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離九兒      更新:2022-10-15 11:20      字數:5614
  第五十六章

    封衡並沒有直接去勤政殿上朝。

    而是先回了帝王寢殿。

    重華宮離著寢殿頗近, 來回甚是方便,不會耽擱太久的時辰。

    封衡那日夢見朝露閣被火燒之後,就立刻想到了空置的重華宮。

    他的後宮人數寥寥無幾, 空置的宮殿自然頗多。

    但封衡偏就挑中了重華宮。

    原因無他,就因著重華宮離著他的寢宮近。

    起初,他也沒有故意如此, 甚至於想到將重華宮賜給虞姝,也隻是本能使然。第一反應便想到了重華宮。

    對著銅鏡照了照, 帝王修長的指尖稍稍掀開了一些衣襟,露出雪色中衣裏麵的脖頸。

    脖頸上有幾道新鮮出爐的紅痕, 一看就是女子用指甲劃上去的。

    這天雖熱,但皇上馬上就要去早朝, 絕不至於熱到不顧儀態的露出脖頸。

    這分明是故意的啊。

    皇上是想向誰展露脖頸上美人留下的痕跡?

    是給情敵看吧……

    無疑,是在炫耀呢!

    王權看透一切,他的眉毛一抖,沒有揭穿封衡,擔心封衡會覺得失了麵子。

    封衡性子早熟, 幼時就是一副老氣橫秋之態,素來不輕易坦露心事, 亦不喜與人交流。

    王權都快差點忘了,皇上其實也曾年少風華。

    初次動心難免會略有失控。

    虧得昭嬪娘娘並不是什麽心機叵測的狐媚子, 皇上也不至於因為一時的癡迷而荒廢了朝政。

    封衡將自己脖頸上的紅痕露出來之後,又對著銅鏡左右看了看, 一雙狹長鳳眸十分滿意的欣賞著自己的臉。

    能孤芳自賞到這個程度,也是因著有絕對的自信心。

    看來, 皇上昨個兒夜裏與昭嬪娘娘甚是“相處融洽”, 不然這一大早也不會有這種閑情逸致。

    要知道, 封衡此前就連命都不在意,又何況是一張臉?

    當一個人開始在意自己的臉時,那僅說明了一樁事——

    他/她有了悅己者。

    亦不知道昨個兒夜裏,昭嬪娘娘如何伺候了皇上,竟叫皇上這般歡喜?

    王權看向了靠牆長案上的沙漏,提醒了一句,“皇上,到時辰上朝了。”

    封衡站直了身子,親手從林深端著的托盤上取了帝王冠冕,又親自戴到了頭上,他本就高大頎長,戴上了冠冕之後就顯得更是威嚴持重,叫人不敢直視。

    東邊天際逐漸露出魚肚白,天光尚未破曉,帝王大步行走在漢白玉鋪製的宮道上,整個巍峨皇宮都仿佛成了他的襯托。

    身後一眾宦臣一路小跑才能上他。

    昨日並未怎麽休息,但帝王風姿卓絕、步履如風,風拂過,他身後一陣香氣飄散在空氣裏,細一聞,除卻冷鬆香和薄荷之外,還有似有若無的梔子花香。

    林深鼻子靈,甚是納悶。

    皇上幾時用過梔子花露?

    他愣了一下又反應了過來。

    皇上一定是用了昭嬪娘娘的香了!

    *

    同一時間,東華門。

    紅色宮牆、黃色琉璃瓦、白玉須彌座……處處彰顯帝宮巍峨。入宮上朝的文武百官陸陸續續行走在冗長的宮道上。

    自從封衡將五日一次早朝的規製,改成了三日一次,不少年紀大的老臣子們已經逐漸吃不消了。倒是年輕的新起之秀尚且可以跟上帝王的節奏。

    一位勤政的帝王,是萬民之福。

    但並非所有大臣都能受得住。

    帝王一聲雷霆,滿朝噤若寒蟬。

    新帝是當真心狠手辣,且算計頗深,攻於心計,不是什麽人都能猜出他的心思。

    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員皆不敢太過冒進,縱使此前皆是有各自的勢力,也不敢直接與新帝抗衡了。

    此時,本朝兩大權臣正並肩行走在宮道上。

    張相近日來算是在修身養性,心情不錯,一隻布滿褶子的手拍在了太傅的肩頭,笑道:“哈哈哈!太傅,你的府邸開始重新修繕了?我聽說,虞副統領還在貴府四處尋找鬼祟?我倒是認識幾個高人,需不需要引薦給你,做幾場法事?”

    張相看到太傅吃癟,就宛若是服用了上好的補藥,整個人容光煥發。

    這個太傅也真是糊塗!

    新帝都登基三載了,竟還摸不透新帝的性子。

    新帝他幾時被人威脅過?

    太傅竟設計要燒死新帝的寵妃。這不是找死麽?!

    眼下,新帝正沉迷那女子,太傅的舉動無疑是觸了帝王逆鱗。

    這不,新帝依葫蘆畫瓢,給了太傅一次重創。

    虧得新帝沒有趕盡殺絕,不然,太傅也不會好端端的站在這裏了。

    太傅沉著臉,被宿敵如此嘲笑,他沒有直接被氣厥過去已經是萬幸。

    太傅,“哼!相爺近日不是在操持次女大婚麽?等到大婚之日,我必然登門祝賀相爺嫁女。相爺位高權重,隻是可惜了,竟是斷送了張家香火,再無後繼之人!”

    太傅此言一出,張相的臉色也沉了。

    沒有兒子,是張相此生最大的敗筆。

    饒是官拜丞相之職,權柄煊赫,但對時人而言,無子便是無後。

    張相明麵上再無納娶,民間皆以為是相爺對亡妻感情甚篤。

    可實際上,是張相年輕時候墜馬受過傷,再無生養之能。

    一輩子隻娶一妻,隻是遮掩他身子有損的彌天大謊。

    太傅如今淪落這種慘狀,嘴巴上自然毫不留情。

    張相氣到腮幫子鼓動,繡雲紋廣繡用力甩開,拂袖而去。

    太傅也冷哼了兩聲。

    二人鬥了大半輩子,早已不顧及彼此顏麵,如今這把年紀了,虛與委蛇都顯得多餘。

    沿途的文武官員們亦不敢靠近他二人,更是不敢看熱鬧。

    權臣打架,搞不好就會殃及池魚。

    *

    禦前大太監唱禮,文武百官分開兩列入朝。

    帝王端坐龍椅,額前流珠微晃,破曉天光從天窗泄入,映入帝王深邃的眼,他掃向整個大殿,所有人跪地叩拜,高呼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高呼聲停下,帝王磁性低醇的嗓音在大殿之內響起,“眾愛卿,平身。”

    帝王嗓音擲地有聲,仿佛在大殿之內產生了回音。

    他一人之聲,可抵數百人高呼。

    封衡的目光在辰王身上掃過,不知在想什麽,鳳眸微眯。

    接下來,便是輪到百官覲見。然而,除卻太傅一黨格外安靜之外,張相的勢力也沒有發言。

    封衡唇角含笑,安靜之中,笑了幾聲,“嗬嗬,愛卿們,難道無本可奏?”

    轟!

    群臣震驚。

    皇上竟然在大殿之上笑了。

    大臣們不由自主的後背冷汗涔涔。要知道,帝王素來不苟言笑,上一次大笑出聲時,還是昨年命辰王揮兵北上,踏平了蠻夷之地。

    無人應答,大臣們垂眸看著自己的皂靴腳尖。

    封衡又是一聲嗬笑,這笑聲仿佛帶有穿透力,“當真無本可奏?”

    仍舊無人應答。

    大臣們都在揣測,皇上為何發笑。

    仿佛帝王之笑,必然寓意著什麽深沉意味。

    封衡從龍椅上站起身,居高臨下,睥睨所有人。

    這一刻,無疑,他爽快了。

    看來,上次雷擊太傅府,給了群臣不小的震懾。

    多虧了他的小昭昭,給了他依葫蘆畫瓢的靈感。

    若非太傅先對付虞姝,封衡也想不到那般精妙的報複手段。

    “既是無人上奏,那便退朝吧。”封衡淡淡啟齒,嗓音卻故意摻雜了內力,有股威壓之感席卷整個朝堂。

    他所想要的,便是麵前這副絕對服從的畫麵。

    三載了,那些老家夥們終於學會了閉上嘴!

    退朝之際,辰王抬眸看了一眼,目光恰好落在了封衡的脖頸上,雖隻有一瞬,但他還是看清了封衡脖頸上的紅痕。

    辰王垂於廣袖下的大掌顫了顫,他轉過身,跟著百官退出大殿,耳畔是文武官員的竊竊私語,但他什麽都沒聽見,晨風拂麵而來,他隻覺得此生宛若丟失了一樣最在意的東西。

    *

    下朝後,沈卿言去了禦書房。

    他宛若是封衡的眼睛,會將暗中查來的一切如實稟報。

    魏安明也來了,手裏提著一籃子紅雞蛋。他是帝王親手提拔上來的,當初大婚之事,封衡還賜了賀禮。故此,喜得愛子之後,魏安明覺得很有必要給皇上送紅雞蛋。

    尚書閣那邊的新龍案還沒趕製出來,封衡今日暫時就在禦書房外麵的石案上批閱奏折,正好也能吹吹晨風。

    看著魏安明送來的紅雞蛋,封衡微微擰眉。

    沈卿言是個大嘴巴,生怕皇上不知道魏家添了丁,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笑道:“皇上,魏大人的雙生兒子甚是可愛,臣瞧了都覺得心癢癢呢!那對雙生子一般大小,長得一模一樣,臣昨日還登門了魏府,親手抱過呢。”

    “魏大人實在是厲害,昨年剛結婚,今年就有了兩個兒子。不像禮部左侍郎,為了生兒子納了足足九房小妾,但可笑的是,那九房小妾就連一隻雞蛋都沒下出來。哈哈哈哈,皇上,你說,好不好笑?”

    “可惜,臣尚未娶妻,無法生養孩兒。可是皇上,你……”

    沈卿言自顧自說到這裏,頓時僵住了。

    啊呸!

    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此時,封衡眉目清冷,本就寡欲的臉上,更像是淬上了一層冰渣子。

    九房小妾……

    這個數量有些耳熟。

    他的後宮是不是也有九位嬪妃?他已經記不清了。

    封衡眸光直直看著沈卿言,從編花籃子裏拿出一隻紅雞蛋,隨手砸向沈卿言,“滾!”

    沈卿言徒手接住了紅雞蛋,但還是被這股大力擊退了好幾步,他撓撓頭,立刻解釋,“皇上!臣什麽都沒暗示!臣當真沒別的意思!”

    真是越描越黑!

    一旁的王權臉都黑了。

    子嗣是皇上的心頭大忌諱。

    虧得今日冒犯皇上的人是沈大人,若是換做旁人,已經身首異地了。

    沈卿言當真滾了。

    他一邊走,一邊暗暗僥幸的想著——

    以他和皇上的交情,按理說,皇上應該不會怪罪吧?!

    他又沒直說皇上不能生孩子!

    其實嘛,太醫院岐黃高手比比皆是,皇上若是真有什麽不可言說的隱疾,還得早些治療啊。

    *

    沈卿言那廝終於離開了。

    封衡鳳眸掃過紅雞蛋,從石杌上起身,甩袖朝後,長身玉立,內心卻怎麽也安靜不下來。

    王權和林深也不敢插話,更是不敢提及子嗣的事。

    任哪一個男子都不想頭頂一片青青草原。

    可偏生,皇上非但頂了,還不僅一頂。

    封衡垂眸,又看了紅雞蛋一眼,“魏大人倒是很能幹,一次喜得兩個兒子。”

    這話怎麽聽,怎麽酸。

    王權暗暗深呼吸,心想著,皇上若是不挑剔,十個兒子也有了啊。

    封衡突然吩咐,“來人,開朕的私庫,將今年新進貢的蜀錦送去重華宮。昭嬪過於素淡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朕苛待後宮嬪妃。”

    王權,“……是,皇上。”

    虞姝昨日侍寢了,按著規矩,今日的確應該賞賜。

    但先帝在位時,每年進貢之物,都是交給後宮執掌封印的娘娘,再統一分配的。

    皇上卻隻賞賜了重華宮,這難道不是苛待了其他娘娘?

    罷了,王權絕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下多言一個字。

    以他的經驗來看,皇上的心情又不好了。

    林深去開帝王私庫,王權特意交代了一句,“你小子要記住,昭嬪娘娘深得皇上心意,日後仔細伺候著。”

    林深立刻應下,“義父,兒子省得了。”

    在王權眼裏,封衡比他的命都重要。

    他見過封衡出生第一天的模樣,看著封衡一天天長大,以及封衡年幼時所受的每一處傷,他都記得。

    封衡如今第一次對一個女子上了心,王權自也瞧出來了。

    倘若昭嬪娘娘敢背叛皇上,王權第一個不答應!

    辰王算個什麽東西?!

    誰被精心嗬護時,不是溫潤如玉?

    倘若辰王經曆過皇上所經曆的一切,他未必能有皇上如今的心性。

    *

    重華宮這一邊,虞姝昨夜過於勞累,起榻時有些遲了。如今太後已經回宮,隻要太後沒有特殊交代,嬪妃們則需要每日前去晨昏定省。

    她洗漱匆忙,林深過來送賞賜時,虞姝來不及細細清點,賞了一袋銀豆子給林深,這便帶著知書和墨畫前去長壽宮。

    直覺告訴虞姝,太後也不是好應對的主兒。

    她不能叫太後尋到錯處。

    虞姝目前還在嬪位,是沒有資格在後宮乘坐轎輦的,除非是在帝王禦賜的情況之下,否則她隻能徒步走到長壽宮。

    昨晚封衡折騰的厲害,還換了新花樣,虞姝生得嬌弱,很難跟上封衡的節奏,今日早晨難免有些身子不適。

    長壽宮大門外,張貴妃、淑妃幾人已經陸陸續續乘坐轎輦過來了。

    虞姝走得匆忙,身上出了薄汗,本就白皙細膩的肌膚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薄粉,宛若晨間初綻的芙蓉花,嫩得能掐出水來。

    瑰姿麗色的容貌也就罷了,婀娜有致、纖穠玲瓏的身段更是叫人遐想連篇。

    細腰、豐/胸,如天鵝頸般的脖頸,簡單的盤雲髻上插了一根流蘇玉簪子,天然去雕飾,愣是將旁人襯托成了胭脂俗粉。

    淑妃一看到這副畫麵,腦子裏總會浮現出封衡如何寵愛虞姝,她撇開眼,不想看到虞姝,冷言冷語,“貴妃姐姐,你與本宮都是老人了,可比不得某些嫩生生的妹妹。也難怪,皇上就獨寵那一朵嬌花。”

    張貴妃不受挑撥,至少,表麵上看上去並不在意,笑道:“淑妃妹妹說哪裏話,在本宮看來,淑妃妹妹也是一朵嬌花呢,皇上日理萬機,哪有功夫雨露均沾。”

    提到“雨露均沾”四個字,淑妃就來氣。

    帝王的偏寵,已經過於明顯了!

    皇後管不得,太後總得管管!

    淑妃不再搭理張貴妃,氣呼呼的邁入長壽宮。

    虞貴嬪緩緩走來,臉上塗了濃鬱的脂粉,遮去了一切疲倦之色,明媚如初。她勾了勾紅唇,走到虞姝麵前,眸光極冷,嘲諷一笑,“妹妹呀,不是姐姐打壓你。你如今雖然得寵,可這後宮之中就沒有任何人可以盛寵不衰。”

    “淑妃當初就是獨寵一身,可如今呢?你自己也看見了,皇上幾乎不再召見她了。”

    “咱們姐妹一場,姐姐好心勸告你,可千萬莫要高興的太早。”

    丟下最後一句,虞貴嬪也甩著帕子往前走。

    濃鬱的香氣撲入鼻端,虞姝蹙了蹙秀眉,還沒徹底喘過氣來。

    她的好二姐哪裏是勸告她,分明是警告吧。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個道理她自是明白,用不著旁人提醒她。

    劉寶林湊了過來,“給昭嬪姐姐請安,才一日不見,姐姐又好看了呢,姐姐這裏是……”劉寶林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指著虞姝衣領的地方,壓低了聲音,“這裏可是皇上弄上去的?”

    虞姝低頭一看,就見低領宮裝遮住的胸脯之處,一朵紅梅清晰可見。

    倏然,她臉色更紅了。

    今日早晨過於匆忙,她選錯了衣裳,應該穿高領衣裳,眼下隻好伸手拉了拉衣襟。

    劉寶林有些好奇,又湊近了些,“昭嬪姐姐,皇上每回寵幸,都會如此麽?”

    虞姝愣了一下,與後宮嬪妃探討帝王的床/笫之事似乎有些古怪。

    她也好奇了,因著與劉寶林還算關係融洽,遂也壓低了聲音問,“你侍/寢時,皇上不這樣麽?”

    劉寶林一訕,她性子開朗,也沒覺得難為情,就如實說,“昭嬪姐姐,我從未侍過寢。”

    虞姝,“……”

    作者有話說:

    封衡:朕也想給群臣發紅雞蛋,一人一籃子……哦不,一人兩籃子!

    沈卿言:有病得治啊。

    虞姝:(⊙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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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子們,今天遲了一些,晚上還有一更,會給大夥發中秋紅包哦~

    PS:沒有侍寢的嬪妃,以後會放出宮另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