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聲音？”麗桑卓轉身看他。

  “就好像有人在敲打冰棺。”他試探道：“可能現實裏有人在找我。”

  “我什麽都沒聽到。”麗桑卓望著天邊回答：“情況還算樂觀，監視者被穩壓一頭，不用出去也知道結果。”

  “我還是去看看吧，我手下管著一大票人，放心不下。”傑諾站了起來，做勢活動了一下筋骨。

  “那你去吧，我又沒有攔著你。”

  麗桑卓不鹹不淡的說著，而傑諾一頭黑線。一陣沉默之後，他用商量的語氣跟麗桑卓說：

  “我對夢境的控製不是很熟練，要不……你把我送出去的吧？”

  “不熟練？”麗桑卓嗤笑一聲，輕柔的說：“來，我教你怎麽自由地出入夢境。”

  她兀自走了過來，在麵前停下，一隻手搭上了傑諾的胳膊，好似要引導著他起舞。

  “怎麽教？”傑諾問。

  “閉上眼睛，手把手教。”

  傑諾可以感覺到她冰涼的呼吸輕輕的打在臉上，然後他聽話的閉上了雙眼，仔細傾聽麗桑卓說什麽。

  “集中意識，去感知身軀裏保留的那一絲精神。”

  這話說得沒有問題，但傑諾卻感覺到麗桑卓冰涼的肌膚貼到了他身上，雙手按著他的肩膀不停施加著力量，似要把他推倒。

  這讓他完全做不到她話中的集中。

  “請你放尊重點。”他忍著怒氣說。

  但他的話沒有讓女巫有任何的收斂，反而還使她變本加厲了起來。

  “冰冷的現實有什麽好的，不像夢裏，要什麽，就有什麽……”麗桑卓的聲音變得嫵媚，吐氣如蘭：“留在這裏，想做什麽，就做吧——”

  關閉了視覺換來了體感的提升，傑諾可以清晰的感覺發絲滑過皮膚時的酥癢，指甲劃過的地方汗毛根根倒豎，舌尖遊過在風吹下留下一道冰涼的軌跡。

  臂彎繞過脖頸，長袍貼緊輪廓，氣氛極度曖昧，直到冰涼的手指滑進了傑諾的衣領，觸碰到了他的底線。然後他做出了回應——

  他伸手，一把掐住了麗桑卓的脖子，將她推開。

  “你就那麽不想我出去嗎？”

  他壓抑著低吼，睜開雙眼，殺意在眼底盡顯。

  這麽多的試探，已經讓他確信麗桑卓在欺騙他。她製造虛假的夢境，就是為了讓他放下警惕，沉溺於安逸中忘記現實已然麵臨威脅。

  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後，對方還試圖用溫柔鄉將他留下，實在太過分了！

  “說啊！為什麽要幫助虛空監視者！”傑諾一邊逼問，一邊卻將麗桑卓的脖子越掐越緊，根本不想聽她解釋，甚至還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麗桑卓劇烈的掙紮著，雙腿踢騰，伸手想要掰開傑諾的手指但力氣不夠。她召喚冰爪刺向傑諾，卻發現自己的能力全被封鎖了。不知何時，傑諾已經通過靈魂控製了她的一切。

  他死死的盯著她，四目相對，似乎在她眼底裏尋找著什麽。其實不用麗桑卓解釋，傑諾也知道大概了。

  在之前麗桑卓貼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發動天賦轉到麗桑卓的視角，然後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而連貫的影像。他意識到之前的那些影像，原來是從麗桑卓這裏泄漏到他腦海中的，通過靈魂上的聯係。

  而那些以監視者視角呈現的影像，足以解答他所有的疑問。

  “我知道了，麗桑卓根本就沒有資格去讓你配合她。她早就被虛空侵蝕了精神，成為了你的傀儡……她一直都沒有真正清醒過，正如你一直都沒有真正沉睡過。自我們見麵後你一直都在假寐，然後設局把我拖進夢境，用種演戲給我傳遞虛假的信息，又用這具身體極力挽留我，不讓我回歸到現實阻止你脫困。”

  傑諾說了很多，但卻沒有絲毫要鬆手的意思。麗桑卓的氣息越來越弱，而他話鋒一轉，對著麗桑卓喊出一個不屬於她的稱呼。

  “我說的對嗎？虛空監視者。”

  麗桑卓的瞳仁瞬間睜大，原本湛藍的雙眼瞬間染成了空無的紫色，沒有瞳孔與眼白的區分，發出紫色的微光，卻在吞噬他的視線。

  看著麗桑卓眼裏的變化，傑諾心中駭然，讓他還是強忍著鎮定下來。對於這具身體的控製權，監視者顯然搶不過他。

  “你們這種存在也會驚訝嗎？讓我想想……你是在麗桑卓和我靈魂綁定後才決定這麽做的吧？隻有這樣你才有把握通過她手將我留在夢境中，真是好算計啊。我以為我將你留在了夢中，沒想到卻是自己被你反將一軍。學得可真快，都會用將計就計和使用美人計了。”

  傑諾表麵上放下了憤怒，風輕雲淡的稱讚著監視者的智慧。但在心中，他卻為此感到深深的後怕。

  虛空最讓人恐懼的不是吞噬一切的饑餓，而是它們驚人的成長速度，以及從無到有的創造力。

  “話題結束。”跟監視者多說無益，對方會分析並學習自己的行為邏輯，傑諾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完善對方的邏輯。他在手中創造了一把匕首，然後割向了麗桑卓的咽喉。

  刹那間，一抹血痕悄然浮現。鋒利的刀刃緊貼著她的肌膚，傑諾卻停下了手。

  他敏銳的看見了麗桑卓喉嚨的微微顫動，似乎有話要說。

  於是他稍稍鬆開手指，隨後那沒有任何溫度，毫無實感的聲音便順著順著淤青的喉嚨吐了出來。

  “你殺死她的夢境化身，我也會隨你脫離夢境。”

  “你在威脅我？”傑諾並不是感到震驚，而是疑惑。他與監視者的首次交流是通過麗桑卓的身體完成的，但對方所說的對他並構不成威脅。

  這個局已經被他破開了，它再也留不住他了。

  “你錯了，我會出去，而你還會繼續留在這裏！”

  說完這句話，傑諾鬆開了手，而麗桑卓趁機抓過了匕首，割開了他的喉嚨……

  再簡單不過了，既然殺死麗桑卓會使夢境世界崩潰，那他就控製麗桑卓把自己踢出夢境。監視者雖然控製的麗桑卓，但顯然沒法做到傑諾這個程度上。

  “嘶——”傑諾睜開了雙眼，雙手捂著喉嚨，薄薄的皮膚上遺留著割裂般的隱痛。

  咚咚咚——

  隔著臻冰的棺蓋，他看見努努正在用力的揮舞拳頭砸響棺蓋，想要用著聲音將他震醒，一雙小手早已凍得紫紅。

  “他醒啦！他醒啦！”

  當看見傑諾醒來以後，他興奮的大叫出聲，立刻引來了其他人的圍觀。

  本應該是歡樂正向的主旋律，可隔著半透明的棺蓋，傑諾卻看見憔悴與焦慮寫滿了每一張臉龐，連他的歸來也不能衝淡幾分。

  傑諾心一沉，撥開了麗桑卓環抱自己的雙臂，從內部打開棺蓋並坐了起來。

  “怎麽了？”

  “來了，它們全都來了！”迦娜的語氣從未有過的嚴肅。

  回想起夢中的記憶片段，傑諾的喉結艱難滾動，他並不是對現實一無所知。

  “它們…指的是蟲群？”

  她點頭，而他沉默。

  同一時間，無數的異蟲爬滿了深淵兩側的冰崖。

  它們蜿蜒的動作中帶著歹意，許多隻長著利刃的肢體急速地刺入冰壁。蟲群越過了失落之橋，看似違背著重力法則的向深淵上的天穹急速奔襲。

  數以萬計的蟲群在爬行時發出的破冰聲，已然完全掩蓋了風中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