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出宮

  　　薑寶玉一餓肚子就會停止思考，這一夜過得也並不消停。

  　　無非是她餓得發慌，吃光了傅典衣帶來的餅，還是想吃薑寶銀，追著薑寶銀滿屋子跑，筋疲力竭後，終於在天方大亮時，如願啃上了已睡懵的薑寶銀的手，將人一口咬精神了。

  　　“薑寶玉，你這條狗！你就是狗！狗！！！你還不快鬆口嗎？”

  　　薑寶玉也並未多眷戀薑寶銀的手，還一臉嫌棄地啐了幾口。

  　　“這豬蹄兒怎麽一點肉都沒有呢？差評！”

  　　兩個人正鬧著，門忽然從外麵開了，引得倆人齊齊朝門外看去。

  　　進來的竟是薑榮喜。

  　　事實上兩個人第一眼差點沒認出她來。

  　　大約是趕了一夜的路，又或是她的身體真像傳聞中那樣不很好了，她現在真的看著非常憔悴，憔悴到幾乎一夜白了頭，臉上的溝壑都明顯了許多。

  　　“姑婆。”

  　　薑寶玉第一次在心底產生了愧疚。

  　　無論薑榮喜在對待薑寶珠一事上的態度讓她多麽不滿意，可她對薑寶玉還是很疼愛的。

  　　薑寶玉也並非真的沒心沒肺，看到長輩為自己心力交瘁還能滿不在乎。

  　　薑榮喜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薑寶玉，以及分明沒有被綁，但看上去好像比薑寶玉更慘的薑寶銀，暗自歎了口氣，有些沒精神地看了一眼身後的許清夢道：“帶回去吧。”

  　　她說完轉身就走，許清夢忙上前來幫薑寶玉鬆綁，還仔細檢查了一下她周身，很緊張地問道：“你怎麽樣？她們沒有對你動刑吧？”

  　　薑寶玉看見好友，自是十分欣慰。

  　　搖頭笑道：“我沒事，倒是辛苦你和阿芒了，我就知道有你在後方坐鎮，我不會有事的。”

  　　“你不要謝我。”

  　　許清夢一邊將人扶起來向外走，一邊說道：“都是雨花姐姐和——”

  　　許清夢本來想提水寒舟，但見後宮尚服局的人還在旁邊看著，為免節外生枝，她便將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繼續說起雨花的好來。

  　　“雨花姐姐為了出宮去給薑尚服送信，連腰傷都不顧，爬了數百米的高山才找到了薑尚服，回來時人都要廢了，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呢。”

  　　許清夢說著，又想到之前二人爭執的場麵，忍不住勸道：“寶玉，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雨花姐姐是真的一心為你，你不能辜負她。”

  　　腰傷？

  　　薑寶玉想起那晚二人因為薑寶珠的事兒爭執，雨花好像是被她撞了一下，沒想到竟然這麽重嗎？

  　　腰傷都這麽嚴重了，那會兒還執意要背著她回去，這個人真是好生麻煩，讓人想要討厭卻又討厭不起來的人，最是讓薑寶玉頭疼了。

  　　頭疼到她立即轉移了話題，挎住了許清夢的胳膊大步走道：“所以我現在是沒事了嗎？我姑婆已經收拾了陳尚服了？隻可惜我沒在場，不能親眼看她是怎麽讓那人吃癟的。”

  　　許清夢也跟著看向薑榮喜的背影，想著她看見陳尚服送薑榮喜出門時，一副得意的模樣說著“等姐姐的好消息”的話，不禁皺眉道：“大人有沒有收拾陳尚服我不清楚，但你應該是沒事了。”

  　　薑寶玉於是摸了摸胸口，加快了腳步說道：“那咱們得快著點，別錯過了早膳才行，可餓死我了。”

  　　禦用尚服局的人帶走了薑寶玉，薑寶銀卻好像個被人遺忘的孤兒一般，沒人領也沒人管。

  　　“所以，我呢？我是可以走了嗎？我也沒事了嗎？有沒有人給個說法啊？”

  　　說話間，她人已經跨出了門檻，見兩邊都沒人守著了，她便也當做無事發生，灰溜溜地回去了。

  　　隻是越走越覺得有句話果真是至理名言。

  　　薑寶玉此人，誰碰誰倒黴！

  　　薑寶玉嘴上嘻嘻哈哈，其實心裏還是很有正事兒的，回到禦用尚服局後，她並沒有像先前說的那樣，跟著許清夢去飯堂吃飯。

  　　而是直接跟著薑榮喜進了她的屋子，跪在她麵前誠心認錯。

  　　“是寶玉錯了，寶玉給姑婆添麻煩了。”

  　　誰知道薑榮喜這次卻並沒有發脾氣，而是久久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看的薑寶玉身上發毛，心裏忐忑。

  　　經驗告訴她，等待她的絕不是什麽好事兒。

  　　結果薑榮喜竟然從身後的包袱裏拿出一個食盒來，打開了蓋子推到了薑寶玉的麵前道：“我隨皇帝出宮，正好經過明月樓，知道你喜歡吃這個，便叫人為我準備了一些送進宮來。”

  　　薑寶玉剛聞著味兒就知道，這是明月樓的椒鹽豬手，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可這會兒聽到薑榮喜讓她吃，她反倒不敢伸手，一直用眼睛瞟薑榮喜的神情。

  　　薑榮喜於是又道：“吃吧，聽說你在陳招娣那裏餓了一天，恐怕人已經餓傻了吧？”

  　　不知怎的，薑寶玉覺得薑榮喜這會兒的表情還挺慈祥的，不像是要揍她的樣子。

  　　她便也放下了芥蒂，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塊大豬蹄啃了一口，然後心滿意足地笑成了個小傻子。

  　　薑榮喜第一次見薑寶玉，就覺得這娃娃有意思。

  　　明明那麽小一個肉團子，好像餓一頓就能摧毀她的全部意誌，卻口口聲聲吵著要離家出走，要跟薑家脫離關係。

  　　哪怕跟她進宮，舍去一切榮華在宮中做個低賤的小宮女也願意。

  　　那個時候她就在想，就是她了。

  　　要是能叫這樣一個小東西乖乖跟她學製衣，繼承她的衣缽，為薑家的榮耀再添一分光輝，於她而言，該是真正的功成名就，死而無憾了吧？

  　　可是後來陰差陽錯，最終還是寶珠那孩子進了宮。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該明白，一切都是天意，強扭的瓜不甜，她不該再有所奢望。

  　　可再後來這小東西自己送上門來，站在她們薑家世代相傳的暗閣裏，在她的麵前說出她想要學習製衣，想要為了自己留下來跟她好好學的時候，她又再度燃起了希望，覺得自己的願望又能實現了。

  　　如今看來，都是她錯了。

  　　這個孩子的心思，眼下根本半點也不在製衣上。

  　　想到這裏，薑榮喜控製了一下已到眼眶邊上的淚水，依舊慈祥地衝著薑寶玉笑道：“皇帝已恩準我明日出宮一趟，你跟我一起去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