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孽債
作者:葉陽嵐      更新:2022-11-01 09:21      字數:5151
  第160章 孽債

  “有關三叔身世的事兒,您是知道些什麽?”祁歡頓時興奮起來,“還是父親之前就跟您提過?”

  楊氏現在一肚子氣,主要還是衝著祁正鈺的。

  她不想叫女兒受到她情緒牽連,就又立刻緩和了語氣:“不用他對我說什麽,不過就是老頭子信口開河的事兒。文晏若真是你父親……他直接領回來就是,犯不著拐彎抹角,這麽瞞我。”

  從楊氏剛嫁過來的次年,沒了第一個孩子之後,她就將對祁文景的指望放得很低了。

  不過就是個相敬如賓的過日子。

  祁歡剛剛燃起的八卦之心,冷不丁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她想想也對:“是啊,您連餘姨娘和祁元旭都忍了,若三叔真是父親欠下的風流債,他直接過來跟您坦白,也總比還特意繞彎子去老頭子那裏自討沒趣強。”

  祁正鈺本來就對祁文景不滿意,就衝他在祁元旭那事兒上發火的動靜,也足見那個“養外室”的事拉低了祁文景在他麵前多少的印象分。

  想算計楊氏產業的,一直都是祁正鈺,祁文景一個有些迂腐的讀書人,在這方麵還是知廉恥的。

  那時候他帶祁文晏回來,可能確實也有點難以對楊氏啟齒,祁歡甚至懷疑他是先去見的祁正鈺,然後祁正鈺為了繼續籠絡楊氏,這才出的主意,主動要求把這筆孽債記在了自己頭上。

  隻——

  他又一直是個好麵子的人。

  雖然為了算計楊氏的產業,認了這事兒,卻又一直如鯁在喉的記恨祁文景給他捅的簍子。

  直至這一次,眼見著謀算楊氏多年,楊氏卻依舊脫離他掌控……

  既然注定了要人財兩空,他便索性抖出了這個秘密,出一口惡氣的同時,更想拉著祁文景一起死。

  雖然祁歡確信自己這樣的推論應該已經無限接近於真相了,可是事關家裏最出息最優秀的三叔,她還是持謹慎態度,還是試探著提議:“反正事情都鬧到這一步了,母親要麽還是找父親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吧?”

  楊氏看她一眼,卻是無所謂的勾起一個笑容:“他若是想說,自會主動來尋我,若是仍有什麽難言之隱……也便隨他吧。”

  頓了一下,又解釋:“你還小,這世上哪有那麽多非黑即白之事?即使是夫妻之間,也難免會有兩三件不便與對方言明的私密。人無完人,過分強求,也未必可得好下場。”

  祁歡對她這話不能完全讚同。

  但是她和楊氏本就是屬於不同時代的人,在這個男人納妾養庶子庶女都合法合理的年代裏,女人如果活得太明白,太斤斤計較,可能身心都隻會更累。

  何況——

  楊氏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她心裏,祁文景其實沒占多大的分量,所以相對會格外寬容也正常。

  偉大祖國的反封建進程,進行了數千年才徹底推翻,都還仍有殘餘,她也不至於自不量力的跑到幾千年前來呼籲傳統婦女解放思想。

  沒有辦法達成思想統一的情況,祁歡直接就選擇退了,打著哈哈半真半假道:“這麽說母親您也背著父親藏了自己的小秘密?”

  楊氏嗔她一眼:“你也差不多得了,別沒大沒小的,最近真是愈發的沒有規矩了。文晏這事兒,便到此為止了,你也隻當是沒這回事,以後不準再提。”

  事情是肯定不能再提的,可真相沒個水落石出,祁歡心裏總還是惦記。

  “可是我還好奇嘛。”她托腮想了想:“聽老頭子的意思和我父親的反應,三叔當年是被我父親帶回來的,這一點當是沒錯的。您說他不可能是我父親的風流債,這個我倒也是相信的。那會兒我追過去送傘,聽了兩句他與我父親之間的對話,私底下他們還是兄弟相稱的。”

  楊氏立刻有所領悟,沉吟道:“你還是懷疑這事兒可能是老侯爺……”

  祁歡再次提醒:“別的都姑且不提,您隻看三叔與我父親的樣貌長相,說咱們不是一家的,也沒人信吧?”

  祁家這一大家子,在樣貌上的優勢得天獨厚,除了二房那兄妹倆因為岑氏相貌平平,拉低了顏值……

  其他人,包括祁文景三兄弟,也包括大房的這幾個孩子,個頂個都是不差的。

  尤其祁文晏——

  若不是他平時行事低調,又做著個叫人聞風喪膽,不敢直視的刑獄官,就那儀容氣度,絕對可以拉風的豔冠全京城。

  今日這風波起的倉促又突然,楊氏一直沒騰出心思來細想背後牽扯。

  此時聞言,便是微微倒吸一口氣:“這……”

  “我聽三叔言談之間提起老頭子坑害她生母吃苦早逝等等,並且十分痛苦怨恨的模樣。”祁歡聳聳肩,“既然母親您信得過父親的為人,那左不過就真是老頭子留下的孽債了吧?他那個人,明明陰損非常,從來就不是個好人,偏還要道貌岸然的死要麵子。要說是他做了什麽齷齪事,事後翻臉不認人,好像也不奇怪。”

  祁文景那個性子,怎麽看也不是個能惹禍或者能擔事兒的。

  祁歡思來想去,整合他與祁文晏私下談話的內容,也隻能得出這一種結論——

  他這是替老頭子背鍋的。

  楊氏的眉頭緊皺,手指微微捏緊了桌布,沉默片刻,便是嚴厲提醒她:“那這事兒以後就更不要再提了,知道嗎?”

  如果真是祁正鈺的孽債,他又禍害逼死了祁文晏生母,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祁文景要硬著頭皮認下了這件風流債了。

  以老頭子的陰狠,十有八九他是壓根不知道祁文晏的存在,否則一定會斬草除根的。

  “知道了。”祁歡自然應承下來。

  本來昨晚她就想找楊氏來好好談談了,卻一直沒時間,此刻才慎重問道:“母親,關於我父親……咱們一家人還是能繼續一起過下去的吧?”

  楊氏剛拿了個杯子在倒水,聞言,手下動作一頓,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祁歡扯出一個笑容:“我是覺得他其實也不容易,雖然大部分時候都不太管事,本性總也不壞的。如今一把年紀了,若遇個妻離子散的下場……是不是也挺可憐的?”

  如果楊氏對祁文景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夫妻情,她是不會勸的。

  可現在明顯——

  楊氏前麵十幾二十年,也不過是挨著個夫妻的名分和他將就過日子。

  祁文景的確不是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可他確實也不是什麽壞人。

  “這事兒我心裏有數。”楊氏笑了笑,顯然對此事確實並不糾結,“本來鬧這一場也不是衝著他的,暫時就先這樣吧。”

  她跟祁文景怎樣,無所謂,現在她更多考慮的還是兩個孩子。

  祁元辰太小了,不到萬不得已,確實得叫他名正言順的有個父親。

  再至於祁歡——

  不管她和顧瞻之間有沒有可能,單是為著說一門相對好點兒的親事,也無可否認,長寧侯府這塊門麵招牌還是好使的。

  她答應的這麽幹脆,祁歡也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但就目前來說,她與楊氏的目標是一致的。

  其實她並不十分留戀這個長寧侯府嫡小姐的身份,但是當屬於祁元辰的那份完整安穩的人生,她們都不能憑著一時意氣就隨便做主替他舍棄掉了。

  祁歡道:“我跟顧世子說了,辰哥兒暫時還是先放在他那一兩日,劉媽媽她們跟著去了,小不點兒在那邊住的也還算安穩,母親放心吧。這一天一夜,您也受累,正好得了清淨,好好歇著。”

  她起身,想拎著食盒走,臨時想起了什麽,就將食盒打開。

  裏麵的醬肘子和蒸魚這些,要麽油水大,要麽味道重,楊氏平時也不怎麽吃,她便留了一盅雞粥下來:“借花獻佛,這粥還溫著呢,現在入口正合適,孝敬您了。”

  楊氏瞧著她那一食盒東西,再伸手摸了摸桌上湯盅。

  入手溫熱。

  她便也跟著笑了:“回去吃了也早點歇著,我這沒事。”

  祁歡低頭扯了扯裙擺。

  在外麵跑了大半天,她這裙擺其實早就髒汙的不成樣子。

  她再次咧嘴一笑,便拎著食盒走了。

  守在廊下的桂雲和桂月見狀,連忙過來幫她拿,親自送回了春雨齋。

  祁歡鞋襪濕到這會兒,雙腳冷得格外難受,回房就趕緊先換了身衣裳。

  星羅帶人去給她燒熱水泡澡。

  雲兮就搬了小爐子進來,就地煮薑茶。

  祁歡身上又裹了條薄被,坐在榻上抱著肘子啃。

  等她吃的差不多,星羅也帶著底下的丫鬟婆子給調好了洗澡水。

  祁歡去泡澡,幾個小丫頭也就將她剩下的大半個食盒的東西給分著吃了。

  屋子裏一股大魚大肉的香氣,又充斥著姑娘們滿足的談笑嬉戲聲,氣氛十分的愜意和諧。

  祁歡那腳上冷的太久,泡了熱水澡出來,天色已經擦黑,但她總還覺得身上沒有徹底暖過來,多少有幾分不得勁。

  然後,便裹著被子,端了碗薑茶坐到床上去慢慢地喝。

  “都泡了澡了還冷嗎?”雲兮看她那樣子,略感不安,“會不會著涼了?要不奴婢叫陳大夫過來瞧瞧?”

  “也沒什麽。”慎重起見,祁歡自己也試了試額頭溫度,“應該也沒事,我喝點熱的,先睡一覺看看吧。”,c0m

  池雲川那薑茶,說是薑茶,卻是混合了數種草藥配的藥茶。

  隻是薑為主料,煮的一屋子薑味最重。

  雲兮道:“那奴婢去拿鋪蓋過來,今晚就在這屋裏守著大小姐吧,您夜裏若有不適,可早點喊我。”

  原主的這個身體狀況就是最大的坑,祁歡並不敢掉以輕心,也便應承下來:“也好。”

  雲兮轉身去隔壁書房收拾鋪蓋卷,剛走沒一會兒,星羅就推門帶著祁長歌進來:“小姐,二小姐過來瞧您來了。”

  因為雲芷的偷盜前科,這丫頭一直對祁長歌主仆心存芥蒂,說話冷言冷語的。

  好在祁長歌也習以為常。

  祁長歌左右看了眼:“你這屋裏什麽味兒?”

  祁歡跟她是不客氣的,窩在床上也沒打算挪窩,隻笑道:“煮了驅寒的薑茶,你要不要來一碗?”

  祁長歌循著她視線看見座在屋裏的那個小爐子,卻是揶揄著笑了:“這個我能喝嗎?聽說是有世家公子冒雨給大姐姐送來的。”

  說著,又煞有介事在屋裏搜尋起來:“不是說一並送來的還有個食盒麽?雲輝樓的菜色一絕,我可是循著味兒來的。”

  祁歡厚著臉皮幹笑一聲:“門房那幫人當真嘴碎,回頭讓母親全部換了他們。”

  這麽一打岔,星羅的敵意倒是降了幾分下去,走過去拿了個碗,倒了一碗薑茶給祁長歌送了過來。

  祁長歌坐在桌旁,最接近祁歡床榻的那把凳子上,手裏拿調羹心不在焉的在碗裏攪動著。

  祁歡使了個眼色,星羅帶上門出去,順便把等在門口的雲芷一並領去了別處。

  祁歡喝完手裏剩下的一點薑茶,將碗放在床頭小幾上,又衝祁長歌招招手:“你不是不愛吃薑?別糟蹋我的東西,給我。”

  祁長歌順手遞給她,卻是蹙了下眉頭,微微詫異:“您怎知我不吃薑的?”

  剛從砂鍋裏倒出來的茶湯,入口有些燙,但是飲入口中,熱氣卻很快散入肺腑,祁歡倒是覺得身上終於暖和起來,舒服多了。

  “跟你同桌吃過幾次飯,看也看出來了。”她說,“你這時候來找我,不會是專為了打趣我來的吧?”

  祁長歌抿了抿唇。

  雖然天還沒全黑,但是今日天陰,祁歡這屋子裏早早的點了燈。

  她垂眸時,長長的睫毛打下一層暗影,將眼底真實的情緒掩蓋住了。

  祁歡瞧見她擱在膝蓋上的那隻手,手指緊緊抓著裙擺。

  又過片刻,祁長歌才忽的抬眸看向她,濃墨重彩的眉眼之間充斥著一種鮮明恐懼的情緒,遲疑道:“四妹妹被父親關起來了,我雖是不知早上那會兒家裏究竟都發生了何事,但是祖父的人當時已經衝進偏院的屋裏要綁走我了。雖然後來有人傳信,他們又及時的退了……”

  她強忍到這會兒,聲音終於也止不住顫抖起來:“早上武成侯來過咱家,聽說還起了衝突,鬧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大姐姐你該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吧?事後我問父親,他也隻叫我莫要多想。”

  人,對於危險的感知,有時候還是相當敏銳的。

  祁正鈺先是莫名其妙關了她,後又疑神疑鬼的叫人過去言語試探,再到後來,在自家門裏,有人居然試圖偷偷摸摸綁走她……

  這些事情,聯係到一起去想,就實在是太恐怖了。

  祁長歌也不過就是個年僅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

  祁歡看著她血色盡失的臉,沉默片刻,微微歎了口氣:“還是說說昨天我提的那件事吧?你如今年歲也到了,正好父親與永興伯交好,昨日我已經替你去試探過他的口風。喻五郎是要放外任的,快則這月底,慢也是下月初他便要離京,時間確實倉促有些趕……你好好考慮考慮?”

  祁正鈺陰損起來,六親不認的,很顯然,祁文景不足以牽製他。

  祁歡自顧尚且不暇……

  雖然祁正鈺算計人並非她的責任,但是說起來祁長歌今日差點遭遇無妄之災,多少也是受了她的牽連。

  祁長歌咬住嘴唇,一時心亂如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祁歡於是就又緩和了幾分語氣道:“畢竟是終身大事,還是慎重些好,這事兒我也不逼你,就這麽一說,最後拿主意還是看你。”

  關於祁正鈺的那些齷齪,她最終也是沒跟祁長歌透底。

  祁長歌又坐了好一會兒,等著心情慢慢平複些了,也便告辭離開。

  祁歡喝了薑茶,這日也便早早躺下睡了。

  另一邊的武成侯府,秦頌冒雨從楊府出來的時候著了涼,又兼之他早上放血受創,急怒攻心之類種種症狀撞在一起,他在當夜倒是鮮有的發起高熱,病下了。

  因著夜裏他屋裏也是不習慣留人守夜,這症狀還是次日一早到了該起床準備上朝的時間也沒見動靜,簡星海進房間來叫他時候才發現的。

  連忙又遞折子去吏部給他告假,順便張羅請大夫。

  秦頌這一夜輾轉,腦子裏光怪陸離,一直在斷斷續續做著亂七八糟的夢,其實也差不多是沒睡著。

  因著他從小到大都幾乎不生病的,秦太夫人和秦碩秦穎兄妹得了消息全都嚇得不輕,一股腦兒全部趕了過來。

  等著大夫把脈開好了藥方,幾人又圍上來噓寒問暖。

  秦頌神色疲憊的靠在軟枕上。

  若在平時,哪怕是在家人麵前,他也是不肯露出這般疲態的,這會兒卻有些筋疲力竭的不想掩飾。

  “早上想吃點什麽?我叫廚房他們給你做?”秦太夫人坐在床沿上,心慌不已的去摸他的手。

  他那手上,還有昨日放血劃出的傷口。

  秦頌下意識縮了縮手,不動聲色的躲開了。

  他卻是看向了了秦碩,說道:“和長寧侯府的那樁婚約,一會兒你親自走一趟,去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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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四更哈,暫定還是0點,10點16點和22點,但是鑒於我也不太靠譜,不敢保證一定準時,寶寶們不願意受等更折磨的,晚22點過來,肯定四章都有了,愛你們麽麽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