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者:離九兒      更新:2022-10-15 11:20      字數:5250
  第十章

    這一晚,封衡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虞姝亦然。

    但後宮連帶著皇後在內的九位嬪妃則是心思頗重,輾轉反側,半宿難眠。

    虞貴嬪早起時,眸中有些血絲,眼底有明顯暗青色,因著有孕之故,她胃口不佳,再者她本就是性情暴躁的脾氣,夏荷給她篦發時,被她反手一個巴掌扇在了臉上。

    夏荷被打蒙了,虞貴嬪轉過身接過她手中的篦子,指著上麵的數根發絲,眸中怒意淩然,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誰讓你梳掉了本宮的頭發!”

    夏荷立刻噗通一聲跪地,膝蓋磕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骨頭與硬物碰撞的聲音,夏荷疼到額頭冒細汗,“貴嬪娘娘恕罪,奴婢該死!”

    虞貴嬪有氣沒處撒,對著夏荷就是一頓欺淩,連帶著春桃幾人也沒逃得了。

    若非早晨要去景雲宮給皇後請安,虞貴嬪還會在翠碌軒鬧騰好一陣子。

    虞貴嬪用了胭脂水粉遮住眼底暗青,她一邁出屋子,守在屋外的宮人就聞到了濃鬱的胭脂水粉味,混合著屋內的香料,就顯得有些刺鼻了。

    但無人敢表露出來。

    虞貴嬪性子火辣,脾氣就像是六月的天,說變就會變。

    這些宮人已經深知虞貴嬪的脾氣,尋常時候能省事則省事,絕不會沒事找事。

    虞貴嬪一出來,就看見虞姝亭亭玉立的站在甬道上,笑盈盈對她福了福身子。

    晨曦落在她身上,肌膚嬌嫩白皙,她就像是晨間綻放在枝頭的嬌花,嬌豔欲滴。

    虞貴嬪隻覺得眼睛刺痛。

    以前在將軍府,她可以對庶妹非打即罵,甚至可以用馬鞭抽打她。

    可眼下在宮廷,打狗也要看主人,庶妹已經是皇上的女人,她再怎麽痛恨,還是得忍。

    再者,她的確需要虞姝分攤淑妃的恩寵!

    虞貴嬪定了定神,深呼吸,一手捧著自己的小腹,等到她再度看向虞姝時,又換了另外一種神色——

    高傲、狂妄、輕蔑。

    仿佛是想告訴虞姝,虞姝之所以得到寵愛,都是她這個嫡姐恩賜。

    虞貴嬪倒也保持了幾絲理智,到了這個節骨眼下了,她也該認了。隻默默在心裏安撫自己:區區一個玩物罷了,皇上必然也隻是將她視作玩物!

    她出生高貴,後宮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等到下一輪選秀開始,又會有諸多紅顏入宮,故此,容色並不是最重要的。家世與出生才是!

    是以,虞貴嬪總算是說服了她自己。

    她由兩名宮婢攙扶著,緩緩走上前,姿態傲慢,“妹妹,且隨本宮去給皇後請安吧。你從未學過宮裏的規矩,衛姨娘又是個鄉野之婦,上不了台麵,你一會就跟著本宮多學學,莫要給本宮丟臉。”

    瞧瞧,多麽目中無人的語氣!

    虞姝表麵看不出任何情緒波瀾,乖順應下了,“姐姐說得是,嬪妾都聽姐姐的。”

    她喊“姐姐”,而非是“二姐”。

    從這一日起,她們都是後宮的嬪妃,至於姐妹情……本來就從未存在過。

    虞貴嬪冷哼了一身,她有孕在身,璟帝賜了轎輦,虞姝是美人位份,尚且沒有資格在宮廷乘坐轎輦,她跟在虞貴嬪的轎輦後麵,步子不疾不徐,穩穩當當往前走,同時也是腰杆挺直,眼中仿佛有光。

    那麽堅毅、果決。

    *

    景元宮這邊,淑妃與陸嬪八人都到齊了。

    後宮嬪妃人數不多,以至於這兩年來,表麵上看似隻有淑妃與虞貴嬪二人鬥來鬥去,後宮又多出一個美人,其他嬪妃可不都想見上一見嗎。

    現下,景元宮內殿在座的幾位,都已經知道了虞姝此人。

    她是虞貴嬪的庶妹,昨日還在禦書房待了一整天,她到底是生得多美,才讓皇上那般失控?

    淑妃幾人今日故意來早了一些。

    而虞貴嬪仗著自己有孕在身,姍姍來遲。

    所以,當虞貴嬪帶著虞姝過來時,後宮諸人都已到齊。

    皇後自始至終都不曾露出半分不悅之色,笑容溫雅至極,無時無刻都在彰顯大度仁慈,“瞧瞧,人不是來了嘛,你們這麽急著想見到新入宮的妹妹,可也得把賀禮準備好呀。”

    皇後打趣道。

    張貴妃、陸嬪、蕭才人、柳才人、六寶林、周禦女六人笑了笑,仿佛當真是急切的想見到新姐妹。

    淑妃卻是連裝都不想裝,她慵懶的倚靠著圈椅,九鬟仙髻上插著的碩大五鳳金錢玉步搖,雍容華貴,端得是京都城第一美人的絕妙風采。

    然而,就在虞姝邁入內殿的刹那間,淑妃的臉色驟變,變得陰沉沉,明顯不悅了。

    虞貴嬪福身行禮。

    虞姝學著她的樣子,也朝著皇後行禮,然後就是向張貴妃、淑妃、陸嬪行禮。

    皇後笑著說,“貴嬪妹妹眼下身子金貴,又都是自家姐妹,無需這般多禮,本宮不在意這些虛禮。”

    虞貴嬪接話,“皇後娘娘說笑了,娘娘是後宮之主,嬪妾哪能廢了禮數。”

    虞姝暗暗納罕,皇後嘴上雖如此說,但還是等虞貴嬪行禮之後才說了這話,無非隻是隨口說些好聽的話。

    這宮裏,哪有簡單的女子。

    虞姝沒有見過宮中妃嬪,但她按著諸位嬪妃的座位,以及穿著打扮來辨別品階。

    幸而,如今後宮嬪妃人數不多,不然她可記不住。

    如今,在她品階之上的幾位嬪妃分別是,皇後娘娘、張貴嬪、淑妃、虞貴嬪,以及陸嬪,其他兩位才人,一位寶林,還有一位禦女,都得朝著她行禮。

    蕭才人、柳才人、六寶林、周禦女四人紛紛起身,“給美人姐姐請安。”

    虞姝內心慌了慌,表麵還算能夠勉強穩住,既然她一個都不認識,遂直接道:“妹妹們多禮了。”

    這時,一圓潤嬪妃噗嗤一笑,她生得豐腴,麵若銀盤,身段較之其他嬪妃,的確算是豐滿。這位便是劉寶林,戶部尚書的嫡孫女,三年前新帝登基之初,她就入宮了,但從不積極爭寵,倒是對禦膳房的夥食頗為熱衷。

    三年下來,而今已是十八歲,除卻年紀增長了,身子也重了。

    劉寶林幾乎不怎麽得寵,後宮無人將她視作威脅,她看著虞姝,笑道:“好一個鮮嫩的美人姐姐呢。”

    虞姝赧然,她年少時候見過劉寶林,當初還是劉家嫡女,倒是個性情溫吞,不會給人拿喬的千金大小姐。

    淑妃翻了個白眼。

    她亦是腰細如柳,但身段不如虞姝傲人,單是靈氣與鮮嫩,就遜色了。

    虞姝明明四肢纖細,卻是前凸後翹,容貌更是清媚之中透著空靈之感,豔而不俗,一身素雅穿扮也遮不住她的嫵媚之色。

    不過就是一身鵝黃色撒花煙羅衫,搭配了白色襦裙,垂雲髻長插了一隻羊脂色茉莉小簪。但卻叫人眼前一亮。

    淑妃的心情更是不好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虞貴嬪,無疑是在挑釁,又似在傳遞一個訊息:把這麽一個妖精弄入宮,最終誰也別想討到好處!

    她虞貴嬪妄圖壓製自己,可別忘了,她自己的寵愛也被庶妹瓜分了!

    淑妃打量了兩眼虞姝,這便神色蔫蔫的飲著花茶。

    張貴妃但笑不語。接下來,淑妃隻怕還要抑鬱好一陣子,她靜等好戲。若非是因著淑妃,她的孩子也不會小產!

    陸嬪是站在皇後這一邊的,畢竟整個後宮如今隻有她一人生育了皇子,眼下皇子養在景元宮內,將來皇長子的造化如何,全看皇後的栽培了。

    皇後不指示,她也不會針對後宮任何嬪妃。

    其餘幾位嬪妃的品階都在虞姝之下,即便心中不甘,可誰讓虞姝能有本事讓皇上一整日不踏出禦書房呢。

    如今,統共十位嬪妃了。

    眾人吃了一會茶,皇後笑著說,“時辰不早了,貴嬪妹妹又身子金貴,美人妹妹昨日侍奉皇上也是辛苦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一會日頭就該大了。”

    張貴妃起身,隨即就是淑妃、陸嬪,眾人按著品階高低,行禮過後,先後離開景元宮。

    淑妃今日步子緩了一些,等到虞貴嬪出來,她也不正眼看虞貴嬪,隻抬手遮住了頭頂的日頭,嘲諷一笑,“兩位妹妹還真是姐妹情深,不像本宮,楚家也就本宮一個女兒。”

    淑妃丟下一句,由宮人攙扶著上了轎輦。

    虞貴嬪眸光狠辣,轉頭怒視了虞姝一眼。

    但這裏是景元宮外,她到底沒有發作。

    虞姝又跟著轎輦回到了翠碌軒,身上起了一層薄汗。她當真覺得可笑。

    二姐姐千方百計把她弄進宮,讓她博取皇上寵愛。

    卻也因此痛恨極了她。

    豈不是矛盾?

    魚和熊掌哪能讓一個人都得了。

    日頭烈了起來,虞貴嬪進入正殿,轉身看向了正當綻放的紫薇花,忽然勾唇一笑,“妹妹,本宮記得你女紅極好,不如就用這些花給本宮做一隻香包吧,本宮喜歡你親手做出來的,包括摘這些花瓣。你是本宮的妹妹,不會讓本宮失望吧。”

    虞姝頭皮一麻。

    如此烈的日光,虞貴嬪是故意為難她。

    無妨,她要盡快從這座翠碌軒搬出去,還真是少不了虞貴嬪的苛待。

    她越是苛待,虞姝知道,自己就能越快離開。

    於是,虞姝應下了,乖乖的帶著四名宮婢摘花,近大半個時辰,才摘好了一籮筐,主仆五人回到偏殿,皆已是汗流浹背。

    墨畫心疼虞姝,趕緊擰了冰鎮的帕子給她敷臉。

    而不多時,皇宮、張貴妃、淑妃,以及各宮的賀禮都陸陸續續送來了。

    虞姝看著一桌的賀禮,美眸晃了晃神,但旋即神色更為堅定,她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去做一樁事。

    “把這些都收起來,一應登記入冊,莫要搞混淆了。”

    阿貴和東生做事還算麻利細心,應下道:“是,美人主子。”

    *

    封衡沒有每日翻牌子的習慣,內書閣的太監照常過來請安,大紅漆托盤,多了一塊梨花木名牌。

    封衡抬手指向淑妃的名牌,但轉瞬卻摁在了“虞美人”三個字上。

    王權留了一個心眼,皇上每月踏足後宮的次數不多,也從不會連續寵幸誰,這虞美人倒是讓皇上破例了。

    落日之前,璟帝掌燈翠碌軒的消息,又在表麵看似的後宮掀起了一陣浪花。

    虞貴嬪如今不方便侍寢,毫無疑問,璟帝掌燈翠碌軒,是為了虞美人。

    這虞美人是後宮之中,除卻淑妃以外,第一個連續兩日侍寢的女子。

    虞姝得知消息,用了半個時辰準備,她沐浴洗發梳妝,看著銅鏡中麵容姣好的女子,恍恍惚惚有些不太認識了。

    因著今日暴曬了,原本就白皙的麵頰宛若塗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虞姝衣裳不多,尚衣坊的宮人今日才過來給她丈量了身段,衣裳還沒來得及趕製出來,遂隻是穿了一件曳地望仙裙,墨發及腰,僅用了一根紅絲帶修飾,臉上未施粉黛,露出了女兒家最純真的模樣。

    封衡的車輦過來時,隔著老遠的距離,他就看見一女子站在廊下翹首以盼。

    不知為何,封衡忽然不想挪開眼,就仿佛稍有不慎,那女子就會隨風而去,晚風拂起她的裙擺與長發,翩然如仙。

    封衡下了車輦,款步而去,虞姝也往前走了幾步,直到行至男人麵前,才俯身行禮,她這一彎身,恰好讓封衡瞧見了絕妙之處,男人眸色一沉,把虞姝拉了起來,“昨日不是抱怨走不動路麽?朕看你今日倒是生龍活虎了。”

    虞姝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男人拉入了內殿。

    冰鑒是禦前太監林海黃昏十分才送來的,考慮到皇上在虞美人這裏留宿,自然是不能熱壞了皇上。

    虞姝原本還緊張,不知該如何與封衡獨處,可封衡根本不給她緊張的機會,直接開始了正題。

    虞姝望著頭頂的承塵,又有些詫異。

    是誰說皇上/禁/欲/來著……

    內殿剛好也擺了一座銅鏡,虞姝側過臉,就恰能看見交疊的畫麵。

    她的注意力都在男人/精/瘦的/腰/肢/上。

    腦子裏莫名其妙想到兩個字:好腰。

    相較之昨日,虞姝今晚的狀況好了一些,她知道虞貴嬪此刻根本沒睡,她有意發出了聲音。

    夜色迷離之中,女子嬌柔/嫵媚的嗓音碎得七零八落。

    斷斷續續、久久不散,一直持續到後半夜。

    虞姝足夠“賣力”,封衡也樂在其中。

    封衡在關鍵之時,忽然冒出一個荒唐念頭。

    或許,他不該讓虞姝學習宮裏的規矩,就這般渾然天成,一切隨著本能才叫好。

    翌日,封衡是被王權喚醒的。

    今日有早朝,外麵天際才蒙蒙亮,王權壯膽低語,“皇上,該起榻了。”

    按著規矩,宮裏的妃嬪侍寢過後,要伺候帝王起榻。

    可此時,虞姝才將將睡下沒多久,正酣睡。封衡看著她酡紅的睡眼,伸手戳了戳她的麵頰,女子毫無反應。

    封衡又低低一笑,“你還真是不懂規矩,實在大膽。”

    此言一出,卻見女子翻了個身,白皙的後背對著他,繼續酣睡。

    封衡啞口無言。

    總不能把人捉起來,再逼著她伺候更衣。

    封衡自行下榻穿衣,王權立在屋內,一眼不敢往榻上多看。

    帝王的轎輦一離開,正殿的門開了,虞貴嬪手中握著一把匕首,怒視著偏殿的方向。

    夏荷連忙跟過來,“貴嬪娘娘息怒啊,皇上這才剛剛走,您不能拿利刃,傷了胎氣可如何是好?!”

    “胎氣”二字提醒了虞貴嬪。

    她轉過身,入了內殿,就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神色恍惚,一動也不動。

    虞姝起榻時,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後的事了。

    她洗漱穿衣,收拾好自己,這才去給虞貴嬪請安。

    虞貴嬪是一宮之主,按照規矩,她每日要先給虞貴嬪請安,再和虞貴嬪一道,前去景元宮。

    虞姝來到正殿,還沒站穩,忽然一隻玉杯砸了過來,這一次,虞姝還是沒躲開。

    她抬眼,看向了氣急敗壞的虞貴嬪,唇角似笑非笑。

    虞貴嬪憤憤道:“下/賤!”

    虞姝一臉不解的看著虞貴嬪,“姐姐在說甚?妹妹一句也聽不懂。”

    虞貴嬪更怒了,“勾/欄裏的姐兒都沒你會叫!”

    虞姝眨眨眼,全當聽不懂。

    這就受不住了啊。

    還真是容易被激怒。

    她要得就是這個效果。

    虞貴嬪隻覺得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人與人之間不能對比,相較之昨晚,虞貴嬪猛然驚覺,皇上此前寵幸她反而像是敷衍了事。

    虞貴嬪走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

    這一把掌甚重,在虞姝白皙的麵頰上留下了五指印痕。

    虞姝卻沒有一絲絲驚慌失措。

    打得好啊。

    二姐姐再狠一些,她就能離開這座翠碌軒了,皇上也會更加憐惜她。

    虞姝一手捂著臉,卻對虞貴嬪笑了笑。

    虞貴嬪猛然一怔,後退了幾步,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