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不打自招人贓並獲
作者:葉陽嵐      更新:2022-11-01 09:21      字數:4553
  第376章 不打自招人贓並獲

  祁正鈺的死,嚴格說來,不僅是在祁歡的意料之中,甚至是在她算計之內的。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調整了下情緒就也快步進了屋子。

  此時,楊氏他們也都進了裏屋,全部圍到祁正鈺床前,跪了一圈哭著抹淚,扮演好孝子賢孫的角色。

  卻唯有隻比祁歡早到一步的餘氏,還站在屏風這邊,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祁歡走到她旁邊,提醒著叫了她一聲:“祖母?”

  餘氏此時的臉色,其實細看不難看出是十分不好的,隻不過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祁正鈺那裏,祁文景等人甚至都沒注意到她。

  祁歡很輕的叫了她一聲,餘氏卻如夢初醒般直接打了個寒顫。

  她倉促轉頭看向祁歡。

  四目相對時,麵對這丫頭清明冷澈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一雙眸子,老太太突然本能的躲開了視線。

  但她知道祁歡是什麽意思——

  這丫頭專程跑過去把她叫來,好巧不巧趕上祁正鈺咽氣,她總不能置身事外。

  “哎呀,老爺……”餘氏掏出帕子往臉上一捂,嚎啕著一邊硬著頭皮就往裏跑。

  祁文景等人剛循聲轉頭,她卻在剛繞過屏風時就兩眼一閉,直接暈死倒地。

  “母親!”離得最近的楊氏和岑氏手忙腳亂的趕緊轉身扶她。

  餘氏方才過來,是帶了幾個丫鬟婆子的,大多數人都等在院子裏,卻有一個比較心腹的萬媽媽是跟著她服侍的。

  萬媽媽見狀,一邊也倉惶撲上來攙扶餘氏,一邊趕緊衝外麵喊人:“老夫人暈了,快來人!”

  外麵立刻又衝進來三四個人。

  萬媽媽剛想吩咐她們把餘氏抬回自己院裏去,不想祁歡已經率先開口:“旁邊有睡榻,先將祖母挪到那兒去。”

  萬媽媽的話直接就被噎了回去,是萬萬不敢跟大小姐嗆聲的。

  祁正鈺這屋裏的睡榻,本來也是擺在外屋,但是因為他最近晚上疑神疑鬼的睡不著,睡榻就直接挪到了裏屋,挨著擺在他睡的那張床旁邊,晚間叫陪夜的小廝睡在上麵,替他壯膽的。

  眾人七手八腳趕緊把餘氏挪過去。

  餘氏咬緊牙關,死死閉著眼,卻是頭皮發麻到她覺得自己的頭發都要一根根豎起來了。

  可是她才剛裝了暈倒,又不能立刻就自行轉醒……

  剛好陳大夫這會兒也在屋子裏,他看過來,先看楊氏,又看祁歡,再看二房母女倆,見她們誰也沒提叫他給老太太先看看,他也就未曾沒事找事,又別開了視線。

  這屋子裏,老侯爺剛走,淒淒慘慘的特別瘮人,那幾個丫鬟婆子幫忙完就又趕緊退出去,又跪回了院子裏。

  萬媽媽職責所在,原是該守著餘氏的,瞄一眼不遠處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祁正鈺……

  登時也不做他想,也隨大流退了出去。

  眾人守著祁正鈺的屍身哭了一陣,然後祁文景這個嫡長子就出麵主持喪儀。

  這個人時候的人將就死者為大,尤其有頭有臉的權貴人家,辦白事甚至比辦紅事還要隆重盛大。

  祁正鈺這把年紀,家裏他的壽材壽衣這些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祁文景一邊派人去取,一邊又叫人去準備招魂的用具,另外還得安排人分別去把在京的祁文婧、祁文嫻、祁文晏還有祁元旭都叫回來。

  至於其他親朋……

  大半夜去吵擾人家不好,可以等明日靈堂搭起來,一切準備妥當了再挨家發喪即可。

  嗯,還得給在外地祁元銘和祁長歌還有祁文姮都去信。

  楊氏在旁邊協助他,查漏補缺,叫住了要差遣去祁元旭處的小廝:“大少奶奶有了身子,如今月份也大了,未免衝撞,你告訴她叫她安心養胎,就不用過來了。”

  在外的祁長歌基本也是這個待遇,到時候就是派人去報喪通知一聲,倒也不用她千裏迢迢趕回來。

  他夫妻二人一通安排下來,院子裏的下人也就都被差遣打發了。

  等眾人再折回屋內,這裏除了陳大夫,剩下的就全都是自家人了。

  祁文景和祁文昂的臉色都明顯不好。

  祁歡並不打算置身事外,見著他們誰都不主動開口,她就佯裝好奇的發問:“我怎麽聽說祖父是中了毒,是吞食丹砂所致嗎?按理說丹砂也是一種藥材,遵醫囑少量服用是可以治病的,祖父也沒服用多長時間,怎麽會就出了這樣的岔子?”

  丹砂又名朱砂,有清心鎮驚和安神明目的功效,可用於緩解心悸易驚、失眠多夢的症狀。

  過來做法的道士讓祁正鈺喝朱砂畫的符水,其實就是對症下藥,以此冒充神跡的。

  與此同時,丹砂也有毒,故內服不宜過量或久服,以免中毒。

  祁文景和祁文昂他們都不是神棍,讀聖賢書多年的人,怎麽也都會過目基本醫典,對這些基本常識應該都心知肚明,隻是祁正鈺前麵一直夢魘睡不好,折騰的府裏其他人也都痛不欲生,他們看著既然請道士喝符水能去他心魔,讓他消停些,也就隨他去了。

  而祁正鈺自己,也不會不知道丹砂有毒,不宜一次服用過多,當然,他如今精神狀態不怎麽正常,如果真的被折磨瘋了而不管不顧的吞食丹砂,這倒也不無可能。

  楊氏和岑氏她們之前都沒往別處想,聞言也都不由的悚然一驚,齊齊看向了陳大夫。

  陳大夫頂著巨大壓力,確實不敢隨便回話,又去看祁文景二人。

  然後,祁文昂就沉聲說道:“父親近來的確是有喝符水定驚的習慣,但今晚他是服用了過量砒霜。”

  此言一出,楊氏幾人就都是齊齊一驚。

  祁欣更是驚恐的又往岑氏身後躲了躲,藏起臉來,再不敢去看床上那具屍首一眼。

  整個屋子裏的氣氛,一瞬間有些靜默的叫人心驚,大家各懷心思,全都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還是楊氏打破沉默:“所以,這事兒是要隱下來嗎?”

  老頭子彌留之際是兩個兒子守在床邊的,過量服用劇毒之物,他其實去得很快,兩人帶著陳大夫已經盡量清理掉中毒以後的各種並發症了。

  而他們之所以默契的這麽做了,是因為各有私心。

  祁文景比祁文昂早到一步,聽管事說了祁文晏來送過一張符紙的事,雖然他不相信祁文晏會用這種方式毒殺老爺子,可老頭子的的確確是服用了符水之後出的事,這事隻要盤查起來,祁文晏首當其衝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而祁文昂——

  主要老頭子不是祁文景毒殺的,那麽無論他死在誰手上,這侯府的爵位也穩穩當當都是落在祁文景手裏的,而以他對自己這個長兄的了解,闔府上下就祁文景是最不可能對老頭子下手的。既然就算揪出了真凶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甚至還要因為家裏弄出這樣的醜聞被外人看笑話……

  得不償失的事,做了幹嘛?

  老頭子一死,他們都得丁憂,安安靜靜的治喪熬過三年再靜等起複都未必還有機會官複原職,可如果家裏鬧出什麽殺親的醜聞,壞了口碑,到時候還能不能順利回官場都不好說了。

  所以,他設置是比祁文景都更希望能平穩將這件事繞過去的。

  “要不然還能怎麽辦?”所以,這回還是祁文昂說的話,“告到官府叫人來查給父親下毒的幕後真凶?先隱下來,體麵的辦後事吧,盧管事已經被我和大哥命人扣下了,私底下我們自己捂著慢慢查。”

  處置這種事,祁歡一個做晚輩的其實並沒有發言權。

  見著祁文景也是個默許的意思,楊氏自然也不會多事,隻道:“那就準備一下,盡快將父親入殮,天一亮就發喪。”

  祁文昂看向岑氏:“給銘哥兒去信,叫他回來奔喪吧。”

  “好!”岑氏點頭。

  祁文景橫豎在朝中領的是個閑置,而且他有爵位傍身,本身也不執著於官場,所以老頭子這一死……

  其實最難受糟心的是二房!

  丁憂說是三年,實際上是二十七個月,但是單就這二十七個月也將一個人半輩子打拚的成果付諸東流了。

  祁文昂這個工部侍郎才做了沒幾個月,屁股底下都還沒坐熱呢,這一退小三年,這個位置不可能空懸三年等他,等他重回官場時都不一定還能謀個什麽職缺了。

  岑氏顯然也是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一點,夫妻倆全都愁眉不展。

  眾人安排好各自要負責的那一攤就要分頭準備去,還是祁欣走前注意到“昏死”在睡榻上的餘氏,蹙眉小聲提醒:“祖母就讓她睡在這嗎?要不要挪她回後屋去?”

  不等其他人說話,祁歡就當先開口:“差點忘了,陳大夫你給祖母把把脈,我瞧著她應該是受驚過度加傷心過度這才暈了過去,應該……沒什麽大礙吧?”

  眾人於是頓住腳步,等著陳大夫診脈的結果。

  陳大夫拖了把凳子,凝神靜氣捏了餘氏的手腕。

  餘氏本來就是裝暈的,心虛的很,又因為祁正鈺的屍體就躺在她不遠處,她還心裏不安生,心髒不受控製的一陣陣狂跳。

  大家本來也都沒太在意她的情況,但見著陳大夫一邊給她診脈,一邊眉頭越皺越緊……

  祁文景兄弟的心也都跟著不斷往上提,眉頭一個蹙的比一個緊。

  祁文昂甚至有點惱羞成怒的想——

  若真有什麽不妥,莫不如是叫老太太也跟著老爺子一起去了算了,否則回頭等老太太沒了,他又得再丁憂二十七個月!

  拚死拚活爬了十幾二十年混出來的官位,足以被連續兩場丁憂敗得啥也不剩。

  岑氏也十分著急,見陳大夫始終沒有定論,忍不住催促:“陳大夫,母親的狀況是也不好嗎?”

  陳大夫看她一眼,又繼續凝神又把了一次脈。

  祁歡道:“我看祖母的臉色紅潤,剛過來的時候走路也腳下生風十分穩健,不像是身體有問題的樣子啊。”

  陳大夫行醫多年,又在祁家常駐,對這家裏所有主子的性情都差不多了解,老太太是在裝暈他一摸就摸出來了。

  這時候隻能順著祁歡的話茬,試探道:“查脈象確實並無大礙,要麽……小的給紮兩針試試?”

  “也……”祁文景想要點頭,祁歡卻道:“既然祖母並無大礙,那便叫他睡著吧,祖父驟然沒了她必定情緒不穩,若是醒來少不得我們好要再分身來顧她,反而亂上加亂。”

  餘氏向來拎不清,胡鬧起來不分場合的。

  眾人方才都是一時心亂,沒多想,此時想想這老太太平時的脾氣全都如臨大敵,紛紛表示讚同。

  然後,祁文景就領著眾人撤了。

  祁歡邊走邊又提醒他:“父親,一會兒叫人過來把祖父這房裏他最後用過碰過的東西都先收了吧,沒準能順藤摸瓜查到一些有關凶手的蛛絲馬跡。”

  “嗯。”祁文景對自己這父親多少還是有幾分感情的,老頭子若是壽終正寢還好,現在這樣死於非命,他多少是有點兒不得勁,心煩意亂。

  一行人出得屋子,說話聲和腳步聲都漸漸遠了。

  躺在屋子裏的餘氏,卻隨著他們腳步聲越走越遠,心裏就越發的恐懼。

  她知道,這屋子裏就隻剩下她和老頭子的屍首了,一種莫名的寒意幾乎是從每一處骨頭縫裏往她身體裏鑽。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一骨碌爬起來,竭力回避,不多去看床上躺著的自己的枕邊人一眼,也自欺欺人的盡量忽略他的存在,三兩步跑到外屋,提起坐在火盆上的水壺,也顧不上燒得發燙的壺身,拿廣袖掩住就要趕緊開溜。

  然則,她也才剛轉身……

  虛掩著房門就被一把猛地推開,她的兩個兒子黑麵神似的將去路給堵死了。

  餘氏大駭,一個不察,已經聞到濃烈的焦糊味。

  再下一刻,她後知後覺的低頭,就看燒的滾燙的銅水壺因為她一時不察碰到衣裳上,將她袖子燙出巨大的一個窟窿。

  驚懼之下,她劈手就將水壺扔了。

  就這麽一眨眼的工夫,兩個兒媳和兩個孫女也都一並去而複返。

  祁文景麵沉如水,率先走進屋子,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的母親,開口的語氣卻是冰冷的命令陳大夫:“驗那個水壺!”

  餘氏這時候已經嚇傻了,等反應過來時陳大夫已經彎身提起了地上的水壺。

  她匆忙搶上前去,抬腳就將水壺踹開一邊,同時怒不可遏的嗬斥兒子:“驗什麽驗,我就是口渴想倒杯水喝,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是懷疑我在這水裏……”

  話到這裏,她又像是被剪了舌頭一樣猛然住嘴。

  祁文景隻說驗這個水壺,完全可以理解成他懷疑這水壺裏的水不幹淨,以免自己老娘誤飲中招,才叫陳大夫查的。

  而餘氏這麽一嚷嚷就幾乎等於不打自招了,很難叫人不懷疑她。

  陳大夫也沒有再去旁邊搶那個水壺,而是幹脆拿了銀針去驗地上灑出來熱水。

  一驗之下,一陣迅速變黑。

  陳大夫駭然,轉頭看向祁文景兄弟二人。

  祁文景二人此時的心情打底是膽寒之餘恨不能一頭撞死了事了……

  方才他們剛從屋子裏出來陳大夫就如實相告,說餘氏是在裝暈,兩兄弟倒也不是懷疑她害的老頭子,就是心存疑慮,所以轉頭扒門縫看看,卻不想這一看之下就人贓並獲了。

  祁文景隻是失望憤怒,加上心灰意冷,而祁文昂這時候就當真氣急敗壞的想當場掐死自己親娘——

  死了親爹他要丁憂三年,再攤上個謀害親夫的親娘,他就可以直接告老還鄉,再也不用奮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