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作者:離九兒      更新:2022-10-15 11:20      字數:7879
  第七十四章

    沈卿言沉著一張白玉般俊俏的臉, 沒有直接言明自己的不滿。

    他從五歲起就跟著還是太子的封衡一起讀書,這漫長的十六年,兩人算是同甘共苦, 經曆諸多生死。

    他與封衡雖是同歲,但封衡無論是武學還是學識,以及是為人處世方麵, 都比他悟性高。

    封衡對他而言,是君主, 是兄長,更是摯友。

    看上去是他追隨了封衡十六年, 這些年為了封衡流血割肉,但實則, 沈卿言心裏很清楚,若是沒有封衡,他早就死了。

    封衡即將榮升為父親,他比誰都高興。

    可……

    封衡的態度讓他心中略有酸澀。

    難道他們之間的情義,就隻能共苦難?不能同富裕麽?

    封衡瞥了沈卿言一眼, 即便不去深究,他也仿佛能夠清楚的知道這廝腦子裏的彎彎繞繞。

    比女子還細致!

    封衡側過身子, 不想再直視沈卿言,高大的男人負手而立, 骨子裏的倨傲冷漠讓他的側臉看上去有一種不近人情的肅重,還有上位者獨有的無情無義。

    帝王清冷的嗓音響起, “卿言,朕接下來會有一場大戰要準備, 朕需要恒慶王的絕對忠誠, 他僅有一個妹妹, 惜若性命,若是你能……”若是你能娶了恒慶王的妹妹,成了冀州的女婿,那朕就能高枕無憂了。

    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一慣是榆木腦袋的沈卿言,卻突然開竅,挺直了腰杆,“皇上!臣可以犧牲自己!”

    封衡一愣,緩緩側過臉,但還是用斜睨的眼神看著沈卿言,“……”罷了,臉皮厚不是什麽不可饒恕的缺點。

    若非是封衡自己不想納了楚香,大可不用讓沈卿言出手。

    楚香論起容貌、家世、品性,也算是女子當中的翹楚,沈卿言大可不必像是趕鴨子上架一般。

    以防萬一,封衡還是多問了一句,“你與楚香走到哪一步了?打算幾時成婚?”沒辦法,不得不多問一句,誰讓他一直操心沈卿言呢。

    沈卿言知道,封衡要打雍州。

    若是能聯合冀州兵力,封衡的計劃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封衡絕對不會讓冀州與雍州聯手,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恒慶王拉入自己的陣營。

    沈卿言和楚香的婚事,就相當於是聯姻。

    聞言,沈卿言耳根子一紅,緊接著,麵頰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他一雙墨色的眼眨了眨,被通紅的麵頰襯得格外明亮,像民間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封衡,“……”這廝可是手握皇宮禦林軍的調遣之權啊!如此這般純情麽?

    此時,封衡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朕是不是心太大了,竟將整個禦林軍交給了卿言掌控?!

    沈卿言咧嘴一笑,“皇上放心,臣會盡快把事情辦成,今晚繼續去阿香屋裏。”

    封衡又是一僵,麵無表情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激動的心。

    都已經進了人家姑娘的閨房了?

    看來是自己小覷了卿言。

    朕器重的人,豈會是無能之輩呢。

    “甚好。”封衡淡淡啟齒,揮揮手,讓沈卿言退下。

    沈卿言離開時,步履如風,單從背影去看,也能瞧出他十分歡喜雀躍。

    封衡擰眉,緊鎖的眉心,隱隱不安。

    沈卿言這些年一直是聽從他的安排,日後娶了楚香,該不會是個懼內的吧……

    封衡掐了掐眉心,沈父早年戰死,沈母隻是個閨中婦道人家,沈家這一脈就隻剩下沈卿言一人,其餘沈家人都成了祠堂的牌位了。封衡對沈卿言的終身大事難免操心了些。

    其實,從幼時開始,封衡就有種既當爹又當娘的錯覺。

    “出來。”封衡再度抬眸時,眼底已恢複一片無波無瀾。

    十三從暗處走來,垂眸抱拳,“皇上,屬下在。”

    封衡似是料到了宮外的情形,“又讓那個逆賊跑了?”

    十三的頭垂得更低,“是屬下無能!懇請皇上責罰!”

    封衡狹長的鳳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不遠處的落日餘暉。

    十三找不到人,辰王自然也沒找到。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封奕奕,在京都城,早已暗中布置好了老巢。

    帝王突然唇角斜斜一揚,獨屬於年輕人的義氣和淩然,讓他看上去野心勃勃,“看來,朕得盡快將朝堂大換血。十三,傳朕口諭下去,一切還是照著原計劃進行。”

    十三抱拳的動作一滯,拳頭也緊了緊,“是,皇上!”雖然此舉著實冒險,不過,一旦成功,不僅僅是楚王,朝中但凡有異心的舊臣,也會一並鏟除。

    不過,十三知道,皇上要出宮,肯定也與雍州的寶藏有關係。

    *

    夜幕降臨,庭院瓊花紛落,大紅燈籠隨風搖曳,原本是一派喜慶,此時,婚房內卻是戾氣叢生。

    張珺瑤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辰王,就自行掀了蓋頭。

    今日是她期盼已久的大喜之日,可笑的是,婚禮當場就見了血,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到了現在還沒露麵。

    前院的酒席更是早早就停了。

    張珺瑤原本以為,她能嫁給辰王,成為尊貴的宸王妃,今後在京都城都是揚眉吐氣,會成為所有京都貴女豔羨之人。可萬沒想到,大婚當日就是不吉之兆!

    “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啊!”陪嫁婆子知道二小姐脾氣暴躁,又是驕縱慣了的,豈能容忍這樣的怠慢?!

    可若是大婚頭一天就在夫家大鬧,今後還如何能在蕭太妃麵前得臉?

    蕭太妃可並非一般的女子。

    她是先帝寵妃,又是蕭氏家族的嫡女。

    蕭氏是百年望族,背後錯綜複雜的勢力不可小覷。

    就連太後都不能直接將蕭太妃如何,張珺瑤這個剛進門的新婦,可不得內斂一些嗎?

    張珺瑤在婚房來回踱步,再度質問王府的婢女,“王爺究竟去了哪裏?幾時回來?!”

    王府的大小事宜皆是回事處安排。

    回事處專門挑了幾個相貌周正的婢女伺候新進門的王妃,可張珺瑤並不領情,她打量著麵前四名容貌標致,正當韶華年紀的女子,幾乎嫩得能掐出水來,無疑都是上等美人。

    雖然辰王沒有妾室,可難保沒有通房與侍婢。

    張珺瑤一腔怒意無法可撒,一想到她今後沒臉在京都城那些貴女命婦麵前招搖,她很快就遷怒到了四名婢女頭上。

    “你們四個,給本王妃跪下!”張珺瑤低喝。

    四名婢女並非是辰王的女人,但都是辰王府的大丫鬟,論起容貌、氣度,皆是絕佳,也十分懂規矩,可識文斷字。

    她們四人盈盈跪下,皆垂首,無半句怨言。

    看得出來,新王妃並非是好性子的女子,並且,也未免過於膚淺愚笨了。

    大婚頭一天就這般尋事,豈會給王爺留下好印象?

    其實,王妃最好的做法的是以德報怨,如此,說不定還能讓王爺心存愧疚。

    男子一旦對一個女子有了愧疚心,也算並非是真心心悅,也多多少少會有憐惜之情。

    可惜了,王妃果然如傳言中一樣,是個跋扈囂張的女子。

    可這一套,在王爺麵前是行不通的。

    果不其然,四名婢女剛跪下沒多久,張珺瑤就砸了手裏的杯盞,碎片濺落一地,四處狼藉,鋒利碎片劃破其中一個婢女的手背,鮮血溢了出來。

    “啊——”婢女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到底是學過規矩的婢女,縱使受了驚嚇,也能很快控製住自己。

    這時,一身紅衣的高大男子出現在婚房門口,人還沒邁入門廊,摻和著隱忍的低喝聲傳來,“發生了何事?!”

    辰王在外人眼中,素來儒雅,他乃天潢貴胄,身份矜貴,可偏生又像民間如玉公子一般,溫潤的令人昏眩。

    他若是動了脾氣,那便真的慍怒了。

    四名婢女暗暗驚醒,抬眼望向了這位蘭芝玉樹般的男子,是她們的王爺。

    雖然王爺從未表示過會收了她們,可像她們這樣的下人,如今正當年華正好,自是人人抱有飛上枝頭的渴望。

    若是無緣成為王爺的人,她們遲早會被許給王府的下人,便再無翻身可能。

    四名婢女可謂是含情脈脈,一腔愛慕之心就要迸發而出了。

    這一幕落入了張珺瑤的眼裏,不亞於是看見狐狸精當著她的麵勾搭自己的夫君。

    可辰王在場,張珺瑤不敢繼續發飆,可委屈還是有的,她走上前,伸出雙手要去握住辰王的手,下一刻,卻被辰王避讓開了。

    張珺瑤愣了一下。

    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不疼,可隱隱難受。

    滿屋子的大喜色,突然就顯得蒼白了起來。

    “王爺?你、你去哪兒了?為何現在才回來?你我還沒真正禮成呢。”除卻拜堂之外,尚有掀蓋頭、撒帳、合巹酒、持手剪燭這幾樁最重要的儀程。

    缺了一樣,都是不完美的。

    而張珺瑤不允許大婚這一日有任何瑕疵。

    今日的酒席已經徹底毀了,還見了血,讓張珺瑤心中如何會痛快?

    辰王沒有看張珺瑤,而是掃了一眼跪地的四名婢女,“你們四個站起來,既然王妃不需要你們,自今日起,你們四人去太妃院裏伺候。”

    他大抵能夠想象的出來,用不了多久,辰王府內宅就會被張珺瑤弄得雞飛狗跳。

    四名婢女如釋重負,可又不免覺得可惜,去了太妃那邊,能見到王爺的機會就少了。

    辰王拂袖,欲要離開。

    若非是管事前來通報,他根本不會走這一趟。

    辰王過來時,就發現這座院子裏多了十數個生麵孔。

    張家嫁女,陪嫁的仆從倒是不少!

    辰王豈會不知,是張相想在辰王府安插眼線。

    四名婢女垂首退下時,張珺瑤從愣神中過回神,上前一步雙手握住了辰王的手腕。

    她仰麵看著他,在喜慶光線之下,她的夫君卻像是墜入了無盡深淵的悲鳴者,那雙鳳眸之中映著昏黃光線,那般蒼涼與失落,像是行走在黃泉路上丟了魂魄的人。

    確切的說,像一個沒了芯子的人。

    是一具空殼。

    張珺瑤的心又是猛然一顫。

    辰王冷冷的看著她,若非是這個女子起初假冒是他的救命恩人,蕭太妃與張相又豈會擅自定親!

    沒有眼前這個女子,辰王或許還有機會明媒正娶自己心悅之人。

    辰王的視線像一把沾了鹽水的刀子,傷人於無形。

    辰王隻看了一眼,撇開視線,拂袖轉身離開。

    他拂袖的動作,撇開了張珺瑤,讓張珺瑤幾個步子踉蹌,癡癡望著男子離開的背影,好半晌還沒回過神。

    張珺瑤不想承認,夫君不愛她。

    半點不愛。

    甚至就連恨都沒有。

    是漠然與無視。

    人隻有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才會漠然和無視。

    那一刹那間,張珺瑤仿佛聽見了美夢破碎的聲音,可她不承認啊。

    張府的嬤嬤走上前攙扶她,“王妃呀,你可得壓製些脾氣了,王府可不是張家。”

    張珺瑤笑了笑,“王爺必然是有事在身,本王妃的確不應該讓他分心,本王妃一定會做一個賢內助。”

    說著,張珺瑤搖搖晃晃往內室走,一個人上了榻,平躺在了喜榻上。

    陪嫁婆子與丫鬟麵麵相覷,不明白二小姐到底是怎麽了。

    *

    蕭太妃那邊,管事婆子將張珺瑤的失控一一稟報,可蕭太妃這個婆母似乎根本不欲操心新婦的事。

    哪怕張珺瑤今日把王府捅一個窟窿,她也不會插手。

    蕭太妃糾集了自己的勢力,將聽令於她的王府護院叫到了跟前,又命人給護院們分發了畫師不久之前才臨摹出來的男子畫像。

    “你們給哀家,把畫像中的男子找來!誰能抓到他,哀家賞賜萬兩!”

    萬兩可不是小數目,單單是這個數額,就足可以讓無數人為之付出性命。

    護院們立刻如同打了雞血,這便帶著畫像出發。

    蕭太妃身上還穿著今日白天的華貴衣裳,頭上發飾隨著她的動作而晃動,她立於廊下,浮光打在她身上,華貴異常。

    蕭太妃盯著夜色蒼茫之處,眼神狠辣。

    奕哥哥!你真以為哀家還是當初的純情少女?

    哀家一定會讓你後悔!

    封奕奕是她此生的心頭刺,拔了會疼,不拔也會難受。

    這一刻,蕭太妃甚至在想,她就是死,也要拉著封奕奕一起,哪怕去了黃泉路,她也要讓他不得安生!纏他,鬧他!

    *

    夤夜。

    一衣襟半敞的男子正倚欄觀夜色,俯瞰著他曾經無比熟悉的京都城。從背影去看,男子一頭墨發傾瀉,直披腰間,他身段頎長,半倚欄杆的姿勢,透著超乎年紀的風流與不羈。

    身後婢女,跪在地上,雙手給他細細擦拭發梢。

    要論封奕奕此生摯愛,無疑是無上皇權,以及他的臉,和一頭墨發。

    此時,穿著黑色鬥篷的男子悄然靠近,站在了封奕奕身側,抱拳道:“王爺,別來無恙。”

    封奕奕嗤笑一笑,“也才三載而已,何況本王從未真正離開過。”

    黑色鬥篷男子噎了一下,但很快無視封奕奕身上睥睨天下的倨傲與清冷,笑道:“王爺還是不改當年風範啊!”

    封奕奕卻不接受這份奉承,歎道:“本王老了,晚輩們倒是愈發冒進。本王的兩個好侄兒,還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一言至此,封奕奕唇角斜斜一揚,仿佛遇到了強勁的對手,讓他興奮了。

    黑色鬥篷男子頓時無話可說。

    他發現,無論是三年前,亦或是如今,他與封奕奕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眼下,他需要封奕奕的這股勢力,來攪亂時局。

    總之,新帝的勢頭,需要壓一壓了,不然他們這些世家遲早沒有好日子過。

    鬥篷男子頓了頓,道:“王爺,本官已按著你的要求,辦好了一切,接下來,王爺打算怎麽做?”

    封奕奕望著不遠處的萬家燈火,風流鳳眸之中掠過一抹玩味,“本王三年前逼宮沒能成功,那樁事是本王的心頭大忌,本王一定會讓封衡那個臭小子吃點教訓。”

    那個侄兒啊,獠牙太過鋒利。

    可封奕奕偏生不是一個認輸的主兒。

    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若不能肆意暢快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鬥篷男子了然,“王爺,本官可以全力輔佐王爺!但,還請王爺也要履行當初的承諾。”

    封奕奕突然朗聲大笑,嗓音磁性低醇,極具辨識度,“笑話!本王豈會在意那些小恩小利,你們想要的東西,本王自然會給。”

    本朝一直以來都是九品中正製選拔官員,可就在先帝登基之後,改成了考核入選,到了封衡禦極,平庸的世家子弟更是沒有機會入仕。

    長此以往下去,不出兩代,各大世家的存在感會逐漸消失。

    世家是絕對不會允許被削弱根基的。

    *

    次日,虞姝帶著小公主去長壽宮請安。

    虞姝有孕的消息,已經在後宮傳開,畢竟,昨日整個太醫院都去了重華宮,這樣的陣勢想讓人不知道都難。

    後宮嬪妃們,自然是一番酸言酸語。

    要知道,雖然如今宮裏有了小公主和皇長子,可後宮的嬪妃們從未見過皇上如此在意一個嬪妃的肚子。

    足可見,皇上對虞姝這一胎的重視。

    太後與皇後是知情者,當然明白為何封衡獨獨對虞姝的這一胎格外在意。

    但旁人卻一無所知。

    張貴妃是個能隱忍的,自從上次針對虞姝,而被封衡敲打之後,她就安分守己的多。

    淑妃卻沒忍住,柔柔的捏著自己的後脖頸,倚靠著圈椅,慵懶的睨了虞姝一眼,尤其多看了一眼她的小腹,“修儀妹妹好大的福氣,想當初,皇後和陸嬪有孕,可不見皇上如此重視呢。”

    淑妃嘴巴不饒人,這話輕易得罪了皇後與陸嬪,順便也挑起了皇後、陸嬪,和虞姝的仇恨。

    虞若蘭從昨日到此刻,都不曾平靜,一直在盛怒之中,饒是濃鬱的脂粉也遮蓋不住眼底的暗青。哪怕事到如今,她也認為,虞姝之所以能入了帝王的眼,皆是她的功勞。

    可這個庶妹,就是個不會知恩圖報的白眼狼!

    憑什麽是庶妹懷上龍嗣?!

    一個庶出的低賤玩意兒,有什麽資格給皇上生孩子?!

    虞若蘭坐在圈椅上,一雙布著血絲的眼,盯了虞姝好片刻,雙手捏緊了手中錦帕。

    皇後自詡有虧,如今就連吃醋的份兒都沒了。

    陸嬪是個沒腦子的,還當真怒視了虞姝一眼。

    當萬千寵愛在一個人身上時,她就無疑成為了後宮公敵。

    太後隨意賞賜了一些物件,皇後也賞了東西。

    虞姝離開長壽宮時,劉寶林特意攙扶著她,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修儀姐姐,我聽說,胎兒月份不足三月時,是最容易出事的,你可得仔細著身子,莫要走不該走的路,也莫要吃不該吃的東西。”

    劉寶林豐腴的手指輕輕拍了拍虞姝的手背,又對淑妃和虞若蘭遠去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虞姝明了了。

    太後、皇後,如今因為小公主在自己手裏,她二人已經有所收斂。

    張貴妃此人是個看不透的。

    陸嬪沒有腦子使壞。

    最容易壞事的,是沒有保住龍胎的淑妃與虞若蘭。

    自己失去了,當然會痛恨別人擁有著。

    這是人之常態。

    虞姝點了點頭,心想著,皇上昨日讓整個太醫院給她看診,也著實是……過於隆重了。

    按著她的內斂性子,不到三個月的胎象,她是不會外傳的。

    可事已至此,隻能處處小心。

    *

    淑妃今日特意沒有乘坐轎輦,她與虞若蘭一起走在宮道上,順手掐了一朵正當綻放的芍藥,遞給了虞若蘭,笑著道:“貴嬪妹妹,這花很適合你。”

    不知為何,看到虞若蘭如今的處境,淑妃就沒那麽痛恨她了。

    原來,一個人卑微的時候,就連仇家也會少。

    淑妃無疑是極美的,一顰一笑間皆風情,虞若蘭的容貌不及她。

    看著淑妃扭著腰肢走遠,虞若蘭將手中的芍藥擲地,用腳踩了上去,又狠狠輾軋。

    “哼!淑妃是在嘲諷本宮不過就是芍藥,不像她,是華貴牡丹!”

    身後宮婢大氣不敢喘一下。

    修儀娘娘得寵之後,虞若蘭的脾氣愈發暴躁。

    虞若蘭踩爛了那朵芍藥之後,轉過身,看向了隨從之中的一名秀氣太監。

    這太監明顯感覺到了虞若蘭的目光,抬眼走上前,溫柔勸道:“娘娘消怒,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虞若蘭抬手,太監握住了她的纖纖玉手,兩人繼續往前走。

    夏荷已經嚇出一身冷汗。

    在翠碌軒也就罷了,可這裏是長壽宮外麵呀,若是叫旁人察覺出端倪,可如何是好?

    *

    如夏荷所料,這才剛回到翠碌軒,虞若蘭就屏退了所有人,將太監牽入了內室,不多時裏麵就傳出隱隱約約的靡靡之音。

    夏荷在院中來回踱步,等了許久還不見消停,她過於焦灼,深知皇上可能知道一切。

    而二小姐此舉,不僅是自取滅亡,還可能會連累了整個將軍府!

    她那年邁的母親還在將軍府做針線婆子呢!

    夏荷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去一趟重華宮。

    或許,三小姐才是拯救將軍府的關鍵。

    *

    重華宮。

    虞姝坐在西花廳下吃酒釀丸子,她胃口不太好,已經改成少吃多餐。

    夏荷暗示虞姝屏退旁人。

    虞姝知道夏荷的心思,就讓知書和墨畫退開了些。

    她聽完夏荷一五一十交代之後,整個人呆了呆。

    她素來知道二姐慣會胡鬧,可也不會想到,二姐膽敢又接種生子!

    這可是滅門之罪!

    虞姝震驚的同時,莫名其妙同情起了皇上。

    不過,夏荷又說,“修儀娘娘有所不知,其實皇上從未真正寵幸過二小姐。一直以來都是二小姐在設計皇上。”

    虞姝嘴裏的丸子停在了唇齒間,神色一滯。

    男主一直在被虞若蘭設計……!是故意的麽?

    為何?

    該不會是皇上知道當初,虞若蘭故意代替自己入宮,所以,一直心懷不滿吧?

    可送上門的美人,也沒有不要的道理。

    皇上還真是個記仇的性子。

    可,以皇上的謀略,他豈會不知道虞若蘭私底下的秘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虞姝眼中的震驚之色又恢複了平靜。

    她看向夏荷,“皇上有皇上的打算,若是沒猜錯,皇上不會將虞若蘭的事捅出去,大抵……也不會將虞家如何。”

    聞言,夏荷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夏荷離開後,虞姝思忖了半晌,猜出了七八分來。

    虞若蘭的私底下的醜事,可是要挾父親放棄兵權最好的把柄!

    要知道,虞若蘭的行徑,是欺君大罪,會禍及闔府。

    是保女兒和家族?還是手握三十萬兵馬?

    父親會選前者還是後者?

    要是虞姝沒猜錯,皇上為了安撫虞家,不會將虞家徹底扳倒,而是會扶持二哥上去。

    如此,父親就算是有意見,也隻能隱忍。

    皇上,他……當真奸詐又歹毒!

    想明白之後,虞姝一陣心驚後怕,虧得她與皇上是站在同一陣營的,否則,她就是花十輩子的精力,也鬥不過皇上。

    知書走上前,“娘娘,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虞姝隻是笑了笑。

    虞若蘭和皇後都背叛了皇上,那麽陸嬪呢?聽囡囡說,皇上還想踩死皇長子,難道陸嬪也……

    虞姝的表情出現了片刻的龜裂。

    她到底是該幸災樂禍?還是應該同情一下皇上?

    正在為後宮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時,虞姝看見一道陰影投在了石案上,哪怕隻是影子,她也認出了封衡。

    虞姝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了男人深幽的鳳眸。

    這人是帝王,是天下之主,可他的後宮已有數隻紅杏出牆,虞姝看著此刻的封衡,不再是仰視一個無所不能的上位者,而是看著一個尋常男子。

    可強者是不需要同情的。

    封衡立刻擰眉,察覺到了虞姝眼神中的異樣,“昭昭,你為何這般看著朕?”

    虞姝美眸忽閃,“沒、沒什麽。”

    作者有話說:

    虞姝:看來,皇上真的需要看開一點~

    封衡:(⊙o⊙)…

    ————

    寶子們,晚上還有一更哦~

    PS:接下來會走走劇情,女主也會在接下來的種種事件之中愛上帝王,算是相互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