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蹊蹺
作者:葉陽嵐      更新:2022-11-01 09:21      字數:4685
  第237章 蹊蹺

  從顧瞻查回來的消息上看,楊成廉的祖父的確是天水郡人,可隻是個走街串巷做小買賣的,因為日子過不得景氣,早在他年輕時就帶著妻兒離開家鄉,往別處謀生去了。

  楊成廉已經馬上快六十歲的人了,他祖上又都是平民。

  這個時代,沒有電子檔案,天水郡那邊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兼之綜合了在當地民間鄰裏中打聽,這才能夠確認——

  他戶籍檔案中提及的祖先,在將近八九十年前,確實是在天水郡有過那麽一戶人家。

  楊成廉上報給朝廷的他祖上的關係,是他父親楊瓊少時就跟隨祖父楊忠舉家搬遷去了同在雲州境內的安城郡,後來他便是在安城郡出生,又跟隨做買賣的父親遊走各處長大的。

  隻是因為祖籍在天水郡,所以三十七年前進京趕考,他用就還是天水籍考生的身份。

  而事實上,照他履曆記載來看,他該是一天也沒在天水郡住過的。

  並且以他的年紀,比楊氏年長了整整二十歲,楊氏出生那年他就高中了進士,之後就進京履職了。

  他們兩家人,雖然都掛著天水郡的戶籍,可事實上根本就分住在相隔幾十裏外的兩座城池,在進京之前根本就不可能有過接觸和交集的,那又怎麽會結怨?

  楊氏說兩家算是同鄉,那姑且便當這解釋勉強說的過去吧。

  祁歡拿著楊成廉的履曆繼續翻下去,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這是什麽意思?”她將正看著的一張紙上的記錄指給顧瞻看。

  “就是字麵意思。”顧瞻的神色亦是嚴肅凝重,“因為年代太過久遠,我的人隨後又趕去安城郡調閱七八十年前那段時間的戶籍卷宗,楊成廉祖上的確沒在安城郡落籍,但是在七十六年前也確實有過他們一家去衙門備案,要在當地經商的記錄。”

  他說:“後來前去打探的人幾經輾轉,四處打聽,雖然沒有白紙黑字足以呈送公堂的明文記錄,但我的人絕不會搞錯,楊忠當年舉家遷去安城郡,生意沒能做起來,第五年他就病死了,再然後又過了兩年,他的獨子楊瓊長到十五歲上,便離家謀生,之後就沒再回去過。他們家在安城郡也沒有別的親戚,安城郡那邊就徹底斷了和他們有關的所有消息。”

  祁歡緊皺了眉頭:“所以,他們一家一共隻在安城郡呆了七年,楊成廉的父親是十五歲上就外出謀生去了,那就約莫是七十年前的事了。楊成廉如今五十有八,他就不可能是在安城郡出生的,最起碼在這件事上,他當年給朝廷的履曆造了假。”

  顧瞻道:“可是他又說了,隻是一家人住在安城郡,戶籍是落在天水郡老家的。當年他高中之後,朝廷叫人去核實他的身份,肯定是去的天水,隻要天水郡他那一族確認無誤,承認了他的身份……差役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還會額外多走幾十裏地,非要去個暫居地另外核實呢?”

  而顧瞻查回來的消息——

  那個叫做楊忠的人的父親,本來就是個光棍漢。

  當年這人逃難去的天水郡落戶,生了楊義和楊忠兩個兒子,但是小門小戶的兩兄弟爭家產尤為凶猛,他們的父親一死,兄弟倆就分家單過,老死不相往來了。

  時至今日,大房楊義那一家,早絕戶了。

  而老二楊忠家裏,也隻剩下楊成廉這一支血脈。

  他們在天水郡,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再沒有任何的本家親戚了。

  這關係斷得太過幹淨,讓祁歡更是本能的覺得不對勁。

  “三十七年前這位楊大人入仕時,去他家鄉核實身份的差役肯定是找的他大伯楊義一家。事實上,照你的人查回來的消息,楊義楊忠兩兄弟水火不容,並且楊忠離家多年,兩家人互無往來,楊義家裏人甚至應該都不清楚他兄弟的兒子楊瓊是幾時成婚,又有幾個孩子的吧?差役去問,最多隻能核實到天水郡確實有過那楊忠一家人,並且早早搬去了外地。哪怕楊義一家如實說了這個情況……這算不算是給核實他身份的差役製造了一個查證的盲區?”祁歡頓感有些啼笑皆非。

  她看向顧瞻,神情玩味:“我怎麽覺得這位楊成廉楊大人的身世好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貓膩呢?他真是那個什麽楊忠還是楊瓊的兒子?這情形,怎麽更像是鑽了朝廷核實身份時候的空子,千方百計找了一家人口簡單又兄弟不睦,並且還容易絕戶的人家去掛靠的?”

  照著楊成廉放在官方的履曆,其中所有能給他證明身份的親人……

  三十七年前,他剛入仕那會兒還有跡可循,可那時候沒人懷疑想到要去細查他身份,被他糊弄過去了。

  而現在,時過境遷,所有能直接證明他身份的人已經全死絕了。

  如果不帶著目的性去深挖,的確,他的那份履曆誰也不能說它就是有問題的。

  可是如果非要懷疑,非要深究的話——

  太多查無實證的巧合這本身就是個巨大的破綻和問題。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顧瞻端起桌上茶盞喝了口茶,“實在是年代太過久遠,那位楊老大人的年紀比陛下都大,我現在能查到有關他的東西實在有限。”

  他又看向桌上祁歡手邊堆著的那些紙張:“這些東西,你說它有問題,它確實看著有漏洞,可你要說它沒問題,也能勉強圓的過去……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確切的真相,要不還是試試再去當麵問你母親吧。”

  祁歡對楊氏還是了解的。

  她一籌莫展的搖頭:“我母親的脾氣我清楚,我們家的大事小情,她其實都極少避諱我的,但凡有這麽一兩件她不想說的,我去打聽她也不會說的。這件事上,我覺得她可能是因為舅舅的死,一直心有餘悸,所以才不想讓我也卷進來。這樣,我也就不好再強硬的去逼她了。”

  說著話,她將桌上散亂的紙張一張一張的重新按順序壘起來。

  聯想這兩個月所發生的和“那個楊家”有關聯的所有事,她慢慢也平複了心情,揶揄道:“同鄉也好,世仇也罷,反正就目前那一家子對我們的態度,即使我母親隱忍,不想腦然將事情鬧大,他們也是不會肯於息事寧人的。一兩次不行,就等他們第三次第四次出手……隻要他們忍不住再動手,就遲早會露馬腳出來。”

  顧瞻略微斟酌,就大概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他沉吟:“科考殿試那日,你表哥遺失在宮裏的那塊玉佩後來就一直都再沒消息了。我聽武校尉提過……其實你本來也沒打算讓他幫你找回,是吧?”

  祁歡歪了歪腦袋,眉目之間光影閃爍,很有幾分調皮。

  她莞爾勾唇:“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埋好了將來可供破局的一切線索。當時隻是為了以防萬一,可如果你之前懷疑他暗害我舅舅的事情屬實,那這就是未雨綢繆了。我表哥進了翰林,這是官場仕途上晉升最快的一條渠道,當年若真是他害的我舅舅,現在他就百分百一定會再對我表哥下手。”

  祁歡說著,神情又黯淡了幾分下來。

  她微微苦笑:“現在我就盼著他們對我表哥下手了,如果發現他們趕盡殺絕,將這把火燒到了我表哥身上……我再問什麽,我母親都會如實告訴我的。”

  雖然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以確保楊青雲全身而退。

  可——

  可這樣動私心算計楊氏,心裏也終究是過意不去的。

  隻是楊青雲的玉佩遺失都兩個多月了,那邊卻毫無動靜……

  這怎麽看怎麽像是在憋大招。

  “楊成廉現在畢竟是從一品的高官,這些年在朝中他口碑極是不錯,人脈也經營的很好,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是很難動他的。”顧瞻對她也隻能是盡量安撫,“你舅舅生前任職的衙門,和楊成廉這些年外放呆過的所有轄區,我也派人過去,試著進一步搜羅線索了。”

  他話是這麽說,可祁歡心裏明白——

  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了,能再翻出什麽翔實線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她這個人,是識趣的,依舊領情,衝顧瞻笑了笑:“嗯,盡力而為就好。我又不是衙門斷案的,就是想知道這家人背後藏了什麽貓膩。”

  衙門審案才需要翔實的線索和證據,以對外公示,安撫百姓民心。

  有疑問,能從官方渠道要個明白和說法,這自然是最好的。wap,com

  可如果條件實在不允許——

  祁歡隻想知道這背後的真相和隱情。

  其實現在但凡楊氏能一五一十對她坦白了,隻要楊氏說的話,她都信,也不需要再背地裏去查楊成廉了。

  從一品的京官,無憑無據的情況下,的確通過正當渠道動他不得……

  可對方能屢次玩陰的,難道她就不會?

  顧瞻捏了捏她的手:“嗯,橫豎都是陳年舊事了,要查清原委也不差這點時間,楊成廉和文妃那邊我都先替你盯著,你且安心就是。從一品大員如何,皇妃又如何,沒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們也沒有草菅人命的特權。”

  楊鬱庭那事的是非,他暫不知道內幕,可以不予置評。

  可是——

  就單憑楊盼兒在寧王府的喜宴上公然把祁歡往刺客的刀口底下推這一條,他們那一家子就已經欠了祁歡一條命在這裏等著清算。

  再不濟——

  堂堂從一品大員的楊成廉也有個教女無方的責任。

  祁歡知道顧瞻這是又開始護短了。

  可是護短和私心,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免俗的事。

  她抿著唇,再次輕笑出聲,卻忽又想到了什麽,就又是神情一肅,眼睛亮起來道:“也不對啊,楊成廉楊老大人家裏不是還有個比他更高壽的親老娘嗎?有關他的過往種種,因為年代久遠,我們查起來費勁……可是有關楊成廉身世裏的貓膩,誰還能比她更清楚啊?”

  顧瞻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連你自己母親的嘴巴都撬不開,難不成還想當麵去問他家的老太太?”

  祁歡眨眨眼。

  她一開始沒這個想法,現在卻突然動念。

  於是,她蹭過去,挨著坐在顧瞻旁邊的凳子上,挽住他胳膊:“你這麽一說……我確實很是好奇,想要當麵會會這位老太太了,有什麽辦法嗎?”

  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有什麽好見的?

  顧瞻故意拿喬,不予應允。

  祁歡就抱著他的胳膊晃,眼巴巴的央求:“想想辦法嘛。那老太太一把年紀,又仗著有個爭氣的兒子和做皇妃的孫女兒,都被請封了誥命了,一般情況下她都不可能親自出門應酬了,想要見她,可能就隻能去她家了。我也是實在沒法子可想,畢竟依著他家和我們家的關係,就算他家有什麽事,帖子也斷斷不會送來我們家。”

  顧瞻被她纏的無法,隻能一邊又拿起桌上那一疊紙來隨手翻閱,一邊慢條斯理與她分析,“是啊,那位老太太算是年高德勳了,她膝下就楊成廉一個兒子,這些年楊成廉是走到哪兒任職都要將她一起帶著去盡孝,這趟回京,她也不可能拖著一把老骨頭四處拋頭露麵了。現在想見她,要麽就得是宮裏的文妃傳見她,等著去宮裏堵她,要麽……就隻能等他家設宴,弄個帖子跟過去了。”

  “我就隻是對那老太太比較好奇而已,我可沒那個膽子跑進宮裏去惹是生非。”祁歡立刻否決了他的第一重設想,“而且她就算進宮,必然也十分謹慎,我們兩家之間本就關係微妙,我那麽突兀的往她麵前一站,還不立刻打草驚蛇?咱們也不好把別人都當傻子嘛。”

  顧瞻雖然靠著顧皇後的關係,在宮裏有特權,也有門路可走,可他到底也是個外臣,確實也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隨意仗著皇後和太子撐腰就去宮裏惹是生非。

  所以,這話他完全就是隨口說說而已。

  他手上仔細又將那些記錄翻了翻,然後抽出其中一張放在了最上麵拍了拍:“右都禦史府的老夫人寧氏,明年就八十整了。民間有個不成文的傳統,通常給老人做壽,都是做九不做十……”

  他側目看向顧瞻,眉目中染上幾分笑意:“你運氣不錯,這老太太的生辰就在下個月。”

  人或八十古來稀,尤其楊家還是高官顯貴的人家,勢必要給老太太做壽的。

  而事實上,前麵楊成廉外放了將近十年,今年他調回京之後就該大辦一次宴席了,可是今年京城裏事情多,他便是連升遷宴和接風宴都沒辦。

  可謂是非常沉得住氣也十分謹慎了。

  人在順風順水的境遇之下,能保持不驕不躁,這並非一般人的心智所能做到。

  也是為此——

  打從心底裏,顧瞻和祁歡都對那位楊大人十分忌憚。

  祁歡探頭看了看探子查回來的消息,上麵赫然寫著楊家老太太寧氏的生辰在七月初十。

  離著現在還有將近二十天。

  她又轉頭跟顧瞻確認:“他們會請你嗎?”

  顧瞻笑道:“要在以前,可能會,反正我也不會去,可是現在……”

  他含笑掐了祁歡臉頰一下:“他們一定不會給我下帖子了。”

  他跟祁歡訂了親了,並且他追求祁歡那時候的動靜鬧得可謂滿城風雨,“那個楊家”但凡心裏有鬼,都絕不可能給他送帖子的。

  祁歡橫豎是賴上他了,一臉無所謂的坦然笑容:“那你就往你的親朋好友裏頭盯著點吧,到時候隨便蹭誰的人頭,反正我們厚著臉皮跟過去就行,還省得上禮了。”

  兩家人之間極有可能就是死仇了,雖說她是去探路的,可是送禮做探路費她也都會覺得心裏膈應!

  沒辦法,祁大小姐就是睚眥必報,這麽小氣的!

  ------題外話------

  又是寫不出二更的一天,要不我隔著屏幕給你們磕一個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