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何宣 ◇
作者:橋塵      更新:2022-10-19 10:04      字數:3207
  第169章 何宣 ◇

    ◎原來是他。◎

    許景摯知道許安歸說的是什麽意思, 解釋道:“能勞駕班主來送東西,把人叫走,盛泉一定是盛怒。上午才在鬥雞場吃了一肚子氣, 這會不得到處找人發泄嗎?”

    “發泄?”季涼蹙眉,“你是說他會打人?”

    許景摯瞥了一眼身邊兩個小龍陽慘白的表情, 冷笑道:“恐怕比打更恐怖吧?”

    季涼手在微微發抖, 她知道以她現在的身份在許都沒什麽威望,但是她還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許安歸。

    許安歸回望季涼, 受不住她求援的樣子,隻能輕歎一聲:“你看我也沒用。我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輩子。我今日能把盛泉從這座梨園裏趕走,明日我不在的時候,他又會回來。除非……這梨園關門。”

    這本就是寧弘建起來收集信息的場所。

    伺候的就是像盛泉這種達官顯貴,若不是這樣的人, 藏息閣怎麽可能搜集到那麽多信息?

    這種客人找事, 點名要哪個伶人去伺候對他們而言都是家常便飯。

    雀兒雖然不是完璧之身, 但是長得出挑,舌燦蓮花, 自然是這梨園的頭牌。即是頭牌,對付盛泉這樣的人,肯定有他的辦法吧?

    季涼這樣想著,焦慮的情緒便有緩。

    明日她還在季府住一日, 明日若是得空來, 看看雀兒吧……

    季涼往許景摯身邊的小龍陽看去,那兩人依然臉色慘白, 渾身止不住的發抖。看來盛泉在許都這樣鬧事亦或者說拿這些伶人撒氣, 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許安歸要動盛泉, 是想順手牽連出盛明州。

    這事,她相信許安歸可以自己解決,畢竟她現在要處理的事情也不少,她還沒想過要分心插手盛明州的事情。

    但是現在,季涼心中有一股無名之火在四處流竄。

    若是她插手能讓這件事推進得更快,讓這些人少受一些苦楚,那她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裏季涼眸低上凍一層冰。

    梨園裏咿呀聲越飄越遠,日頭逐漸西斜。

    許景摯在梨園聽這些小龍陽唱曲聽得不亦樂乎,身子側靠在一個小龍陽身上,一隻手打著拍子,另一隻手指著桌上的小食,讓小龍陽伺候著,絲毫沒有想走的意思。

    時間越長,季涼越是坐立不安,雀兒已經出去快兩個時辰了,她有些擔心。畢竟盛泉是什麽德行,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在聽了許景摯說盛泉來這裏發泄不僅僅是打人那麽簡單,心底的憂鬱就多加了幾分。

    但是礙於許景摯在場,又不能表現的太明顯。

    她隻能低著頭,默默地喝茶,吃糕點。

    終於許景摯看乏了,要換個場子,他說的話季涼都沒有聽見,自從心神不寧之後,她就有些恍惚。

    直到許安歸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過神來:“什麽?”

    許安歸說道:“皇叔要回去了。”

    季涼這才反應過來,忙道:“多謝寧王殿下款待。”

    許景摯笑道:“出了點小插曲,讓季公子見笑了。可——季公子既然來了,自然是想過這些的吧?”

    季涼頷首,麵對許景摯她不願意多說話。

    “時間不早了,我送季公子回去吧。”說完,江湖便推著許景摯出了梨園。

    季涼一直都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這是她第一次直麵這些階級之間醜惡的嘴臉,盛泉不過就是那些醜惡嘴臉中的一個。

    當年那些在許都張揚跋扈軍門將領們,是不是也曾經這樣在許都的大街小巷幹著與盛泉一樣仗勢欺人的事?

    若真是這樣,當年許安澤與東陵帝的改革還真是不得不為之的舉措。

    她身負的血海深仇,憎恨的理由,都因為盛泉一言一行變得單薄。

    權欲真的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東西。

    許多念頭在季涼心中劃過,迷茫宛如蒼野之上無垠大雪一般逐漸把她的全身覆蓋。盛泉的舉動固然惹眾怒,但是卻讓季涼看見了人與人之間、權力與權力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

    “你在想什麽?”

    “嗯?”

    季涼腦子裏忽然竄進來一個聲音,眼前的事物才逐漸鮮活了起來。聽力、觸覺、視覺、嗅覺緩緩地回到她的身體裏。

    她看見滿院的燈火發出昏暗的光,聽見入夜之後蟲兒輕鳴,嗅見了許安歸身上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季涼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已經回到了季府,許景摯早就離開了。

    隻有許安歸一直跟著她。

    “你愣神很久了。”許安歸走到她麵前,蹲下用手去摸她額頭,“是哪裏不舒服?發燒了嗎?”

    許安歸的手很好看,骨架細長,骨節分明,手上溫熱。

    他用的是他不慣用的右手,右手比左手柔軟不少。

    季涼沒躲,隻是低著頭:“你怎麽不回去?該送的東西都送完了,該陪的場子也陪完了。明日郭府就會知道我的來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許安歸望著她,眼眸裏有一汪暖陽:“你在這裏,我回哪裏去?”

    季涼蹙眉,不接話。

    每每聊及這個話題,季涼都無話可說。

    “公子!”

    寧弘從側門回到了季府,季涼現在不允許他公開與季府的關係,所以寧弘一般都是掩人耳目進入的季府。

    好在季府夠大,偏門夠多。寧弘回季府倒也不是難事。

    寧弘看見許安歸,立即欠身行禮:“安王殿下。”

    許安歸點點頭。

    寧弘看向季涼:“公子找我?”

    季涼嗯了一聲:“上次交代給你,讓藏息閣查的事怎麽樣了?”

    寧弘有些顧慮地望了望許安歸。

    季涼道:“無妨,直說便是。”

    寧弘點頭,回道:“太子身邊那名新詹士,確實是之前在許都活躍的書法大家,宣和。那人現在在太子府名喚何宣。但是依我看,這人這兩個名字都是假的。”

    季涼蹙眉:“都是假的?”

    寧弘點點頭:“這人是因為科舉在學子閣,字寫的極好才出名的。此人無論是府試鄉試的成績都是第一,但是到了京城,不知道怎麽的,會試就沒參加過了。他是永承元年來的許都。”

    字寫好的,在東陵也會被人追捧,畢竟誰家門楣、春聯、刻木這些需要用字的地方都想找書法大家來獻墨寶。

    可寧弘這句話的重點明顯不是何宣的字寫得如何好。

    “永承元年的……”季涼下意識地看向許安歸。

    許安歸也正看著她,兩人交換過眼神之後,許安歸緩緩地踱了幾步道:“永承元年……難不成……當年許安澤能夠順利入主東宮……也是這人在邊上出謀劃策的結果?”

    季涼若有所思,她沉吟了片刻道:“若是這樣,就能解釋之前許安澤在朝堂之上的那些驚人之舉了。”

    季涼看向許安歸。

    許安歸這才意識到,在這之前,許安澤在朝堂之上沉默不語、不替趙皇後辯駁一句,也是何宣那個謀士教給許安澤的權宜之策了?

    難怪,在此之後,許安澤好像變得沉得住氣了。

    正是許安澤短暫的沉默,才換得他短暫的休養生息的時間。

    何宣深知,許安澤現在是在風口浪尖上,繼續飛揚跋扈下去,不得善終。

    “許安澤居然會聽人勸……”許安歸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季涼道:“他也不是聽人勸,隻是這些年他跋扈慣了,忽然被我們折了麵子與趙皇後後宮管家的權力,心存畏懼而已。之前我們算計他能成功,也是因為他不聽勸告的原因。隻是那兩件事讓他吃了虧,漲了記性而已。按照你的說的,若他沒有點過人之處,也不可能坐在那個位置八年之久,甚至——有架空東陵帝大權之勢。”

    許安歸點頭:“想來何宣也不是常人。若永承元年,是他給許安澤獻策,以雷霆手段處決了當年跟著先帝一起打天下的軍門……那此人的心思,便不可小覷。”

    “是,日後我們對付許安澤,就要更加小心了。”季涼的眼瞼微微下沉。

    知道許安澤並沒有他們之前預想的那麽好對付,季涼與許安歸之間沉默就變得無比壓抑。現在許安澤在何宣的謀劃下,暫時停止了一切針對許安歸的行動。

    這讓季涼與許安歸有些始料未及。

    原本他們設想了許多趙皇後在丟了後宮管轄之權之後許安澤的動向,但是現在看來他們之前設想,沒有一個是料到許安澤會如此沉得住氣。

    一時間,他們與許安澤之間的對弈,變成了無解的死局。

    隻要許安澤繼續這樣什麽都不做,他就不會犯大錯,不犯大錯,最後那把權力至上的椅子,到底還是會由他去坐。

    之前許安澤就是太著急,才讓許安歸與季涼每一步棋都落在了自己想放的位置上。

    許安澤身在局中,看不清局勢,幾乎被他們逼得隻剩造反這條路了。但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的何宣,卻已經找到了破局的關鍵——以不變應萬變。

    這讓季涼與許安歸反倒沒有下一步的主意。

    短暫的沉默之後,季涼還是想到了些辦法。

    既然太子這人現在無懈可擊,那麽從他身邊的人下手,就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