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作者:竹枳      更新:2022-10-16 09:58      字數:5734
  第四十四章

    簡單兩句話。

    宋枝蒽心率驟然失衡。

    如果是以前, 她一定會去解釋,比如我沒有想帶你見家長的意思,再比如, 我隻是想還你一個人情。

    可不知為什麽, 這天, 這一刻,這當下的幾分幾秒,她的潛意識沒有讓她把那些“摘幹淨”的話說出口。

    反倒胸腔裏像是揣了隻激動的兔子, 整個人不可控地臉紅耳熱。

    她聲如蚊呐地解釋, “我隻是不想你吃那些亂七八糟的……不是什麽見家長。”

    祁岸唇畔淺淺的梨渦漸深。

    像是透過她張皇的神色, 探究到更深的什麽。

    宋枝蒽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她錯開目光, “既然要跟我去, 那就快點兒,回去還能給外婆打個下手。”

    說完也不管身後的祁岸是什麽反應,丟下他就走。

    就這麽, 祁岸當天傍晚開車帶著宋枝蒽回了家。

    等車開到小區附近,祁岸又找了家水果超市給趙淑梅愛吃的水果當見麵禮。

    宋枝蒽見這位大少爺買起東西毫不手軟,趕忙製止, “不過就回家裏吃個飯,不用這麽興師動眾。”

    她看著大幾百一個的榴蓮,“這東西我外婆也不愛吃, 買來也是浪費。”

    而且她本來不大緊張的, 被祁岸這麽一弄, 反倒有些著慌。

    就好像兩人真要正兒八經地見家長。

    然而她家人連她換對象了都不知道。

    祁岸倒沒想那麽多,“不是還有舅舅舅媽, 你表姐, 他們總會愛吃。”

    宋枝蒽欲言又止。

    祁岸卻似想到什麽, “何愷以前來都帶些什麽?”

    忽然聽到前男友的名字,宋枝蒽愣了愣,“他?”

    祁岸意味深長,“他以前總喜歡在群裏跟大家炫耀,說你外婆又做了什麽好吃的給他。”

    雖然他表情很平淡,但宋枝蒽莫名從他的話裏讀到一抹隱約的不爽和攀比。

    宋枝蒽驀地支吾了下,“其實他也沒有總來。”

    “……”

    “一年最多才來兩次。”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祁岸的表情更耐人尋味,“一年兩次,三年不就是六次。”

    宋枝蒽被堵得嚴嚴實實:“……”

    你算數真好。

    祁岸也徹底沒有聽她話的意思,隨手又拿了兩大盒當下頂貴的車厘子,讓老板結賬。

    老板樂得跟開了花似的。

    宋枝蒽全程一個字不敢多說。

    隻能乖乖帶著祁岸和兩大袋子的水果進小區。

    小區是年代久遠的樓盤,想到祁岸從小養尊處優,大概沒來過這種地方,宋枝蒽在帶他進單元的時候,有些尷尬道,“我家在頂樓,不然你分給我一袋吧,太沉了。”

    “頂樓是多少樓。”

    “七樓。”

    頓了頓,宋枝蒽又說,“別說是拎這麽沉的東西了,就是走上去都很累的。”

    祁岸挑眉朝樓上瞥了眼,“以前何愷常喊累?”

    “……”

    宋枝蒽懷疑他會讀心術,不然怎麽知道她這話裏暗暗諷刺的就是何愷。

    似從她表情裏讀出什麽,祁岸來了興致,“以前他都怎麽喊的。”

    說到這個,宋枝蒽有些無語。

    “也不是喊吧,就是抱怨,特別是拎東西的時候,走到三樓就開始嚷嚷為什麽這樓沒電梯。”

    “而且幾乎每次來都嚷嚷。”

    “聽著都煩。”

    說完這些,她回過頭看祁岸。

    這會兒兩人已經走到單元門口,祁岸寬肩長腿,手裏閑散自如地拎著兩袋東西,絲毫沒有為“七樓”退怯的神態。

    望著她的眼眸也微微上挑,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兩條頎長的胳膊也因此拉伸出流暢結實的手臂線條,是屬於少年人意氣蓬勃的性感。

    與當年何愷來她家時那副弱雞模樣簡直截然相反。

    一時間倒顯得她的關心在自作多情。

    宋枝蒽甚至已經開始產生就讓他這麽體驗一下生活也不錯的想法。

    祁岸卻忽然將左手那袋沉甸甸的水果,掛到右手上,同時依舊保持鬆散的神態,朝她伸出左手,“我不止可以拎著上去,還能空出一隻手牽你。”

    “……”

    他意味深長地勾起唇,“宋枝蒽,要不要試試。”

    忽然被他叫住大名,宋枝蒽一陣猝不及防地心悸。

    偏偏視線又不受控製地落到他那隻修白又有力的長手上,夕陽餘暉下,他掌紋清晰,骨骼像是美術生的畫本一樣利落好看,隻是看著,就能感覺到被他握住的溫暖力道。

    祁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被光線晃成琥珀色的雙眸,也透出讓人難以拒絕的期許。

    宋枝蒽下意識咽了咽嗓。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有種想要伸出手握住的衝動。

    隻是非常不巧,這瞬間,樓道內忽然響起一道熟悉女聲,聲音帶著歲月的痕跡,又滿是慈愛,“枝蒽哪,回來啦。”

    聽到聲音,祁岸和宋枝蒽一同回過頭,看到站在身後拎著菜的趙淑梅。

    趙淑梅在短暫的驚訝過後,麵頰瞬間蔓上巨大的驚喜。

    “天啊,這不是小岸嗎??”

    ,

    往常這個時間,不算大的三室一廳正是空寂的時候,唯獨這個傍晚格外熱鬧。

    李堂亮夫婦早早關店去機場接李桃桃,宋枝蒽他們上樓的時候,家裏已經開始飄著飯菜的香氣。

    電視也開著,播放著雖然無聊但非常能炒熱氣氛的綜藝。

    而隨著祁岸的到來,這個熱鬧如同過年的家庭聚會,更是掀起另一番浪潮。

    最先認出祁岸的是楊春芝,她跟老太太當初一樣驚訝,之後又叫了叫正在炒菜的李堂亮。

    李堂亮哎呦一聲,意外又驚喜,說這不是小祁嘛,快進來坐進來坐。

    祁岸像是見到熟悉的長輩那般溫順地打著招呼,那感覺就好像和李堂亮很熟悉一樣。

    宋枝蒽站在人群後頭默默無語。

    莫名有種早已被敵人打入內部的錯覺。

    最後過來的是李桃桃。

    在大家都同祁岸寒暄的時候,李桃桃正在宋枝蒽的臥室打電話忙工作,電話一掛斷她就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著白襯衫淺色布裙,看起來文靜又溫柔的宋枝蒽。

    三年未見,小姑娘儼然長成了大姑娘,李桃桃當即激動地喊了聲她的名字,上前和她擁抱了下。

    就這麽,一家人聚集在玄關處。

    李桃桃一眼就看到格外惹眼的祁岸。

    介於少年人和男人之間的祁岸一頭利落有型的黑色短發,身姿挺拔舒展,氣質不凡,就連身上的衣服也仿佛和宋枝蒽是情侶衫,都是白駝配色。

    再加上他這異常俊朗的外形,李桃桃幾乎一眼就認出他是誰,“呀,這就是枝蒽的男朋友吧。”

    此言一出。

    幾個長輩的笑容均凝滯下來。

    李桃桃卻渾然未決,那張銷售金牌的嘴遠比任何人都要快,當即衝祁岸伸出手,“你好何愷,我聽枝蒽提到你很多次了。”

    “……”

    “我是枝蒽的表姐李桃桃,很高興認識你。”

    話音落下。

    不大的空間裏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均一臉尷尬張皇,隻有祁岸還保持著波瀾不驚的風度,甚至還在這瞬勾起嘴角,伸出手,“你好,我——”

    就在他馬上要李桃桃握手時,宋枝蒽下意識擋在前頭,搶先一步攥住祁岸的手。

    細軟的手掌無意識貼合他的手背。

    祁岸視線一頓,落在身側的宋枝蒽身上。

    隻見宋枝蒽眨著清淩淩的杏眼,神色艱難地解釋,“表姐,他不是何愷。”

    李桃桃沒反應過來,啊了聲,“什麽意思?”

    不止他,全家人也怔怔在等宋枝蒽的一個解釋。

    畢竟各種珠玉在前,且兩人之間流動的氣場,怎麽看也不像普通朋友的樣子。

    宋枝蒽幾乎無處可逃,隻能硬著頭皮道,“他是祁岸。”

    李桃桃意想不到地睜大眼。

    祁岸索性順勢牽住宋枝蒽的手,又在眾目睽睽下,轉換成十指相扣的模樣。

    在宋枝蒽還在猶豫要怎麽解釋的時候,他腔調含笑,意態自如地開口——

    “表姐你好。”

    “我叫祁岸。”

    “是宋枝蒽的新男友。”

    ,

    短暫的尷尬就像一道不怎麽好吃的開胃菜。

    即便再難以下咽,大家也還是會放到一邊,轉而去吃更美味的菜肴。

    隻是宋枝蒽就沒那麽好過了。

    在祁岸去廚房給李堂亮打下手的時候,她要經受三個女人的拷問。

    最開始是李桃桃把她拉進臥室,隨後楊春芝跟進來,老太太一看情況不對,也跟著進去,聽她解釋跟祁岸是怎麽回事。

    怎麽才一段時間不見,談了三年的對象就換成了新人。

    宋枝蒽自然不能說和祁岸在一起是假的,隻能硬著頭皮說兩人是在合並校區後才重逢的,至於在一起,是在與何愷分手後。

    李桃桃又追問她為什麽跟何愷分手。

    宋枝蒽這倒是沒什麽好隱瞞,就把別墅發生的一係列事說了出來。

    至於別的,她不想讓家人擔心,便沒多透露。

    隻是沒想到,三個女人態度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楊春芝是早就覺得他們倆不對勁,這下得知兩個人正式在一起,有種自己猜對的自豪感。

    李桃桃則支持宋枝蒽換新男友,用她的話說,年輕人就是要抓緊時間談戀愛,不然怎麽知道自己到底適合什麽樣的人。

    再說何愷那樣的渣男,早就應該踹了。

    別說現男友還是這麽秀色可餐的富二代。

    一提到富二代,楊春芝當即給了李桃桃一下,“你可閉嘴吧,管好你自己的事,少來帶壞你妹。”

    說完非常有眼力見兒地借著這個機會帶李桃桃出去,把空間留給趙淑梅和宋枝蒽。

    比起另外兩人的支持。

    趙淑梅顯然沒那麽放心,她看起來欲言又止的,“外婆不是不支持你和何愷分手,隻是外婆沒想到你會跟小岸在一起。”

    “既然在一起了,也不能硬讓你們分開。”

    “但不管怎麽說,枝蒽,外婆不希望你再像以前一樣受傷。”

    “小岸是好,但他太過於好。”

    “外婆總歸是擔心你……”

    後麵的話,宋枝蒽垂著眸自己補充,“擔心我無法掌舵。”

    像年少時,任性地放任自己的心,結果卻是迷失在海中,眼睜睜看著一切偏航。

    趙淑梅沒想到她認知會這麽清醒,一時語塞。

    宋枝蒽抬起頭衝她笑了笑,“放心吧外婆,不會的。”

    不會再像以前受傷。

    也不會再像以前失望。

    因為他們從始至終都是假的。

    而且這段假的關係,也會在未來的不久中斷。

    隻是這個事實,她不能告訴任何人,隻能盡量用微笑和平和的話語來讓趙淑梅安心。

    或許是見她遠比多年前成熟睿智,趙淑梅沒說太多,便再度出去跟著忙活。

    宋枝蒽這才喘了一口氣。

    沒多久,一頓豐盛的晚餐準備完畢,楊春芝吵吵嚷嚷叫大家過來吃飯。

    六個人圍在圓桌旁其樂融融。

    因為今天的主角是李桃桃,大家就都圍著她的事情聊,偶爾再和祁岸提幾句話。

    祁岸應得禮貌得體,和長輩們也都能說笑到一處。

    特別是趙淑梅,一個勁兒地給他夾菜,生怕他吃不飽。

    期間又問起易美茹的事情,祁岸回得耐心,“她大部分生意還在平城那邊,逢年過節會來看看我,身體各方麵都很好。”

    趙淑梅頗為感慨,“都很好就行,都很好我就放心了。”

    說完她對李堂亮他們說,“當初就是小岸的媽媽,高薪雇傭我,一雇傭就是好多年,小岸初中高中都是我帶的,所以看到他就跟看到親孫子一樣。”

    聽到這話,李堂亮對祁岸更熱情了,儼然把他當做一家人,還讓他陪自己喝酒。

    作為晚輩,祁岸盛情難卻。

    隻是除了應對長輩,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都在宋枝蒽這邊。

    宋枝蒽卻渾然不知,隻是默默吃著飯。

    直到一小碗剝好的小龍蝦肉放到她麵前。

    宋枝蒽這人口味有點奇怪,極其不喜歡吃帶殼的東西,即便是小龍蝦這種靠嗦才有意思的東西,也不行。

    要麽不吃,要麽就吃剝好的。

    早年祁岸知道她這臭毛病,沒少挖苦她,卻每次都會在吃的時候,耐著性子幫她剝一些。

    再後來,就是她與何愷在一起。

    但可笑的是,兩人在一起的三年,何愷僅為她剝過一次,諷刺的是,他在之後的很多次吵架裏,都喜歡說出來彰顯,就好像他對她有多麽好。

    從那以後,宋枝蒽就不再想吃這個東西了。

    也從沒想過,未來的某一天,當初那個願意為她耐心剝蝦肉的人,會重新回到她身邊。

    且這個人依舊願意犧牲那性子裏並不多的耐心,隻為給她這一點點的歡喜。

    宋枝蒽一時哽住。

    心口也像是沁著酸澀甜暖的梅子汁,眼底莫名有些泛潮。

    她抬起眸,定定看向祁岸。

    客廳裏餐桌上,喧囂得聽不太清她的聲音,於是祁岸便自然而然地湊近。

    距離近到,宋枝蒽可以清晰聞到他身上混著酒味的檀木香。

    近到兩個人的頭也輕輕碰在一起。

    祁岸眼尾綴著酒精上頭的淡紅色,像是難得有這麽放鬆的時刻,聲音也慵懶低啞地問,“怎麽感覺不開心?”

    “……”

    宋枝蒽沒想到他這也能看出來,微微有些訝然。

    不過想想也是,整個桌上,就她一語不發。

    偏偏宋枝蒽又不是太直接的性格,但凡她說自己不開心,祁岸就一定會追問。

    她不想讓他追問。

    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開心。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刻為什麽會不開心。

    宋枝蒽輕輕搖頭,“沒什麽,就是有點累。”

    祁岸沒吭聲。

    就這麽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看。

    高眉深目漆漆沉沉,像是一片浩瀚星海,稍不經意就能淪陷進去。

    宋枝蒽視線短暫與他交匯兩秒,按捺著心跳低聲問,“你喝了多少,怎麽感覺現在已經醉了。”

    祁岸聞言,垂下眸拿起空了的聽裝酒,修長如玉骨般的手指捏了下,“兩個。”

    兩個就這樣了?

    宋枝蒽沒想到他酒量這麽淺,有些意外,“你平時不是挺能喝的嗎?”

    兩人聲音在無意間放大。

    對麵的李堂亮聽到,搭腔道,“哪裏兩個啊,是啤的兩罐,還陪我喝了兩杯白的呢。”

    祁岸低笑了下。

    莫名像小朋友撒謊被抓包。

    宋枝蒽徹底無語了。

    她略略嗔怪地看著祁岸,“要知道你要過來喝酒我就不帶你來了,這不更傷身嗎,而且你開車來的。”

    都是男人,李堂亮立馬幫祁岸說話,“哎呀,才多大,傷什麽身,這麽高興的日子,不喝酒不是完全沒氣氛。”

    “可不是嗎。”

    楊春芝也說,“喝多了就在家裏住唄,這麽大地方,住哪兒都行,都是大孩子了,又不是未成年。”

    李桃桃衝宋枝蒽擠眉弄眼,“你倆才在一起,別急著小管家婆上線啊,小心嚇跑人家。”

    一說“管家婆”,楊春芝像是撿到樂子,“這點確實啊,我們枝蒽哪,從小就愛管人,長大了更是,有時候生病了不吃藥都要被她念好半天。”

    調侃到自家孩子,飯桌上的氣氛再度活絡起來。

    就連趙淑梅都笑著插話,“這也要看管誰,管什麽,要是喜歡被她管著啊,心裏還覺得暖呢。”

    被大家夥一起說笑,宋枝蒽頓時訕然。

    偏偏祁岸借著酒意,在不經意間沒骨頭似的湊過來,一隻手明目張膽地攬過她的左肩。

    宋枝蒽剛剛感受到他掌心落下來的力道,祁岸就已經把她帶到自己懷中來。

    那一秒,骨骼輕輕相碰。

    同為白色的襯衫衣料也摩擦出細微的聲響。

    感受到這一刻屬於他身上的體溫傳遞過來,宋枝蒽脊背一僵。

    祁岸卻側垂下濃黑的眼睫,幽深而恣意地望著她,帶著震顫般的磁性嗓音,徐徐從他胸腔裏悶出來般——

    “確實。”

    “我就喜歡讓她管著。”

    作者有話說:

    誤會解開我在盡快拉進度啦,在一起也快啦,不過還是要看行文節奏的,不想寫敷衍

    然後這陣子身體也不大好,心髒總是一抽抽的疼,在努力做到日更,如果實在做不到可能會休息一天,寶貝們不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