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橋塵      更新:2022-10-19 10:04      字數:3259
  第12章

    ◎往昔◎

    許安歸擺擺手回道:“倒不是你說錯了什麽,隻是你這尋常法子,也太辜負了季涼的一片苦心。”

    百曉蹙眉:“苦心?曉愚鈍……還請殿下細說。”

    許安歸笑道:“你擅長兵法,做事還是太過剛正了些。季涼把這個人送給我,必然不是為了讓我擒住他。”

    百曉依舊蹙眉,表示不解。

    許安歸手按住身側的銀劍,問道:“你以為這些年,季涼為何給其他三國獻計?”

    百曉仰頭思索片刻,“大約是……為了名聲?以便向殿下示好的時候,殿下可以馬上信服?”

    許安歸哈哈大笑,擺擺手:“這話不對,她如果這些年辛苦經營,單單是為了那日救我,博得我的信任,那今日她就不配我親自上山去請。”

    百曉實在是不諳權謀,隻是大約猜得出季涼的最終目的,猶豫道,“殿下是說她這些年給其他三國獻計,是為了殿下……回許都?”

    “隻有外患未平,朝堂之上才需要軍政大權。”

    許安歸稍微提點了下,百曉立即就明白了:“殿下是說,季涼這些年幫助其他三國,是為了讓殿下有機會統領絕對的兵權?”

    許安歸輕笑:“正是如此,我們不能擒住此次帶兵的主帥。這人的野心日後或許我們用得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馬躍是信任季涼的,不然也不會按照她的策略去行事。放了這個人,讓虎歸山,他必定心有不甘。有強敵在外,才可以讓許都的人有所忌憚。”

    百曉已經明白許安歸的意思,道:“我們已經知曉此人心性,讓此人當我們的對手,總比其他不了解的人當我們對手,贏麵要大些。”

    許安歸目光落在沙盤之上:“季涼還真是送了我一顆好棋子啊……既然殺不得,我們現在要思考的是,如何奪回我們失去的城池,還要不動聲色的放馬躍一條生路。這,比單單的擒住他要難得多。”

    百曉心中閃過無數思緒,揚眉說道:“那就等他大軍殺來,斷其後路,以十萬大軍降服南澤四萬大軍。然後斷兩城糧草,製造內亂,逼民眾造反,給我軍打開城門。”

    “最後安排一個人,帶領馬躍從水道逃跑。”許安歸手中的竹棍指著沙盤上的河道。

    百曉點頭:“如此甚好。殿下準備用其老四這顆棋子了嗎?”

    許安歸抬眸道:“之前我損失了三千精銳也要把那個人從去靈山大營救出來,現在他也該去他應該去的位置了。”

    百曉眼眸微眯:“甚好,他在南境長大,對於南澤了解甚多。不會露出太多的破綻。殿下折損了三千精騎,拚了性命把他們從去靈山裏救出來,就是為了這個時候。他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的。”

    許安歸轉過身,看向地圖,目光落在地圖上那一座在新城邊緣的暮雲峰,眼眸裏有笑意直達眼底,喃喃自語道:“你還真是給我送了一顆好棋子啊……我,必不會辜負你的好意。”

    *

    “爹——爹——”

    季涼瑟瑟地站在原地,看著周圍黑紅的一片,絕望的大喊。

    目光所及之處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周圍不斷傳出爆炸的聲音以及人倒地哀嚎的聲音。

    她小小的一個人,無助地站在火光中間,四處尋找著父親身影。

    “爹……娘……哥哥……你們在哪啊……洛兒、洛兒再也不亂跑了……求求你們、求你們來接我吧!”

    小小的身軀在黑暗中瑟瑟發抖,她抱著自己的胳膊,一步一步地走在火牆之中,周圍火焰炙熱的溫度,逼著她不斷地向火光中間退去。

    忽然火光之中傳來一串馬蹄聲,季涼眼睛一亮,連忙衝過去:“爹爹!”

    一個人影策馬,高高躍起越過火牆,剛剛好落在她的身邊,馬上的人影勒住韁繩,駿馬立即揚蹄嘶鳴。

    季涼連連後退了幾步,怯懦地叫道,“是……爹爹嗎?”

    忽然後麵傳來一聲咆哮,“追!不能讓他跑了!”

    馬上的人影不再猶豫,彎下身子,伸手一把把她從地上拽了一起來,把她拉到了馬上。

    “駕!”

    一聲清脆的聲音從季涼的頭頂響起,隨後馬兒撒開蹄子,變成一道風,毫不猶豫地衝出了那片火光之地。

    火焰灼熱的溫度從季涼身邊退去,傳來一絲清涼。

    季涼動了動趴在馬的身子,想要抬頭去看救她的是不是爹爹。

    誰知她一動,身體各處就有疼痛傳來。季涼隻能放棄翻身的想法,一抬頭,卻看見一隻泛著詭異青藍色光芒的玉佩在她眼前晃動。

    “叮叮”兩聲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季涼無法翻身,看不見身後的情形,卻聽見身後有許多人正在策馬奔馳。

    她就這樣掛在馬上,一直奔跑……一直奔跑。

    好似前方有無窮無盡的長道,她怎麽也看不見路的盡頭是什麽。

    ……

    “醒一醒!季涼!”

    密室之內,月卿看見季涼滿身是汗,她盤腿坐在石床之上,渾身發抖,額頭的碎發已經被汗打濕,臉色蒼白,嘴唇烏青。

    月卿一隻手死死地按住季涼的脈門,脈象洶湧,大起大落,似大海波濤一般洶湧。

    這不是好兆頭!

    月卿當機立斷,抬手幾根銀針落下,季涼瞬間昏死過去,倒在月卿的懷裏。

    月卿心疼地替她擦著額頭上的汗。

    每每與季涼閉關,引導她回憶之前八年前那一夜的事情,她就會如此。

    在月卿的記憶裏,八年前的那一夜,在東陵都城許都之外,如同晚霞一般猩紅的火光蔓延了幾裏。

    那印刻在大地上的火灼瘡疤,也印刻在了季涼的心裏,成為她不敢碰觸的殤。

    十裏哀嚎,響徹天際,卻無法上達天聽。

    月卿不知道那時隻有十一歲的季涼,是如何從那片火光之地存活下來的。

    她隻知道,找到季涼的時候,季涼的頭發、衣服、背後都有火焰燃燒過的痕跡。

    季涼弱小的身子就那麽被腐臭無比的屍體掩埋著,奄奄一息。

    如果不是她三天三夜不知疲倦地尋找,也不可能看見腐屍之中,無力揮動著她送給季涼的、已經被硝煙與黃土染成一片汙穢的絹帕。

    月卿紅著眼,爬過屍山,看見了被兩個殘缺屍身壓住的季涼。

    季涼看見月卿,第一句話便是:“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那一聲宛若磐石,就那麽重重地砸在了月卿的心底,眼淚瞬間就從眼睛裏流了出來。

    她背起季涼,一路向南,走過山林,越過河流。

    走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背著季涼走了多久,兩人就那麽一起倒在了一戶農家的前麵。

    或許是蒼天憐憫,她們居然昏睡了幾天,靠著米湯就那麽醒了過來。

    那時的月卿也不過就是十三歲。

    在那戶農家看來,這是一對在戰火中喪失了全部親人、無依無靠的可憐姐妹。

    月卿為了能讓季涼在農戶那裏更好的養傷,每日不到五更就起來給農戶的一家子做飯,小小的肩膀挑起比自己身體還重的柴火,聽話懂事的讓那戶農家的人都不忍心趕她們走。

    更神奇的是,月卿小小年紀,居然識得許多草藥,她經常上山采藥製成藥材,賣到不遠城鎮上的藥鋪裏,還能給農戶補貼一些家用。

    有這麽省心的小醫師在家裏,不僅家裏活有人分擔,還會治病。

    雖然月卿是帶著一個無法行走、體弱、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死掉的孩子,但是農戶卻舍不得讓她們離開。

    在那家農戶看來,這個受傷最重的妹妹,大約是受了刺激,心中落下了陰影。

    每日除了吃飯睡覺,不說一句話。

    月卿也不勉強季涼說話,每日隻是盡心盡力照顧季涼身上的傷。

    三個月後,夏日來臨,蟬鳴此起彼伏的時候,季涼終於可以下床走路了。

    月卿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平日裏上山采藥賣藥攢下來的一些銅錢,全部留給了那家收留她們的農戶,然後背著季涼出了那座不知名的山。

    農戶手上拿著銅錢,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月卿與季涼。

    “我們好不容易等來了師父,為何不讓師父進山來接我們?”月卿背著季涼緩緩地走在山道之上。

    季涼伏在月卿的背上,許久才開口道:“那家人與我,是救命之恩。若許都的那些人發現我沒有死,必然會派人到周圍追查我的下落。”

    季涼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重傷,年紀太小,樣貌太過好記。若是薛神醫再特意去接我們,必然會讓那家人記憶深刻,並且耿耿於懷。我不想他們因為我遭受無妄之災。倒不如讓他們以為我們就是戰亂流離失所的姐妹,日後有人來盤問,他們也不會因為一些特別的記憶被人抓走。在這個戰亂的年代,像我們這樣流離失所的人太多了……”

    月卿點點頭,不知道從何時起,季涼變得如此小心。

    就連她每次進鎮上賣她製好的藥材,季涼也不允許她賣給同一家。

    但就是因為季涼如此小心,她們才能在這偏隅小農戶中靜養三個月。

    “我從未問過你,那一日,你是如何從那片火海中逃出來的?”月卿小心腳下,一步一步的走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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