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離九兒      更新:2022-10-15 11:20      字數:3658
  第十七章

    日暮降臨,四合餘輝蒼茫,將退未退的霞光在西邊天際隱隱浮動。

    帝王轎輦緩緩停靠在了翠碌軒大門外。

    封衡睜開眼來,狹長的鳳眸映著浮光夜色,顯得格外深邃悠遠,眼底隱有疲態。

    他一眼就往翠碌軒的偏殿望過去,觸目所及,是一墨發及腰的女子,她毫無發式,一縷青絲綁上了紅絲帶,隨著晚風拂起一抹溫婉的弧度。

    虞姝今日挑了一件藕荷色薄紗小衫,下麵是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除卻衣裳熏了香之外,今晚臉上還抹粉塗脂了。

    隔著數丈之遠,在浮光月華之間,虞姝與封衡對視上了。

    一下午的調節,虞姝已經從禦書房的失態中徹底走了出來。

    她可以允許自己短暫動情,但決不能表露出來,亦不可長久深情。

    所以,看著封衡朝著她走來,虞姝很自然的露出一抹溫柔羞澀的笑意,仿佛滿心滿眼都是帝王。她長得嬌媚,卻又偏生不落俗塵,像仲夏荷花初綻。幹淨、嫵媚。

    封衡一靠近,就聞到淡淡幽香,美人如扇的長睫撲簌簌,含羞帶怯。

    封衡鳳眸微凜,不過,轉瞬眸中異色消失,他無視正殿方向正朝著這邊看著的虞貴嬪,伸手拉住了虞姝,牽著她的手走入內殿。

    月下看美人,別有風情。

    燈下觀美人,更是人如桃花,芳菲嬌妍。

    內殿的幾扇茜窗皆打開了稍許,南麵靠牆的長案上擺著一隻青花纏枝香爐,裏麵正燃著沉水香。

    封衡的確不重/欲,在虞姝入宮之前,他踏足後宮的次數寥寥無幾,但到底是僅二十有一的年輕男子,難得碰到一個合胃口的女子,他天生狼性,自是不會放過入眼的小羔羊。

    知書與墨畫眼觀鼻鼻關心,悄然退到了外間。

    封衡第一次見到虞姝臉上有妝,他可沒興趣啃一嘴的脂粉味,遂伸手去揩了揩,而他一動作,虞姝就蹙了眉,露出痛苦之色,與此同時,她麵頰上的五指紅痕逐漸露了出來。

    封衡剛染上情/欲/的鳳眸幾乎在一瞬間,寒光淩然。

    “誰做的?為何不告訴朕?”

    男人語氣是絕對的質問。

    一條臂膀正圈著虞姝的後腰,不允許她回避。

    虞姝蝶羽般的睫毛輕顫,看了男人一眼,又頗有些為難的垂下眼簾。

    她兩日沒有踏出翠碌軒,而翠碌軒之中,能對她動手的人,就隻有虞貴嬪。

    即便虞姝什麽都不說,一切也都一目了然。

    再者……

    皇上的眼線遍布皇宮,怎可能今晚才知道她被打?

    大抵是在觀察她吧。

    這宮裏頭,還真是沒有一個簡單的人。尤其是帝王。

    虞姝不知道自己在封衡眼裏到底有多重要。

    但她心裏很清楚,男人的眼中,錢、權、勢才是真正要緊的。

    女子?情?無非是他們拿來打發無趣歲月的東西。

    虞姝不奢望長久/以色/侍人。

    她也從不渴求封衡的恩寵能夠長久。

    但眼下,她必須得寵。

    姨娘從妻變成妾之後,不曾在父親麵前露出不悅之色,姨娘就是過於體貼了,以至於父親至今還以為姨娘一直以來都是心甘情願做妾。

    她不要像姨娘那樣,她不求一絲絲真情,她隻要飛上枝頭變鳳凰,隻圖榮華權勢。十六歲了,她早清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

    那十六年的悲催日子,當真是活夠了!

    於是,虞姝毫無保留的泫然欲泣。

    明明委屈的要命,卻又一句怨言不說。

    如此,就加倍表露出了她的委屈。

    且又讓封衡覺得,她是個懂事乖順的女子。

    帝王的寵愛固然重要,但有時候愧疚會起到更大的作用。

    虞姝抿唇,淚落如雨,但又搖搖頭。

    她看著男人時,桃花眼中潤了半池的春水,柔到了極致,也媚到了極致。

    封衡深邃的丹鳳眼泄出冷意,問道:“可是虞貴嬪?”

    虞姝睫毛一顫,幾滴淚落下,砸在了封衡的手掌虎口上。

    封衡的眸光更冷,低喝一聲,“來人!”

    知書和墨畫立刻撩開珠簾,垂首走了過來,跪在了帝王麵前。

    封衡語氣甚冷,“說!虞美人臉上的傷,是誰弄出來的?”

    封衡早已知道虞姝被打了。

    他暗中敲打了虞貴嬪,可那女子許是個榆木腦袋,根本不懂收手。

    知書將一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還包括虞姝被禁足一事。

    知書是封衡的人,宮裏沒人可以收買她。

    故此,封衡不疑有他。

    “好得很!朕的人,豈是旁人能動的?!”封衡低喝一句,“去請禦醫過來。”

    虞姝心思微動。

    朕的人?

    皇上把自己當做是他的人了。

    那旁人呢?難道虞貴嬪是旁人?

    虞姝有些不太明白了,在她看來,無論虞貴嬪如何囂張跋扈,皇上都不會真正將她如何。一來,虞貴嬪正懷有身孕;而來,虞家三十大軍就是虞貴嬪最大的底氣。

    至少,現在而言,皇上還十分需要虞家的兵力。

    就如父親不會針對虞家主母,是因著主母出生名門。

    皇族、世家的男女感情,哪有純粹的?多多少少都會摻和利益關係。

    有多愛,就取決於利益關係有多大。

    太醫沒有過來之前,封衡在軟塌落座,把虞姝抱在了膝上,一條胳膊圈住了虞姝的細腰。

    封衡掐了她一把,似乎埋怨,“怎麽這般細?將軍府不給你飯吃麽?”

    虞姝微微窘迫。

    將軍府再怎麽苛待,也不會不給她飯吃。

    她的身段隨了姨娘,生了一把纖柔的細腰。

    十六歲的年紀,已經徹底長開,雪巒/顫顫巍巍,束腰裙襯得那把柳腰更是弧度驚人。

    美人分很多種,燕瘦環肥,封衡以前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哪一種女子,但如今卻發現,他竟好這一口。

    虞姝細嫩的耳垂緩緩泛上一層薄薄的紅。

    封衡的手指勾起她發絲上的紅絲帶,頗有興趣,“這是何物?”

    宮裏的嬪妃見到他,都恨不能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豔抹,一應姹紫嫣紅。那股子濃鬱的胭脂水粉,更是嗆得他屢屢不悅。

    倒是虞姝足夠簡單清爽。

    在這樣的三伏天,若非是真正想碰一個女子,封衡絕無可能為了鞏固朝堂而委屈他自己。

    虞姝的麵頰漲紅,似是更羞澀了,不敢看封衡的眼,低低道:“嬪妾是庶出,嬪妾的姨娘出生鄉野,在姨娘的家鄉,女子出嫁是要綁上紅絲帶的。”

    她就當自己已經嫁出去了。

    一旁的知書心驚了。

    美人主子哪裏算得上是“嫁”。

    知書正擔心帝王盛怒。

    卻不想,下一刻封衡輕笑一聲,“嗯,甚是好看,這紅絲帶適合愛妃。”

    虞姝的心跳稍稍加速。

    她剛才隻是在試探帝王的底線,才故意如此說。

    她看向封衡,桃花眼中像淬了三寸星光,“皇上也覺得好看?那嬪妾以後每晚都可以係紅絲帶麽?”

    不過就是一根紅絲帶,何須這般在意?

    封衡沒有問出來,俊美無儔的臉上,笑意寬容,“愛妃自是可以係它。”

    封衡沒有提及辰王,虞姝也仿佛今日不曾見過辰王。

    也不知誰更會裝?

    眼下氣氛剛剛好。

    太醫過來給虞姝看診,又開了消腫的藥膏子這才離開。

    藥膏子裏摻了香料,並不難聞,知書給虞姝上好藥,這便又悄然退了出去,這下內殿又隻剩下虞姝與封衡。

    其實,按著宮裏的規矩,帝王寵/幸後宮嬪妃時,一旁需要有起居郎登記在冊。即便不宣見起居郎,也會有宮婢侍奉在冊。

    但封衡一貫不喜人親近。

    他與後宮嬪妃獨處時,宮奴們已經養成悄然退下的習慣。

    封衡一垂眸,就將山巒/溝壑納入眼底。

    虞姝與他對視,見男人隻是眸色沉沉,也不動作,她也讀不懂究竟是何意,當今晚,她不能讓皇上離開。

    這幾天的布局,能不能成功,就看今晚了。

    虞姝心一橫,伸出手圈住了封衡的脖頸,隨著她的動作,薄紗衣袖下滑,露出兩節雪膩的手腕。

    虞姝看著清瘦,但也隻是骨架小,兩條雪臂一瞧就是軟乎乎的。

    封衡明白了美人心意,眸色更沉,根本無需過多撩/撥,直接欺身而上……

    *

    正殿那頭,虞貴嬪似乎習慣了偏殿的動靜,她抬手摸了摸發髻上的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銀簪,這是皇上第一次的賞賜之物,她一直視若珍寶,每日都會佩戴。

    虞貴嬪不肯歇息,雙眸直勾勾的盯著沙漏,一雙眼睛一瞬也不瞬,眨也不眨,就那麽盯著。

    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她一會笑,一會又哭,一會又變成不甘心。

    春桃隻會添油加醋,咒罵虞姝。

    夏荷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勸說,“貴嬪娘娘,身子要緊,先歇著吧,至少……淑妃這陣子不曾得寵。”

    將軍府讓虞美人入宮,就是為了暫時抵擋淑妃等人的明刀暗搶。

    可貴嬪娘娘她……過於偏執啊!

    虞貴嬪的一雙眼睛布滿血絲,她看向夏荷,露出歹毒之色,“等到那個賤婢失寵,本宮就設法將她弄出宮去,將她賣去勾欄!”

    夏荷怔然了,啞口無言。

    縱使嫡庶有別,也用不著歹毒至此。何況……虞美人不是將軍府逼著入宮的麽?

    一個多時辰後,偏殿的動靜才逐漸停了下來,虞貴嬪抬手拂開沙漏,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仿佛是在抗議。

    夏荷心驚肉跳。

    偏殿裏麵的人可是皇上啊!

    貴嬪娘娘拈酸吃醋的毫無道理,皇上從不屬於任何一個女子,就連皇後都不能這般。

    封衡聽見了正殿的哐當聲,但毫不當回事。

    虞姝昏睡了過去,封衡來到外室,身上披著帝王常服外袍,知書獨自一人跪在了他麵前,把這幾天的事又詳細道了一遍,還特意強調,“美人主子不願意給皇上惹麻煩,這才一直忍著虞貴嬪。美人主子還說,皇上近日來定會憂心南方水患,她自己的小傷無關緊要。”

    封衡鳳眸微怔。

    後宮的女子哪個不想爭寵。

    她倒是獨一份的與眾不同。

    封衡回頭看了一眼內室,再度轉過頭來時,眸光微晃,“傳朕口諭下去,虞美人品行溫良,甚得聖心,賜朝露閣,明日一早就搬過去。”

    虞姝睡意不深,聽見了外室的聲音,她閉著眼,唇角揚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