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萬裏奔襲 ◇
作者:橋塵      更新:2022-10-19 10:04      字數:10874
  第289章 萬裏奔襲 ◇

    ◎或一戰成名,或萬裏枯骨。◎

    “給我看看你的傷。”許安歸說著便要湊過去, 季涼下意識地避開。

    許安歸道:“既然是出征,騎馬才正途。你若好些了,我帶你出去跑會。”

    “本來就傳我們有私情, 你還想把這事給敲定了不成?”季涼蹙眉。

    “他們說他們的,我不在乎就好。”許安歸低聲道, “難不成, 我們沒有私情?”

    每次到這裏,話就說不下去, 她推了他一把:“你快出去罷!跟我待一起時間長了,外麵人又要嚼舌根。你總覺得無所謂,可他們會覺得我是仗著你喜歡,才得了這個軍師的名號。與你一起出征,就像是避開王府的那些人偷腥。你若是說,這仗, 不用我坐在軍營裏聽你們議事, 那你待在這裏好了。”

    許安歸見她鬧別扭, 也不勉強,隻是笑道:“季公子還真是正人君子, 我拿自己來賄賂你都不成。”

    季涼見他不正經,又要推她,許安歸把她手抓住,順勢把人帶到自己懷裏, 睨著眼前矮桌上的地圖, 道:“陵中你沒去過,我也沒去過。這岩州地圖還是十幾年前岩州節度使遞上來的, 十幾年未變, 有幾分可信度還未可知。你盯著這圖好幾日了, 可看出什麽花來?”

    季涼目光也落在那張地圖上:“到了岩州城,你帶我出去跑一跑罷。這種事情,要自己一一確認過,才知道實際情況。岩州城周圍地形複雜,外麵是平原,往裏是山地,岩州城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關——你心中就沒有這種疑惑嗎?為什麽進攻路線那麽多,烏族偏偏選了一條最難進入東陵腹地的路線?從北境西邊的玉州撕開裂口,不行嗎?單就這張圖來看,我看不出來烏族強攻岩州城會有什麽勝算。最少在這裏……”

    季涼的手指在一處進入岩州城的峽穀處:“我就有無數個辦法可以伏擊的他們沒有任何退路。”

    這圖許安歸早就背熟,隻是出征之前需要準備的太多,許多事情他還來不及細想。

    現在這事被季涼點出來,他也愣了一下。

    確實,從地圖上來看,這條峽穀,是進入岩州城的唯一通道,若是守備軍在這裏設伏,烏族有來無回。以他這些年跟烏族周旋的經驗來看,烏族那邊也不是隻靠蠻力,他們也有自己的軍師。這種容易中伏的地方,理應避開才是,怎麽還會選從這個路線前進呢?

    北境並不是一馬平川,也有其他地形。去靈山就是山地為營,若不是季涼帶著他避開守衛,早早地在大營裏布置了易燃的幹草柴火,上次許安歸去劫人也不會那麽順利。

    他斬下的巴耶爾是烏族立於北境十餘年的大將,死在巴耶爾手上的東陵將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此人用兵詭詐,很少與東陵軍隊剛正麵。若不是偷襲成功,許安歸都沒有把握可以從巴耶爾手上走過十招。那種蠻力,不是他手中的劍可以承受的。戰場上,巴耶爾的武器是雙錘,一錘下去,人馬具翻。他連巴耶爾的刀都接不住,更不要說是他手中的雙錘了。

    巴耶爾常年與他周旋於北境西麵的玉州,北境東麵的將領,他倒是很少接觸。

    “這次烏族從東麵明州破城,是東烏族的軍隊?”想到這裏,許安歸睨著懷裏的季涼,問道。

    季涼道:“城破得太快了,前方戰報還沒有看見對方主將是誰。烏族自先帝開始,就分裂成三部,西烏族盤踞在北境西麵的沙漠地區,那裏全是沙地,隻能長草,隻有一座山地。我們之前偷襲去靈山大營的時候,把那座去靈山給收了回來。西烏族土地貧瘠,隻能靠畜牧為生。這時候,正是西烏族部落養牛羊膘肉的時候,這個時間點出軍東陵對整個西烏族部落影響太大。西烏神是不會這麽做的。”

    “你覺得這仗是東烏族或者是中烏族挑起的?”許安歸若有所思,總覺得這個假設不對。

    季涼道:“我隻是把錦囊送到了大狼主的手中,至於他會讓三部哪個南下,實在不好推測。”

    “這次烏族推進兵力有多少?”許安歸又問。

    季涼依然是搖頭:“北門洞開,烏族可以無限支援。北境軍裏有細作,你不敢離開北境軍營,追擊戰更不敢深追。對於烏族兵力我們現在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讓西邊北境軍從後收攏北門,把烏族關在籠子裏打呢?”許安歸又提出一個方案。

    季涼道:“還是那個問題,我們不知道烏族兵力有多少已經進入了東陵,又有多少停在了北境草原上。畢竟明州破城,是細作所為,烏族損傷沒有多少。玉州是北境西線的閘門,你應該知道西線比東線更好進攻,若是這是聲東擊西,抽調玉州兵力,我們很可能還會再丟一個玉州。屆時,我們就會被迫開辟東西雙線戰場,且不說戰爭生靈塗炭,單就雙戰場誰去指揮西線,就很難抉擇。現在戰報隻說烏族侵襲東線,我倒認為西線按兵不動的好。我們陣前一探究竟,再做定奪吧。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尚早。”

    許安歸沒想到,季涼也會打走一步看一步的仗。

    “噗……”許安歸笑開了。

    季涼狐疑地回頭看著他:“笑什麽?”

    “我還以為季公子在戰局上天下無敵,”許安歸側目輕笑著,“原來也有你算不到的時候啊?既然算不到,怎麽敢給烏族大狼主送去錦囊?”

    “要不是何宣選在這個時候動手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從這次戰報來看,其實烏族早就有南下的打算,我的錦囊隻是恰好在他們想南下的時候到了他們手上。這些年你守著北境,隻是守而已,並沒有出兵北伐,與烏族而言,其實他們是在休養生息。八年的時間足以讓他們從一隻狼崽,成長成為一隻野狼,這時候,若連鬼策軍師季公子都說是他們南下的最好時機,烏族怎麽可能錯過這個機會?”季涼眼眸冰涼地望著車窗外的即將升起的朝陽,“東陵立國不過三十年,戰事息停也就是近幾年的事情。這才幾年功夫,許都就忘記了當年立國的艱辛,也忘記了無數次被南澤、烏族兵臨城下的恐懼……要我說,這仗不打也罷……拖著許都入地獄,或許比看著它被蛀蟲蛀空更有趣……”

    許安歸見她逐漸興奮,表情變得猙獰恐怖,猛然想起月卿曾經跟他說過的季涼的內心世界——她一直對於自己獨活有強烈的愧疚感,潛意識會向往各種死亡。顯然她不想默默無聞的死在許都權謀中,她想死的地方,是戰場。所以她看到戰場的時候,就會莫名地興奮與激動,以至於她的渾身都在顫抖。

    她潛意識的情緒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她的臉上了,許安歸摟著她,不讓她動,可她的身體裏麵似乎有一種強大的力量,連他都捆不住。

    許安歸按住她,在她耳邊低語:“不要……洛兒……不要這樣。你若死,我要怎麽獨活?”

    季涼的瞳孔渙散了很久,她眼前是一片連她自己都跨不過去的魔障。

    她能看見土地爬上無數枯骨,趴著她的車窗。

    她夢不見了自己的父母兄長,卻能看見渾身鮮血淋淋的自己。

    “不要……”

    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吟,宛若一隻引魂曲,牽引著她的魂魄,從妄想中歸來。

    “洛兒……”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聲音柔和低沉,像極了她父親。

    “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跟著他們一起成為枯骨?

    “你若死,我要怎麽獨活?”

    獨活?獨活!她也拋棄了一個人,讓他在這世間享受著孤獨的痛苦?

    是誰?

    是誰在呼喚她?

    是誰在抱著她?

    是誰在她耳邊喋喋不休?

    “啊……”季涼猛吸一口氣,眼眸裏有了焦點,方才那種窒息感瞬間退去,她摸到許安歸有力的臂膀,轉過身去,滿眼淚光,“對不起……”

    看見她哭,他的心都碎成了幾塊。

    他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低聲道:“我怕……別丟下我。”

    季涼從未見過他這般無助的眼神,他是真的怕,怕她撇下他走去往另一個地方。季涼抿了抿嘴:“拉住我,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把我拉回來……不要讓我繼續沉淪。我不想死,有你在的地方,我不想死。”

    “好。”許安歸抱著她,哄著她。

    後背的傷還未痊愈,被許安歸抱著,季涼疼得直蹙眉,可她喜歡這種疼痛,這種疼痛讓她清醒,讓她覺得她可以承受更多的罪惡。

    或許是許安歸的懷抱讓她安心,這幾日一直沒怎麽睡太累了,季涼趴在許安歸的身上,馬車晃晃悠悠睡意襲來。許安歸見她睡了,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在她身邊圍了幾個柔軟的錦團,幫她把肚子蓋上,便從馬車裏退了出去。

    換回馬,他騎行在隊伍的最前方,回眸看著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人。

    那些人身著戎裝,褐色的皮子在朝陽之下泛著微光,他們頭盔是古銅色,在光河中前行,雲水泱泱。

    胯,下坐騎健步而飛,放眼望去塵土茫茫。

    這些人,或一戰成名,或萬裏枯骨,但願他們不要辜負他的期望,能替他鎮守八方。

    *

    五日之後,許安歸出征團隊如期到達岩州城儲備軍營。

    還未進軍營就接到石武來的密報。

    之前許安歸讓石武去幫他調動西線中線軍隊,石武去了那裏才知道這事兒沒這麽簡單,在西線與中線城外有烏族大軍駐守。

    石武立即給岩州城來信,告訴許安歸西線與中線北境之外的情況,另外在問許安歸要不要繼續抽調人手。

    許安歸把石武的軍報傳給百曉與季涼看,自己驅馬去問岩州城的情況。

    正如季涼所料,烏族在越過涼州城之後,行軍速度放緩,陵中多山地,天氣炎熱,烏族常年在北境盤踞,氣候偏冷。哪怕是夏季最炎熱的時候也沒有陵中地區這初夏的溫度。

    烏族冶鐵工業並不發達,鎧甲多是用牛羊皮做護甲,一路穿著到陵中,已經熱得穿不上身了。

    藏息閣前線來的戰報,烏族再有三日將進入岩州境內。

    在這五日裏,藏息閣的消息已經探明烏族這次來聲勢浩大,據線報留在明州城內的兵力有兩萬之多,留在涼州城內的兵力也有兩萬。隨著烏族主帥進入東陵腹地的烏族軍隊多達六萬。

    而陵中儲備軍總人數也不過才六萬。

    許安歸到了儲備軍營,陵中地區節度使孫成立即出營迎接。

    許安歸把帶來的人交給孫成,讓他立即安排他帶來的這兩千人進入儲備軍營。

    陵中儲備軍營條件比北境稍微強點,但是也隻強在夥食上。因為陵中地區土地豐饒,氣候宜人,無論是糧食還是菜品都比北境強上不少。

    儲備軍是臨時在這裏,軍營都支著大帳。陵中節度使孫成讓身邊人把人都帶入軍營裏安排好,自己引著許安歸一行人,到了儲備軍辦事官署。

    儲備軍的官署倒是用木頭搭建的,本來是平時教頭休息的地方。六萬儲備軍,擁有教頭五百多位。官署沿著儲備軍的校場建了一圈屋子。

    其中最大的一間,是校場幾位總教頭與節度使休息辦事的地方,自從接到帝都旨意,孫成就把這裏改成了軍事議事廳。

    進門處就有一副岩州全境的地圖懸在左側牆壁上,右側牆壁上懸的則是整個東陵地圖。

    在大廳中央,擺了軍事沙盤。圍繞著沙盤,能把整個岩州周圍地貌看得清楚。

    百曉與季涼身為軍師,進到這裏第一件事不約而同地趴在沙盤邊,看著岩州的地形。許安歸則是掃了一眼,問孫成:“你這裏的地圖是什麽時候繪製的?”

    孫成顫顫巍巍地回道:“有些年頭了。大約十多年前吧。”

    “軍部讓各地節度使重新繪製軍事地圖的消息,你是沒接到,還是接到了不想做?”許安歸睨了他一眼,眸光帶劍。

    孫成本來沒打算跪,可是許安歸氣場太強,質問孫成的時候仿佛有什麽東西砸在孫成的腿上,讓他腿一軟,跪在地上:“殿下,實在不是下官不想繪製,而是陵中地形本就複雜,兵部給的時間太短了,這地形根本就沒勘測完啊。”

    “托詞!”許安歸冷眉一橫,“即使做不完,為什麽不提早往部裏反映?現在我來了,問到了,才現編?”

    孫成一叩:“下官真的……”

    “拖下去,軍法處置。”許安歸看向身邊鎮東鎮西,意思是讓他們行刑。

    鎮東鎮西二話不說架起孫成就要往外走,跟著孫成的幾個總教頭見狀不對,立即上前攔住。

    鎮西大喝一聲:“大膽!違抗軍命者,殺無赦。”

    其中一人上前:“殿下,事情不是這麽做的,隻是因為沒有重新繪製地圖就要領軍棍,未免也太嚴苛了些。”

    “嚴苛?”許安歸側身望向這群阻攔行刑之人,問道,“你是誰?”

    那人抱拳:“儲備軍總教頭嚴林。”

    許安歸點頭道:“那你來說,若烏族在這裏設伏,你有何對策?”

    許安歸指的地方是岩州城地圖上一處空白地。嚴林隻負責教士兵廝殺技巧,涉及戰事他一概不懂。甚至他連地圖都看不懂。

    這問題問得嚴林一愣。

    “答不上來?”許安歸眼眸微眯,左手緩緩轉動著戴在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整個人周身氣場以肉眼可見的變得冰冷起來,他隻是盯著嚴林,就讓嚴林渾身冷汗直冒。

    許安歸走向嚴林,他的影子逐漸將嚴林籠罩,臉逐漸逼近嚴林,目光映出他膽顫的模樣,嚴林沒抗住許安歸給的威壓,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屋內一片安靜,許安歸不悅氣息變成一把把飛刀,把整個屋裏的空氣都給削成了一片一片,壓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就連站在沙盤邊一旁小聲議論百曉與季涼都感受到了許安歸刀鋒一般淩冽氣場,停了議論,抬眸望向許安歸這邊。

    許安歸後退一步,從鎮東身上抽出一把劍拋向嚴林:“來試幾招。”

    嚴林下意識地接住了劍,卻不知道許安歸此舉為何。

    許安歸眯著眼:“你若勝我半招,我便放了他。你若勝不了,一起受罰。”

    嚴林這才明白,許安歸知道他不懂戰局,也不為難他,要用他拿手的東西來製服他。他本就是儲備軍請來的教頭,理應對戰場上任何兵器了如指掌。

    嚴林不說廢話,倏地站起身,提劍刺去!

    這人看上去其貌不揚,但是出手的時候,卻是起勢十足,是個練家子。

    許安歸動都不動,在劍到他身前的時候側身躲過,劍鋒擦著他的胸口而過。許安歸反手一指點在嚴林手腕麻筋上,嚴林手一鬆,劍便丟了。許安歸腳下一抬,把劍抬起,左手接劍,一瞬間,劍已經架在嚴林的脖子上。

    一招製敵。

    嚴林沒想到許安歸雖然是皇子,手上功夫一點不差。之前有些小瞧的心思現在也不敢托大。

    許安歸知道他肯定不服,挪開劍,把劍丟還給鎮東。把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這是要與嚴林肉搏。

    嚴林知道許安歸不是善茬,當即就提高了十分警惕,看著許安歸站得挺拔,連起勢都沒有,這是瞧不起他,讓他先出手的意思。嚴林不由得氣憤,欺人太甚!大吼一聲奔上前一拳呼過去,拳風獵獵作響。

    許安歸一閃,忽然從嚴林眼前消失,嚴林似乎是沒料到,許安歸身形這麽快,他還沒看清楚許安歸人在哪裏,下一瞬他隻覺得自己肚子上挨了一拳,這一拳宛若一個鐵錘重重地砸在了肚子上,五髒六腑都被許安歸這一拳砸得稀碎,整個人都向後麵飛去。

    這時候他才看清楚,許安歸隻是壓低了身子出拳,快準狠,根本不給他還手的餘地。但是許安歸方才身法確實快得肉眼不可捕捉,拳頭重得讓他幾乎吐血。

    又是一招製敵。

    儲備軍營的其他幾位教頭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大氣不敢出。

    嚴林哪裏知道許安歸不僅想下孫成的臉,還想連整個教頭陣營的起勢都壓下去。

    在他們的地盤,讓一個外來的主帥下了臉麵,以後還想與許安歸對著幹,從氣勢上就短了一截。

    節度使先落了一個失職之罪,而他們這些總教頭又在武藝上輸了一籌,日後無論是節度使還是總教頭,都沒有資格跟許安歸叫板。

    嚴林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氣?他不顧自己身體疼痛,轉身落地,借力又奔向許安歸。許安歸眼眸微眯,隻聽倉啷一聲,月芒劍出鞘。嚴林看見劍刃帶著寒光直直向他削來,嚇得腳下步伐大亂,人還沒到許安歸麵前,已經趴在了地上。

    許安歸低頭俯看著趴在地上的嚴林,劍尖對著嚴林的鼻尖,冷然問道:“我若下手,你已經損了三條命,你可服?”

    嚴林沒有想過許安歸居然是這種路數,多年的戰場經驗已經讓他舍棄了華而無實的花架子,他在戰場上練就的是一擊必殺的本事。

    嚴林沒有說話,在這初夏炎熱的天氣裏,他的額頭與背後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許安歸收了月芒劍,掃了一眼整個岩州儲備軍的總教頭,沉聲道:“那些烏族人出手與我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不依靠地形優勢,排兵布陣,你們以為就你們手下教出的這些新兵就能打贏這場仗?”

    嚴林對許安歸這句話深信不疑,若不是常年與這麽強力的對手周旋,許安歸也不會有這樣的本事。隻有對手足夠強,他才有提升的空間。

    確實,這些才訓練了一年兩年的岩州儲備軍,怎麽可能是烏族那些蠻人的對手?!

    嚴林低著頭,跪在地上,不再言語,之前囂張氣焰直接被許安歸三招給壓滅。在座的總教頭沒有一個人敢質疑許安歸的實力。

    許安歸望向岩州節度使孫成:“我罰你,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孫成在這件事確實憊懶,他姓孫,是北境五姓孫家的人。他之前倚著北境五姓,在陵中儲備軍營中作威作福。對兵部下達的從新繪製周身地圖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裏,岩州地形複雜,不僅有平川,有峽穀,還有山林,若真是一步一步的去丈量,那才是真是一個辛苦的差事。

    兵部要求各地節度使繪製軍事地圖,孫成仗著家世不做,許安歸暫且忍下不發,等著處理完北境五姓再來處理這些小耗子,就更加得心應手。

    孫成哪知道許安歸來要先立威,要是早知道他就不會嘴硬,老老實實地認錯,或許還能免去皮肉之苦。

    以前北境五姓還在北境攔截軍餉的時候,許安歸從未為難過北境世家。

    這直接導致了孫成誤解,他以為許安歸就是一個隻會帶兵打仗卻沒有脾氣的皇子。

    他成日裏在岩州儲備軍校場裏,對於許都的事情知之甚少,許多事情邸報上也不會說得太詳細,更何況他大字不識一個,更加懶得看邸報。

    北境五姓在許安歸徹查下盡數被拔出的消息,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許安歸是奉旨來阻擊烏族,許安歸的團隊到達岩州校場的時候,孫成就已經沒有了實際指揮權。他敢教唆這些總教頭阻攔許安歸,也是覺得許安歸多少回顧及北境五姓的麵子。

    現在看來,許安歸並不是一個任人揉捏的軟包子。

    甚至,還是個硬茬。

    許安歸懶得跟孫成廢話,一個眼神遞過去,鎮東鎮西便把孫成拉到外麵行刑。二十軍棍打下來,孫成少不得要在床上趴十天半個月。

    這樣一來,許安歸會全麵接管岩州軍政。

    而這群在孫成手下混慣了的總教頭,也因為許安歸三招製敵,對他起了畏懼之心。

    最少他們現在有一個共識,烏族確實強力,岩州城破,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許安歸沒有那麽多時間耗在教訓人上,轉身對陳平道:“把岩州地圖按照我們搜集的信息補齊,沙盤也是。”

    陳平抱拳,拿來最新的地圖,讓陳鬆幫忙把地圖上多的圖標給畫在地圖上。

    這五天的行程,百曉與季涼已經把儲備軍根據訓練報告編好了隊,隻等上校場,由主帥一一核查身體素質。

    訓練時間較短的,被編入了城防組,由許安歸全權統領。

    訓練時間超過一年的,有四萬人,他們被分成了八個隊伍,每一個隊伍有五千人,分別由許安歸點的主帥帶領。

    時間緊迫,許安歸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直接下了命令,讓所有人校場集合,準備測試。

    消息是由總教頭代為傳達,岩州校場有二十多個,還是午休的時候,這些新兵就被叫了起來、新兵們怨聲載道,教頭們毫不手軟拿著教鞭一個一個抽過去,咆哮著:“就你們這樣還想阻止烏族入侵?!想成為正規軍?戰事緊張,幾天幾夜不合眼的時候都有!你們如果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士兵,就必須適應!都給我滾起來,進行測試!校場集合!”

    這些教官似乎是看了許安歸招招製敵的手段,心中憋著一股氣。

    若是烏族比許安歸力量更大,出手更快,更加殘暴,那眼前這些新兵確實毫無勝算。他們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兵,可不能就這麽折在戰場上!

    新兵們無精打采上了校場。每一個校場之上都有已經列隊整齊、身子挺拔、整齊排列、從許都出來的正規軍。他們像一麵鏡子,把新兵照得無地自容。

    看著他們,新兵們也立即收斂了疲態,按照平時訓練的隊伍整齊地站好,等待訓話。

    但,沒人訓話,主帥手一揮,許安歸帶出來分給他們的正規軍立即四散開來,各自領了幾隊人在校場上各占了幾塊地方。新兵們才發現,這些正規軍每人手上都拿著一遝厚厚的冊子。

    點到名的上前,按照兵部冊子記載的長處進行測試,加以修正新兵所長。

    有人極擅拉弓,有人極擅馬術,有人極擅槍術,有人極擅肉搏……

    這是季涼的要求,到了營地,必須先測試這些新兵的手上功夫。這些人在測試完畢之後,將會重新編入新隊。

    許安歸帶來的兵每個人手上分了幾十個新兵進行測試。

    即便是這樣,這場大規模的測試也持續到了晚飯之後。

    主帥們來不及用飯就把測試結果拿到了許安歸麵前,一一進行匯報。

    季涼與百曉聽著,把善弓的人但是不擅馬術的人挑出來組成了弓箭營,這些人納入城防軍,由許安歸親自統帥,這一批弓箭手有兩千人。

    那些善弓又擅長馬術的人,被分到了騎射營,歸戍北統領,共有三千人左右。

    擅長兵器又善馬術的人,被分到了先鋒營,歸戍南統領,共有五千人左右。

    擅長兵器之人,組成了步兵營,他們負責主戰場,共有三萬人之多,分到了十個主帥麾下。

    剩下兩萬入軍不到一年的新兵,全部留守城內,堅守城防。

    這些事情安排完,已經過了子時。再有一個時辰,便是校場早操的時候。許安歸讓主帥們回去用了飯,休息片刻,一個時辰後校場督練新兵。

    許安歸特意沒有在飯點放飯,就是為了讓他們早些熟悉戰場的節奏。在戰場上,可不是隨時都能吃到飯的。

    眾人退去,百曉與季涼才露出疲態,陳平帶著陳鬆從外麵進來,端了三份飯,擺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月卿也進來,手中端著一碗藥,遞給季涼。

    軍營飯菜簡單,一碗糙米飯,上麵蓋著兩塊肉,一些青菜,便是今日飯食。

    屋裏沒有外人,三人坐在一個桌子,許安歸把季涼麵前的飯拿了過來,道:“寧弘派人送來了你的飯食,淩樂去取了。”

    “這個時間?”季涼有些驚訝。

    許安歸道:“你身子不好,不用跟著他們吃糙米。寧弘派了一個廚子過來專門照顧你的膳食。燥就搭在你營帳外麵,餓了,隨時可以準備。”

    說話間,淩樂已經提著飯盒進來了。

    飯盒是三層的,打開,裏麵每一層都放了兩盤菜,做得極其精致。淩樂把五道菜都端出來,放在桌麵上,最後把一碗精米做得米飯遞給季涼。

    “快吃了去休息罷,明日還有別的事情要議呢。”季涼把一碗肉食推到百曉與許安歸的麵前,“你們多吃點,我吃不了這麽多。”

    百曉看著這桌膳食,疲憊地笑道:“跟著公子不僅能長本事,還能加餐,真好。”

    用完膳,百曉回自己的帳篷休息,許安歸把季涼送了回去,執意要看她背後的傷。趕路這幾日他一直在外騎馬,沒怎麽進過馬車,身上傷一直都是由月卿照顧。手上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腫消了,就是傷痕還需要養一段日子。

    季涼知道他擔心,便也不再說什麽,任由他推著她進了自己的營帳。營帳不大,隻是好能放下一張木板床,一個書桌,再留一些地方放書冊。淨房都隻是用一個布簾圍住,裏麵擺了一個大木桶,其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地方。

    軍營裏用的風燈,一個帳篷裏隻有一個,點一個也看得不清楚。

    但是許安歸用摸的,就知道季涼背已經愈合得很好了。

    季涼抱著衣服,回眸看向他:“都說了快好了。”

    許安歸指腹輕輕摸著,身子湊過去,低聲問道:“困嗎?”

    季涼點頭:“太困了,我都沒想到能耗到這麽晚……”

    許安歸使壞,用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碰了碰季涼,一陣冰涼與酥麻從她的脊椎直上腦門,冷得她直躲。許安歸一把抱住她,問道:“還困嗎?”

    “涼!”季涼後背貼著許安歸戎裝上的皮子,金屬暗扣涼得她更想跑了。

    許安歸揚眉:“哦?”

    他修長的手指解開外麵護著身子的輕甲,也順帶解開了腰帶:“現在肯定不涼了。”

    衣衫無意地敞開,能直接看到他腹肌。他又來了,這種不是刻意勾引顯得他很無辜。

    季涼羞紅了臉,挪開目光不敢看他,許安歸卻已經脫鞋爬上了床榻,把她帶倒在他懷裏,一吻落在她頭發上:“睡吧。”

    “嗯?”季涼還以為他想做什麽,這般色,誘她之後,隻是想摟著她睡覺,著實有些懵。

    連續騎行五日,到了校場又一直忙到半夜,再過一個時辰,又要去上早操,許安歸剛躺下,呼吸就變得沉重了起來。啟程到現在六日,他沒怎麽睡過覺,即便是精力再好也會有不濟的時候。

    季涼知道他累,不知道他居然這麽累,不由得心疼起來。她靠近他,摟著他的腰身,把自己的頭抵在他的下巴處,把毯子拉起來,幫他掖好,跟著他一起睡去。

    寅時,校場上操的鼓聲陣陣。

    許安歸醒了,動了動身子,發覺季涼抱著他腰,讓他動彈不得。他望著她小臉,生出想揉一揉的願望,可他知道她身子弱,不能熬夜,若是一直熬著,不知道會不會生病。輕輕地把她的手拿下來,奈何叫操的鼓聲太大,季涼睡覺一向淺薄,折騰兩下,便已經睜眼。

    許安歸見她已經有醒的跡象,幹脆直接把她吻醒。

    “嗯……”季涼懶懶地睜開眼睛,手抓著許安歸的衣衫,不讓他起床,“再睡會吧……你這幾天加起來睡得有沒有六個時辰?”

    許安歸壓著聲音:“今日第一次聯合早操,我必須去。你要困就繼續睡,我一會下了操再來陪你睡會。”

    “不讓你去……”季涼心疼他,抓著他的衣服,“陪我睡會。”

    許安歸最近能看到許多她往日見不到的小情緒與小表情,他愛死這個隻屬於他的季涼,可他還是不能依她:“不行,要去。聽話,一會再回來。嗯?”

    季涼跟個孩子一樣耍脾氣,抓著他的衣襟不鬆手。

    許安歸沒法子,隻能把衣服留給她,從她手中溜走,赤膊站起來,幫她把毯子掖好:“你先睡,一會就回來了。”

    “哼!”季涼把手中的衣服摔給他,轉過身去不看他。

    許安歸滿眼的笑意藏不住,他撿起衣服穿上,再把輕甲扣上,坐在床邊,揉了揉她的頭發:“別氣,我知道你擔心我身子。這不是沒辦法嗎?”

    季涼不理他,隻是側過身去。

    早操鼓聲已經息了,他不能多待,隻能起身去了校場。

    *

    許安歸去了就近的校場,跟新兵們一起跑操。那跑操的速度,讓新兵們追得氣喘籲籲。二十圈跑完,新兵們累的一個二個坐在地上喘氣,許安歸解下手腕與腿上的負重,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坑。

    新兵這才知道自己跟帝國戰神之間差了幾十斤的負重!

    跑操完畢之後,就是日常訓練。隻不過因為昨天晚上把所有士兵都分過了組,騎射隊這些時日除了體能訓練之外,主要練習弓箭與騎術。

    許安歸上操的地方是騎射營。

    他在弓架前,掂著弓的重量,一路摸向最重的那隻弓。

    新兵們第一次與許安歸上操,不知道許安歸的能耐,好奇不已。其實不僅是新兵,就連整個儲備軍營的教頭都對許安歸的實力好奇。跑操的時候,許安歸在騎射營上操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整個儲備軍營的教頭們都悄悄地來到騎射營等著看許安歸弓箭。

    許安歸知道有許多人再看他,他走到弓架最前麵,抄起最重的弓,拿了一桶箭矢掛在腰上,站在了弓靶的前麵。他試了試弓的軟硬,向後退到了場地的盡頭。

    新兵與來偷看的教頭們眼睛都看直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百步穿楊?這個距離,可比他們平時訓練的距離要長出一倍。

    許安歸端起弓來,右手拿出一根箭搭上,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開弓,弓弦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向後拉扯,刺耳的拉弦聲聽著就叫人害怕,許安歸左臂巋然不動,整個弓臂都被許安歸完全撐開。他拉弓的姿勢太好看了,下盤與肩同寬穩如泰山,左臂食指帶著箭頭瞄準靶心,右臂開弓,一直拉到自己的耳邊。

    那種木頭與弓弦被拉得將要斷裂的聲音一直作響,“嘭”的一聲,猝不及防,箭矢已經“嗖”的一聲出去,“咚”的一聲遁入靶子中心,向後飛去,直直釘在靶子後麵的那顆樹上。

    隨後“嗖嗖嗖”三聲,許安歸搭箭開弓的動作快得讓人應接不暇,三根箭已經飛了出去。一個追一個的釘在了樹上的靶子紅心。

    所有圍觀的新兵與教頭們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真的是一招製敵……

    這在北境磨練了八年的安王殿下,還真是招招製敵。誰要是被許安歸的弓追到,那肯定是必死無疑!

    太恐怖了,烏族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才能把許安歸磨練成這樣?!而自己要怎樣才能訓練變得這般強大?

    作者有話說:

    那啥,明天更新如果鎖了,等我開鎖(我太難了)。

    都談了100多萬字了,是吧,該那啥了~我改得頭皮發麻,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