體，比原來生鏽的一層鐵皮堅固了不知道多少倍，並且燃料的利用效率更高，不會像以前一樣一旦過載就全身冒煙，兩個飛爪的力道也更為強勁，精確度更高。

  但是布裏茨總覺得缺少了什麽，讓它高興不起來。

  “這是運輸機器人，腹部騰出了更大更舒適的空間，用於運輸病患，新型的散熱器與隔熱層可以運輸機器人的體內溫度保持在40°以下，不會再因為金屬熱傳導對病人造成二次傷害。”

  聽了維克托的說明後，布裏茨打開了自己肚皮上的窗口，把手伸進去掏了掏，然後他就想明白了自己確定是什麽。

  它徑直走到了零件堆裏，對自己進行二次改造，這幅新的軀體沒有處理煉金廢料的功能，它要把處理功能再次給自己安上，毒氣的源頭還在等著自己去處理，如果沒有妥善處理好的話，煉金液造成的汙染是不會斷絕的。

  它必須要承擔起這一份責任，這是布裏茨的覺悟，一個機器人的覺悟。

  維克托並沒有插手幫助布裏茨改裝或是阻止它，在他心目中，布裏茨就是自己的孩子，而他會尊重它的想法，即使他們信念不同。

  “布裏茨……做好事，為什麽……他要……打我？”

  布裏茨在改裝自己的同時，向維克托提出自己的疑問，作為一個擁有思想的機器人，布裏茨無時無刻不在讓自己融入人類社會，它學習人類的知識，人類的行為舉止，人類的三觀，就是想要接近人類，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人，而不是機器。

  在它看來，自己的同胞太呆了，傻傻的根本無法交流，而自己在某些層麵上來說，更像是人類。

  維克托作為布裏茨的研發者，是它最開始的學習對象，比起“父親”，布裏茨更偏向於用“啟蒙導師”這個詞稱呼維克托。

  “我並不知道他的意圖，但是無緣無故攻擊一個無害的機器人，他的行為是惡劣的，可以把他定性為一個做壞事的人，一個壞人。”

  維克托一板一眼的說道，他知道怎麽說話可以讓布裏茨更好的理解他的意思。

  “壞人……壞掉的人……我想……修好他！”

  布裏茨全身嗡嗡作響，因為它不小心把固定發動機的支架給拆了沒了，它正想辦法在七零八落的肚子裏把它找回來。

  “布裏茨，壞分為很多種情況，但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換掉一些零件就能修好的。根據壞的程度不同，處理的方式也不同，輕微的就稍微懲罰，嚴重的必須把他銷毀；而且就算他變好了，他做過的壞事也會變成汙點跟隨他的一生，不像機器一樣把故障的零件換上新的就又能投入使用。”

  維克托來到了布裏茨身後，仰頭看向這個蹲著比他還高的蒸汽機器人。

  “人類……真難懂，維克托……這就是……你想……把人類……變成……機器人……的原因？便於……修理？”

  “也許吧。”維克托看著自己結痂的傷口，血肉與機械之間的連接點，思緒飄向了遠方。

  “可我……還是……覺得……當人……更好。布裏茨……要當……好人！”

  布裏茨一邊說著，一邊擰緊了發動機固定架的螺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