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整人小能手
作者:葉陽嵐      更新:2022-11-01 09:21      字數:4666
  第307章 整人小能手

  衛風道:“屍體溺在了望仙湖裏,是清晨負責打撈水中雜物的船工發現的。京兆府衙門已經把屍體抬回去,並且喊楊府的人前去認屍了。”

  祁歡是一直好奇,並且在等寧氏兩母子應對這單久成的反擊招數。

  可——

  她也沒想到對方一直磨蹭道今天,最後居然還是選擇了殺人滅口,一了百了。

  微微沉默片刻,她才又重新穩住心神問道:“更具體的死因呢?”

  這個問的,顯然不是京兆府調查的結果,而是問的衛風方麵私下的消息。

  衛風道:“屬下去查過了,這一個多月他四處賒賬,到處花天酒地,欠下了不少的賬,尤其是賭坊那邊,還借了大筆的印子錢。這筆錢利滾利,已經到了一個相當可觀的數額。近期放印子錢的兩個地下錢莊已經去楊府催了幾次賬,楊成廉和寧氏皆是不露麵,府裏管家又一口咬定家裏並沒有承認這位所謂少爺的身份,不肯替他還這個債,於是底下錢莊的人惱羞成怒,對他下手了。”

  頓了一下,他又道:“楊成廉那邊做的很是聰明,我們的人一直盯著,他府裏沒有任何人去直接接觸過地下錢莊方麵的任何人,但應該是他家的管家對前天登門催賬的人說了些什麽話誘導,又刻意刺激了他們,所以在無形中慫恿了他們在昨夜下的手。昨天下午他又一次出入賭坊,但是裏麵不肯再賒賬,他沒呆多久,晚間宿在了迎春樓,與他同宿的姑娘後半夜起來發現人不見了也沒多想,因為進出那種地方的客人經常都是隨時離開的。”

  “做這種事,地下錢莊的人都是輕車熟路的,隻要沒有拿住手腕,就算官府的人心知肚明,最終也隻能是不了了之。”祁歡冷笑了一聲,“那老虔婆果然擅長玩陰的,這一招捧殺索命使的可謂兵不血刃!”

  佯裝拿著那母子倆沒辦法,收留他們進府,又各種優待,將他們捧上天去,忘乎所以。

  單久成本就不是什麽安分的主兒,既然條件允許又沒人管束,他自然會忍不住大肆揮霍享樂去了。

  甚至於——

  在蔣氏小產一事上,寧氏大事化小,也是在循序漸進的下套,進一步誘導那兩人放鬆警惕。

  如今單久成死於欠債不還,而他出去吃喝嫖賭又不是寧氏母子指使的。

  現在他人死萬事休,無論他的身份真假,都不會有人在乎。

  甚至於——

  這些天他在外行事,欠下的那些債,楊家也可一並推掉。

  畢竟——

  從始至終,楊家沒有承認過他就是楊瓊的孫子,也沒給他上族譜叫他認祖歸宗,他們充其量算是兩個身份存疑在楊府暫住的過客。

  “確實算是很高明了。”衛風也道,“這單久成一個外鄉人,隻要楊成廉不認他,官府那邊也不會沒事找事,應該會很快結案。並且現在他人這一死,楊成廉母子偽造身世的威脅也會隨之解除。”

  祁歡微微沉吟,突然又問:“那這單久成的同夥呢?”

  衛風道:“應該是楊家提前給她通風了單久成的死訊,她給嚇著了,連夜打包袱逃走了,現在反而誤導了官府,官府那邊初步認定在單久成的死上她有嫌疑。”

  這樣一來,楊成廉下黑手於無人處結果了她,官府也會認為她是畏罪自殺。

  這兩個人都死了,寧氏母子才能徹底了卻後顧之憂。

  “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後招嗎?去安排吧,可別叫他們閑著。”祁歡道。

  衛風應諾而去。

  而這一天的楊府,從大清早開始就熱鬧非常,訪客一茬接一茬。

  有京城各大酒館茶樓和青樓楚館的掌櫃組團前來催賬,劉管家在大門口堵著一遍遍解釋:“諸位說的那位客人的確暫住我們府上,可那也僅僅是因為我們老爺的一片孝心,死者為大,不想叫這兩個無賴敗壞老太爺名聲而起的權宜之計。我們老太爺是個正派人,怎麽可能做出養外室又多年離家不歸的荒唐事?他老人家客死異鄉是真,可是外室之說卻絕無此事。”

  單久成一朝雞犬升天,揮霍無度,在各家都欠了不少。

  這些催賬的都是做生意的,哪肯隨便吃這個虧?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爭辯:“你們家的家務事與我們無幹,我們就是來要賬的,人是你們府上的人,要不是因為你家造勢,禮讓有加的請他住進你們府上,並且以自家人的態度代之,我們也上不了這個當。而且他自稱就是你家的少爺……”

  “這你們就不講道理了。”劉管家滿麵難色的據理力爭,“我們家當初明明白白對外說了,要先核實身份再論真假的……你們……你們諸位也不能是個人去打著我們府上的名義賒賬都當真,若真是這樣,我們家還不得賣房子賣地去還這些各路來的爛賬?再者說了,就那個無賴,跟我們老爺長的半分也不相像,說是叔侄也沒人信啊!”

  “我們都是小本買賣……”那些人自然也是不依不饒,“總之是你們楊府坑的人,要執意抵賴,那咱們就上公堂,這受騙的又不是一家兩家。”

  “確實不是我們家的人,我們家讓他娘兒倆白吃白喝這些天,也還虧的緊呢。”劉管家咬死了不肯認,“那要不就一起上公堂吧,我家也要告他呢。”

  諸位掌櫃這便有點傻眼。

  場麵正在僵持之時,門內就見寧氏的心腹出來與劉管家耳語了幾句。

  劉管家與她嘀咕兩句,然後點點頭,放鬆些神色,拱了拱手道:“諸位,我家老爺說了,這件事裏雖然我們與諸位同為受害者,但也確實那人起初是衝著我家來的,要不是我家老爺心善,想著自家吃點虧息事寧人,也不會給他機會誆騙了大夥兒。你們也都不容易,這些個賬,我們認了,算是做件善事,將此事徹底了結,落個大家鬆快。”

  這些做生意的,不過就是為著銀錢,當即有人反水,開始吹噓:“楊老大人不愧是為官做宰的人,最是體察民情,知道咱們這些平頭百姓的不容易。”

  “咱們也不是誣賴你們府上,實在都是為了生計,楊大人心胸寬廣,莫要與我們一般見識。”見狀,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楊府門前,頓時一片恭維讚揚之聲。

  劉管家佯裝謙遜的寒暄了兩句,就安排眾人進去,拿著單久成以“楊懷真”名義簽下的賬單到賬房去清算。

  這邊大大小小的掌櫃一共二三十個,逐一核對賬單很是花費了一些時間。

  期間,有人去通風報信,兩家地下錢莊也再度來了人。

  這一回,楊家打著“一視同仁、忍痛割肉”的幌子,痛痛快快將他們的銀子也結了。

  上千兩的印子錢,雖然切在誰的身上都肉疼,可這些人出手了結了單久成……

  寧氏在這方麵很想得開,在屋裏冷笑著與楊成廉說道:“就算是買凶殺人,要想做的幹淨利落不留後患,那也是需要下大本錢的,就當是如此吧,破財免災。”

  楊成廉最近一直鬱鬱寡歡。

  一是為了這個便宜侄子,二是因為老年失妻,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就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話,一輩子沒這麽丟過人。

  “這口氣緩過來,是不是得想法子整治一下祁家那個丫頭?”楊成廉是一張黑臉,“就算這次的危機我們僥幸化解,我看她也不會就此罷手,總是見招拆招並非長遠之計,得想個法子永絕後患才行。”

  寧氏的臉色也不好。

  可是現在楊成廉失了勢,宮裏的文妃也沒了,所有的達官顯貴都對他們敬而遠之。

  要是祁歡背後沒有一個顧瞻給她保駕護航,她單是一個長寧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寧氏還能心一橫,鋌而走險幹脆下狠手除掉她,做成意外還是有機會得手的。

  可是現在——

  祁歡就在顧瞻的眼皮子底下,顧瞻可沒祁家那些人好糊弄,再加上他背後又站著當朝皇後和太子。

  寧氏一時沉默了下來。

  楊成廉便知,她這也是無計可施。

  實在是太過憋屈,他難免想到曾經走錯的那步棋,唉聲歎氣:“當時是我們草率了,應該全力保住宮裏的娘娘和皇子的。”

  如果隻是他失勢,文妃還能仗著皇族的身份勉強牽製一下祁歡,後續看看有什麽空子可以鑽,可現在……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寧氏聽他這是在拐彎抹角的責怪自己,也瞬間來了火氣,沒好氣的打斷他。

  楊成廉何嚐不知道多說無益?母子倆正在愁眉不展之時,劉管家就在外麵求見。

  “那些人都打發走了?”楊成廉叫了他進來,算時間,應該是差不多了結掉了那些爛賬。

  “那些來要銀子的是都打發他們走了,可……”劉管家揣著手,臉上卻為難的幾乎不敢去看他,“外頭京兆府衙門又來人了,說請大人過去一趟。”

  說著,又看向寧氏:“他們說如果可以,老夫人最好也要同去。”

  劉管家不會信口開河開這種玩笑。

  寧氏母子互相對視一眼,同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楊成廉怒道:“荒唐,母親她多大年紀了,京兆府衙門的人是要幹什麽?叫她去上公堂嗎?”

  可是衙門來人,也不可能避而不見或者直接坐視不理。

  他隻能又強行壓下脾氣,沉聲道:“他們說什麽事兒?還是為了那個潑皮?”

  他倒是不擔心自己會惹上人命官司,單久成的死,他自信可以撇得幹幹淨淨。

  “就……”劉管家也為難的不知如何開口,“衙門的人說有人去衙門告狀,狀告之前住在咱們府上的那對兒母子是殺人越貨的歹人,就……那報案人說他才是老太爺的孫兒楊懷真,之前那個是冒名頂替的,所以……所以他們才說想請老夫人一並過去認一下人。”

  楊成廉:……

  寧氏:……

  所以,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剛剛下血本,散出去大筆銀子擺平的其實隻是個一文不值的冒牌貨?

  回應劉管家的,是屋子裏一片長久的靜默。

  最後,卻是一向最沉穩的寧氏最先忍無可忍。

  她狠狠將手裏的佛珠拍在炕桌上怒吼:“陰險狡詐的小賤人,她是沒完沒了了嗎?!”

  時間契機卡的這麽剛剛好,想也知道不會是巧合,一定又是祁歡安排的!

  她甚至還故意等著家裏掏完銀子,做冤大頭去結了那個冒牌貨的欠債之後才再度發難!

  這可當真不放過任何一個坑自家人的機會!

  劉管家從沒當麵見她發這樣的火,當場就跪了下去。

  楊成廉這會兒甚至氣得都想直接一死了之了。

  祁歡這樣沒完沒了的折騰,而且各種花樣防不勝防,匪夷所思……

  究竟什麽時候是個頭兒?

  可是這一次,對方公然鬧上了公堂,中間都有官府的人出麵了,再是如何他也得過去當麵處理一下。

  當然,寧氏是沒有一起去的。

  要不然,那就未免被牽著鼻子走的太憋屈了。

  隻她交代了楊成廉,盡量不要在公堂上多說什麽,如果周旋不過,就盡量想辦法先把人領回府裏來解決。

  在去往京兆府衙門的路上,楊成廉一度懷疑這次祁歡找來的應該也是個冒牌貨。

  他此時算是依稀看明白那丫頭的套路了——

  她就是抓住自家人恥於曝光的那段身世和往事,打算吊著他們,沒完沒了的折騰,以此出氣,直到自家人扛不住,主動掀翻之前偽造的身世,將真麵目公之於眾!

  可是到了公堂之上,他才深感事情棘手。

  楊懷真一家三口是原告,狀告的是今日剛剛打撈到屍體的假貨“單久成”和她的同夥,暫時不知所蹤的賊婦人黃氏,倒是並沒有將他楊家列入被告名單裏,隻是陳述單久成殺人越貨原委時,提到動機就難免要提到楊成廉和自家的淵源。

  公堂之上,這個楊懷真一家也表現的比較冷淡,並沒有流露出急於認親的意思,反而是客氣的跟京兆府尹要求私下和楊成廉談談。

  楊成廉到底還是個有身份的人,京兆府尹自然送了他這個順水人情,單獨辟了一間空置的廂房給他們。

  楊成廉端著架子,防備又冷蔑的看著對方,並不主動說話。

  楊懷真卻居然也沒兜圈子,直接示意他母親杭氏掏出幾份陳舊的各種文書,開門見山:“我祖父是永光七年流落到我們鎮子上,時年他二十歲整,及冠之年,當年便入贅我家,娶了我祖母為妻,並且畢生沒再回過祖籍老家。這裏有他遷戶入籍青州府的文書,他入贅我杭家的婚書,以及曾經楊家的舊族譜。大人您是人上人,位高權重,能做到從一品的高官,想必頭腦自是要比尋常人更聰慧靈光,我也就不與您兜圈子了。”

  他說著,將這些東西都推到桌上,楊成廉的麵前:“縱然我祖父已然故去多年,有些話無法當麵與您對質,可我們家人都很清楚,他當年十多歲就離開安城郡外出謀生,在我祖母之前絕不可能有什麽妻兒,這家譜和文書就是鐵證。現在,若我將這些交到公堂上,與府尹大人言明一切,想必會給大人帶來不小的麻煩。”

  頓了一下,他又道:“當然,如若您祖上與我們隻是同籍同歲又恰巧同名同姓,那便另當別論。大人要同我等去前麵公堂上理論此事嗎?”

  楊成廉當了幾十年官,各地官府的印鑒以及各種公文奏報看過不計其數。

  擺在桌上的這些東西,別說年代久遠,本來造假起來就困難,單是看印鑒和公文書寫方式就能判斷——

  絕對不是偽造。

  他本來以為這一家三口也是祁歡找來的冒牌貨,卻不想——

  他們真的是楊瓊後人。

  事情瞬間又變得無比棘手。

  楊成廉為了擺譜擱置在桌子上的手,手指握緊成拳,眼皮也跟著痙攣似的劇烈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