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夏油傑環抱著自家姐姐, 雙臂間是輕到不可思議的重量。一直以來姐姐都是精力充沛的小太陽形象，若不是每周一次的醫院檢查、還有那些常年堆放在少女房間裏的瓶瓶罐罐，他都快忘記姐姐脆弱的身體狀況。

  　　他垂下頭, 視野裏晃進一片片的紅色。

  　　夏油傑在與咒靈戰鬥的戰場上、在硝子的實驗室和醫務室中，曾無數次目睹過這個顏色。

  　　但是, 他依舊不能完全適應——尤其是當這片顏色出現在親近之人身上。

  　　姐姐的身體一瞬間變得很糟糕。夏油傑握住千穗理的手，分不清到底是誰在顫抖。

  　　銀發少女正克製著身軀內的痛苦，夏油傑能夠看出她微笑的眉眼下潛藏的虛弱。結界放大的負麵效應來得太過突然，就仿佛誕生了一把透明的刀，捅進少女的胸腔。

  　　在那句開玩笑的“吃燒烤”話語結束後，千穗理再度嘔出一口血, 她緊緊把住夏油傑的手臂, 或許是尋找一個支撐。

  　　“……真的不要緊嗎？喂、千穗理？”禪院直哉在千穗理向前歪倒的時候下意識伸了伸手, 又僵在半空。

  　　他從沒見過銀發少女如此虛弱的時候，往日裏，對方永遠都是充盈著活力, 嘻嘻哈哈和周圍人開玩笑。

  　　夏油傑攙扶著少女，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個對方盡可能舒適的姿勢。

  　　“我想, 她需要保暖。”伏黑甚爾兩三步走過來, 他開口提醒。

  　　旁邊的小伏黑惠抱著他的書包走來, 瞪大的眼眸裏寫滿對眼前此景的驚愕。他小聲開口：“我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嗎？”

  　　夏油傑抱著因失血而發冷的少女, 盡可能地冷靜下聲音：“需要外套。”他自己此時並不方便脫下外衫。

  　　現在畢竟還處在夏日末尾, 他們都穿著日常的短衫。唯一穿著外套的是禪院直哉——就是剛剛他後背衣服燒著後，仆從們匆匆忙忙給他披上的外衫。

  　　禪院直哉猶豫幾秒, 將外衫脫下：“給, 我這有件。”他接著很快地掃過眾人, 迅速補上, “你們不許站到我後麵、不許拿我開玩笑、不許拍照錄像。”

  　　——他脫下外衫後，後麵也是被火燒完衣服後的完全露背款式！

  　　……可惡、沒想到近距離接觸偶像甚爾君，竟然要以如此不體麵的姿態。但、好吧，還是救人重要。禪院直哉在心裏默默說。之前千穗理也救過自己，這算是扯平了。

  　　“多謝。”夏油傑接手外套，他迅速給自家姐姐批上。

  　　“不玩了不玩了，把這灰黑的東西弄開，千穗理醬咱們回東京~~”五條悟話語雖然還是往日的輕揚，但神情卻收攏了那般隨意。

  　　他摘下墨鏡，蒼藍眼眸沉澱而下時帶著暴風雨前的壓迫，五條悟站穩身軀，遠遠看向結界外麵的人影。

  　　“喂、那邊的人，不想死的話最好散一散。”

  　　那一側的侍從當然能夠感知到氣氛的變化，他們早在五條悟轉過來的時候、便迅速戰戰兢兢地遠離原地，給最強留出一大片可以直麵那側的空白。

  　　五條悟穩穩立在原地，右手彈指：“「茈」”

  　　帶有震撼威力的能量波恍若將空間扭曲切裂，眨眼間轟然擊中灰黑的屏障！！

  　　——然而，具有極大壓迫力的攻擊砸上結界，也像是石子投入水流，雖然激蕩起的波瀾大了許多，但卻並無消散或碎裂的痕跡。

  　　這一幕讓五條悟怔在原地，他抬手想再來一次。

  　　然而，旁邊的二長老輕哼一聲：“早說過了，沒用的。結界從裏麵是破不開的，攻擊對其無效，會被完全吸收。”

  　　禪院直哉頓了頓，張口說：“……那我們也許可以挖地道？從下麵出去總可以了吧。”

  　　二長老眼神充滿譏諷

  　　：“看來把你從學校叫回來是個正確的選擇，看看你在學校都學了些什麽？”他聲音低啞道，“這種結界的邊界又不在地麵，隻是你目前能看到的，僅限於地麵表麵而已。”

  　　——挖地道這種方式並不能脫離困境。

  　　按照往日，禪院直哉通常會毒舌回去，但此時此景似乎也沒了心情。

  　　“我們可以打電話對外求助嗎？”小伏黑惠仰頭問道。

  　　“你看有信號嗎？”二長老對這些似乎頗為了解，他聳肩道，“當然不會給結界內部敵人呼喚支援的機會。”

  　　“所以我們要在這裏待一天？”伏黑甚爾低頭看了眼千穗理，以他的超高五感，可以做出更精準的判斷，“……或許有些困難。”

  　　眾人都知道這句話的評價指的是什麽。

  　　“……我、我沒事……”覺察到身邊人的目光，千穗理努力揚起唇角，笑道，“病弱……就是一直病，但是卻能活很久的殘血長壽龜……！”

  　　係統在腦海中焦急地左蹦右跳：【這種時候就不要再說話了啦千穗理！保存體力！！】

  　　千穗理：[好吧，那我在腦海裏和你這樣對話？]

  　　千穗理感慨道：[真沒想到最終竟然是我拿了戰損劇本……不過總體來說，也是個讓人滿意的古早發展，有沒有感到重溫古早劇本的快樂，係統君？]

  　　【……不要再糾結有沒有重溫古早了，這樣的重溫我完全不快樂！】係統聽起來很難過，祂沉默幾秒，【如果古早意味著要受傷，那我不要讓你再帶我重溫了。】

  　　千穗理思考幾秒：[古早劇本，或多或少都有受傷劇情吧。]

  　　係統：【我今後要隻和你一起過沙雕理學劇本！隻吃糖，不吃苦那種！】

  　　[好哦，隻吃糖，不吃苦，我們都做小公主。]千穗理笑了，不過腹部的疼痛很快又牽引走了她的注意力。她控製著呼吸。

  　　感受到自家姐姐調整呼吸動作的夏油傑心中再度一緊，卻無能為力。

  　　是自己的錯。夏油傑在內心無聲道。他以為自己是特級就可以隨意踏入禦三家之一的禪院家，他以為和悟、和其他人在一起的小隊便可以擊退所有敵人。

  　　但卻也有絕對的力量無法起作用的時刻，例如此時此刻。

  　　他忘記了咒術界也有以柔對剛、以束縛圍困力量的結界或咒具。

  　　明明早已察覺到周圍有人在布置什麽，卻因為對自己這方實力的自信而選擇了忽視，導致這片有著放大負麵效應的結界的落下。

  　　就如同漏瑚剛剛大聲的嘲笑一般。他們對自己過於自信了。

  　　……生命渺小又脆弱，經不起多少疏忽。可夏油傑不能想象在這裏失去一位至親。

  　　“……姐姐。”夏油傑聲音很輕，他也努力露出微笑，“再堅持一下，然後我們帶你回家。”

  　　“回家吃燒烤。”千穗理眨眨眼，抬起顫抖的手指了指漏瑚，“聖物……也要帶上。”

  　　“好。”夏油傑低聲同意，他將少女垂下的一縷銀發別到耳後，“等我們回家，你想怎麽吃燒烤就怎麽吃，用聖物烤、或者把聖物烤了，都依你。”

  　　聽到把自己烤了的漏瑚不淡定了：“喂！！你們還吃咒靈的嗎？！怎麽能夠燒烤咒靈啊！有病吧！”

  　　不過，在場顯然沒人在意漏瑚的回話——除了五條悟。

  　　五條悟依照千穗理之前的話語，默默將地上的漏瑚頭撿起，然後放在了地刺上。

  　　漏瑚：“？？？”

  　　漏瑚：“喂！臭小鬼——！！我記住你了！！”

  　　五條悟蒼藍之眸睥睨著它：“再吵，我就踢著你在這一排地刺上滾。”

  　　“。”

  　　很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漏瑚再度選擇閉嘴。

  　　感受到這股彌漫的灰白氣氛，千穗理輕輕眨動綠眸，笑著搖了搖自家弟弟的手指：“放輕鬆……咳、我不會有事的。”

  　　“……姐姐。”

  　　“我總不能讓我的遺言是[可惜了，還沒吃燒烤]，雖然這很符合沙雕漫結尾。”千穗理輕咳兩聲，似乎找回了幾分活力，“那就太遜了，我得想個高大上的遺言。”

  　　係統：【聽起來不像是演的.jpg】

  　　係統：【不要想遺言啊，打咩喲！】

  　　麵對姐姐的玩笑話，夏油傑隻能僵硬地牽動起唇角，卻無法真正笑出。

  　　周圍，剛剛（被忽悠）加入盤渣教的仆從們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那個……”其中一人猶豫地捧上什麽，“教主，我們在你剛才站立的地方撿到了這個。”

  　　——是一個散發著詭異的香甜氣息的粉紫色蘑菇，一圈圈的蚊香眼讓人眼前發昏。

  　　什麽？

  　　夏油傑微愣的片刻，他懷中的千穗理瞪大了眼睛，抬手接過：“竟然是迷惑菇？！”

  　　——剛才夏油傑迷幻忽悠下的產物！

  　　“什、什麽？”

  　　迷惑菇。不是攻擊性植物，不具有攻擊力，但是卻有食用後反轉的神奇效果。

  　　千穗理凝視著這株植物，從夏油傑懷中起身，她艱難立住身軀，在眾人怔神的表情中展露真正的笑顏：

  　　“看來第一口美味，還是要結界先嚐。”

  　　眾人：“？”

  　　感謝灰黑罩營造的昏暗環境，夜晚植物迷惑菇此時是醒著的。千穗理拿著這株蘑菇搖擺著走向結界，夏油傑幾步跟在後麵，護住自家姐姐。

  　　其餘人雖然不解，但同樣邁步跟上。

  　　千穗理在結界前站穩身軀，一手抬起橫向抹了把唇角溢出的血，銀發之下的血紅宛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她另隻手直接將迷惑菇一把按了上去：

  　　“——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