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作者:離九兒      更新:2022-10-15 11:20      字數:9907
  第四十八章

    鳳藻宮, 又是一片噤若寒蟬。

    三名禦醫留下方子就匆匆離開了,淑妃在內殿一通撒氣。

    合歡香這種助興之物,初次使用會招架不住, 但聞久了也就逐漸不會那般受製於香。

    可淑妃今日點了濃鬱的合歡香,本想借此困住皇上,可誰知皇上竟將虞姝領過來了, 這不是打她的臉麽?!

    “啊、啊——”

    淑妃一陣狂躁大喊,近乎歇斯底裏。

    她究竟要怎樣做, 才能被封衡寵愛?

    聽聞宮人過來稟報,說封衡帶著虞姝去了浴殿, 淑妃忍不住幻想浴殿內的場景,無論是禦書房、寢宮, 亦或是浴殿,她都不曾踏足過。

    帝王對她的寵愛似乎隻是浮於表麵,迷了她的眼,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在帝王眼中是與眾不同的。

    但如今有了虞姝做對比,淑妃隻覺得自己和後宮的其他嬪妃沒甚區別。

    可笑的是, 她還得維持著表麵的恩寵,演戲給整個後宮看。

    淑妃垂雲髻上的珍珠玲瓏八寶簪搖搖欲墜, 鬢角發絲淩亂,父親答應她, 定然會徹底搬倒虞姝,可為何那個狐狸精還是安安穩穩的待在帝王身側?

    淑妃咆哮, “又去浴殿?狐狸精在浴殿纏著皇上多久了?說!”

    跪地的一眾宮奴們身子輕顫,誰也不敢吱聲, 生怕會被殃及池魚。

    皇上的房中事豈是旁人可以肆意打聽的?

    淑妃娘娘有時聰慧, 可有時又會犯大糊塗。

    此刻, 淑妃雖不想承認,可她知道,她今日此舉是給她人做嫁衣了!

    “狐狸精!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

    淑妃自詡出生高貴,父親是兩朝太傅,試問虞姝哪裏比得上她?!

    除卻一副皮囊!

    眾宮人不敢吱聲的同時,也在暗暗腹誹:

    天底下的男子,哪一個不貪戀美人的好皮囊?

    昭嬪娘娘還是將軍府的姑娘呢。

    *

    兩個時辰眨眼而過,可謂稍縱即逝。

    浴殿的裏側有一處供歇息的偏殿。偏殿占地不大,除卻擺放了書冊的博古架之外,便就隻有一張軟塌。

    空氣裏氤氳著水汽和花露,還有似有若無的石楠花的味道。

    茜窗支開稍許,虛掩了一半。

    有風拂入,男人發絲微微浮動。

    此刻,封衡正側著身子躺著,他一頭濃密的墨發散開,衣襟半敞著,露出一小塊結實修韌的胸膛,那雙勾人的鳳眸抬了抬,姿態慵懶,像饜足之後還不忘細細欣賞獵物的野獸,似乎已經在盤算著下一餐該如何飽腹。

    虞姝就躺在他身側,服用了幾日的大補湯之後,雖然還是看著嬌弱,但體力可以持續甚久,眼角染著酣暢之後的媚色。

    但沒甚精神氣。

    封衡見她曲長濃密的睫毛緩了緩扇了扇,輕笑道:“昭昭,今日,朕可都是依了你,對朕的表現,你可滿意?”

    虞姝沒有給予回應,依舊隻是輕輕扇了一下睫毛。

    封衡又喊她,卻還是不見動靜,就隨手捉來她的一隻玉足,修長的指尖撓了撓美人腳底心。

    虞姝無力的動了一下,“……”快氣哭了!奈何毫無力氣。

    她抬眸嬌嗔了一眼帝王,就連眼神也顯得疲倦萎靡。

    皇上怎能如此?!

    好歹是一國之君,是天下九州的君主,逮著弱女子的腳踝使壞算個什麽事!

    虞姝怕癢,撓腳底心無疑是酷刑。

    封衡倒也良心發現,嗓音低迷,質問道:“下回淑妃患病,朕再帶昭昭一塊過去,可好?”

    聞言,虞姝似是後怕了。

    “不去了!嬪妾……再也不去了!”一管小嗓子已經是瀕臨敗壞,低低啞啞,帶著哭腔。

    虞姝很好奇,是否皇上每次被淑妃截胡,鳳藻宮都會點了合歡香?皇上明明知曉,為何又不揭穿?

    那……皇上可曾直接如了淑妃的意?

    與淑妃共寢時,皇上也是如此麽?

    虞姝想入非非,渾身上下也就隻剩下腦子可以繼續動一動了。

    封衡忽然眯眼,那雙狹長幽眸總能輕易透視一切,男人忽然沉了臉,目光一冷,抬手在虞姝光潔的腦門上重重彈了一下,威脅說,“不準胡亂瞎想。”

    封衡越是如此,虞姝就越是止不住腦中畫麵。

    封衡見勢,就打算再懲戒她一番。

    但這時,殿外傳來了沈卿言的嗓音。

    封衡眼中掠過一絲不滿,低喝,“聒噪。”

    他斥了一句,便俯身過來,捏著虞姝的小下巴,輕輕晃了晃,“好好在這裏歇息,朕被你耽擱了兩個時辰,得去辦正事了。”

    虞姝,“……”誰被誰耽擱了兩個時辰了?!

    皇上怎的還有些蠻不講理?

    看著男人款步往外走,一襲玄色錦緞袍服,襯得背影修長挺拔,墨發及腰,如上好的黑色絲綢般散開,虞姝也懶得繼續想入非非了,眼皮沉沉耷拉下去。

    她決定入宮那一刻,本來就不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皇上與淑妃如何恩愛逾常,和她毫無關係。

    她隻想守住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安然活在這世上就好。

    虞姝很快陷入沉睡,無半點閑事掛心頭,仿佛當真不在意封衡和後宮嬪妃的一切。

    *

    見封衡款步走出浴殿,墨發披在身後,隨風拂起,他身後的玄色衣袂掀起一抹瀟灑弧度。

    綢緞料子甚是貼身,封衡一路走來,身段體格被襯得一覽無遺。而最關鍵之處,是他半開的衣襟領口,如此這般出現在視野之中,讓人一見,腦子裏隻有一個印象——

    驚為天人。

    沈卿言先是看了幾眼封衡,又仰長了脖頸,朝著浴殿裏麵探過去,總覺得浴殿之內必有蹊蹺。

    皇上沐浴了一場,怎還仿佛如沐春風,像是得了天地精華滋潤過呢。

    封衡那雙陰鷙的眸深深剮了一眼沈卿言,擋住了他的視線,“你看夠了麽?”

    沈卿言聳肩,訕了訕,跟著封衡一邊往禦書房方向走,一邊詢問,“皇上,你今日為何心情甚好?是發生了什麽好事麽?”

    都是自己人,有好事也該分享一二。

    封衡側眸,斜睨了沈卿言一眼,看著沈卿言求知欲頗為濃鬱的臉,隻笑了笑,“卿言成婚之後自會明白。”

    沈卿言一噎,“……”

    皇上就和他母親一樣,整日就知道叨叨他的婚姻大事。

    沈卿言難得主動閉上了嘴。

    在通往禦書房的路上,他全程緊閉雙唇,一個字也不多講,就生怕皇上又會繞到他的婚事上。

    到了禦書房,沈卿言瞄了幾眼封衡胸膛的紅痕,這便立刻又避開視線,從袖中掏出一張手箋出來,遞給封衡,“皇上,這上麵是恒慶王在京都城所見的故人,是這上麵的幾位官員。”

    封衡幽眸掃過,當即就記住了,皆是無實權的文官,並且的確是恒慶王的故交。

    能光明正大約見的故人,多半不會有鬼。

    封衡雖不會全權信任恒慶王,但並沒有將恒慶王以及冀州,視作威脅。

    他淡淡啟齒,“無妨。這兩日辰王府動靜如何?”

    沈卿言再度快速掃過封衡露在外麵的一小片胸膛,僵著脖頸,道:“自從京都城都在傳辰王乃楚王的兒子,辰王府這幾日格外低調,不曾有任何事情發生。就連蕭太妃也消停了。”

    “臣按著皇上的吩咐,將辰王府的每日用度,以及每日從莊子裏運過去的蔬果都列了出來,和往日沒甚不同。”

    那說明辰王府沒來特殊“客人”。

    封衡廣袖一揮,一股香氣外溢,“不急,魚兒遲早會上鉤。”

    眼下,以朝廷實力,若是直接攻打雍州,無疑是勞民傷財,不是明智之舉。封衡是靠著殺戮才絕地翻盤,可無人知曉,他最是厭惡血腥味。

    擒賊先擒王,隻要抓到楚王,取了他項上人頭,雍州就是囊中之物。

    為釣大魚,封衡可以拋出足夠的誘餌,也有足夠的耐心。

    沈卿言告退之前,又反反複複瞄了封衡的胸膛,最終宛若鬼鬼祟祟的模樣離開。

    封衡薄涼的唇狠狠一抽,“十三,出來!”

    須臾,十三就從暗處走了出來。

    皇上怎知他此刻就在禦書房?

    十三還以為自己藏得夠徹底。

    十三垂首,抱拳道:“皇上有何吩咐?”

    封衡,“恒慶王之妹,都有哪些嗜好?喜歡怎樣的男子?皆一一羅列出來。”

    十三此前奉命調查了楚香,此刻還是記憶猶新,雖逐一稟報。

    片刻過後,封衡鳳眸微眯,眼底閃過一絲陰損。

    “派人送幾身簇新衣袍去沈府,讓卿言每日捯飭好看了再出門,另外,你從暗部調幾人出來,隨時跟著卿言,尋到機會就對他下手,製造他與楚香相處的機會。”

    十三算是明白了。

    皇上還沒打消牽紅線的念頭。

    直接賜婚,豈不是更穩妥?

    不過,話說回來,沈大人那樣的性子,若是皇上強行賜婚,他隻怕會纏著皇上鬧上好一陣子。

    *

    虞姝回到景元宮已經是傍晚十分。

    帝王賜了轎輦。

    她去給皇後請安時,人依舊懨懨欲睡。

    皇後的臉色,卻在她邁入內殿的一瞬間,從陰沉轉為笑容滿麵,又見虞姝眼梢帶著媚色,身段纖柔,就仿佛是不久之前才被帝王雨露滋潤過,真真是如初綻嬌花,便是女子瞧見了她這副模樣,也忍不住多看幾眼。

    皇後不難想象出帝王對虞姝的寵愛程度。

    明明恨到骨子裏,卻還要強顏歡笑,裝得比誰都大度!

    皇後繡雲紋的袖中,一雙手捏的死緊,見虞姝屈身時在微微顫抖,皇後差點沒穩住臉上笑意。

    真真是個狐媚子!

    聽說在浴殿整整纏了皇上兩個時辰!

    這都歇息一整日了,還站不穩麽?!

    皇後並沒有讓虞姝起身,而是對身側的杏兒使了眼色。

    杏兒笑道:“昭嬪娘娘回來的正是時候呢,皇後娘娘讓奴婢給您準備了參湯,您趁熱喝了吧。”

    又是參湯……

    虞姝在離開浴殿之前,林深已經送了一碗參湯過去。

    皇後這才輕笑著道:“哎呦,瞧本宮這記性,怎忘了讓昭嬪妹妹起身?速速過來坐吧,你侍奉皇上也是辛苦了。”

    虞姝總算是站起身來,不是她太無能,而是皇上體力過人,她是沒法和常年習武的成年男子比體力的。

    再者,今日她也……失態了。

    虞姝接過參湯,卻打了個飽嗝,尷尬抬首道:“娘娘恕罪,嬪妾已喝過一碗參湯,這才致……有些撐了。”

    皇後眸光一閃。

    看來,皇上也賜了避子湯。

    難怪昭嬪會體寒。

    也就是說,皇上也不想讓昭嬪懷上龍嗣。

    皇後一旦產生了這個認知,心情轉瞬就大好了,笑容寬厚,“既是如此,那便不喝吧。皇上倒是比本宮還會疼人呢。”

    說著,皇後捂唇一笑。

    虞姝附和著莞爾。

    她以為自己在浴殿所喝的就是避子湯。

    皇後的為人當真叫人尋不出錯處,但實則又句句帶刺兒。

    虞姝依舊體乏,皇後也不願意看見她侍寢過後嬌弱明媚的模樣,兩人淺說了幾句,皇後就讓虞姝去偏殿歇著了。

    看著虞姝緩步離開,背影纖柔,雖是清瘦,可勝在身段弧度曼妙玲瓏。皇後在虞姝看不見的地方,眸露凶色。

    哼!

    最好是永遠都生不出孩子!

    皇上不喜陸嬪所生的皇長子,不然也不會遲遲不晉升陸嬪的位份,也幾乎從未抱過皇長子,可見皇上根本不會器重皇長子。

    那孩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別說是皇上了,就是皇後也懶得多瞧幾眼。

    故此,誰能生下一個讓皇上滿意的兒子,誰就能在後宮站穩腳跟。

    虞姝眼下正當得寵,一旦懷上龍嗣,母憑子貴,身為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妃位可以自己撫養孩子,屆時,虞姝就會成為皇後的心頭大患。

    杏兒看出了皇後的焦灼,勸說,“皇後娘娘,過幾日,太後就要回宮了,屆時後宮便有人給您撐腰了。再者,奴婢瞧著虞昭嬪那身段,就不太像可以生養的女子。”

    那把小細腰,嘖嘖,能承受得住龍嗣麽?

    皇後心情再度好轉,“是啊,姑母就要回來了!”

    *

    翌日有早朝。

    封衡勤政,改了先帝在位時五天一早朝的慣例。

    太傅繼續借助早朝,在朝堂上麵對文武百官,直接逼著封衡盡快處理妖妃一事,並將火刑提上了日程,還說京都護河城水位降低,是大災之兆。

    甚至於,就連京都郊外有耕種的黃牛突然暴斃之事,也算在了虞姝頭上。

    總得來說,便是,妖妃不除,天下難太平。

    封衡自幼備受人間冷暖,七歲就開始目睹生生死死,他是一個帝王,也是一個男子,對時人而言,這世間女子就是男子的附屬之物,男尊女卑。可封衡卻覺得,世人對女子太過苛刻。

    尤其是美人。

    盛世需要美人點綴繁華。

    亂世又將一切過錯算在美人頭上。

    江山社稷出了問題,是他這個帝王的過錯,和虞姝有何幹係?!

    他既是帝王,就會擔起天下黎民的一切。

    是他的責任,他自己擔起來!

    帝王端坐龍椅,額頭冠冕流珠微微晃動,映著大殿之內的浮光,仿佛透著淡淡寒氣。

    文武百官皆是心中納罕。

    太傅明知皇上近日來獨寵昭嬪娘娘,卻仗著三朝元老的身份,又借助雷劫,非要逼著皇上燒死心愛的嬪妃,這不是強人所難麽?

    明白人都知道,妖妃轉世不過就是個幌子。

    太傅是在向皇上施壓。

    就在所有人摒息觀望之時,年輕的帝王並未當場慍怒,他開腔時,嗓音清越如雨打青瓷,透著決絕的冷意,但又四平八穩,仿佛根本不在意太傅要逼死自己寵愛的女人。

    “太傅為了江山社稷操心勞力,朕甚是欣慰。朕也定會給太傅一個滿意的答案!”

    帝王都已經這般承諾了,太傅還能說什麽呢?總不能繼續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

    帝王既已答應,便是做出了退步。

    太傅眼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靜等妖妃上火刑架。

    *

    退朝過後,王權和林深二人一路跟在封衡身後,小跑到了禦書房。

    禦書房的龍案還是上次裂開的那一張。

    王權已經吩咐尚書閣連夜趕製新龍案,並且為了以防萬一,是兩架龍案一同趕工。

    若有必要,後續還會繼續讓尚書閣不停地打造龍案。

    誰讓皇上掌力過人呢。

    一掌下去,必定會報廢一張桌子。

    封衡高有八尺多,尋常身段的男子根本就挨不到他的頭顱,他隻能親自摘下頭上冠冕。

    以免冠冕被破壞,王權眼疾手快,走上前端著冠冕,畢恭畢敬擱置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

    總算是護好了冠冕,王權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年輕的帝王突然爆喝,到底年輕氣盛,不像那些老謀深算的佞臣,滔天怒意最終還是撒了出來。

    “放肆!”封衡拍案,龍案一腳忽然斷了,桌案傾瀉,奏折筆墨瞬間落下,滿地狼藉。

    王權,“……”眼看著那價值連城的墨硯摔碎,還有那枚有價無市的黃玉鎮紙碎成兩半,他的心在滴血。

    好一個太傅!

    著實放肆!

    禦書房的一切損失,都應該算在太傅頭上!

    封衡勤勉,以至於他身邊仆從也盡數勤勉。節儉慣的人,是見不得任何破費的!

    “宣魏安明!”封衡低喝。

    不多時,下朝後還沒徹底離開皇宮的魏安明,又被叫了回來。

    見禦書房一片狼藉,魏安明暗暗心驚,他也在早朝上見識到了太傅的強勢,大抵猜出帝王宣見他的目的,遂道:“皇上,臣已能篤定,近兩日,京都城必有雷雨!”

    聞言,封衡那張清雋的麵容終於恢複了平時裏的肅重清冷,隻淡淡吐出了兩個字,“甚好!”

    魏安明被留下收拾禦書房的殘局。

    沈卿言過來時,帝王直接下令,“你今夜就去太傅府上,把引雷石都安安穩穩的藏入太傅屋頂的瓦礫裏,可聽清楚了?”

    大抵是有仇必報的性子,以至於封衡將細節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卿言眸光發亮,甚是亢奮。

    太傅那個老匹夫啊!

    他也早就看不順眼了呢。

    沈卿言抱歉,在禦書房朗聲應下,“是,皇上!臣定將此事辦好。”

    正勤勤懇懇趴在地上收拾奏折的魏安明渾身一僵,“……”

    他以後要以皇上為馬首是瞻,不然幾時被雷劈了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

    夤夜。

    白日裏烈日當空,即便入夜之後,依舊陣陣餘熱。

    沈卿言從沈府悄然潛出來時,他未曾察覺到身後不遠處跟上了一隻“小尾巴”。

    封衡的影子人一直都在沈卿言身邊潛伏,以確保他的安全。

    十三原本要對跟蹤沈卿言的人下手,發現此人是楚香之後,十三陷入了困境。

    皇上讓他找機會促成沈大人和楚香的姻緣,那麽眼下,他到底是製止呢?還是不製止?

    楚香是皇上用來拉攏恒慶王和冀州的關鍵人物。

    故此,十三不可能直接傷害到她。

    於是乎,楚香一路尾隨沈卿言的同時,十三也在尾隨楚香。

    沈卿言辦事迅速利落,關鍵時候倒是毫不含糊,他帶著兩名心腹,在太傅宅院的各處屋頂都埋下了引雷石之後,這便又火速悄然離去。

    就在沈卿言行至半路時,忽然從不遠處的黑暗處飛過來一塊石子,虧得他反應迅速,不然按著石子的鋒利程度,一定會劃傷他俊美的臉蛋。

    沈卿言一手接住了石子,一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

    對著黑暗處,低喝,“出來!”

    楚香是個性情中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會一直躲在暗處,她也同樣一身黑色夜行衣,高高馬尾十分凸顯,隨著她的走動一晃一晃的。

    楚香行至沈卿言跟前,雙臂抱著胸,十分囂張,“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言下之意,你以後得聽我的。

    楚香打了一手好算盤,她日後在京都行走,必然需要權貴庇佑,她才不要討好任何人,但如果拿捏了別人軟肋,就可以肆意要挾對方了。

    沈卿言看清來人的臉,嗤笑了一聲。

    今夜這件事,他不能辦砸了。

    至少要等到雷雨天過後,再讓眼前這女子四處嚷嚷。

    沈卿言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笑著往前走了幾步。

    楚香後退,“你、你要作甚?”

    沈卿言也不隱瞞,如實說,“阿香姑娘,今夜之事,我是不會允許你說漏出去半個字的。”

    楚香斜睨他,“你到底何意?”

    沈卿言擄了袖子,“小爺我,打算把你抓起來,再囚禁你,等到事情結束,便再放你出來。”

    沈府隨從,““……”公子,你是不是忒虎了?!

    楚香,“……”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十三在暗處看了一會,一直到親眼目睹沈卿言捉住了人家小姑娘,並且堵住了小姑娘的嘴,還將其扛在肩頭,直接帶走。

    十三擰眉沉思片刻。

    這算不算是間接促進了沈大人和楚香的姻緣?

    *

    十三回到皇宮,就將一切細節都如實稟報了。

    “皇上,沈大人似是要將楚香綁去沈府。”

    封衡眉梢一挑,眼底掠過一絲玩味兒。

    那廝倒是學會藏姑娘了。

    不失為一個大進步。

    封衡,“甚好。”

    十三,“……”皇上這難道不是助紂為虐?

    當晚,封衡打算就在禦書房將就一夜。

    *

    沈府。

    沈卿言扛了一個姑娘回來的消息,很快就驚動了沈母。

    如今的沈家嫡出這一房,就僅剩下這對母子相依為命。

    得知兒子終於開竅,還會搶女人了,沈母老淚縱橫,十分欣慰。

    管事剛剛稟報完,沈母立刻拍手叫好,“真是太好了!”一言至此,她雙手合十,朝著西邊天際拜了拜,“老爺啊,你可聽見了?咱們沈家就要有後了!”

    管事,“……”夫人是不是想的太遠了?

    管事生怕公子會誤入歧途,難免多說了一句,“夫人呐,公子如今都能幹出綁架良家女子的事出來了,您還不管管?!”

    沈母立刻怒視管事,“莫要多管閑事!言兒是個有主見的好孩子。”

    管事啞口無言。

    沈母又交代,“去查查是哪家的姑娘,把聘禮先準備起來,對了,宅子也該修葺了,也不知能不能趕上年底的婚事。”

    管事,“……”人家姑娘還沒同意,夫人直接把婚期也訂好了?

    沈卿言的院落也是簡潔大方,沒有多餘擺設,他和封衡在北地吃了不少苦,即便如今受器重,也不曾奢靡。

    沈卿言點了楚香的穴道,推開房門,直接將她拋在了自己的榻上,一臉埋怨,“你這女子,怎能隨隨便便打人呢?!我不過隻是綁了你,又不會將你如何!”

    楚香被點了啞穴,人又不能動彈,隻能瞪大了眼躺在男子的榻上,聽著沈卿言冠冕堂皇的話,她又要被這廝氣暈過去了。

    沈卿言看了幾眼楚香,悶悶道:“小爺的床都讓你霸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小爺可告訴你,想爬小爺床的女子比比皆是,小爺都給你上/床了,你還計較個什麽勁?!”

    楚香兩眼一翻,氣血翻湧,因著不能說話,又無法動彈,竟是硬生生氣暈過去了。

    沈卿言蹙起了秀氣的眉毛,不解的看著這一幕。

    女子啊,如斯脆弱。

    他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左臉,轉身走出屋子,把整間房都讓了出來。

    *

    翌日一早,沈卿言急著入宮複命,就沒有特意去看望楚香。

    他生得白皙,男生女相,封衡見到他時,白皙俊美的臉上有一隻巴掌印痕。

    封衡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全當不知昨夜一切變故。

    沈卿言直接複命,“皇上,臣已在太傅府上各處宅子的屋頂藏了引雷石,屋頂連接地底的鐵鏈也被臣盡數砍斷了。隻要來一場雷雨,太傅府必定會被劈得七零八落。”

    光是想想那畫麵,沈卿言就不自覺的亢奮,著實期待雷雨快些到來。

    封衡眸光幽幽,那張如神祇般清冷無溫的麵容,浮現出的一抹淡淡笑意,“如此,朕,就能送太傅一份大禮了。”

    君臣二人皆是目光期待。

    一旁的王權也挺直了腰杆,靜等著雷雨將至。

    皇上素來喜歡以牙還牙,太傅大人這次是撞刀口上了。

    *

    沈卿言從宮裏回來,第一樁事就是去看楚香。

    當他推開房門時,不僅沈母在場,還有四名婢女在伺候著楚香吃飯喝水。

    她雖被點了穴,不能吱聲,也沒有被鬆綁,但也不妨礙她好吃好喝。

    楚香絕對不會委屈了她自己,貞潔烈女什麽的,得想填飽肚子再說。

    見沈卿言歸來,楚香給了他一個示威的眼神。

    沈卿言倒也不惱,在楚香身側落座,嗤笑一聲,“過兩日,小爺我就放了你。”

    楚香瞪向了沈卿言,臉蛋因為咀嚼而顯得一鼓一鼓的。

    沈卿言的手放在耳邊,做成一個喇叭狀,臉湊到了楚香麵前,“什麽?你是說,小爺英明神武,你甘拜下風?還對小爺崇拜不已?”

    楚香差點嗆到,“……”遇到這種不要臉之人,還真是活久見!

    沈母看著兒子和楚香的相處模式,怎麽看怎麽覺得順眼,笑眯了眼,“言兒,你與這位姑娘好生說話,母親就不叨擾你們了。”

    沈卿言擺擺手,讓沈母出去,現在楚香落入他手裏,他可不得趁機會挫挫她的銳氣。

    沈母走出屋子,立刻去見了管事。

    而管事也正好回府了。

    沈母急不可待,“可查清楚了?”

    管事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回夫人,那姑娘是……是恒慶王的妹妹!”

    恒慶王……是本朝唯一的異性王。

    他的妹妹自然也是金枝玉葉的貴人,難怪生得那麽嬌俏。

    沈母雙手一拍,歡喜至極,“那臭小子,不聲不響倒是幹了一票大的!”

    “那姑娘相貌好看,我瞅著以後生出來的孩子也俊。來人,吩咐下去,讓婆子們著手開始縫製嬰兒的老虎鞋和小衣裳。”

    管事,“……”夫人呐,八字還沒一撇呢!

    *

    一天轉瞬而逝。

    帝王照常守在禦書房,並未踏足後宮。

    整個後宮都在靜等虞姝被火刑燒死。

    一方麵太傅一黨的確在汲汲營營,緊盯著妖妃轉世一說,絕不鬆口。

    可帝王看似明麵上做出了退步,卻又在前日寵幸了昭嬪。

    如此一來,後宮嬪妃就看不明白帝王的心思了。

    這一天黃昏降臨之時,天際終於鉛雲翻滾。三伏天的雷雨說來就來,幾乎是在頃刻間,便狂風暴雨,天際轟鳴聲不絕。

    封衡站在禦書房的屋簷下,抬首望著烏壓壓一片的天際,任由狂風呼嘯,吹起的水汽朦朧了他的眼。他衣袂飛揚,眼神是極冷的。

    沈卿言就站在封衡身側,魏安明也被宣見了過來,他站在封衡另一側。

    君臣三人,安靜的欣賞著這一場雷雨。

    雷聲轟鳴之中,封衡看著太傅府的方向,隻覺得那一片天際的閃電格外激烈,他哂笑一聲,“誰說京都幹旱了?這不是下雨了麽?”

    沈卿言附和,“就是!妖妃轉世一說,就是太傅胡謅出來的!”虞家妹妹就是個無辜的嬌軟美人呀。

    魏安明是個老實人,但皇上和沈大人都表態了,他也得摻和一句,“這場雷雨預計會持續到半夜。”

    受君祿,聽君令。

    無論皇上讓他做什麽,皆是合理之事。

    *

    翌日無早朝,但封衡還是召見了近一半五品以上的官員入宮覲見。

    昨夜京都城發生了一樁大事,虞鐸身為禁軍副統領,自是第一時間就知曉了。

    此前,太傅一直在彈劾他的妹妹。

    虞鐸是個能沉住氣的人,一直在隱忍。

    在暗中得知了帝王的計劃之後,他就默默的等待著時機。

    昨夜可謂是大快人心。

    虞鐸昨晚就站在太傅府附近的巷子裏,他撐著傘,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太傅府的屋簷時不時引來巨雷,府上眾人更是各處逃散。

    到了雷雨停歇之時,太傅府已經是殘垣斷壁、滿目狼藉。

    時人鮮少能瞧見那般可怖的炸雷畫麵。

    但凡昨夜目睹了驚雷的百姓們,今日還在心驚膽戰、誠惶誠恐。

    越是解釋不清楚的可怖畫麵,百姓們就會往鬼神之說上麵去想。

    封衡今晨心情甚好,坐在龍椅上,掃視了眾人,薄厚適中的唇一旦笑起來,便有幾分邪性,“聽說昨夜太傅府被雷炸了。可是太傅府上出了妖孽?朕前幾日聽太傅所言,需得火刑方才能徹底清除邪祟。不知太傅府上藏了哪些邪祟?”

    “若是不將邪祟找出來,隻怕會誤了朕的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封衡看向了那日指出虞姝是妖妃轉世的欽天監。

    這欽天監是太傅的得意門生,對太傅言聽計從,早就令得封衡很是不爽。

    封衡此言一出,欽天監身子一抖,雙膝跪地,“皇上,此事蹊蹺得很,隻怕其中有詐,臣以為……還需進一步徹查。”

    封衡淡淡勾唇,三分邪,七分惡,“還需徹查甚麽?既是上蒼驚雷警示,那必然是太傅府有妖邪作祟。”

    欽天監連連擦汗,無言以對。

    要知道,前幾日,太傅便是用了同樣的說辭逼迫皇上!

    虞鐸微微抬眼,多看了一眼封衡。

    對這位新帝,有了一絲絲好感。

    此時,封衡濃鬱修長的劍眉輕輕往上一挑,陰鷙邪魅,“太傅乃三朝元老,對朕忠心耿耿,更是為了江山社稷,操勞至今。朕顧念他年事已高,特命虞副統領前去徹查此事,定將太傅府的邪祟捉出來。”

    太傅一黨的官員已經是殫精竭慮了。

    虞副統領是昭嬪娘娘的兄長,他當然會報複太傅啊!

    那他們呢?

    能幸免麽?

    作者有話說:

    太傅:這一屆年輕人,太不講武德!

    封衡:朕很大度,從來不記仇,狗頭,jpg~

    沈卿言:寶寶也是個大善人,真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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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子們,超長章節奉上,今天合在一起發出來了哦,咱們明天見啦,晚上紅包一起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