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富貴金花      更新:2022-10-28 21:32      字數:4441
  第64章

    魏恪眼前的黑布驟然被揭開,顧珩的聲音也相偕而來。

    魏恪仿佛已猜到今日的結局,並未有絲毫震動。

    “是我。”

    他雙手被綁於身後緊緊箍住,但卻未有分毫掙紮的意圖,他雖然是個閹人,亦想保留最後的體麵。

    顧珩並不急於對他施加暴行,一個閹人,確實不值得。

    顧珩將遠處的太師椅挪到正中央,椅腳與地麵摩擦發出極為刺耳的尖銳聲,引得顧珩皺了皺眉頭。

    “沒有什麽想同本相說的?”

    顧珩居高臨下地看著魏恪,猶如在看砧上魚肉,生不出一絲憐憫。

    “沒有,丞相。”魏恪將頭沉沉低下。

    “你尊我一聲丞相,我也不想要了你的性命。實則,你的命對我來說,也是無關緊要。”

    顧珩的恣意放縱遠超魏恪的想象,雖墨隱未曾同他講過任何事情,但自儷貴妃因病被囚後,宮中便盛傳一種說辭——顧珩臣奪君妻。

    “丞相想聽什麽?”

    “她在哪兒?”顧珩指尖摩挲著圓潤的椅把。

    “奴沒聽懂,丞相在問誰。”魏恪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這句話來,顧珩在朝這幾天,雖修文教,但內裏卻行典獄。

    魏恪知道自己是去了根的廢人,若淪到顧珩手中,未必能捱過刑獄的第一關。

    “她如今的身份,不是你們能遮蓋的起的。你們所經的東四坊,我已遣人挨家挨戶搜查了,想是明日晌午就有結果了。”

    顧珩起身踱到魏恪身側,將眼風放向別處:“來問你,不過是想省些不必要的麻煩。”

    魏恪沉默不語。

    “很好,墨隱沒有看錯你。”顧珩發出一聲輕笑,但這句話卻不出所料的引起了魏恪的悸動。

    魏恪開始掙紮,抬眼望向顧珩:“墨隱?墨隱於此事無幹,你把墨隱怎麽了?”

    顧珩向門外抬了抬聲量:“來人,將她拖進來。”

    高門開啟,兩名烏衣打扮的暗衛將已被束縛住的墨隱拖入殿中。

    墨隱口中塞了布條,無法言語,見魏恪也跪於正中,一時嗚咽起來。

    “下去吧。”

    顧珩令下,墨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魏恪見狀,頓時紅了眼眶,但囿於被束著手腳,隻能將頭重重磕在地上,邊叩邊啜泣道:“丞相饒命,此事皆為奴一人所為,與墨隱確無幹係啊,求丞相饒過她,奴願以死抵罪。”

    “本相還以為你會咒罵於我,是我看錯了。”顧珩拽起魏恪的束發,冰冷的眼對上他的雙目。

    片刻後,又狠決地甩開。

    “本相說了,你的性命無幹緊要。”

    一旁的墨隱此時發出陣陣嗚嚎,意欲宣泄些什麽,顧珩上前扯了她口中的布條:“方才她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有什麽想說的?”

    “顧珩,你這個卑鄙小人,欺君奸——”墨隱一席話還未說完,顧珩便將布條重新塞回了她的口中。

    顧珩折身站到這二人麵前,充耳不聞魏恪對他的乞求。

    一個閹人與奴仆的情誼竟如此篤真,他們連切膚之親都未曾有過。

    而秦觀月對他呢?她隻是將肌膚之親當作利用他的工具,毫無半點真情誠實可言。

    即便他們有過多次繾綣,但那些溫情不過是鏡花水月,顧珩品到諷刺的意味,怨毒的憤怒在心中陰冷生長。

    顧珩從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描金鑲玉,金屬陽,玉屬陰,陰陽相調,卻在顧珩的把玩下生出不該有的戾氣。

    這本是他想了結那個帝王的一種工具。

    顧珩緩步走到墨隱麵前,屈身蹲在一側,冰涼的刀尖劃過墨隱的臉頰,引得她一陣瑟縮。

    “魏恪,墨隱的生死僅在你一念之間。”

    “丞相……”魏恪戰栗的幾近傾倒。

    似乎魏恪與墨隱越是表現出情深,顧珩便愈發感到煩躁。

    “我不是來聽你講些廢話的。”他旋身拽住魏恪的衣領,但刀鋒仍抵在墨隱的頸處,絲毫未動,“告訴我,她在哪兒?”

    顧珩對於秦觀月近乎於病態的掌控,已遠超於墨隱對他的猜想。若早知道是如此,她斷不會拉魏恪下水。

    墨隱見到魏恪此時已被顧珩拽地有些咳喘,她又無法言辭,一時間隻顧得向魏恪連連搖頭。

    墨隱微小的一個動作,使得脖頸處銳利的刀刃劃開了一個小口,鮮血頓時染紅了領口。

    魏恪見此情形,深知顧珩已無所不用其極,一聲哭喊過後,他艱難的開口:“我說!”

    隨著這兩字的落下,墨隱無助而又悔恨地啜泣。

    大局已定,魏恪與墨隱注定是一場風雨中首當摧折的薺草。

    魏恪看向墨隱,漸漸佝彎了脊背,像一隻弱小的蠕蟲般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沒有辦法在兩難之下成全忠義,他隻要忠於她就好了。

    “我說……”

    秦觀月在自己的懷裏哭泣,在某個瞬間,陸起戎恍然間覺得在夢中,即便她的身軀皮肉,她身上的香氣都是那樣的真實,但久別重逢之後,他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

    對於秦觀月被囚於燕宮這件事,陸起戎最初隻覺得憤怒。他以為他隻將秦觀月看作邀好秦國公的手段,從未將她真切地放在心上。

    他自然而然地認為,他之所以會憤怒,隻是因為他的底牌被顧珩抽走。

    至少他是這樣告慰自己的。

    可與秦觀月宮牆相隔的日子裏,他居然屢次在夢中看見秦觀月的身影。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他對秦觀月的心意,早已不再是原先那般單純。

    或許從那日他帶著秦觀月進入私宅,帶著她去看那頂鳳冠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讓秦觀月做那名站在他身旁的女子。

    秦觀月是在公府嬌養大的高門娘子,而今卻受了莫大的屈辱。

    想到這兒,陸起戎便感到眼眶泛酸,愛憐地鬆開抱著她的手,指腹輕緩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月娘,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擔心你的安危,未曾有一日能夠安眠。”

    在巨大的狂喜消退之後,陸起戎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恨意。

    “我數次意欲進宮為你辯言,都被攔在了宮門外。如今陛下病重,顧珩掌權,這一切定是由他授意。”

    陸起戎攥緊了拳,緩緩挺直了背脊,仇恨的火苗在心裏肆意燎原。

    他緊緊盯著秦觀月的雙眼,輕聲問道:“月娘,都是顧珩布下的局,對吧?”

    從那日在清平觀與顧珩交鋒之後,陸起戎已然能斷定這一切都是顧珩所為。

    但他需要秦觀月的肯首,似乎隻要秦觀月點頭,他便會立刻起兵去找顧珩討要一個說法。

    “王爺……”秦觀月的眼中還盈著淚水,她輕咬下唇,一時不知該怎麽說。

    在信裏,她刻意隱去了顧珩的所作所為,這不是為了替顧珩遮掩罪行,而是她害怕陸起戎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後,將對自己不利。

    即便這一切行徑若是公之於世,該感到不齒羞愧的應是顧珩。

    身為宰輔,他深得帝王器重,私下卻謀奪君妻,將宮妃囚於私宮,違背人臣之道。

    若是讓天下學子知曉此事,往日他們是如何在長街上振臂為這位光風霽月的羅浮居士抱冤,今日就會以更加犀利的言辭施以檄文,聲討他的偽劣。

    但這是一樁皇家密辛,她身為宮妃,雖是被構陷橫奪的那一個,但古往今來,世人大多隻對女子嚴加譴責。

    女子貌豔者,被稱為殃國禍水;有才者,被揣度持才用心,惟恐女子掌權,為亂朝綱。

    此事若教燕帝得知,為保全皇家顏麵,定會將她斬首示眾。

    而陸起戎呢?她實則並不知道陸起戎的深淺,在他麵前,也不敢全然交付。

    她還沒有見到娘親,不能這樣冒險。

    “月娘,你不用說了。”陸起戎看出她的為難,淒然地向後退了一步,“他可曾……”

    “不曾。”乍見時的委屈發泄之後,秦觀月逐漸找回了理智,辨析利弊之後,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陸起戎的眼中似乎閃爍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疑慮,秦觀月的心中微微一寒,但轉瞬她有安慰自己,顧珩行事如此卑劣,換做是她,她也不敢相信。

    但在眼下,她暫且不能告訴陸起戎,她與顧珩早已有了肌膚之親,更不能告訴他,在被囚於密宮的日子裏,顧珩是怎麽一遍遍肆虐地懲罰了她。

    秦觀月搖了搖頭,像是回想起往日的遭遇,又一次地感到了害怕。

    她抬起發紅的淚眼地望著他,滿是可憐地啜泣道:“我本來也以為顧珩對我有不敬之思,但他的確隻是將我囚在密宮,不曾來看過。我實在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對我。”

    陸起戎雖然半信半疑,但看見秦觀月此時的模樣,也不忍心再多追問苛責。

    且細想起來,或許顧珩所為也有跡可循。顧珩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幾乎要將叛字刻在臉上。

    顧珩身為臣子,何嚐還將燕帝放在眼裏?

    秦觀月身為秦國公嫡女,若能得之,自然可得秦國公相助。

    他能想到的,顧珩也能想到。

    陸起戎心中稍稍寬慰了許多,暫且相信了秦觀月的話。

    他看著秦觀月泣露的雙眼,心中如有刀絞。闊別多日,他有千萬句話想要告訴她。

    他想告訴她,上元佳節,他為她留下了一盞明月燈;還想告訴她,待一切平定之後,他會讓她坐上世間所有女子都豔羨的位子。

    但眼下關乎生死存亡,他不能因為這片刻的兒女情長,斷送了他與秦觀月的以後。

    陸起戎將所有的話暫存心中,眼裏多了幾分悲愴與不舍。

    他牽住秦觀月的手,用自己的溫度輕輕去暖那雙冰涼的小手。

    “月娘,顧珩的探子遍布燕都,這裏恐怕很快就會被他查到,你不能再久留了。”

    秦觀月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裏,突然聽到陸起戎的話,愕然地抬起眸,不安地反握住他的手。

    “王爺要將我送去哪兒?”

    “今夜酉時我會派人接你,我在行宮旁還有一處私宅,仆人齊全,你在那裏委屈幾日,事成之後,我會親自來接你。”

    秦觀月沉默了一會,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陸起戎的話有幾分真假,她擔心陸起戎是想借機放棄她。

    她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我不想和王爺分開……王爺將我帶回王府不好嗎?我可以扮作府中侍女,不會被人發現的。”

    陸起戎低低地歎了口氣,他與秦觀月才相聚不多時,但即將又要分離,他何嚐不想與秦觀月就此廝守,不再分別?

    尤其是經過這件事之後,他多次懊悔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她,才讓她受到這些委屈。

    “月娘,大業將成,你我不差這眼下的幾日。顧珩發現你不在之後,一定會來我府中搜查,讓你留在府中,太危險了。”

    陸起戎從懷中掏出一枚白玉釵,交到秦觀月手中,言辭懇切道:“這是我亡母留給我的玉釵,今日我將它贈與你,若我負你,必死於刀劍之下,死後不能與亡母相聚……”

    “王爺!”那支白玉釵上還殘留著陸起戎懷中的溫度,在秦觀月手中微微發熱。

    她伸指覆住陸起戎的嘴,在亂世之中,這樣的誓言太容易成真,她害怕應驗。

    再開口時,她的聲線已有些顫抖:“王爺不要這樣說。”

    陸起戎用力地將她擁入懷中,愛憐地吻去她眼角的淚,似是將所有不舍都化在這一吻中。

    “月娘,等我回來接你。”

    短暫的相逢之後,又是別離。

    這一次的別離,似乎比之前的所有都更加沉重,遙遙不知歸期。

    將近酉時,秦觀月帶著細軟包袱在偏門等候,冷冽的夜風拂過她的麵頰,如刀刃般刺痛。

    她並沒有等太久,就聽見濃厚的夜色中傳來馬車車輪碾過雪地的聲音。

    聲音愈來愈近,半晌,一頂模樣不顯的馬車乘著風雪,緩緩向偏門駛來,停在了秦觀月麵前。

    秦觀月略掃了一眼那馬車,神情懨懨,沒有心思去詢問陸起戎究竟派了誰來接她,又要去往何處。

    她的眼眶因為今日的多次哭泣而微微紅腫,發絲被寒風吹得有些淩亂,幾縷狼狽地黏在麵上。

    清淺的月色下,襯得她尤為可憐動人,令人見過一眼便會生出關懷之心。

    將上轎時,車簾先她一步被人掀開,秦觀月有些惶然地抬起眼,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龐,不禁啞然。

    那人的目光也怔愣地停落在她麵頰上,似乎沒有料到會看見她。

    寒冬夜裏,兩人相顧無言,半晌,秦觀月才輕聲開口。

    “怎麽是你?”

    作者有話說:

    祝高三寶子們高考順利,超常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