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我也懷疑他
作者:葉陽嵐      更新:2022-11-01 09:21      字數:4818
  第216章 我也懷疑他

  一屋子的人,不約而同,齊刷刷扭頭朝祁歡看來。

  表情神色,各自為妙。

  此等程度的公開處刑,祁歡也扛不住。

  她臉上尷尬的一紅,下意識的……

  居然也是跟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媳婦似的,連忙“羞赧”的垂眸掩飾。

  祁正鈺沒做聲。

  可顧瞻這等身份的客人,不管他來的是不是時候,也不管他究竟意欲何為,總之都是不能拒之門外的。

  祁文景連忙定了定神,揚聲道:“正好也要開宴了,那就直接請客人去席上吧。”

  農曆的五月,天已經比較熱了,雖然今日客人相對不算多,隻有幾桌,也還是擺在地方比較寬敞的大花園的那座抱廈裏麵。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那邊去。

  走到前院小花園時,門房的人也剛巧引著顧瞻進來。

  雙方於是頓住腳步寒暄

  祁家的一眾親友,沒有身份高過顧瞻的,全都給他見禮:“見過世子爺。”

  顧瞻大大方方受了他們的禮。

  同時,他也走上前來,目光飛快往人群裏掃了眼。

  祁歡,祁文晏,祁文景,祁文昂,以及祁正鈺夫妻。

  楊氏正在張羅宴席,這會兒不在。

  然後……

  明顯懷恨在心的餘氏就冷哼了一聲。

  動靜不算大,也不算小,可是在其他人全都噤若寒蟬的大環境裏,便就聽起來十分的清晰甚至是突兀了。

  祁正鈺麵色一沉,不知自己這老妻又抽的什麽風,回頭想要狠狠瞪她時……

  老太太已經自己先傲嬌的別過了臉去。

  這居然……

  是給顧瞻甩起了臉子!

  祁歡隻覺得祁正鈺這真是造孽,哪怕是大街上隨便娶個乞丐的女兒進門,好歹也會知道該怎麽看人臉色行事。

  現在弄這麽個玩意兒回來,一家子跟著糟心。

  誠然,她雖隻是當笑話看了,在場的所有人裏卻是管玉生最慌,頃刻間就出了渾身的冷汗。

  前天夜裏顧瞻和祁歡去過福林苑的事是他做主,並且敲打了餘氏房裏的人,徹徹底底給瞞下了,本來確實萬無一失,萬一這老太太當場不知輕重的發作起來……

  回頭祁正鈺質問起來,他是無法自圓其說的。

  所以,他在那一瞬間,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隻好在他隻是個下人,跟在人群外圍,並沒有人太過注意他。

  同時,顧瞻已經若無其事的開口,衝祁正鈺和祁文景父子拱手作揖:“晚輩冒昧登門,打擾府上了,還請長寧侯與世子爺見諒。”

  祁正鈺端著架子,擺長輩譜,隻道了句:“哪裏。”

  然後,就不再開口,免得自取其辱。

  祁文景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接茬,熱絡道:“顧世子客氣了,之前你來都不湊巧,正趕上我們父子都不在家,招呼不周,倒是我們怠慢了。”

  他對祁歡和顧瞻之間,所知甚少。

  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

  顧瞻之所以屬意祁歡,與自家這個門第,甚至他們父子兄弟都沒半分關係,這就全是他女兒撞了大運才得了這位青年才俊的青睞。

  畢竟——

  若單是挑家世,京城裏比自家條件更好的閨秀能數出來好幾打,顧瞻和顧皇後就算閉著眼摸,也基本不可能摸到自家門上。

  現在天上掉餡餅,他雖是沒有自不量力到去慫恿祁歡趕緊把這婚事定下來,可是顧瞻找到他麵前來,他自然也是竭力往自家門裏拉的。

  所以,祁文景這一刻的興奮激動也都是寫在臉上的。

  顧瞻看祁歡的麵子,對他自然也維持著晚輩對長輩的客氣,微笑道:“我今日過府,是為了道歉的。前天二姑娘辦喜事,府上特意送了帖子予我,原是應該過來的,可當時府裏下人疏忽,將那帖子交予我的晚了些,我先拿了永興伯府的帖子,就隻能去了那邊。事後想想,還是十分過意不去,方才剛好路過貴府門前,就想著進來當麵解釋,道個歉。”

  這話,他當晚就跟祁文昂說過了。

  本來也是個沒多大要緊的事,而且祁文昂認定了他那就是想和祁歡單獨相處找的借口,所以回來之後自然也懶得特意替他去給大房的人傳話。

  祁文昂聞言忙道:“隻是小事情而已,是世子太過客氣了。”

  一句話,將他自己的那部分給圓了過去。

  顧瞻今日的目的,也不是為著來找他茬兒的,自然沒有故意反駁他。

  但顧瞻這番話,卻叫祁文景覺得很是受用:“都是自家門裏的事兒,你去哪邊都一樣,確實……何來歉字一說。”

  這話說的,就很有點迫不及待賣女兒那意思了。

  雖然可以解釋成他說的是祁家和喻家是一家人,可是真實的意思……

  該懂的,在場的大家都懂。

  於是,頃刻間第二波眼神攻擊也衝著祁歡來了。

  祁歡被瞅得無地自容,隻能繼續低頭扮鵪鶉,假裝嬌羞。

  祁文景一個讀書人,還是要臉麵的,緊跟已經話鋒一轉:“擇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府上小宴,顧世子不如一起入席,就在府上吃個便飯吧。”

  今天是祁長歌夫妻三朝回門的認親宴,按理說帶個外人入席確實不合適。

  高雲澤和楊青雲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忍了半天的笑,這回終於不再掩飾,上前起哄:“是啊,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一起席上喝一杯啊。”

  就連喻懷瑾也忍俊不禁:“上回你從我家席上走的早,我都沒來得及敬你一杯,今日剛好借著嶽父這邊的方便,借花獻佛了。”

  一群年輕人湊上來打趣,朝氣蓬勃,熱鬧非常。

  這氣氛——

  倒是長寧侯府裏許多年都未有過的了。

  顧瞻卻是沒有立刻答應,隻透過人群去看祁歡。

  祁歡著是臉皮再厚……

  這時候也不敢眾目睽睽之下和他對暗號的,所以就裝死,低著頭假裝不好意思看他。

  再然後,一群大小夥子就又看出了另一重貓膩來——

  這位顧世子,大約是懼內?

  祁歡不鬆口應聲,哪怕是老丈人留他吃個便飯他都不敢輕易應承!

  高雲澤幾個,再次憋笑憋到近乎內傷。

  祁正鈺卻是耐性告罄,不冷不熱的開口:“時辰差不多了,別都杵在這裏說話了,去入席吧。”

  此時,顧瞻卻不動聲色,拿眼角的餘光看了祁文晏一眼。

  祁文晏雖然比他們幾個大不了幾歲,但是氣質太過沉穩,卻是實打實叫他給端出了個兩代人的鴻溝來。

  方才,他一直都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觀一群少年人起哄玩鬧。

  此時便對祁文景道:“飯我就不在家吃了,衙門還堆了大批公務要處理,我先行一步。”

  誠然,他但凡開口,就絕不是與任何人商量的意思,而隻是通知。

  祁文景愣了愣。

  畢竟祁文晏特意跑這一趟,不該浪費的時間都已經浪費了,還差再吃個飯嗎?

  不過,他向來不為難自己的這個兄弟,所以當即應允:“你公務忙,叫人回來說一聲就是,他們都是小輩的,即使你不得空回來,也不會挑你的理。”

  祁文晏揚了揚唇角,卻未構成一個真正微笑的表情。

  喻懷瑾連忙正色上前,恭恭敬敬給他作揖:“是我們給三叔添麻煩了,侄女婿謝過三叔撥冗前來,既然三叔今日不得空,那來日一定找機會再補敬三叔一杯酒。”

  祁文晏微微頷首,算是應了他的話,然後便徑自轉身走了。

  從始至終,都冷淡的沒有再多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祁正鈺廣袖底下死死捏著拳頭,眸中控製不住的漫上一層陰寒的黯色來。

  不過在場的都是祁家的親近,所有人都知道祁文晏的性子,以及他和家裏老侯爺不親厚這點事實,大家見慣不怪,所以氣氛也未曾因此而冷場。

  祁文晏一走,大家就又都默契的去看顧瞻。

  顧瞻盯了祁歡好一會兒,見她一直不理自己,才仿佛是有些尷尬的泄了氣,又給自己找了個台階道:“祁世子,晚輩稍後也還有別的事,今日就暫且先不叨擾了,我也先行告辭。”

  祁歡倒是奇怪,他這巴巴的趁著這個時辰趕來,難道不就是為了趁機蹭到自家認親宴上刷一波存在嗎?

  她再顧不得許多,詫異的抬眸朝顧瞻看去。

  這回,顧瞻卻仿佛刻意避嫌似的,並沒有公然與她對視。

  隻是——

  他唇角刻意揚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告訴了祁歡他就是故意的。

  由於他這身份出現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確實有幾分尷尬,現在他堅持要走,眾人也不好強留,就隻當成是祁歡嬌羞之餘鬧的小脾氣,不準他公然在自家親戚圈子裏混。

  祁文景要親自送他出門,顧瞻自是拒絕。

  祁文景也知道,為了自己女兒將來的臉麵和在婆家人麵前的地位,他也不好太上趕著,所以也沒再堅持。

  祁歡就這麽眼巴巴的看著顧瞻又走了,心中一個大寫的疑團在不斷凝聚。

  直至——

  身後高雲渺沒好氣的拿肩膀撞她:“人走了,難道你要追出去啊?”

  那怎麽可能?!

  祁歡飛快的收攝心神,幹笑兩聲,掩飾住尷尬。

  這邊顧瞻走得快了幾步,和祁文晏出門就趕了個前後腳。

  祁文晏近來出行已經很少坐轎子,都換成了騎馬,遇到熟人詢問打趣,他隻說是騎馬更加快捷方便,便於節省時間。

  顧瞻自祁家門裏出來,他也剛接了風臨遞過來的韁繩握在手裏。

  見著顧瞻居然也出來了,祁文晏將要上馬的動作便是一頓。

  然後,就看顧瞻下台階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顧瞻也不兜圈子,開口就直白道:“祁大人應該不是真忙吧?如果能夠騰出時間,晚輩有件事想找您聊聊。”

  祁文晏唇角扯了一下,瞬間了然:“你今天是來找我的?”

  “是。”顧瞻坦白承認。

  頓了一下,又解釋:“之前我與祁大人之間並無私交,想著直接去大理寺尋您說話實在唐突冒昧,所以就到這來了。”

  祁文晏這麽冷淡一個人,難得對外人有了幾分興致。

  他上下打量了顧瞻兩眼:“你既是特意來找我的,那應該不是為著閑聊,換個地方吧。”

  言罷,他已經先行翻上馬背。

  江玄趕緊也牽了顧瞻的馬過來,一行主仆四人就打馬去了大理寺衙門。

  這個時辰,正趕上衙門中午休息。

  祁文晏將顧瞻主仆直接帶去了自己平時處理公務的廂房,並且也不浪費時間,進門就問:“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他沒叫人上茶,自己也沒坐去案後,而是在屋裏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

  顧瞻坐到他旁邊:“是有關祁歡早逝的舅舅,楊鬱庭楊大人的一件舊事,昨日我去吏部調楊大人的生平卷宗查閱時偶然聽聞,早在上個月那批卷宗就被祁大人您率先查閱過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當時真正想找的也是祁歡舅舅的歸檔卷宗吧?”

  祁文晏靠在椅背上,表情有些漫不經心。

  他沒否認,卻也沒看顧瞻,隻先不答反問:“好端端的,你尋楊鬱庭的卷宗作甚?”

  祁文晏是個絕對的聰明人,而與聰明人打交道……

  最忌的就是自作聰明。

  所以,顧瞻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誆他,直言道:“祁歡懷疑朝中有人與她舅家為難,她又說世子夫人在這方麵似有難言之隱,她不敢追問太多,所以前幾天剛托了我替她暗中查證。”

  他自袖中將江玄從吏部謄抄的兩份卷宗拿出來,拍在了祁文晏麵前。

  祁文晏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模樣,隨意的撿起兩份卷宗都一一展開來看了。

  看過之後,他似是茅塞頓開般低低的長笑了一聲,口中呢喃重複了一邊卷宗上的那個名字:“楊成廉……右都禦史,嗬……原來是他麽?”

  顧瞻心頭微微一動,立刻便知自己這趟沒有白來,神情越發慎重的盯緊了他。

  他暫時沒再開口。

  祁文晏也是個很直接的人,縈繞在他自己心頭的困惑有個破解的缺口,他心情正好,自然也願意投桃報李的成人之美。

  於是,他側目給守在門口的風臨遞了個眼色:“回我那把我收著的那些有關楊大人的東西拿過來。”

  “是。”風臨應諾離開。

  屋子裏,兩個男人也都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祁文晏就住在衙門後院,所以風臨隻去了不多時就回,懷裏抱著個不大不小的木箱子。

  顧瞻的眉頭下意識蹙起——

  他沒想到祁文晏會收集到了有關楊鬱庭的這麽多東西。

  所以——

  圍繞在當年的楊家人身上,究竟是發生了怎樣複雜的事?

  祁文晏依舊靠著椅背休息,隻使了個眼色,風臨就將箱子放到兩人中間的小桌上打開。

  顧瞻看到裏麵堆了好些居然都是些卷宗。

  最上麵一封,就是大理寺收錄的記錄楊鬱庭當年因公殉職始末的案卷。

  再拿下麵的,依舊是案卷,卻都是別的案子了。

  等他拿到裏麵第四封的時候,祁文晏才終於再次開口:“不用翻了,記錄楊鬱庭案的就隻有你手上那一卷,剩下的那些都是和他那案子同時期,同一州府呈送進京的奏報。楊鬱庭的案子,明麵上看是死於意外,但本官做為一個刑獄官的標準來評定,這份案卷敘述細節不詳,模棱兩可甚至刻意掩飾的地方都太多,若是這案子當年由我來複核,它結不了。”

  顧瞻雖然不是刑獄官,但他看楊鬱庭那案宗的第一遍也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個堂堂朝廷命官,因公殉職,地方上奏報朝廷時怎麽可以這般草率的三兩句話就帶過了?

  祁文晏索性一次把話都說清楚給他聽:“我之所以留下這些,是因為我發現楊鬱庭這份卷宗還是事後被人調換過的,紙色明顯比同年進京的其他卷宗要新上許多。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或者是有人在他的死因上頭心虛,故而替換了當年真實詳盡的卷宗,試圖掩飾什麽,也或者隻是哪個看管庫房的小吏不小心意外損毀了他的卷宗,未免罪責才隨意補了一份出來。”

  當然,他更傾向於的是前一種可能!

  所以,祁文晏說著,就瞥了眼手邊放著的楊成廉的那份履曆檔案的卷宗,意味深長的笑了:“如果你和那丫頭懷疑的是這個人的話,那我也懷疑他。隻不過此案封卷多年,已非我職責範圍之內的事了,既然你要替那丫頭出頭,那這些你便拿去吧,我也等著聽幕後真正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