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外海地震的謠言飛起來了
作者:全金屬彈殼      更新:2022-10-17 15:44      字數:11149
  第255章 外海地震的謠言飛起來了

    7月14號。

    星期三。

    壬戌年五月廿四。

    宜:搬家,裝修,入宅,動土,出行,安葬,上梁

    忌:結婚,領證,安床,作灶

    王憶去大隊委找王向紅,看見王向紅正端著一本老黃曆在看。

    他看見王憶來了嘀咕道:“今天是不是個好日子?”

    王憶調侃道:“支書你還信這一套啊?這不是封建迷信嗎?”

    王向紅訕笑道:“哈哈,看看、跟著看看。”

    王憶拿過黃曆從衣兜裏掏出鋼筆,在‘上梁’後麵補上一條:考試。

    “這不就行了嗎?喏,今天是考試的好日子。”他對王向紅說。

    王向紅哈哈大笑。

    他們兩個商量了一下,今天是王向紅來開船,開天涯二號領學生們去考試。

    要考試的學生不多,總共才六十人左右,天涯二號一船就能輕輕鬆鬆給塞上。

    在漁家人看來公社聯考不是什麽大事,還比不上前天晚上的季度大分紅。

    這次分紅分的比前兩次都要多,整個生產隊喜氣洋洋,帶動了門市部生意火爆。

    王憶對待公社聯考的態度卻很認真。

    這是一次檢查他教育成果的機會。

    他早上讓大迷糊特意攤了雞蛋餅,一人一張大雞蛋餅。

    這雞蛋餅有講究,裏麵用了兩個雞蛋然後夾一根火腿腸,100分。

    他把講究說給王向紅聽,王向紅聽的更是大笑:“王老師你比我還封建迷信,我那好歹是祖輩傳下來的說法,你這直接自己瞎尋思個好兆頭。”

    別管什麽兆頭,學生很吃這一套。

    雞蛋餅金黃噴香,上麵有蔥花還撒了芝麻粒,卷著火腿腸吃一口滿嘴香噴噴,再配一碗大米粥,吃的人心裏暖洋洋。

    大迷糊還在淘洗大米,待會他們要蒸米飯,然後吹涼了中午頭做蛋炒飯給考生們送去公社做午飯。

    吃過早飯要發船了。

    天公作美。

    連續幾天陰沉天、大海風,到了今天全沒了,天空又露出太陽,陽光灑落海上光芒閃耀。

    學生們穿戴整齊帶好文具用品紛紛列隊登船,王憶一聲上船,學生們一個接一個爬上天涯二號。

    天涯二號拉響鳴笛,緩緩地退出碼頭奔馳向海上。

    陰雲散開,陽光照耀下,渾濁了幾天的海水恢複外島漁民所熟悉的湛藍。

    盛夏的海水在豔陽燦爛輝光下多了一分晶瑩剔透,陽光濃烈,海風徐徐,海上的浪花蕩漾,折射著金色的陽光,好像是在跳躍。

    明媚清澈的天氣讓人心情輕鬆,學生們擠在船上嘰嘰喳喳,都在期待著公社之旅。

    王憶跟學生坐在一起,他倚著船舷抬起頭,風吹雲動,天邊是大片的白。

    白雲縹緲淡如煙。

    機動船慢慢駛進縣裏的碼頭,因為幾次來賣平安結,王向紅和天涯二號都成了碼頭上的常客。

    這樣周圍的人就揮手跟他們打招呼:

    “王支書又來了?這次不是來做買賣了,我看著像是來賣豬仔,船上拉了滿滿的豬仔。”

    “哈哈,小心王支書揍你,王支書可把他們隊裏的學生當寶貝。”

    “今天小學的學生娃聯考?難怪剛才也過去一艘船上載著些小學生。”

    碎碎散散的問候聲中,王向紅把船停穩了。

    他忙著招呼熟人和散煙,王憶則招呼學生上碼頭,準備跟祝真學、徐橫、孫征南一起把他們送去學校。

    這時候學生們紛紛喊:“小秋老師。”“小秋老師來了。”“小秋老師我們在這裏!”

    王憶扭頭看去,看見一襲花布長裙的佳人戴著自己送的草帽笑吟吟走來。

    他跳上碼頭說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陪學生一起去考試,不過我以為你會在長龍小學等我們,沒想到你還是來了碼頭。”

    秋渭水笑道:“咱們一起走嘛。”

    王向紅揮揮手:“你們去吧,我在這裏等等,對了王老師你過來一下。”

    王憶過去,王向紅低聲說:“海底地震的消息怎麽傳的這麽多?縣裏現在都在傳,咱要不要也準備準備?”

    “不光縣裏,市裏傳的更多,現在省城都在傳。”一個漢子抽著煙說道。

    這時候恰好有婦女拖家帶口、抱著孩子上船,一個小姑娘還在抽抽噎噎:“娘,今天考試。”

    婦女嗬斥道:“命都要沒了還考什麽試?趕緊走,去你大姨家躲躲災。”

    旁邊的漢子說:“這兩天縣裏不少人跑了,都去投奔親戚朋友了,就跟逃難一樣。”

    “市裏頭也差不多。”又有水手過來說道,“昨天我去市裏卸貨,看見不少人帶著孩子挎著包袱啥的去內陸。”

    “昨天早上市裏碼頭上還貼了一些宣傳單,都在說這個事,我看報紙上都有報道了,外海近日要發生海底地震!”

    王憶一琢磨,這流言傳的差不多了,已經形成規模了,自己這邊可以準備行動抓敵特了。

    王向紅有些惴惴不安,再次問王憶:“王老師,這事不會真的吧?”

    王憶說道:“支書,不信謠、不傳謠,咱不是請教過壽星爺嗎?外島海水渾濁發生過好多次了,你也見過好幾次呀。”

    王向紅抽著煙使勁皺著眉頭。

    王憶得先送學生去學校。

    學生們已經在碼頭上麵的空地列好隊了,統一的軍綠色短衣短褲和涼鞋,統一的紅領巾,男生是寸頭女生紮小辮,挎著包唱著歌開始行進。

    又有船靠近,呼啦啦的下來好些學生。

    王憶聽見有人在吆喝自己的名字:“咦,王老師、王老師,王老師你也在這裏啊?”

    “哎呀我說什麽糊塗話,哈哈,你肯定會領著學生來聯考,我就知道,你肯定來。”

    絮絮叨叨的聲音,是多寶島上李家莊的李老古。

    李老古穿過一群小學生,王憶好奇的問道:“老古叔,你怎麽來了?你怎麽離開家裏了呀?”

    老爺子視紅珊瑚雕如性命般寶貴,因為害怕被人上門偷走自己的寶貝所以他一直不肯離開家裏,經年累月的待在自己的小屋裏。

    所以今天怎麽出來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李老古笑道:“我讓老二給我看著家門口,經過上次金餅子的事,他們兩個現在在我麵前可老實了,讓他們看門就老老實實的給我看門。”

    王憶恍然:“原來這樣呀,那你來縣裏有什麽事嗎?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王支書,哈,王支書你也來了?”李老古沒回答他的話又看見了正蹲在船頭抽煙的王向紅。

    他過去很熱情的打招呼,王向紅遞給他煙袋子,結果他遞給王向紅一包經濟煙:“你抽我的、抽我的,哈哈,沒有好煙,隻有經濟。”

    王向紅抽了一根把剩下的遞給他,他擺擺手說:“你留著吧,我這常年不出門也沒法去拜訪你,今天沒想到能見麵,要不然我給你準備中華煙。”

    王憶看著老爺子沒心思招呼自己了,便揮揮手帶學生出發。

    碼頭離著公社還不近,要去公社的長龍小學得走四十多分鍾,不過學生們把排長隊進軍當拉練,一個個情緒高亢。

    王新釗領著唱:“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響亮的歌聲在島嶼石路上響徹了起來。

    離開碼頭後路兩旁有農田,一些漢子婦女帶著孩子在勞作,他們聽見嘹亮的歌聲紛紛起身扭頭看。

    表情很羨慕。

    然後他們奇怪的討論起來:“城裏的學生娃怎麽來咱這裏了?”

    “是來考試的吧?前麵不是過去一些學生娃了嗎?”

    “縣城裏的學生不用來咱公社考試,來的都是各島生產隊小學的學生,嗯,他們應該是來郊遊的。”

    “大夏天的郊遊?”

    大人議論紛紛,孩子隻是羨慕的看他們的穿著打扮。

    這讓島上的學生很得意,走起路來都有勁了。

    長龍小學是公社裏最大的學校了,每次聯考和統考都要在這裏舉行,下屬生產隊的各學校老師把學生帶過來,然後現場發考號,拿著考號去找考場和座位。

    現在已經有學生入場了,剩下幾個老師在門口陰影裏乘涼聊天。

    天涯小學的學生排著隊到來。

    他們扭頭看過來。

    有老師一下子就猜出他們身份:“天涯島的學生,看人家這穿著、這打扮,嘖嘖。”

    語氣酸溜溜的。

    長龍小學是老建築,不過牆壁重新修過,用的是紅磚牆,外牆刷了白石灰,牆內則冒出一棵棵的白楊樹。

    挺拔,高大。

    大門口斜著往外延伸了牆,比外麵的牆壁更為平坦,左邊是‘團結緊張’,右邊是‘嚴肅活潑’。

    在大門口正對麵則是一個操場,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平坦的泥土地上一邊有個沙坑,另一邊則是四個對立的籃球架。

    操場上也種了樹,外圍種了一圈的樹,柳樹、楊樹、槐樹、梧桐樹都有,這會枝繁葉茂,空氣清新。

    進入校園是一排排的老校舍,也是海草屋頂、小門小窗,校舍前麵貼著牆有個車棚放了幾輛自行車,一排排校舍之間放有水泥乒乓球台,其中水泥桌麵以磚頭橫隔。

    校舍的牆壁上多有標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等等。

    王憶還看到了兩麵黑板報,一個標題是‘文明春風吹校園’,一個標題是‘熱烈歡迎長龍公社各小學師生蒞臨本校’。

    現在還沒有開始考試,本校的學生還有提前到來的學生有的在教室裏準備考試,有的在外麵呼朋喚友。

    都是一個公社的孩子,不少是有親戚關係的,他們今天見麵後很高興,湊在一起商量著放暑假怎麽玩。

    天涯島的學生也有親戚在這裏,他們列隊進來後便有孩子熱情的揮手:

    “表哥你來了,我媽讓你中午去家裏吃飯。”

    “皮鞋哥你穿這身衣裳真神氣……”

    “大釗,你在哪個考場?”

    長龍小學的教務主任領著一個教師過來發考號,一摞小白紙上用黑色鋼筆寫了數字。

    教務主任詫異的看了眼精神抖擻、穿著整齊劃一的學生,說:“呀,天涯小學真是不一樣,以後可以開展個學習參觀活動。”

    他又看見了祝真學,然後大吃一驚:“祝老師?你、你怎麽在這裏?”

    祝真學笑道:“我又回來當教師了,在天涯小學負責教語文。”

    教務主任很尊敬的伸出雙手與他握手,不甘心的說:“怎麽不來我們長龍小學?我們多希望能有您這樣的名師來教導學生進步。”

    祝真學說道:“你們學校不缺教師,光是正式工就有十幾個吧?天涯小學隻有民辦教師,我也是民辦教師,哈哈。”

    他笑著客氣兩句把王憶給推出來:“這是我們天涯小學的校長……”

    “王老師嘛,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大名鼎鼎啊。”教務主任又熱情的跟王憶握手。

    雙方簡單認識了一下,王憶對著學籍冊給學生分考號,將考號登記好後將學生解散。

    學生們或者去找考場或者去跟相熟的孩子湊到了一起。

    他們的衣服鞋子自然成了焦點,相熟的孩子看到後立馬上手摸了起來也詢問起來。

    孩子都有攀比心,有小孩看到天涯島的孩子穿著一套新裝吸引了小夥伴們的注意力難免不舒服,便上去也顯擺自己的東西:

    “今天考試我媽給我煮了雞蛋,你看,我等會吃個雞蛋。”

    “嗯,我們學校漏老師給做了雞蛋餅,中間夾一根小香腸,小香腸吃過嗎?好吃。”

    “我爸給我兩毛錢,今天考完試我去百貨大樓買冰糕。”

    “我們隊裏門市部收知了猴,你看我這幾天跟著我爹天天摸知了猴,攢了兩塊六毛錢了,表弟中午頭我請你吃冰糕。”

    “明天我媽領我走親戚,去我小舅家,我小舅家裏有電視。”

    “電視太小了,我們隊裏天天看電影,《少林寺》看過沒有?可好看了。”

    “算了咱們還是說你們的衣服吧,這衣服哪裏買的?”

    也有人問王憶這句話:“王老師你們學校的校服是哪裏買的?這一身多少錢?”

    王憶低調的說:“不是我們學生買的,是祝真學老師和他的老朋友們給我們學生捐款買的,你們知道,我們生產隊窮啊,學生……”

    “你快拉倒吧,你們生產隊窮?你們生產隊這兩個月分紅了多少錢啊?我聽說有些戶分了兩百塊!”

    “就是,看你們學生的那個臉,紅撲撲、肉乎乎的,這營養比我這個當教師的都好。”

    “看看、看看,那啥來了,那是多寶島小學的學生吧?你看看他們穿著還有那個瘦猴樣子,嘖嘖,跟你們天涯小學不能比……”

    又有學生列隊到來。

    穿著還算幹淨,不過自然不像天涯小學的學生那樣統一整潔;頭發一看就是家裏母親奶奶用剪子剪的,這跟王憶電推子推出來的寸頭有明顯差別。

    麵色、精神狀態更有差距。

    王憶整天待在島上跟自己學生打交道看不出來,其實島上的孩子現在已經比外島同齡人強多了。

    吃得飽吃得好,肚子裏有油水那人就有精神頭,再一個穿的好、平日裏玩的也好,又有養雞養豬這些盼頭,所以他手底下的學生真是一個個精神的跟小老虎一樣。

    多寶島的學生比天涯小學的要多,他們也是老師帶隊到來,另外王憶再一次看到了李老古。

    李老古也看到了他,很高興的招招手走過來問:“王老師你剛才怎麽自己走了,我還想著跟你一起走呢。”

    王憶說道:“老古叔我不知道你也會來學校——對,你怎麽來這裏了?哦,你陪孫子孫女來考試?”

    李老古笑道:“不是,是我今天中午給學生娃管飯,我跟著他們出來湊個熱鬧。”

    王憶知道李老古喜歡孩子,之前為了能留下李岩鬆兩兄弟的孩子在自己家裏玩,他還用紅珊瑚扳指跟王憶換過糖。

    可是管飯這是什麽意思?

    旁邊有教師問了一句,李老古解釋道:“我手頭上不是有幾個閑錢嗎?學生娃來公社考試中午頭要帶幹糧,我尋思讓他們吃一頓好的,請他們吃公社餘家的豬油大餅。”

    一名教師奇怪的問:“你給他們管飯?”

    李老古笑道:“對,我學習王老師,王老師給他們的學生天天管飯,我沒那麽些本事,就隔三差五給他們管點吃的。今天聯考,我管他們吃一頓好的。”

    教師們聽到這話頓時對他多了幾分敬意。

    原來是一位古道熱腸、關心教育的老同誌。

    他們誇讚老爺子,引的老爺子不好意思的連連擺手:“我沒那麽高的覺悟,其實我有私心。”

    “因為我喜歡娃娃,娃娃們有活力有朝氣,跟娃娃們待在一起感覺樂嗬,要不然一個老頭在個老屋裏冷冷清清、死氣沉沉,讓人害怕。”

    “我現在手頭上有幾個閑錢,而我一個人吃喝花不了多少錢,於是我就幫襯學生們一把,這樣我也有好處,我可以經常去學校看他們的熱鬧。”

    他說著又問王憶:“王老師,你們學生娃那一身衣服哪裏買的?看著真利索、真文明。”

    王憶說道:“是在滬都買的。”

    老爺子問道:“那一身是多少錢?”

    王憶明白他的意思,反問道:“老古叔你是準備給你們島上的學生娃也一人買上一身?”

    李老古猶豫了一下,說:“我不一定有那麽些錢,所以我想著盡量先給我們李家的學生娃買一身。”

    王憶說道:“你要這麽買確實不少錢,那衣裳連同鞋子、帽子和腰帶下來要二十多塊。”

    李老古琢磨了起來。

    他蹲在陰影裏掰著手指合計一番,仰頭問王憶:“具體是二十幾塊?我們莊子裏學生娃八十來個,這樣算下來我壓力不大。”

    王憶說道:“一共是二十五元錢,帽子、衣裳和要帶是十六,一雙涼鞋要九元。”

    李老古又合計起來,最後下定了決心說:“行,你幫我給他們捎一身吧,我回去就問問他們爹娘,看看他們穿多大衣裳多大的鞋。”

    叮鈴鈴的鍾聲響起來。

    一些教師要進考場監考了。

    監考的教師都是有編製的鐵飯碗教師,民辦教師沒有監考資格。

    於是民辦教師們在外麵或者抽煙或者聊天,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這樣心裏不舒服了他們就抱怨:

    “嗨,你說咱也不比端鐵飯碗的那些教師付出少,為什麽咱就要矮一頭是民辦教師?”

    “我不光不比他們付出的少,還付出的多哩,我是莊子裏的人,一年到頭都在莊裏的學校上,有啥事都找我。”

    “行了行了,誰讓咱沒有學曆?人家好歹是中專師範畢業的,還有的是大專師範的,人家畢業就是國家幹部,就是要吃商品糧的。”

    “那王老師還是大學生呢,他是正規的本科大學生,王老師你心裏不委屈嗎?”

    王憶本來聽他們在吐槽還挺可樂,結果吐槽吐到自己身上了。

    他趕緊擺手笑道:“我無所謂,不是,那啥我不是覺悟高,我是家裏的安排,我爹臨死前希望我能給家鄉帶來幫助,所以我才回來當教師。”

    他雖然先強調了‘自己當民辦教師不是因為覺悟高’,可在其他人看來這還是覺悟高,這樣教師們不好意思吐槽自己的編製了,改成吐槽課程:

    “哎呀,現在當教師難,不知道怎麽教學生啊,也不怪國家不給咱鐵飯碗,沒那個本事。我現在看課本挺愁的,70年的時候講究識仨教倆,我念書是念到五年級了,可那時候五年級學的東西跟現在不一樣。”

    “對,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學習蘇俄凱洛夫教育學,用五環節教學法來教書。過了幾年就不讓用了,說是蘇修的東西,然後學工學農學軍,現在又要學英語,唉,咱哪懂英語呀。”

    “王老師你懂吧?”

    王憶沒想到話題又轉到自己身上了,便苦笑一聲:“略懂略懂。”

    他不想參與這些討論。

    可是又不能隨便離開,要不然會讓人覺得他高傲冷峻,看不起民辦教師,不願意跟群眾打成一片。

    蛋疼。

    旁邊的秋渭水看出這點,於是她上前作漫不經心的姿態說道:“王老師,學生現在進去考試了,咱們沒什麽事,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爺爺?”

    王憶說道:“當然要去看看,你說我平時不來主島就罷了,如今來了怎麽能不去看看爺爺?”

    祝真學也揮揮手說:“王老師你去一趟吧,學生這邊我負責,你既然過來了確實該看看小秋爺爺。”

    王憶對其他老師點點頭,然後跟秋渭水手拉手的跑路了。

    今天是禮拜三,這會葉長安在上班,所以他以為秋渭水就是把他給叫出來避開民辦教師們的抱怨。

    結果秋渭水憂心忡忡、情緒不好,真領著他往縣裏走。

    王憶問道:“你怎麽了?我看你不高興。”

    秋渭水擔心的說:“爺爺身體不舒服,這兩天有些虛弱,我很擔心他……”

    “那他吃上我給送過去的藥了嗎?”王憶趕忙問道。

    秋渭水點點頭:“吃上了,我給他熬著藥吃的,從前天晚上開始他不太舒服了,這兩天一直在家裏,所以今天我想領著你過去看看,畢竟你懂醫學,你看看爺爺的情況。”

    王憶說:“爺爺現在在家?那行,趕緊過去。”

    他心裏惴惴不安。

    亂開藥是大忌,但葉長安的情況比較獨特,在這個年代他的病情應該是沒有辦法控製的了,隻能指望22年帶過來的靶向藥能起效。

    可是靶向藥不是靈丹妙藥,服用期間有副作用,不知道葉長安的情況是不是跟靶向藥用藥有關……

    他們半路碰到了一輛馬車,王憶跟馬車夫商量了一下,花四毛錢送他們兩個去了縣裏。

    到了縣裏他們轉公交車,兩站路到了縣領導大院。

    兩人急匆匆的進門,結果一推開門好幾個人在屋子裏,煙霧繚繞、熱氣騰騰。

    秋渭水臉色頓時垮了。

    在她看來爺爺的肺病很厲害,所以平時不能吸煙也盡量不能聞見煙味。

    可是別人抽煙她管不著,特別是現在屋子裏幾個人都是縣裏的大領導,她更不好管。

    偏偏葉長安也在跟著抽煙。

    這下子她就有理由爆發了——

    她怒氣衝衝的上去從葉長安手裏奪過香煙扔在地上踩滅,叫道:“你咳嗽的輕了、你又舒服了是不是?是不是?你晚上差點把命咳沒了的時候忘記了?是不是?”

    屋裏的領導們很尷尬,趕緊各自把煙頭掐滅藏進自己兜裏。

    其中有王憶的好大哥莊滿倉。

    莊滿倉抽的最凶,這會最尷尬最心虛,衝著王憶一個勁的使眼色,意思是讓他去好好勸勸秋渭水。

    王憶裝沒看見。

    葉長安現在這情況肯定不能吸煙,現在吸煙就是在害命了!

    但葉長安也無奈,他解釋道:“小水你先別發火,我們是碰上難事了,唉,愁的慌,就忍不住抽一根煙來緩一緩情緒。”

    一個戴眼鏡的文雅中年人說道:“老葉你先歇著吧,地震的事你別操心了,我領著咱的班子來研究吧,那我們先回去……”

    “別,這件事不是小事,”葉長安攔住他,“小水你領著王老師先去樓上歇歇,我跟你的叔伯們還要聊正事。”

    秋渭水勉強壓抑住情緒柔聲說:“那你們別吸煙了,你這兩天很不好。”

    葉長安答應下來。

    王憶跟著秋渭水上樓,然後他沒有全上去,而是坐在上樓台階拐彎處聽下麵人談話。

    葉長安歎氣道:“顯富同誌,你把情況再說說,剛才說到匯報材料泄露了?這怎麽回事?”

    一個穿藍色中山裝的中年人凝重的說:“最近市裏人心惶惶,市科委想要舉辦一個地震科普活動,從科學角度來消除流言。這事已經通過了市裏高官會和政協的同意,於是登報發布了新聞。”

    “結果就在今天早上,有人撿到了市科委的檔案袋,上麵寫著‘機密’,撿到的人好奇打開,發現裏麵是關於咱們外海要發生海底地震的消息,還說省裏為避免引起社會震蕩和人心恐慌,要求保密!”

    葉長安看向莊滿倉:“滿倉同誌,你怎麽看?”

    莊滿倉說道:“這明顯就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謠言行動,旨在破壞我們翁洲和平穩定的發展局麵。”

    氣質文雅的中年人歎氣說道:“不錯,這件事明顯不對,消息出現的時間短,可是影響卻很廣泛,這絕對是有幕後黑手在行動。”

    “必須得趕緊抓到幕後黑手,現在人民群眾很恐慌。碼頭不開洋、漁網抬上山,漁民同誌們停止了出海勞作,市裏工人也無心工作,都在想辦法請假逃去內陸的親朋好友家裏。”一名頭發銀白的中年人說道。

    葉長安用手指敲了敲沙發的扶手,說:“昌茂同誌,你記一下,臨時決定召開全縣部委辦局和企事業單位負責人參加的緊急簡短會議,召開各鄉鎮、公社負責人的電話會議。”

    “要求各部門切實做好宣傳解釋工作,穩定社會,抓好生產。”

    “是一般性的提醒預防還是需要提出具體管製措施?”名為昌茂的男領導問道。

    葉長安看向文雅的中年人問道:“齊敏同誌,你覺得呢?”

    齊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我聽說現在市裏的保險公司忙壞了,市民們都在忙著給自家的房屋財產買保險。”

    “早上的時候我去港口的輪船售票大廳來著,偌大的大廳人滿為患啊,都是拖家帶口的在排隊買票。”

    “去滬都的、去錢塘的,他們為了買一張能離開縣裏的票都要打起來了,看他們的意思咱們外海要發生地震的事已經確定無疑!”

    葉長安麵色微變:“這麽嚴重?”

    他看向莊滿倉,莊滿倉無奈的說:“領導,這事我還不知道,我從昨天一直在忙著安排人手去信用社和農行負責紀律,現在去取款的人排成長隊了……”

    “社會上已經謠言滿天飛了,群眾人心浮動了,外地群眾正在想方設法搭船離開,漁民生產情緒不穩定,簡直亂套了。”齊敏打斷他的話。

    葉長安說道:“齊敏同誌了解的情況顯然比我們更多,那你說說吧。”

    齊敏說道:“我從昨天晚上開始下鄉走訪也打電話跟市裏聯係,溝通保險、交通、銀行等部門後,我發現問題比咱們以為的都要嚴重,這不是局部問題,而是全麵問題。”

    “整個翁洲正在刮起一股來勢凶猛的、破壞力極強的謠言風波。”

    “翁洲市裏尤其嚴重,根據客運站統計,從11號到昨天的13號,共計有建築民工、修船民工約1500人從市裏離開,不少民工買不到直接回家的船票便先去滬都,從滬都借道。”

    “銀行和信用社存款急劇下降達千萬元,銀行負責人告訴我,他們現在很擔心會發生金融風波。”

    “這麽嚴重?”最年輕的一個領導吃驚的說,“這明明是謠言是流言,怎麽會有這麽多老百姓相信?”

    齊敏哼笑一聲:“咱們縣裏隔著市裏遠,了解的情況還少,現在市裏才厲害呢。”

    “市裏沿海的漁業生產單位都解樁收網開漁船,停止了生產紛紛外逃。”

    “不明真相的群眾聽信謠言搶購米麵糧油和柴汽煤油等物資,局麵非常緊張,市裏昨天已經向省裏申請支援了,就像滿倉同誌所說,這明顯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敵特破壞行為。”

    莊滿倉憤怒的握拳一捶膝蓋,說:“太可惡了,我抓到這些敵特分子絕不會輕饒!”

    “你跟你的戰友說一聲,抓到以後狠狠的揍一頓。”年輕的領導叮囑道。

    其他人聽到這話笑了起來。

    不過沒反對。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來,年輕那領導立馬起身去接了電話,然後他說:“我不是葉領導,我是吳禮佛。對,對,我正在……什麽?什麽?”

    他聽了幾句捂住話筒看向幾個人問道:“陳豐同誌,你們科協在縣裏各顯眼位置張貼了咱們外島地區的地圖嗎?”

    滿頭銀發的中年人說:“對,我今天早上得知謠言傳播廣泛之後安排同誌們開展辟謠活動,貼出了一些地理圖,上麵有關於地震帶的介紹,咱們整個翁洲地區不在地震帶……”

    “但咱們翁洲特別是咱縣裏被紅框圈起來了?”吳禮佛問道。

    陳豐說:“對,圈起來表示咱們處於安全地帶。”

    吳禮佛歎了口氣:“這種事你該向領導們匯報一下的。”

    “現在惹麻煩了,老百姓認字不多,看了你們貼的地理圖還以為這就是地震圖,他們說紅框裏的就是容易發生地震的區域。”

    陳豐大驚:“啊!”

    吳禮佛又看了眼葉長安。

    葉長安敏感的問:“怎麽回事?說全了。”

    吳禮佛無奈說:“領導你這兩天沒有去上班,這事不知道怎麽傳出去了,他嗎的,外界盛傳、盛傳……”

    剩下的話他說不下去了。

    葉長安平靜的問道:“盛傳我已經跑了?”

    吳禮佛尷尬的說:“更難聽。”

    葉長安疑惑的問:“還能怎麽難題?說我投敵了?”

    吳禮佛說:“不是,嗨,小水、咳咳,縣裏頭有些人看到過小水和您在一起的場麵,現在小水也不在縣裏您也不在縣裏,他們說您咳咳……”

    “說我領著孫女跑了?”

    “是說您領著二奶跑了!”

    “他嗎的,咳咳咳咳!”葉長安氣的笑了起來,連連咳嗽。

    其他人趕緊幫他拍背、順氣。

    葉長安擺擺手喝了口水,他沉聲說:“看來事態緊急,我先做幾個安排,咱們要穩住民心,要不然咱們縣裏也要有金融風波和生產事故發生了。”

    “顯富同誌,你來做一下記錄,其他同誌幫我做個補充。”

    “第一,要求各級黨組織、幹部迅速行動起來,立即層層召開簡短會議做動員,做好對群眾的思想教育工作,消除群眾顧慮、安定人心。”

    “第二,要求各部門、各鄉鎮公社各單位一級抓一級,保證生產和生活正常進行。”

    “群眾可以亂,他們不準亂,如因思想動搖導致工作不到位的,要唯主要領導是問。擅自離開工作崗位的,一律按自動離職處理!”

    “這是紅線,一旦發生不準有人求情,誰求情我處理誰!我要是徇私枉法,那請齊敏同誌向上級領導如實匯報我的情況,請求嚴厲處分!”

    “第三,各銀行、信用社要做好維穩工作,對於前來取款的群眾不準粗暴工作,更不準拒絕別人合規合法的取款。”

    “第四,客運站正常運轉,但是不許動用漁業用船來違規的載人載客——流言容易引發慌亂,慌亂會導致安全事故,這點很重要。”

    “第五,各外地單位與我縣生產、建設單位簽訂合同的,不許隨意離開崗位,否則造成經濟損失將由本人承擔。”

    “第六也是最重要的,滿倉同誌,這件事必須要揪出幕後黑手,現在這黑手恐怕已經伸進咱們縣裏了,他們隻要敢伸手,那你就要給我砍斷它!”

    莊滿倉站起來敬軍禮:“是!一定完成任務!”

    葉長安看向其他人問道:“各位同誌,你們有什麽要補充和修正的嗎?”

    齊敏說道:“老葉,你的考慮很全麵,但是不是過於柔和了?”

    “拿銀行和信用社取款的事來說,根據市裏傳來的信息,人民群眾一旦要逃離咱們縣裏,那一定會去取款。”

    “所以要我說,這幾天把取款工作給刹住,活期取款要出具使用說明可以取,而定期存款特別是未到期的定期存款那麽如無特殊情況一律不準取款,有特殊情況的,必須出具單位證明。”

    葉長安擺擺手:“這樣可就真亂了!”

    吳禮佛說道:“我讚成齊敏同誌的意見,特殊時期用特殊手段,否則老百姓紛紛來取款,造成金融擠兌怎麽辦?各銀行和信用社哪準備了那麽多現金?”

    葉長安皺起眉頭。

    王憶要說話,想了想把秋渭水叫過來耳語幾句。

    秋渭水便說道:“爺爺、各位領導,這兩天群眾紛紛坐船離開縣裏,那形勢混亂、客船必然有很多小偷。”

    “讓幹警同誌們搞一次突擊,把小偷全抓起來,然後抓他們遊街,讓他們承認流言是他們製造並傳播的,目的是引發群眾恐慌去取錢,他們好趁機偷錢!”

    破除謠言的常用手段,先找背鍋賊,然後把事情平息後小範圍內詮釋真相,大範圍內事情就算解決了。

    以魔法對付魔法。

    葉長安喝了口水一思索,說道:“滿倉同誌,集中力量抓小偷,我親自押他們遊街!”

    莊滿倉說道:“好,這是個好主意,而且一旦抓了小偷遊街,那人民群眾肯定會被吸引來看熱鬧,這樣可以平息他們的慌張。”

    齊敏說道:“可是幕後黑手還在暗處,再說咱們等於是在製造謠言……”

    “我們當前要務是平息流言製造出來的恐慌,”葉長安說道,“至於抓幕後黑手的工作肯定要同時進行,隻有斬草除根才能治標又治本。”

    莊滿倉補充道:“照我的經驗,咱們這不一定是製造謠言,我剛才忘記了這茬事,其實流言導致人民群眾慌亂出逃那小偷得利,我敢打賭他們肯定參與了謠言的傳播——必須得抓他們!”

    顯富笑道:“虎父無犬子,不對,應該說爺爺英雄孫好漢,小水今天立了一功啊。”

    秋渭水靦腆的笑。

    王憶也笑。

    要立功還得是我出場!

    他對秋渭水說:“爺爺今天工作繁忙,你先跟同身邊照顧他身體,不要管我了,我回學校去,明天是暑假了,我時間多了再過來看望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