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事情辦得順當，節省了不少時間。

  　　此刻距離午時還有兩個時辰，陶潛決定先回宗門藥鋪一趟，哪怕牧清槐的仙食進了珍寶閣拍賣會，能不能賣出去，能賣多少錢都還說不好，他得趕緊把丹藥送去藥鋪。

  　　這批丹藥可為玄劍宗換取半月資源，至於靈脈……就看此行能不能尋得鳳尾羽，助清瑤製出九級瀝火丹了，一枚九級瀝火丹兌換半條靈脈應是有希望的。

  　　思及宗門境況艱難，幾乎山窮水盡，陶潛臉上多了一分憂慮，路上的話也少了，隻步履匆匆地往東市趕。

  　　林曉曦和牧清槐跟在後邊，則要輕鬆得多，他們偷偷摸摸商議著什麽，牧清槐一會怒瞪著她，氣得抽出了戒尺；一會神色困頓，滿臉疑惑。

  　　進入東市後，喧鬧的坊市吸引了林曉曦的注意力，她便沒心思繼續與牧清槐解釋，隻道：“師傅，事已至此，你必須相信我。”

  　　說完，就像隻剛出籠的小鳥，奔到一個出售小玩意的攤位上，滿眼興奮地挑挑揀揀，先拿起一塊上品玄石看了看，又捧起一方錦盒，錦盒中放置著一枚綠晶石，暗暗透著攝人心魂的幽光。

  　　“姑娘，這是天脈火山口的綠晶石，售價五千靈石，作為女修佩劍的裝飾，最為合適不過。”攤主是個衣衫整潔的中年人，態度和善，不卑不亢。

  　　他能在東市擺攤，要麽是三大宗門和世家的人，要麽是名號響亮的散修，林曉曦打量了他一番，更趨向於後者。

  　　“哦，那這些清虛草呢？”林曉曦將錦盒放回原位，指著角落裏的十株清虛草詢問，清虛草是八級食材，生長於修仙界和魔域的邊界魔障森林內，可不那麽好找的。

  　　但攤主卻把清虛草擱置在角落，興許並不識貨。

  　　那個中年人怔了一下，隨即答道：“清虛草五百靈石一株，若姑娘全要，那就算四千靈石。”

  　　四千靈石？

  　　饒是有些心理準備，林曉曦聽到這個價格，還是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三年後，普通八級食材大約價值五千靈石，清虛草這種稀缺的，可以賣到七八千靈石一株，現在十株清虛草，隻要四千靈石？

  　　她喉間一動，感覺撿了個天大的便宜，唯一的問題是，身上沒靈石。

  　　林曉曦眼珠一轉，伸長脖子在人群裏尋找陶潛，可他已走遠，再轉頭向牧清槐求助，牧清槐卻故意側眸看向別處，林曉曦才想起來，牧清槐和她一樣窮。

  　　對了，魏成淵應是有靈石的。

  　　林曉曦四下看了看，卻不見他的蹤影。

  　　這……就尷尬了。

  　　“老板，清虛草我全要，但我明日才能來付錢，你能否留給我。”林曉曦不願意錯過便宜如白菜的八級食材，便與攤主商議。

  　　攤主睨著林曉曦，微微沉下眸光，見她身穿輕蓮羽衣，修為也達出竅境，便道：“姑娘若誠心想要，不如留下一千靈石作為定金，明日我還在此地等候姑娘。”

  　　攤主也是個厚道人，隻說先給定金。

  　　但，一千靈石林曉曦也木有啊。

  　　她尷尬地抽了抽唇角，想起宗門藥鋪就在東市，可以先去藥鋪借些靈石。

  　　“好，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林曉曦果斷放下清虛草，追著陶潛跑去。

  　　見陶潛走進了一間藥鋪，藥鋪門楣上懸掛著寫有“妙春堂”三個大字的匾額，匾額右下方鐫刻著玄劍宗的印記，這應該就是宗門藥鋪了。

  　　妙春堂由兩間店麵組成，相較於隔壁八間門麵連在一起的回春堂來說，顯得小家子氣許多，但好歹也坐落於東市最繁華的地段，人來人往的，生意看起來不算太差。

  　　“陶閣主，我們定的醒神丹這都大半個月了，怎麽還沒到。”

  　　“勞朱長老再等幾日，到時候老夫親自派人送到九嶽宗會館。”

  　　“行，那我再等三日，若是到不了，就請陶閣主退還定金，我們去買回春堂的醒神丹，人家那可是現成的。”

  　　……

  　　林曉曦剛進屋，就見買家與陶潛抱怨，而後忿忿地甩袖而去。

  　　她不由疑惑：“陶閣主，雲姐姐不是已經製出了醒神丹麽，為何我們還會拖欠訂單？”

  　　陶潛手裏忙著與周多乾交接丹藥，不耐地抬起眼皮瞪了林曉曦一眼，卻不想解釋。

  　　林曉曦猜到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思量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向他借錢：“陶閣主，我師傅需要買一些八級食材，能否先讓我支取點靈石，明日，明日他便還你。”

  　　右腳剛邁入門檻的牧清槐聽見林曉曦一番話，身體一僵，也不知還要不要往前走。

  　　打著他的名號借錢，這個小徒弟是越來越放肆了。

  　　“清槐，你需要多少靈石。”陶潛沒說話，倒是站在櫃台裏的那位老者和善地望向牧清槐，先開了口。

  　　牧清槐嘴角抽了抽，冷冷道：“不買也無妨，是在下的弟子多嘴了。”

  　　“師傅，十株清虛草才賣四千靈石，怎麽能不買呢。”林曉曦走到老者跟前，恭敬地拱手行禮，懇求道：“您就是周長老吧，弟子林曉曦，懇請長老先借弟子一千靈石，弟子明日定雙倍奉還。”

  　　周多乾愣了一下，看看林曉曦，又看看陶潛，陶潛無奈解釋道：“她就是那位以藥膳助清瑤研製出醒神丹的飛花閣弟子，初入宗門不過月餘，還請長老莫要見怪。”

  　　四千靈石的食材說買就買，林曉曦也真敢開這個口。

  　　雲清槐勞心勞力半個月，製出的八級丹藥，也隻不過隻能賣四千靈石。

  　　“你為何要買清虛草？”周多乾雖然是雲水閣副閣主，但他入雲水閣的資曆比陶潛還久，慕婉秋當閣主時，他便是副閣主了。

  　　而且，他早已是玄劍宗長老之一，隻因不喜管理宗門事務，這才常年待在天青城打理藥鋪，所以他才是這間屋子裏最有話語權的人。

  　　“清虛草是製作八級仙食玉龍呈祥的食材之一，因其生長在魔障之地，頗為難尋，這次剛好在東市遇到了，價格也……合適，錯過實在可惜。”林曉曦認真回答周多乾的提問，她本想說“價格也便宜”的，硬生生改了口，畢竟對此刻的玄劍宗來說，四千靈石已不是個小數目。

  　　但她相信，下午的拍賣會過後，她便能輕易還上這筆靈石。

  　　周多乾捋了一把白須，光滑的臉上並沒有皺紋，他和藹一笑，又問道：“小女娃，你會做八級仙食？”

  　　林曉曦一噎，頓了片刻，隨即抬起眼睫，看向周多乾的眸光異常篤定：“回長老，弟子現在暫且無法製作八級仙食，但弟子會很努力，爭取早日做出玉龍呈祥，到時候定請周長老也嚐一嚐。”

  　　“好！”周多乾嘴角笑意漸濃，他幹脆地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千靈石，送至林曉曦麵前：“這一千靈石，算老夫借給你的，你無須歸還，但若某日你做出了玉龍呈祥，可別忘了給老夫送一份。”

  　　“周長老，您這……太慣著她了。”見周多乾被林曉曦成功哄騙，陶潛想勸又不好勸，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雖然林曉曦頗有修習仙食的天賦，但八級仙食，豈是說做就能做的，等十年後，清虛草都枯了，她也未必能做八級仙食。

  　　這一千靈石，必然是要打水漂了。

  　　“多謝周長老。”林曉曦雙手捧著靈石，心中感激，卻也沒多言，匆匆跑出藥鋪，去找先前的攤位。

  　　那個小攤上，這會除了攤主還有四個人。

  　　“很抱歉，清虛草已經賣光了。”

  　　“賣光了，怎麽還放在這裏？”

  　　見那四人為首的男修穿著一身浮誇的天蠶金線長袍，就差把“有錢”二字寫在臉上了，他好像正拿著清虛草把玩。

  　　林曉曦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擠上前，將一千靈石塞進攤主手裏：“老板，這是定金，我明日來取清虛草。”

  　　攤主點點頭，正準備把靈石收入空間戒指，卻被那男修的同伴扣住了手腕。

  　　“我家少爺是天青城陸家三少陸無憂，我們雙倍買你這清虛草。”他邊說，邊從空間戒指裏取出一枚水晶球，浮於攤主麵前，林曉曦以神識探查到水晶球內存有一萬枚靈石。

  　　陸無憂，書中的高級烹飪師之一，隻比牧清槐差一點點，當真是出手闊綽啊。

  　　攤主神色微動，沒有接那亮閃閃的水晶球，隻平靜拒絕：“並非是價格問題，我既已答應賣給這位姑娘，自不能食言。”

  　　“依在下所見，這位姑娘貌似剛剛才送來定金，那等於我們是同一時間向您求購的，按理說，應該價高者得。”陸無憂反駁道，他冷冷瞥了出手阻攔攤主的護衛一眼，那護衛立刻驚慌地收回手，退到身後。

  　　旋即，陸無憂轉換上笑容，謙恭地向攤主拱手攀關係：“若在下沒猜錯，您是逍遙五傑中的二傑徐亦東，我父親陸秦與您應是有些交情的，不知徐叔叔，能否看在我父親的麵子上，將這些清虛草出售給小侄。”

  　　逍遙五傑，徐亦東。

  　　林曉曦記起，書中，這個人是散修中較為有代表性的人物，大乘境修為，為人方正，信守承諾。

  　　這就好辦了。

  　　“晚輩也曾聽過徐前輩的大名，世人皆道，徐前輩不畏權貴、一言九鼎，絕不會失信於人。”林曉曦向徐亦東作了一揖以示尊敬，然後不慌不忙地說：“明日此刻，晚輩會準備好三千靈石，在這裏恭候前輩。”

  　　她說得很明白，完全斷了徐亦東更換買家的可能，除非徐亦東不愛惜自己的名聲

  　　陸無憂聞言，眉梢微蹙，沉下眸光盯著林曉曦，但見她白淨的小臉上掛著盈盈笑意，眉眼之間全無怯色。

  　　有點意思。

  　　“好。”徐亦東本來也沒打算更換買家，收了定金，便將攤位上的清虛草放入空間戒指中。

  　　林曉曦敬佩徐亦東的守信，作揖拜別，沒走幾步卻被陸無憂攔下：“你不是天青城的人吧，哪個宗門的？本少可以用二十顆七級清心丹與你換這十株清虛草。”

  　　清虛草除了是八級食材，還有消除瘴氣的作用，陸無憂以為，林曉曦是想用清虛草穿越瘴氣進入某個秘境。

  　　林曉曦直白地看了陸無憂一眼，淺淺道：“陸少爺，這十株清虛草與你無緣，別浪費時間了。”

  　　說罷，她擦過陸無憂，返回妙春堂。

  　　陸無憂望著林曉曦靈動的背影，呆愣在原地，他心裏有一種感覺，這個女修沒那麽簡單。

  　　林曉曦見陸無憂沒跟來，倒是鬆了口氣，天青城不比玄劍宗，形勢要複雜許多。而且陸無憂既然想買清虛草，那他想必已經開始修習仙食了，否則又怎麽會識得清虛草是八級食材。

  　　不知他師傅是誰，在不在天青城內。

  　　看來，不僅計劃要稍作調整，她和牧清槐，也得盡快提升烹飪熟練度。

  　　林曉曦決定，等會見到韓悠悠，再好好詢問一番天青城裏的情況。

  　　她不知，韓悠悠為了讓他們能隨韓家一同進入珍寶閣拍賣會，在家中受了家主韓岐山的訓斥，最後是她母親出麵，才勉強讓韓岐山同意出借邀請函。

  　　這一結果，讓韓家更加看不起玄劍宗，也更加看不起韓悠悠。

  　　畢竟，十年前玄劍宗就已日漸敗落，可她母親還是堅持要送她入玄劍宗，而她的哥哥妹妹們則分別去了天劍宗、靈劍宗，風光無限，靈石、仙器、丹藥時不時地往家裏送，她的堂妹韓心心更與靈劍宗宗子定了親，連帶整個韓家也蓬蓽生輝。

  　　如今，韓悠悠不肯聽勸早日脫離玄劍宗就算了，竟然胳膊肘還往外拐，玄劍宗進不去拍賣會，就想蹭韓家的光，說出去簡直被人笑死。

  　　“悠悠，你資質雖比心心差一點，但也還是不錯的，何必在玄劍宗裏糟踐自己。”韓悠悠的二伯韓文獻奉命拿著邀請函，與她同去拍賣會，一路上絮絮叨叨地數落韓悠悠、數落玄劍宗。

  　　這場拍賣會，韓家本來是打算出一出風頭的，畢竟他女兒現在是靈劍宗未來的宗主夫人，韓家自然不能拖靈劍宗的後腿。

  　　可今日韓家卻要與玄劍宗一起參加拍賣會，家主都氣得不來了，隻派他和一個管事的跟著韓悠悠，算是勉強維持住韓家的顏麵。

  　　這都是什麽事啊。

  　　“二伯，玄劍宗並非你說的這樣不堪。”韓悠悠緊咬唇瓣，她不願聽二伯詆毀宗門，卻也默默忍受，可二伯到了珍寶閣仍然不消停，她才忍不住辯駁了一句。

  　　韓文獻見韓悠悠頂嘴，氣不打從一處來，此時珍寶閣門前人來人往，受邀參加拍賣會都是身份顯貴的大宗門以及世家，他故意當眾嗬斥韓悠悠：“連珍寶閣的拍賣會都進不去，玄劍宗還算是三宗之一嗎？你不嫌丟人，我們韓家還怕丟人！”

  　　韓文獻的大嗓門引來了眾人側目，有與他相識的修士湊過來詢問：“韓兄，何事令你大發雷霆？”

  　　“李老弟，玄劍宗知道吧？他們沒有邀請函，進不去拍賣會，就讓我侄女回家討要邀請函，想用我們韓家的邀請函進拍賣會。”韓文獻恨不得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好叫靈劍宗不要誤會了韓家與玄劍宗的關係。

  　　“玄劍宗也太厚顏無恥了吧，不過他們進拍賣會幹嘛？他們有錢買東西嗎？”那位李姓修士出自天青城李家支脈，自然知曉玄劍宗早已敗落，他大約已有七八年未見玄劍宗參加過珍寶閣的拍賣會了，此番突然聽說玄劍宗要參加拍賣會，倒是覺得奇怪。

  　　“這還用問，玄劍宗此舉自然是想狐假虎威，掩耳盜鈴。”另一位氣質高貴的修士走近，眉眼微冷、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他身後跟著兩名年輕弟子。

  　　“明堂主，好久不見，您修為又精進了。”韓文獻見到來人，笑逐顏開，恭敬地湊上前，與明落塵套近乎：“拍賣會後，韓家做東，為您接風，明堂主一定賞個臉。”

  　　“好啊。”明落塵琥珀色的眸子睨著韓文獻，答應得著實爽快：“不過，韓家是靈劍宗未來的親家，還是不要與玄劍宗走得太近為好。”

  　　這話，分明是不滿韓家出借邀請函給玄劍宗，韓文獻又怎會聽不明白。

  　　他趕緊垂眸賠禮，連聲說：“韓某明白，韓某明白。韓某這就陪您一同進去，以後韓家絕對不會與玄劍宗有任何瓜葛。”

  　　韓悠悠難以置信地望著二伯，家主分明答應的事情，他怎麽能說變卦就變卦。

  　　“悠悠，你在這裏等候你師傅、師姐。就跟他們說，珍寶閣的邀請函是憑身份地位獲取的，恕韓家不能外借，若玄劍宗想進拍賣會，還請自行向柳副閣主討要。”

  　　誰都知道，珍寶閣的邀請函是按配額發放的，西閣拍賣會場裏的每個座位、每間包房都有固定的主。

  　　這種邀請函不僅要不來，即使要來了，也隻能顯得玄劍宗自討沒趣。

  　　韓文獻一席話氣得韓悠悠眼淚直打轉，但他畢竟是長輩，韓悠悠不能罵他，也不能硬搶，隻能求他：“二伯……”

  　　“誰說玄劍宗沒有邀請函？”韓悠悠剛開口，磁沉有力的嗓音便打斷了她的話，她眼睛一亮，是陶潛他們來了。

  　　可隨即，眼神又黯淡下去，長長的睫毛被浸濕，眼淚憋不住幾乎要落下來。

  　　她沒能要到邀請函，拍賣會恐怕進不去了……

  　　“悠悠，你過來。”林曉曦見韓悠悠小小的身體隱隱發抖，結合韓文獻的那般說辭，猜出了大半，對韓文獻與靈劍宗這位明堂主都心生厭惡。

  　　“大師姐，對不起，我……”本想求得邀請函，圓林曉曦去拍賣會上看看的心願，卻不想二伯臨陣反悔，甚至當眾侮辱宗門，韓悠悠心裏很自責，眼淚在林曉曦拉住她手的那一刻，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傻瓜，哭什麽。今天誰欺負你的我們好好記下，改日雙倍奉還便是。”林曉曦拍了拍韓悠悠的肩膀，似安撫她，又似在挑釁韓家與靈劍宗。

  　　現場氛圍變得有些許詭譎，韓文獻與李修士麵麵相覷。

  　　明落塵倒顯得淡然，他側過眸，粗粗掃了林曉曦一眼，便走向牧清槐，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牧清槐，想必她就是你的好徒弟林曉曦吧，千雪讓我在天青城裏，好好照顧你們，我總不能違背千雪的意思。”

  　　牧清槐本將明落塵當作傻子一般看著，聽他提及千雪，心裏驟然揪緊，欺身壓上去，霸道地攥緊他的衣領，那氣勢渾然不輸一身華服的明落沉：“千雪為何找你，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私下通信的！”

  　　不管何時何地，陸千雪永遠是牧清槐心裏的第一。

  　　“你管這麽多幹嘛？”明落塵不爽地震開他的手，見陶潛等人杵在珍寶閣門口，看上去十分尷尬，故意大聲挑釁：“牧清槐，你們不是想進拍賣會嗎？好好求求我，本堂主心情一好，就讓韓家帶你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