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酷吏
作者:水寒舟 薑玉      更新:2022-10-15 18:42      字數:2357
  第二百一十八章 酷吏

    薑寶玉進養濟院時,正好是用晚膳的時間。

    這會兒流民們都蹲在一邊捧著盆兒吃飯,有家裏孩子多的人家,分的吃食不夠,孩子在旁邊餓的直哭。

    身邊病殃殃坐不起來的老婆子看得心酸,把自己的稀粥讓了出來,卻被一個年輕壯漢一把奪去,咕嚕咕嚕全喝肚子裏了。

    “您兒子也還沒吃飽呢,有空當好人,不如先顧好自家,不然把我餓死了,誰給您送終?”

    雖還未入秋,但夜裏也有些涼了。

    流民們身上都還穿著破爛的薄衣,有些小孩子,甚至還穿著短衣短衫,連件蔽體的衣裳都沒有,縱然緊緊依偎在家人的身邊,也還瑟瑟發抖。

    時不時就有猛烈的咳嗽聲從人群中發出來,看的薑寶玉一陣揪心。

    她在宮裏待了四年,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悲苦的場景了。

    便是從前在外逍遙,賤民聚集的地方,她也是很少去的,更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核心。

    她看這些人的眼神異樣,這些人瞧她,又何嚐不覺得是個異類。

    “你們快看,那邊來了個姑娘,穿得比這裏的執事還體麵,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主!”

    平日也會有有錢人家過來施粥做善事,每次這些人一來,流民們就能得到不少好處。

    是以那人此話一出,立時有一堆人圍了上來,攔住了薑寶玉的去路,生怕來晚一步就搶不到好處了。

    “這位姑娘行行好,給口吃的吧!我家二丫已經好幾天沒吃上一頓飽飯了,再吃不上飯,她就不行了!”

    婦人說著,還回頭扯了一把自己骨瘦如柴的女兒,小姑娘半點精神都沒有,大大的腦袋下隻一根筷箸一般瘦弱的身子勉強支撐。

    在母親的唆使下跪地乞討。

    便是這樣,她們的聲音也很快被後麵擠上來的人群蓋過,一幫子人前仆後繼地朝薑寶玉圍上來。

    每一個都訴說著同樣的悲苦,有著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都難以漠視的可憐。

    “你是何人?”

    騷亂以薑寶玉為中心,迅速擴散開來,卻被這樣一個聲音終止。

    立時有一群官兵帶著武器衝過來,將人群向兩邊衝散,在薑寶玉的身前開出一條路來。

    也讓薑寶玉看清了來人的臉。

    那是一個戴黑色抹額,頭發散亂的在腦後梳著一個馬尾,腰佩寶刀的中年男人。

    他沒有穿官服,並看不出是什麽身份。

    但從他出現之後,流民們都縮到一邊不敢出聲的情況來看,薑寶玉判斷他定是這裏的執事。

    “下官是宮中禦用尚服局派來為流民製作冬衣的女官,鄙姓薑,閣下可是南宮執事?”

    男人打量了一眼薑寶玉,瞧著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下意識將嘴裏啃了一半的雞骨頭吐到一邊,輕哼一聲,轉身衝著某處大喊道:“伯梁!宮裏又來人了,還不快過來把人領到住處去,可別叫這幫無賴再給嚇出個好歹來,倒成了本執事的罪過了。”

    南宮凜說完便往台子上走,正好與那個叫伯梁的人打了個照麵。

    薑寶玉站得遠又沒在光裏,伯梁並看不清她長相,便順口與南宮凜問道:“又來?這回又派的是個什麽人?總不會待不了兩個月,又尋死覓活地逃跑吧?”

    “誰知道?”

    南宮凜說著,又回頭瞧了一眼薑寶玉,輕笑著說道:“還是你自己去看一眼吧,就是個小丫頭,細皮嫩肉的,依我看三天都待不住!”

    說話間,伯梁已經走到了薑寶玉的麵前來,在他打量薑寶玉之際,薑寶玉也正打量著他。

    這是個臉上有黑痣長毛,看起來比南宮凜要年長一些的男人,雖麵相生的猥瑣,但薑寶玉看的出來,他打量自己時的眼神,並沒有令人不適的肮髒。

    難怪薑家養濟院的執事會與她說,南宮凜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但伯梁是個好人,平常有事,可以找他相商。

    “呦,還真是個小姑娘,您這是得罪什麽人了吧?年紀輕輕的,怎麽就被擠兌到這裏來了?”

    薑寶玉欲開口說話,伯梁卻不給她機會,轉身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道:“走吧,這裏全是亂民,可不是你們這種幹幹淨淨的小姑娘能待的地方,你們宮裏來的女官,都住滄瀾閣呢,那裏清靜些。”

    伯梁說完就走,薑寶玉隻得匆忙跟在後頭,卻在快要走出院子時,遠遠地瞥了一眼高台之上的南宮凜。

    此人正斜坐在酒桌邊上,拿著一隻整雞啃得正香,身邊還有幾個穿著得體的丫頭伺候著,給他把酒捶背,與下麵這些受苦受難的流民形成了天壤之別,仿佛都不是身處同一空間一般。

    酷吏!

    這個詞在薑寶玉的腦子裏轉瞬即逝,畢竟在她的意識中,沒有比在饑餓難耐的人麵前大吃特吃更殘酷的刑罰。

    而就在她收回視線的那一刻,南宮凜也將視線從燒雞轉移到了薑寶玉的後腦勺,並伸手打發了身邊兩個女子,命她們拿著那隻燒雞,下去分給家人吃。

    “明早之前,我要知道這女人的全部信息。”

    他身邊正在喝酒的另一白衣男子聞言,唇角一斂,略微有些詫異地說道:“你不是吧,就一毛還沒長全的小丫頭,也值得你這樣大動幹戈?”

    他說著,轉念又一想,忽然想明白什麽似的問道:“你莫非是看上人家了?人長得特別好看?”

    南宮凜回憶著方才第一眼瞧見薑寶玉時的印象。

    分明是少女模樣,但瞧見這麽多不守章法,張牙舞爪的流民,眼中竟沒有一絲恐慌,反而還有幾分悲憫。

    未經介紹,就能斷出他的身份。

    甚至麵對他的無禮,也能不彰不顯,順勢而為,一句話也沒講就跟著伯梁走了。

    無論是哪一點,都與先前宮裏派過來的女官們不同。

    那些人雖然都是官,但也不過是個女人,麵對那麽多可怕的流民,嚇得尖叫者有之,拿官威施壓喝退旁人者有之,更有甚者,還有直接暈倒,次日找關係逃跑的。

    可如薑寶玉這般淡定者,還是頭一回見。

    更讓他不舒服的是,這女人能一口斷出他的身份,也沒有對伯梁有過多的防備之心,顯然是有備而來,可他竟然還對她一無所知,這是多麽可怕的事?

    於是他轉動著手中酒杯,目光微凜,回答著白衣男子方才的問話。

    “非也,很醜。”

    “那你是作甚啊?那些從宮裏出來的女人,哪個不是沒用的紙老虎?嚇唬兩下再餓上幾天,準保都老實了!”

    白衣男子話說一半,卻見南宮凜眼刀子飛來,恐怖至極,立時也不再調侃薑寶玉,而是跪地行禮道:“是,屬下殷時雨,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