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鐵蘭蘭      更新:2022-10-16 10:01      字數:11208
  第53章

    這混賬怕不是為了撈銀子無所不用其極, 不然為什麽名聲那麽差。

    前幾日那副對聯的事情他聽說了。願醫天下女,再無苦情人。雖然意思好,但文采著實爛到泥裏。就這, 百姓都還覺得是他找代筆寫的。

    這樣一個滿腦子隻剩銀子的皇子, 不怪沒好名聲。

    得虧宜妃給他選了個好福晉, 能想出來獻銀子那樣的招數。不然這混賬玩意將來指不定怎麽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必須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康熙爺從禦案上的三摞奏折中找出來一本,扔到他跟前:“你自己瞧瞧這是什麽。”

    是彈劾九爺身為皇子,打著皇子的招牌, 與民爭利的折子。

    九爺看完, “噗通”一聲跪下:“皇阿瑪, 兒臣冤枉呐。”

    康熙爺神色淡淡:“是嗎。說來聽聽, 你到底多冤枉。”

    “這折子裏說兒臣濫用權勢不擇手段。兒臣雖然用了一點點皇子的身份為便利, 可兒臣本身就是皇子呐,就算兒臣跟外頭的人說別在乎兒臣的皇子身份,他們心底依然會在乎的。濫用權勢這一條, 實在冤枉。”

    “再說,兒臣在各地收攏鋪子的時候。並沒有強迫過他們,甚至十之七八都是兒臣做生意的名頭傳開後, 他們主動找上門來求兒臣庇護的。每一家都清清楚楚給過銀子。您可以派人查兒臣的賬本子,一開始前三年,兒臣的生意發展緩慢。從第四年開始有大起色。”

    “最後一條呢?”康熙爺問。

    他還被參了一條:買官賣官, 私相授受, 以潑天巨富謀一己私欲。

    九爺苦著臉:“兒臣的銀子都花不完, 怎麽可能賣官。再說,兒臣在六部中即便偶爾管事, 管的也都是小事, 根本無法左右官員認命。”

    賣官他能辯駁, 畢竟真的沒幹過。

    可是買官,私相授受,謀私欲……額,從前他沒直接幹過,都是拿銀子給老八,老八派人幹的……

    然而,這話怎麽辯?

    奇怪,是誰在翻他的舊賬?這奏折第一頁和最後一頁寫“某某叩首奏呈”的地方都被皇阿瑪給遮住了。

    看到他的眼神,康熙爺解釋了一句:“並非朕故意瞞著你,不讓你知道到底是誰在彈劾。而是朕擔心你看了折子後,脾氣上頭,做出錯事,不好收場。”

    話說的很明白,老爺子故意不給看,是怕他回頭背地裏弄死這人。偏偏老爺子還說的好像是愛護他,防止他犯錯一樣。

    九爺脊背上都出汗了,想了又想,他先前給銀子支持老八的事兒根本就瞞不住,老爺子肯定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提出來,不知是整治他,還是嚇唬他?

    他身邊沒個文書清客,也沒有第二個像當年老八那樣會分析皇阿瑪所作所為背後深意的人,眼前又是突發狀況。

    九爺額頭觸地抵在冰涼的金磚上,熬過了腦子裏漫長的、天人交戰的幾秒,他把心一橫。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如果皇阿瑪要整治他,那他就算今兒個不承認,也跑不掉。

    先前老八做得那事,雖是陳年舊事,可他老人家下了死命令,必須盡快查清,否則刑部和宗人府連罪。那些人不就是不擇手段,火速查清了嗎。

    所以,幹脆別掙紮,直接承認,說不定他看在自己誠實的份上,還能輕點處罰。

    要萬一罰得重……

    九爺在心底算了算。去年年底賬上還剩三十萬兩存銀,如今二月了,大約能有三十七萬兩左右。

    應該……能幫他把罪責降低大半吧?

    想清楚,九爺十分恭敬磕了個頭,語氣無比誠懇:“皇阿瑪容稟,兒臣先前的確做了錯事。先前兒臣賬上的銀子,是隨便那人用的。兒臣當時是用錯了心思,把很多事情都想岔了,兒臣如今悔不當初。”

    禦座上,康熙爺手裏端著茶盞,看著跪在地上的混賬兒子,微微動了動眼眸。

    瞧出來了,這混賬的確悔不當初。

    但他故意不說話,半晌後才緩緩開口:“所幸你迷途知返,並未鑄成大錯。以後要約束好手下的人。”

    九爺驚喜抬頭,感覺老父親不像是在故意詐他,心裏一鬆:“皇阿瑪的教誨,兒臣銘記五內。兒臣不僅會好好約束門人和下麵那些掌櫃,也會嚴於律己。”

    他出去這兩個月,都沒叫過歌姬侍寢哦~

    “你若當真能做到,朕會很欣慰。”康熙爺已經知道九爺出去辦差一個多月從來沒讓歌姬侍寢過的事兒。

    原本他想把有人彈劾老九的事兒先壓著,再觀察他一段時間,但這個混賬實在是腦子裏除了銀子什麽都沒有。他怕生出變數,隻好提前敲打一番。

    “一個皇子做生意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定然會被人盯著。如今朕不再阻攔你,你要好自為之,萬萬不可做出天怒人怨之事,辱沒皇家聲名。”康熙爺總結了一句。

    九爺正色:“兒臣記住了。”

    “彈劾你的折子,暫且壓著。待你將來將功折過,自然不會有人再提起。”康熙爺把折子壓回去。

    九爺十分上道,叩謝皇恩後,又說:“皇阿瑪,兒臣福晉想出來的那個大褂、口罩、薄手套等物,您若想推廣到各地,何不收歸大內,再定個標準出來。福晉一定願意獻出來。”

    其實他還有後半句“將來大小醫館要用,都從大內指定的鋪子統一采買”,不過怕挨打,沒說。

    老爺子在心底笑。這個老九還挺上道,知道幫他想法子了。

    不過他並沒想把兒媳婦費勁巴拉想出來的東西收到大內:“藍大褂、口罩和手套的生產並不難,待推廣後,還是留給各地的百姓謀生。”

    “皇阿瑪仁德。”九爺自行慚穢,但若要他選,他要賺錢。

    “等回府後,兒臣便讓福晉把藍大褂、口罩等的圖樣整理好,回頭呈到禦前。”借花獻佛這種事,九爺一點都不覺得尷尬。

    獻自己媳婦想出來的東西,不丟人~

    康熙爺點點頭:“你媳婦有功,朕要想想怎麽賞她。”

    ·

    回府後,九爺先來後院看孩子。

    秦晚正歇晌。

    九爺先前的怒氣,在宮裏被老爺子一嚇,已經飛了大半。可回到府裏發現秦晚明知他已經回京,竟然一絲一毫激動都沒有?將近兩個月沒見他,竟然能睡得著?

    他還進了臥房,故意用手在秦晚臉前晃了幾下。可惡,她真的睡熟了。

    一股濃濃的挫敗感升起,九爺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信裏最後那一句,極有可能是故意寫上去氣他的。

    什麽臭婆娘!

    九爺出了臥房,去逗兩個孩子。

    可是弘霈和華裳已經將近兩個月沒見,都快不認得他了……

    他伸手,兩個孩子根本不搭理。

    無法,他隻好強行把在榻上爬來爬去的華裳掐著腋窩抱起來。

    刮了刮小丫頭的鼻子,他問:“還記得阿瑪嗎?”

    華裳扁扁嘴,眼瞅著要哭。

    傅嬤嬤連忙給九爺手裏塞了一根筷子粗細的、長條形點心:“小格格愛吃這個,九爺快喂她。有吃的,格格就不哭了。”

    九爺單手抱著閨女,另一隻手掰了一小截,遞到華裳嘴邊。

    小丫頭看了他幾眼,終於不扁嘴了,張口咬掉一點。

    十個月的孩子,已經能自己拿著東西吃了。

    九爺心裏有點吃味,合著他這個親爹還不如一根點心?

    這什麽破點心?吃起來嘎嘣嘎嘣,跟果棒似的,但怎麽這麽粗?奇奇怪怪的?又是那臭婆娘弄出來的吧。

    “這是什麽點心?”九爺問。

    傅嬤嬤笑道:“這是福晉讓後廚給小主子做的磨牙棒。不光兩個小主子愛吃,西院三位小格格也愛吃。做了好多種口味的呢,有五穀的、芝麻的、鹹味的、甜味的等等。還有一種黑乎乎的隻給三個小格格吃。仿佛是加了什麽查克力?”

    九爺“哦”了一聲。

    傅嬤嬤沒瞧他臉色,正低頭收拾兩個孩子的玩具,繼續道:“福晉心思可真巧,總能想出來好多又好玩又好用的東西。”

    九爺又“哦”了一聲。

    抱過華裳,他又拿吃的去哄弘霈,然後抱著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坐在他腿上。

    兩個小家夥熟悉了,總算又露出笑臉,咿咿呀呀和他聊天。

    過了一會兒,嬤嬤拿了個奇奇怪怪的東西過來。

    肯定又是臭婆娘讓人做的東西。不過他不會再問了,一問就顯得自己很沒見識,有損他九爺的顏麵。

    九爺不動聲色,觀察了一下。

    這東西形狀像酒葫蘆。下半身好像是用葫蘆做的,外麵罩了個布兜子一般的東西。葫蘆嘴那裏冒出來一根嬰兒手指粗細的管子,讓他想起來蘆葦。

    果然,這奇怪葫蘆一拿過來,送到兩個孩子嘴邊,小家夥就主動含住那根管子,咕嘰咕嘰喝了起來。

    啊,這是水……壺?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這婆娘的確心思挺巧。這可比一勺一勺給小娃娃喂水好多了。

    生產之前,她已經做出許多新奇東西。他出門兩個月,這婆娘竟然又有新東西。

    九爺覺得自己應該再弄個作坊專門生產這些,然後拿到鋪子去賣。

    至於鋪子的位置……

    短短兩秒,九爺就想好了。有三個地方可以賣:首飾鋪、布莊、慈仁醫館。這三個地方,是女人去的最多的地方,準沒錯。

    “這根管子是用什麽做的?”九爺問。

    傅嬤嬤又來興致了:“這也是福晉讓人做的。這管子有兩種,一種是竹子做的,一種是木頭做的。小主人更愛用竹管。”

    “這東西幹淨嗎?”

    “福晉讓人做了很多,奴婢們每次更換前都會用熱鍋蒸上一刻鍾。”傅嬤嬤還想誇秦晚,但看九爺好像在思考什麽,便沒再說話。

    稀罕夠兩個孩子,也看了秦晚讓人做的各種東西後,九爺又回了堂屋。

    半個時辰過去了,秦晚還沒睡醒,不過剛進去就聽見她動了一下,大約是要醒了。

    他在外間喝了幾口茶,聽到秦晚翻身,便故意出言:“算了,不等了。讓福晉好好睡著。爺去西院瞧瞧她們娘幾個去。”

    臭婆娘但凡有一點良心,都得趕緊追出來!

    可惜,九爺都走到廊下了,也沒聽見秦晚有什麽動靜。

    哼!這婆娘是不是所有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了?兩個孩子吃的用的,都是她花心思讓人做出來的,他什麽都沒有!

    九爺賭氣,朝西跨院去。

    頌竹院裏,佟氏正在書房寫什麽東西,看見他進來,嚇得連硯台都打翻了。

    他是什麽可怕的妖怪嗎?九爺煩躁,走了。

    膽小症重度患者佟氏,更怕他了。

    芷蘭院裏,完顏氏和馮氏正在廊下插花。淑德淑言跟著一個婆子胡亂比劃,好像在打五禽戲。

    淑容還小,比劃了幾下就轉身追球去了。

    瞧見他轉過進來,院子裏所有人幾乎都嚇了一跳。

    九爺在廊下隨便挑了個凳子坐下:“你們繼續。”

    但大家都有點麵麵相覷,淑德淑言和淑容表現最明顯,恨不得躲到門後去。

    完顏氏和馮氏手裏拿著花枝,都站在那兒,也沒再插花。二女都知道他喜怒無常,且都已經兩年以上沒被宣過寢,誰知道他為什麽忽然來!

    且他進門的時候,臉黑的像碳一樣!

    如今福晉給她們月錢漲到了五十兩一個月,三個孩子吃穿用度都和嫡子嫡女一樣,她們倆天天作伴,要麽繡花插花解悶,要麽帶帶孩子,多好。

    誰想伺候一個喜怒無常,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把人給攆到莊子上去的大爺哦。

    完顏氏都歇了爭寵的心思,馮氏更有自知之明。

    ·

    難道他是個討人厭的掃興鬼嗎?九爺憤而離去。

    女人沒一個好東西!大老婆小侍妾全都一樣!

    額娘到底怎麽給他選的人?

    他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哦,攤上這樣一群女人。

    哼!他本來也早就決心要清心寡欲保養身體,是他不稀罕這些女人的!

    ·

    九爺喊十爺喝了一頓酒。

    晚上,又進了後院。

    秦晚正拿著兩個小動物模樣的布偶逗兩個孩子玩。

    見他帶著酒氣進來,便讓傅嬤嬤和乳母把孩子們抱走。

    紫玉赭葉也都很有眼色下去。

    九爺開口:“你怎麽都不問問爺辛不辛苦?”

    “這不剛見著你嗎?”秦晚覺得他真的好無理取鬧,但很給麵子的說了一句:“在外麵那麽久,你辛苦了。不過身為皇子,理應為皇阿瑪分憂,將來皇阿瑪要派你出去的時候還多著呢,可不能在外麵喊苦喊累,讓人聽見了笑話。”

    這還像句人話,九爺哼了一聲:“爺知道,不用你教。”

    “得,既然不用,那我不說了。”

    “……”他這婆娘一定是欠收拾的狠了。

    “那些百姓說爺找代筆,你為什麽不幫爺澄清?你怎能任由那些刁民誣陷你的夫君?”九爺開始興師問罪了。

    秦晚也有話講:“越描越黑,何必多作解釋。”

    “你就是不想幫爺解釋,是不是?”

    “解釋就是掩飾。身為貝勒爺和貝勒福晉,咱們得有點風度是不是?百姓們私底下插科打諢、逞口舌之快的話多了去了,咱們都翻出來一一解釋?沒得讓人笑話。”秦晚反過來訓他。

    九爺覺得自己有點說不過這賊婆娘。

    他喝了酒,口才不行。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說辭,早就想好用這些話來堵爺?”

    秦晚翻了個白眼:“您把我當什麽人了?”

    “沒有就好。”九爺信了。

    可秦晚把他撕碎了:“就這樣簡單的幾句話,還用我提前想?您覺得我是沒長嘴還是沒長腦子?”

    九爺拂袖:“爺不跟你一般見識。”

    他氣呼呼走了,走到門口還想踹秦晚的狸花貓。

    大狸花肥胖的身子一個橫跳躲開,高聳著尾巴驕傲的走開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氣衝衝帶著金鬥銀鬥抱著四個匣子進來。

    待金鬥和銀鬥放下出去,九爺趾高氣揚抬著下巴:“這些都是爺在外麵特意搜羅來的好東西,這幾箱都是給你的。你看看爺是怎麽對你的,你又是怎麽對爺的!”

    “你還有點良心嗎?”他質問。

    另外三箱是什麽秦晚不知道,但九爺打開的第一個匣子裝了滿滿一匣子的珍珠。以她三輩子的經驗,這都是南洋珍珠。

    別管她自己用,還是將來送人,或者留給閨女做首飾,當陪嫁,都足夠了。

    看在珍珠的份上,秦晚給九爺倒了盞茶。

    “見錢眼開!”九爺怒斥。

    秦晚故意回:“說得對,我就是見錢眼開,你拿錢砸我呀。”

    他又被氣走了。

    秦晚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直想笑。

    ·

    九爺沒撈著出火,把他一腔怨氣都寫進了書信裏。

    雖然有些暈,但不影響拿筆,他甚至覺得酒勁之下他的書法比以前更好了。

    嘖嘖,今年要抽時間好好練練,說不定年底皇阿瑪還會宣他進宮幫忙寫福字呢。

    九爺先列了十八條門規,足足用了三頁紙。然後一口氣寫了幾十封信,每封信一頁紙,內容都一樣。信中,他措辭比平時嚴厲許多,著重要求以後所有人都必須按照他新定的規矩約束言行。

    以後每個州府的商會總管都要管束好當地鋪子,不許豢養歌姬獻媚;不許欺男霸女魚肉百姓;不許勾結生事侵吞百姓田產等等。有違令者,嚴懲不貸。

    信寫到一半,九爺就已經很不耐煩了,他為什麽連個清客文書都沒有!他就應該找一個才對!哪像現在白白擔了“找代筆”的名聲,還得苦哈哈總自己寫這些書信。

    不成,他要找一個人放在書房這邊幫他寫信幹活,這樣他才能有更多時間練習書法。

    但現找來不及。

    九爺把金鬥喚進書房,替他抄寫那一份就要寫三頁的門規。他自己往榻上一躺,睡覺去了。

    啊,自家的床可真是太舒服了,外麵根本沒得比。

    誒?他的被子有點好聞。且仔細一聞,書房裏也香香的。

    他坐起身,左右瞧了瞧:“爺書房什麽時候開始擺花了?”

    “回主子,是福晉讓擺的。每天都換新的,爺的被子也是隔幾天就拿出來曬,還用後院新製的清香薰過。奴才不知到底是什麽香,反正挺好聞。”

    九爺又聞了聞自己的被子,是挺清新雅致的,和以前用的香不一樣。

    啊,這婆娘還是幹了件人事的,還是關心他的,就是牙硬愛跟他吵架。

    可能十弟說的沒錯,女人對喜歡的、在意的人,有時候就會故意拌嘴,故意惹對方生氣。十福晉就這樣,可能秦晚也是這種。

    九爺心情好了些。

    金鬥想說後院個個院子都是這般,大家都很喜歡。但看九爺已經躺下歇息了,又閉上嘴。

    ·

    金鬥抄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把那些規矩抄完,然後分別裝好,每封信後附上一份。第二天一早九爺就派親信去各州府他所設的商會總管處送信傳話。

    他名下如今有上百家鋪子,這些鋪子之間經常有往來,已經知道九爺忽然改了性,不僅自己不要歌姬,還不許大家在繼續培養歌姬往上麵獻,甚至脾氣比以前更大。

    啊,幸虧這位爺不經常下來走動。掌櫃們都恨不得他一輩子待在京城裏。

    但康熙爺已經下了明旨,三月南巡,到時候九爺也伴駕。

    按照九爺那耬起銀子覺都可以不睡的性子,這一路上他肯定會把路過州府的商會總管和大小掌櫃全叫過去問話。

    嘶,真怕到時候被揪住發作一頓。

    等到九爺的書信和新訂的規矩送到各地,有些掌櫃沒什麽感覺,有的覺得立些很規矩正好。畢竟上了這艘大船,就是要長長久久的跟著九爺賺大錢,規矩越嚴,才能越長遠。

    有些原本想仗勢欺人的、不太規矩的、或者已經做了些過分事情的,都趕緊哀嚎著收手。若不收手,等將來被九爺發現了,被他打死了沉江清理門戶都有可能。

    ·

    後院這邊,自九爺氣呼呼走了以後,秦晚打開匣子都瞧了瞧。四個匣子,兩匣珍珠,大小不一,形狀也不一。有的適合做手串,有的適合做項鏈,有的能做戒指,有長長的能做耳墜子,還有的適合做頭麵打珠釵。

    另一匣是一些彩色寶石和一些籽料,一打開差點晃瞎她的眼。

    第四個匣子,一個裏麵裝的是兩個望遠鏡,鑲著寶石的望遠鏡。

    秦晚覺得九爺可能有點布靈布靈綜合征,或者多少有點公主病。他好像非常喜歡亮閃閃的東西,連望遠鏡都要鑲寶石。

    狸花貓被那些珠寶晃了眼,“喵”了一聲:“主人,雖然九爺總是和您拌嘴,但有一說一,他確實有錢。”

    秦晚拿了一顆珍珠出來誘惑它:“挑一顆給你做項圈戴怎麽樣?這珍珠的顏色和你胸前那一片白色的皮毛很般配。”

    狸花貓喜歡,過來蹭她。

    秦晚眯眯笑:“所以,你要不要生一窩小貓出來?”

    “喵?”大狸花背上的毛瞬間炸開,躬氣身體猛地向後跳了一步。

    秦晚歎氣:“不是我想逼你生一窩崽崽,而是弘暉對你一直念念不忘。去了貓狗房好幾回,始終沒尋到合他心意的貓兒。”

    “先前上元宮宴上,四福晉玩笑似的問我來著,能不能讓你生一窩。”

    狸花貓伸出貓爪:“上元宮宴問的?如今二月底?一個半月了,您才想起來?”

    “先前天天忙慈仁醫館的事兒,我哪顧得過來這茬。好不容易醫館走上正軌了,我才有心思問你。”畢竟要給狸花貓配個伴的話,就得去貓狗房走一趟才行。

    附身在狸花貓身上的小係統想了想:“到底是讓我生,還是讓貓生?”

    “我不行的……”大狸花來回踱步,搖了搖腦袋:“人家還是未成年呢。而且人家是男孩子呐,生不了的。不對,我們小係統,就算成年了,也生不了……”

    “要是讓貓生的,這隻貓也是公的呀。”

    雖然看不見,但秦晚總覺得小係統臉紅了。她笑了一下:“傻蛋,肯定要給你找個貓伴來。”

    “那,好吧……”大狸花來回踱了幾步:“等找來伴,我便從這隻大狸花身上出來。貓貓的事,讓貓貓們自己解決。”

    “希望生出來的小貓能聰明可愛些。”秦晚感慨。

    那隻大狸花歪著腦袋看秦晚,已經看到自己這個小係統不僅要服務主人,等小貓們生出來,它可能還要帶崽崽……

    第二天,秦晚進宮去貓狗房,挑了一隻十分乖巧的白貓帶回府。小係統從大狸貓身上出來,又回到秦晚腦海中,兩隻貓自去培養感情。

    秦晚換了身衣裳陪兩個孩子,大門上小太監火急火燎跑來稟告:“福晉,五福晉要生了。”

    “套車,去五貝勒府。”讓周嬤嬤看好孩子,把好府邸後,秦晚便帶著傅嬤嬤朝五貝勒府去,同時讓人去給九爺遞話。

    先前她生孩子,五爺五福晉都來陪著,如今身份調轉她和九爺自然也都要到場。

    九爺這兩天沒什麽差事在身上,正在弄他先前那個關於瑜伽的想法。

    約摸著先前他安排讓人找的天竺瑜伽人和翻譯都快到了。

    他準備在城裏開一家瑜伽館,位置就選在慈仁醫館旁邊,已經派人去談買院子的事情。同時要在城外修一座園子,正在考慮到底是修在小湯上那邊還是潭柘寺那邊。

    三月份就要伴駕南巡,九爺覺得自己必須抓緊時間在南巡前把後續計劃、具體的方案都弄好。就像秦晚開慈仁醫館之前,每一步都列好章程計劃,然後多次推敲,最後一步步推進調整那樣。

    不,他要比秦晚做得還好。

    九爺不愛辦差,但隻要和生意有關的,他很樂意花心思。

    忽然聽說五福晉要生了,一瞬間先前許多回憶湧上心頭,上回五嫂的胎沒保住,希望這一胎能順利!九爺騎馬朝五貝勒府奔去。

    一開始胎位不是很正。秦晚一聽這話,連忙派人去慈仁醫館把鄒婆婆請來幫忙。

    天色擦黑時,五福晉順利生下一個兒子,母子平安。

    和十福晉家的兒子早產不同,五福晉這一胎比太醫算的日子足足拖了十天才降生。

    小阿哥七斤八兩,比當時弘霈大了一大圈。

    五爺抱著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嫡子,喜不自禁。

    九爺和秦晚都湊過去。九爺仔細看了看:“眉眼像五哥多些。”十四家的兒子也像老十四。

    鬱悶,怎麽自家的弘霈偏偏像秦晚多些呢?

    從五爺懷裏接過小侄兒,九爺抱的很熟練,笑道:“乖侄兒要快快長大,等你長大了,九叔送你一匹馬駒和一隻海東青,到時候你跟著弘霈哥哥一塊去城外跑馬放鷹。”

    懷裏的小嬰兒聽不懂,握著小拳頭“哼哼”了兩聲。

    “小侄兒不想騎馬,想習武是不是?”九爺哄他。

    但“噗嘰”一聲,臭味從包被裏散了出來。原來方才小娃娃是攥拳頭使勁。

    小阿哥在他親親九叔懷裏拉了人生第一泡粑粑。

    乳母連忙過來把小阿哥抱走,九爺有點鬱悶。

    這些小嬰兒是不是故意逮著他欺負?先前他被華裳尿,被弘霈又尿又拉,現在又被小侄兒拉……

    五爺笑著替兒子賠了個不是,九爺無奈:“小屁孩都這樣,無妨。”

    回去的路上,九爺沒騎馬,進了秦晚的馬車。

    等了那麽久,兩人都有些累,便都沉默著。

    秦晚快在車上睡著的時候,忽然聽九爺道:“五哥五嫂能順利添個嫡子,多虧了你。”

    “也是五嫂自己運氣好。”她畢竟搬出宮早,又一直在調養。先前沒有,大約是每次時間都不對,再加上心裏壓力大。

    “你的功勞,爺都會記在心裏。”九爺又想起先前老爺子說過要賞秦晚的事兒:“對了,你獻上去的算排卵期的法子和你想出來的藍大褂、口罩等物,皇阿瑪都說很好,要賞你。你想要什麽,回頭到了禦前,爺尋個何時的機會幫你向皇阿瑪討賞。”

    秦晚想要花不完的銀子和不會受任何人管束的自由,以及無論怎麽作或者怎麽躺都不會被別人打擾,不會被皇帝看不順眼的悠閑人生。

    但這些康熙爺給不了。

    那就換個現實點的吧。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東西很明顯是爵位。

    “我想當郡王福晉,你能討來嗎。”秦晚難得對他微笑。

    九爺覺得這天沒法聊了。

    他是個做生意的皇子啊,封爵前皇阿瑪原本給他訂的爵位是固山貝子呀!

    能封多羅貝勒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九爺仰頭,看著馬車頂,然後默默在心底算了一會兒,給了秦晚一個答案:“那你這些功勞還不太夠。起碼爺得捐個六七百萬兩銀子,甚至一千萬兩,爺才能得個郡王的爵位。”

    看了一眼秦晚的神色,九爺繼續:“你真的想當郡王福晉?”

    當然想啊,秦晚在心底呐喊。就算她作破天也沒法和離或者被休,頂多被賜自盡。她當然想要個更高貴的帽子戴戴。

    “想。”秦晚給了他一個極其肯定的答案。

    “就那麽想?”九爺有點挫敗:“你知道外麵人給爺編了個順口溜嗎?”

    “什麽順口溜?”秦晚最近沒關注京城的八卦消息。

    “金一山,銀一山,九爺府裏山摞山。意思是九爺我,有的是銀子。”九爺看著秦晚:“這樣的滔天富貴,難道還不如一頂郡王福晉的帽子?”

    “要是鐵的更好。”秦晚笑了一下。

    九爺氣到要掐自己人中。先前的病根還在,他覺得似乎有口血要湧上來了。

    “鐵·帽子郡王?你還挺渴。”九爺覺得他婆娘有點瘋,可又有些不同凡響。

    “不是鐵的,給我個親王福晉的帽子戴戴也行。我不挑的。”秦晚笑眯眯的。

    “你是不是想把爺的金山銀山全都獻出去,一點都不留?”

    秦晚一本正經:“您聽說過那句話嗎?”

    “哪句?”

    “散財保平安。”

    “……”

    他到底造了什麽孽,攤上這麽個敢咒自己夫君的賊婆娘。

    而且,他有種詭異的,秦晚要把他的命吸幹,獻祭出去給後世子孫掙王爵的感覺。

    若是別的女人,絕對不敢和他說這樣的話。但九爺除了心裏有點不爽,並沒生氣。以前他以為秦晚清心寡欲,今日才知,她竟然是有點野心在身上的。

    不過,這點野心,竟然不令他討厭。

    九爺忽然有點明白秦晚為什麽對慈仁醫館耗費那麽多心思了。

    “你為什麽那麽在意爵位?開醫館也是為升爵鋪墊?”

    秦晚莞爾:“先前皇阿瑪不是說過嗎,嫡福晉生的兒子就是世子。既然弘霈能襲爵,我這個額娘自然希望他將來的爵位高一些。就算爵位不能升,可是將來的事情也不是咱們能做主的。我自然要盡我所能,為孩子們積點陰德。”

    秦晚說的沒錯。

    他就一個兒子,他也不想弘霈將來隻能承襲到一個“固山貝子”的爵位,真的太低了。

    九爺失笑,他婆娘的確挺敢想的。而且,她的想法很別致。他去泉州,她不要珠寶,隻要橡膠樹。

    他要幫她討恩賞,她便獅子大張口,讓他見識見識她從沒顯露過的野心。

    “橡膠樹的事兒,爺問了。”九爺一想到這茬心裏就有些挫敗:“泉州那邊所有的洋人,爺全都問過了。但是沒有人見過或者聽說過。”

    出發前秦晚就隻提了這一件事,他還沒辦成。九爺已經做好準備接受臭婆娘的冷嘲熱諷。

    “不著急,慢慢尋一定會尋到的。”秦晚很平靜,完全沒有嘲諷他的意思。

    九爺看過來,他這輩子還能摸準這臭婆娘的脈嗎?

    女人,嗬!九爺覺得和女人打交道還不如去磨磨生意上的章程呢,太費神了!

    “若找到了橡膠樹,你要做什麽用?”先前秦晚說隻是想見見到底什麽樣,但九爺現在回過味來,已經不信了。

    “書上說,這種樹富含一種神奇的汁液。這個汁液用途很廣。若找到,”秦晚拋給九爺一個餌:“九爺單靠著這種樹,就能賺夠一個郡王爵位的銀子。”

    “當真?你確定這種樹世上真有。”

    “那書是我以前看的,書上其它東西我都見過了,隻剩這種樹沒見過。我敢打賭,一定有,若沒有,把我腦袋摘給你。”

    找,必須找到!就是踏遍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也必須找到這棵搖錢樹!

    “爺不要你的腦袋,若找到了,到時候再另想一個謝爺的辦法。”九爺已經開始思考,如果找到橡膠樹,一畝能賺多少銀子,以及他要買多少地,種多少畝了。

    啊,好煩,要做的生意好多!為了橡膠樹,他得先囤點地。

    以前他的銀子,並不僅僅是生意上來的。但現在那些來處,他準備砍掉不要,以後專心做生意。就單單做生意,也足夠再換個好點的帽子戴了。

    回到府裏,九爺看著兩個孩子,又想起一件事:“下個月你跟爺一塊伴駕南巡,要帶的東西都得提前收拾。兩個孩子太小,去不得。留傅嬤嬤照看,應當也足夠。”

    秦晚搖頭:“孩子實在太小,我放心不下。”

    九爺皺眉:“你的意思是,讓爺從西邊那三個女人裏挑一個帶出去?”

    她這麽大度?會把夫君往外推?

    秦晚失笑,“佟氏病懨懨的,完顏氏和馮氏也得照看孩子。”就算帶上,他也不需要吧。

    九爺一方麵覺得自己身邊如果不帶個女人,有點丟麵子。但又覺得,帶了著實麻煩,畢竟他滿腦子都是生意,對女人根本沒興趣。到時候萬一帶去的小妾硬朝他懷裏撲,他怕自己一衝動把人丟下船。

    算了,不帶。大不了兄弟們問起的時候,隨便打個馬虎眼遮掩過去。

    而且,西院那三個見了他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帶出去丟人嗎!

    九爺應了一聲:“不帶了,爺自己出去。”

    紫玉赭葉和金鬥都驚呆了,九爺對福晉可真好!南巡說不帶人就不帶人,嘖嘖。

    屋裏夫妻倆已經不說話了。

    一個在想,啟程之日最好定在三月初六以後。

    一個在想,趕緊走吧,進了三月就趕緊走。一天三萬兩呢!

    ·

    次日秦晚進宮,帶著宜妃讓她代去五福晉家添盆的東西。

    又一日,秦晚帶上厚禮去參加五福晉兒子的洗三。

    五福晉這一胎是足月生,小家夥看著十分壯實,洗三這日來的賓客也多。

    七福晉悄悄握住秦晚的手:“好弟妹,等我生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陪我。”

    “七嫂放心,我一定去。”

    “還有那位鄒婆婆。”七福晉無奈:“先前京城裏請她接生很容易,但是現在她在慈仁醫館裏,一個月隻接三個,且要提前說才行。我隻好走你的後門。”

    “回頭我幫嫂子跟她說說。”秦晚佩服鄒婆婆。原來大清朝就已經有人能想到預約和限量了。

    四福晉也湊過來:“九弟妹問了貓兒不曾?那隻大肥貓答應了嗎?”

    秦晚點頭:“問了,同意。”

    三福晉在旁邊忍不住笑:“九弟妹可真逗,竟然還當真問了貓兒願不願意生小貓。”

    今日的洗三宴氣氛不還錯。大福晉身上不爽利,沒來。太子妃讓人送了添盆過來,也沒親到。

    明明另外兩位不在,是拉攏秦晚的好時機,但三福晉沒著急,隻和大家聊天逗趣。

    秦晚活了三輩子,終於感受到一次純潔的妯娌交際。妯娌幾個還問來問慈仁醫館的情況,秦晚簡單說了說。

    十四福晉意動,恰巧秦晚也給她遞了個眼神。

    ·

    開業二十多天,慈仁醫館勢頭良好。

    不僅皇子福晉們關心,皇家的人基本都關心。

    紫禁城中,少年執棋,唇角微勾:“著實有趣,爺倒要尋個機會去瞧瞧。”

    作者有話說:

    ·明天依舊1w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