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別無選擇

  初冬的天微寒，四處都帶了些蒼涼。

  可陸府上下張燈結彩，熱鬧得一如往常。

  世上隻是少了一個南宮盈，好似誰都沒有放在心上，日月照常晝伏夜出，交替著存在。

  陸青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烈酒入喉，片刻的灼燒感仿佛才能讓他好受那麽一點點。

  無論怎麽逃避，他終究還是陸家人，是武林盟主的兒子。

  他還隱隱記得，年幼時他同母親一起出門逛燈，當街遇到一群黑衣人。

  黑衣人殺了他母親，將他擄走，從此他便入了九重宮——便是天下人所說的魔教。

  那群黑衣人想將他培養成一個殺手，便給了他一把刀，將他扔進死牢之中。

  所謂死牢，便是一百人裏麵隻能活下來一個的人間煉獄。

  陸青玄不想殺人，卻不代表別人不會殺他。

  就是那一次，那個大漢的刀離他隻有一寸之遙的時候，南宮盈救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卻是為了他。

  眾人跪在地上叫她聖女，陸青玄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就是九重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聖女。

  本來他是應該對九重宮的人深惡痛絕的，可是見到南宮盈的第一眼，他愣住了。

  南宮盈從小便長得極美，她是冷豔的美，哪怕她殺了人，臉上也沒有絲毫起伏，可那雙如琥珀般明澈的眼睛一下便吸引住了他。

  她將刀遞到他手中，臉上卻是笑著：“我隻救你一次，要想在這裏活下來，你和我都別無選擇。”

  後來，便是那一把刀支撐著他從人間煉獄中走了出來。

  陸青玄還記得，他從那死牢中走出來的第一天，他一身狼狽，身上凝幹的不知是誰的血，還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味道。

  侍者帶著他去見千刀宮長老之時，他候在門外，便看見南宮盈跪在宮殿外，侍者拿著一根荊棘長鞭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頓時皮開肉綻。

  可她一動不動，若不是她眼眶微微泛了紅，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感覺不到痛了。

  侍者問她：“聖女，你可知你犯了何錯？”

  她依舊麵無表情，隻答：“不該動惻隱之心，九重宮之人當無心無情。”

  侍者這才停手：“死牢之人命有天數，聖女不該插手。教主說了，若有下次定不輕饒。請聖女在此跪足三個時辰，靜思己過。”

  陸青玄這才明白，她是因為那天救了他，所以才被懲罰。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旁，想遞給她一張手帕，卻想起自己隻有一身汙衣。

  他站了好一會兒，才猶豫著開口：“若是你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南宮盈連頭也沒有回，可他還是看見，她的背影僵愣了一下。

  “我是聖女，沒有資格哭。”她的聲音很輕，落在陸青玄耳畔卻倍感沉重。

  那一年，他不過八歲，而南宮盈不過七歲。

  到如今，陸青玄每每想起都仍覺得無比心疼。

  後來南宮盈告訴他，她本出身官宦人家，從小通詩書，懂管弦，更有過目不忘之才。

  可偏生她是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女子，被魔教知曉，挑去做了聖女。

  魔教殺了她全家一百三十八口人，將她帶回了九重宮。

  其實，她本該是個尋常女子，會有優渥的生活，以她的才貌，日後定然能尋到一個極好的夫君，然後相夫教子，安度餘生。

  後來，兩人一點點長大，她仍是高高在上的聖女，而他改叫陸棄，成為天下第一刺客，終於有資格站在她身邊保護她。

  可後來發生的一切，是他全然沒有想到過的。

  他傷了她，他竟傷了她！

  “師兄！”林嫣的聲音忽然響起，“師父讓你去前廳待客，賓客們都到了，你快過去吧。”

  看見林嫣，陸青玄眸色一沉，渾身釋放出一股冷意：“滾！”

  林嫣一愣，那個南宮盈已經死了很久了，這些日子裏陸青玄從未放棄過尋找，她認了。

  可是如今那妖女已經死了，卻還活在他心裏，她當真是嫉妒得快要發瘋。

  她立時換做一副委屈模樣：“師兄，我知道你在怪我當時拉住了你，可我也是為你好，你是師父的兒子，是正道楷模，若是讓眾人知道你跟妖女有瓜葛，那便是與整個武林為敵！”

  陸青玄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拂袖往大堂去。

  林嫣怔在原地，眼神愈發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