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作者:橋塵      更新:2022-10-19 10:04      字數:3506
  第90章 ◇

    ◎手談一局◎

    片刻之後許安歸便入了書房, 他站在書桌前一丈開外的地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兒臣拜見陛下。”

    東陵帝看見許安歸,那種頭疼欲裂的感覺瞬間便好了許多。他仔細地打量著許安歸, 眼眸裏竟有些許濕潤。

    八年了,他終於下定決心, 重新站在了東陵皇城之內。

    年少的時候, 許安歸的模樣隻能算是清秀。現如今他的眉眼居然與賢妃有了九成的相似。他竟然比許安桐更像賢妃。

    從許安歸的身上,東陵帝又看見了曾經那個讓自己心動不已的女子的影子, 眸子裏瞬間燃放了光芒看上去精神無比。

    東陵帝不自覺地站起身來,走向許安歸,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有些微顫地說道:“你可安好?”

    許安歸聽到這話,臉上萬年不融的冰冷居然瞬間化凍成河,奔騰直下, 流經了山脈河穀, 一路鳥語花香, 直至長河落日的盡頭。

    這種延續了八年的思念與不舍,終於在這東陵帝一句關懷中全線崩塌。

    許安歸滿眼的悲傷, 複又跪下,泣不成聲:“兒不孝!”

    東陵帝拖住許安歸:“是為父無能。”

    許安歸站起身來,直搖頭:“父親當年的抉擇是正確的。是兒無能,不能替父親一解當年的困局。二哥是一個有帝王之資的, 所以才能窺得先機, 幫父親破局。當年的太子之位,是二哥應得的。”

    八年了, 許安歸終於是長大成人, 能夠體會他的難處, 不再如十五歲那般咄咄逼人。

    東陵帝欣慰不已道:“前些時日的事情,你不怪太子?”

    許安歸笑了,笑得山河燦然:“那件事未必就是二哥做的,父親不要胡亂猜測。兒臣隻是要流言擾亂軍心而已,是誰想要栽贓兒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憑借這一事,東陵終於收複了南澤之地,不負年少之時皇爺爺對兒臣的教導。”

    東陵帝滿意地點點頭。

    他一向欣賞許安歸,並不僅僅是因為許安歸長得像賢妃,更因為他心中裝有山河一般寬廣的氣度,

    無論是他自小寫得一手氣闊千裏的策論,還是他不計得失去親近許安桐兄友弟恭的樣子,都深得東陵帝的心思。

    生在帝王家,能有這樣的魄力與容人之量,實屬不易。

    其實,並不是嫡子許安澤真的不適合當太子,而是六子許安歸太優秀。

    東陵帝摸著許安歸健碩的臂膀,堅硬而有力的肌肉無不顯示著許安歸身強力壯,這讓一直被頑疾纏身的東陵帝心中有了一些開解。

    雖然許安歸這些年在軍營裏吃盡了苦頭,可他好歹身體健碩。

    東陵帝指了指右側裏間的軟塌:“陪孤手談一局?”

    許安歸點頭應下,隨著東陵帝去了裏麵軟塌。父子二人皆是去了靴子,盤腿在軟塌之上,麵對麵坐下。

    許安歸請東陵帝先落子。

    東陵帝也不客氣,執起黑子,定了一點。許安歸在東陵帝的對角處,也落了一子。整個書房裏回響著落子時清脆的撞擊聲。

    鄒慶帶著小內官,在東陵帝與許安歸身側分別放了一個小矮桌,矮桌上擺了茶碗、核桃酥、脆皮仁、花雕蜜餞、棗糕等一應小零嘴。

    鄒慶先是把這些東西放在小供桌上搬給東陵帝,而後又親自伺候許安歸,把另外一桌輕輕地挪向了許安歸。

    許安歸見狀,向著鄒慶微微點頭,鄒慶連連欠身,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許安歸閑話道:“這些年鄒大監伺候父親甚是妥帖。”

    東陵帝眼睛盯著棋盤:“他個老油條,沒個正形,也就是在這些事情還能替孤省點心。”

    許安歸含笑落下一子:“這些年兒臣駐守邊關,眼看著北境百姓安居樂業,便知道父親與二哥遠在千裏的辛苦。兒臣沒什麽本事替父親分憂,隻能替父親守住北境邊城。”

    東陵帝做沉思狀,把棋子拿在手上,道:“說道北境邊城,那些個北境烏族部落各自為政,每到嚴寒之際便頻頻騷擾我國邊境,著實讓人討厭。”

    棋局已經下到了中盤,東陵帝的黑子盤踞著棋盤上大部分的領土,連成一片,形式大好。

    許安歸執子,落下回道:“北境群居部族,各有各的強勢,他們看似連成一片聲勢浩大難以攻克,但其實隻要稍微用些手段,便可逐一攻破。”

    東陵帝落了一子,抬眸看向許安歸:“你已經有了一勞永逸的法子?”

    許安歸笑了笑,撚起一顆白子,落在黑棋之中:“一勞永逸不敢講,但是兒臣駐守北境八年,倒是收集了不少有關北境烏族的情報。對烏族部落可謂是了若指掌。”

    東陵帝就知道許安歸八年前出城,頭也不回地一路向北奔去,必是有更深得用意。

    他落下一子,道:“說來聽聽。”

    許安歸落子,細細分析道:“烏族部族眾多,但主要是的勢力其實是在東、中、西三部。東部部族首領東其爾是最好說話的一個,因為他們盤踞東部草原,牧場物資豐富,牛羊肥碩。但是他們缺少鹽、布這種的生活必需品,我們可以派使臣出使,說服東部東部首領東其爾與我國互通商貿,用他們的牛羊來換取我國的鹽、茶、布匹這些他們匱乏的物資。一來可以讓東部烏族部落的生活環境,二來可以讓他們體會到與我國互通商貿百姓富庶,民心穩定。讓他們知道與我國通商有百般之好,東部烏族嚐到甜頭,必不會再起戰事。”

    許安歸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而中部……”

    ……

    許安歸侃侃而談的這些,就是那日他去暮雲峰拜見公子季涼時,他們深談的話。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有這樣一個人,能把北境戰亂困境分析的絲絲入扣。

    他與季涼,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探討、補充,好似知己一般,許多話還未說出口,對方便已經心知肚明。

    東部烏族、中部烏族、西部烏族優劣勢,在他與季涼的分析下,攻略之法居然就那麽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這八年間,除了跟隨著他的軍師百曉,在謀略之上許安歸還未服過誰。

    這季涼雖身為女子,但對實時洞察力與對大局的掌控力,著實驚豔到了他。

    從去靈山大營營救開始,季涼為了他能夠順利收複南澤,推動的每一顆棋子,都恰到好處的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是說,在去暮雲峰之前,他對江湖中那個一記錦囊就能顛覆整個局勢公子季涼抱有懷疑態度的話,那現在坐在禦書房與東陵帝手談的許安歸對季涼隻有無限的信任與期待。

    這便是暮雲峰上公子季涼的本事。

    她推動的每一顆棋子,都以奉上南澤領土為目的,向他展現了她謀局的能力。

    收複南澤的流程,居然真的分毫不差地按照季涼所言緩步推進——隻要他拖延回朝的時間,跟在他身邊的太子探子就會探查他推遲回許都的原因。

    若他不在軍營的消息傳回許都,太子必會開始著手布局。

    先是北境刺史上書直言許安歸在北境豢養八千騎兵之事,後是東陵帝派人前去密查。而後太子一定會以兩件事為祭奠,一力促成六皇子私自屯兵意圖謀反的事實。

    無論是以何種手段,何種方法,許安歸不在軍營的消息一定會被南澤探子得知。

    以南澤大帥馬躍之貪心,他必然會認定這是一個好時機,再次出兵北伐,攻打南澤城池,給太子更加篤定的嫁禍理由。

    許安澤與馬躍,一個陰狠歹毒,一個好大喜功,他們不可能也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隻要東陵帝猜忌許安歸想要謀反,無論許安澤這一計能不能夠致許安歸與死地,那都不重要。

    因為猜忌,是人心中無藥可解的毒。

    一旦深種,必會開花結果。

    而許安歸卻可以利用這一契機,借之前埋伏在南澤大帥馬躍身旁的內奸其老四,直取南澤都城,讓南澤俯首稱臣!

    隻要南澤歸降書進了許都,那麽太子布下的天羅地網,便不攻自破。

    為了保證這一計劃可以順利的實施,季涼還與許安歸商討了第二手準備。就算許安澤能忍住這一時,他們也會自行放出東陵六皇子意圖謀反的消息在南境軍營中,引誘南澤大帥奮勇攻城。

    隻是他們沒想到的是,許安澤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地上鉤,助他奪取南澤一臂之力。

    禦書房內,兩人對局硬接近尾聲,許安歸一邊徐徐講述著收複北境部落的策論,一邊落子:“……如此北境烏族三個部落,便會被分割開來,而後一一攻克。”

    棋盤之上,本來形勢一片大好的黑子,居然就在許安歸闡述如何破解北境烏族擾民之時,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分成三片圍剿殆盡。

    眼看著白子丟得大片地盤,就這麽被許安歸幾手棋拉了回來。

    終盤,平局。

    東陵帝丟下棋子,哈哈大笑:“多少年了,都未見過這般好局!”

    許安歸頷首回道:“父親棋力強盛,迫得兒臣苦不堪言,兒臣也許多年沒有下過這般好棋了。”

    東陵帝哪裏不知道,這最後的平局是許安歸算得的。

    即便是許安歸有如此謀略與心機,他都敬重他是他的父親。這般知進退的心思,倒是完全與這些年的太子相左。

    這叫東陵帝如何不高興?

    東陵帝大喜道:“五日之後及冠之禮,我已經吩咐禮部去準備了。我的兒子,終於成年了!”

    許安歸許久不曾聽見東陵帝用“我”來稱呼自己,仿佛時間回溯到東陵帝還是親王,他們還在府邸居住,東陵帝未曾登基的時候。

    許安歸知道,這一局,他與季涼終究是賭對了。

    沒有人可以拒絕擴張領土帶來的榮耀與興奮,就連坐擁東陵萬裏江山的東陵帝也不能。季涼還真是為他謀了一個完美的開局!

    作者有話說:

    (>_<)啊,月初了,一排小花花沒了,繼續攢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