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夢魘老祖身為魔道大佬, 自然是有兩把刷子的，但現在隻有這麽一縷殘魂，而且還被動過未知手腳的殘魂，別說淩端葉和洛星痕了, 夢魘老祖自己心裏都沒底。說句不客氣的話, 這種狀態別說還能發揮出多少能力, 一縷殘魂而已就算腦殘了都正常。

  興許這二五仔一直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泄露兩人的信息，興許現在依舊是葉蓮插在兩人身邊的“眼”, 一旦有所異動, 葉蓮立馬就會知道。

  反過來，或許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試探葉蓮。

  現在兩人非常被動，他們在明，葉蓮在暗, 不知道對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又被困在地宮之中, 一旦精神鬆懈就會陷入噩夢之中，必須想辦法化被動為主動。剛好夢魘老祖也很有想法, 意識到本體可能還活著, 就立馬蠢蠢欲動, 試圖伸出試探的小jiojio，與兩人一拍即合。

  夢魘老祖可以是葉蓮的二五仔, 當然也可以是兩人的二五仔。

  翻書消耗了大量精神力, 又被拉入噩夢之中掙紮許久，淩端葉和洛星痕都沒休息好，一臉萎靡不振, 精神頹廢, 暫時是沒法為夢魘老祖護法, 修士又不是永動機，累了也要休息的。

  淩端葉渾身沒有骨頭似的上半身趴靠著桌子，痛苦道：“這個藏書樓，所有書都是亂擺的，根本沒有分類，看書還需要消耗精神力。先不說到底哪本有提到殺神寶典以及這個地宮，要是全部翻完了都毫無線索……”

  想到那種可能性，洛星痕也是臉皮狠狠一抽，仰頭看了看七八層樓高的藏書樓，一層一層的書架都塞滿了，這麽大的工程量下來若毫無所獲，真的會叫人崩潰。

  夢魘老祖桀桀怪笑，“既然如此，不妨多費點心神在老夫身上，你們兩人合力護法，助老夫探索夢境，找到那葉蓮的所在之處。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找出他隱藏的秘密，叫你們知道他到底為何這麽做。不過若是運氣不好，我們三個都要栽，老夫看不出葉蓮的深淺，隻知道實力必定深不可測。”

  淩端葉瞥一眼，“你個糟老頭子知道自己本體可能還活著就飄了啊。”

  夢魘老祖仿佛沒有聽見，一本正經的繼續道：“那種程度的高手，夢境可不是別人能夠隨便幹涉的。危險性是很大，卻比你們倆泡在這藏書樓裏漫無目的的翻書要有成效多了，哪怕隻能窺探到冰山一角的信息，也是極大的收獲。與其把時間精力浪費在很可能毫無意義的事情上，不如養精蓄銳。”

  淩端葉敷衍的嗯嗯了兩聲，知道夢魘老祖這是怕她和洛星痕恢複了精神後又去翻書，延誤了探索夢境的時機。

  夢魘老祖複活心切啊。

  洛星痕說話算數，沒有耽誤時間，感覺精神恢複的差不多後就表示可以開始了。

  “我為前輩護法，姐姐在一旁守著，萬一發現不對將我喚醒。葉蓮前輩實力不明，夢境情況不明，還是謹慎為好，前輩雖然沒有丟了夢魘之術，一縷殘魂能夠發揮出多少你我心中都有數，自是比不上全盛時期的暢意自在，我一人護住前輩神魂隨前輩前往夢境足矣，再帶上一個人，恐生變故。”

  淩端葉不同意，“既是護法，何必冒險隨夢魘老祖進入夢境，他有夢魘之術傍身，對夢境規律熟悉無比，你對這方麵可是一竅不通，要是遇到危險被他丟下當擋箭牌自己跑了，我該怎麽把你的神魂叫回來？之前我能從夢魘老祖手裏搶到夢境控製權，是因為那是我的夢境，天然是我的主場，別人的夢境我可是束手無策。何況，別忘了，他的本體可能還活著，既然可能因為對葉蓮有用而活了下來，最有可能呆在什麽地方？葉蓮的夢境啊。萬一他跟自己本體匯合了，挑撥你和葉蓮鬥起來，自己混水摸魚跑了，我在外麵根本毫無辦法。”

  對於夢魘老祖這種混黑的老東西，千萬不能指望他的節操和自覺性，妥妥的利己主義者，暫時沒坑人隻是因為時機未到或是實力不夠，暫時偃旗息鼓伺機而動，絕對不是他良心發現。就算達成了合作協議，也別指望他有多少盟友精神，能出賣同伴自己跑掉，他絕不會吝嗇這麽幹。

  好聽點叫夢魘老祖，難聽點就是大魔頭啊。

  洛星痕心裏一想，覺得也對，現在夢魘老祖有求於人且形勢比人強，才不得不低頭，但這種人物不會輕易屈服，隻要逮到機會就可能反咬一口。

  淩端葉憂心忡忡，“若葉蓮是因為夢魘老祖的本體才暫時清醒過來，他跑了，你豈不是要麵對一個可能會重新陷入混亂的葉蓮？”

  雖說葉蓮目前暫時未展現出什麽強大的實力，像是左手放雷右手釋火，輕輕一跺腳地麵抖三抖，通通沒有，隻是叫人感覺極為的深不可測，或許是因為外表給人的感覺，淩端葉總覺得葉蓮長成這樣，說不定也強的不像人。

  洛星痕已經被說服了，“還是姐姐想得周到，姐姐的意思是？”

  淩端葉毫無猶豫：“讓夢魘老祖自己去，我們給他提供力量。既然是以夢魘之術而出名的魔頭，相信有的是手段，夢境對他來說如魚得水，你跟在他身邊反而礙手礙腳，妨礙他自由發揮。”

  夢魘老祖的黑煙顫抖起來，就像沸騰的熱水似的，“老夫是不是還應該謝謝你個臭丫頭對老夫的信任？”

  淩端葉冷冷一哼，“我就不信你要是遇到了自己的本體會不試著搞事。若是能夠利用星痕脫困，你肯定會毫不猶豫。別說我太苛刻了，讓你去送死，這世上哪有不冒點風險就想有大收獲的事情，這種道理難道還要我告訴你？沒有我們的協助，你現在剩下的這點力量，別說進入葉蓮的夢境，怕是靠近就要被彈開。我們隻是想要收集一點情報，你可是關乎到複活，自己衡量吧。”

  洛星痕一陣神色古怪，這句話可真是熟悉極了，當初夢魘老祖就是這麽跟他說的，世上哪有不冒風險就有大收獲的事情，叫他明知道有被奪舍的可能性依舊隻能選擇與夢魘老祖達成協議，現在還真是風水輪流轉，輪到夢魘老祖自己麵臨這樣的選擇。

  心裏隱隱有一絲暢快，仿佛出了一口當初的鬱氣。

  夢魘老祖被嗆得又是一陣劇烈顫抖，心裏憋得慌卻別無他法。淩端葉和洛星痕這兩個小娃子，他算是看得比較清楚。洛星痕出身名門正派，受到的教育條條框框比較多，哪怕現在性情變化，拋開那些軟弱逐步成長，卻還缺了一些曆練增長眼界經驗。淩端葉不同，她對魔道知之甚多，清楚明白魔道前輩的不好相與，還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沒準備與他玩心眼。

  論城府心髒，夢魘老祖有這個自信讓淩端葉玩火自焚，薑是老的辣，一個小丫頭片子哪裏比得上他數百年沉沉浮浮鍛煉出的心眼計謀。

  魔道中人大多性情猖狂自負，逞凶鬥狠，但她不按照套路出牌。

  沒有洛星痕護著他的神魂一起進入夢境，便是真的找到了本體所在之處，他也不能與其匯合，不然就是自投羅網。隻能退出夢境，為了取得兩人信任告知自己在夢境裏看到的情報。

  這其中不知道要冒多麽大的風險，興許一次不夠，還要去個一次又一次，在刺激葉蓮的邊緣上反複橫跳。

  風險都叫他給承擔了，情報都是這兩人想要知道的，而他的複活大計遙遙無期。這兩人不跟葉蓮打起來，他的本體就無法混水摸魚逃走。

  這是何等的扒皮行為，但，夢魘老祖也隻能含著淚答應下來。

  因為他想複活啊，重獲自由的那種複活！

  這兩人暫時沒生命危險，但他的本體還不知道麵臨著什麽呢，關乎自己的性命，就算坑爹也隻能答應。

  夢魘老祖忍著憋屈答應下來，為了不叫人看出他的憋屈，還要裝出一副驕傲的樣子，“別的不敢說，論夢境，沒有人比老夫更懂。這臭小子跟在老夫身邊確實礙手礙腳，算你這臭丫頭有點自知之明。”

  夢魘老祖自己都沒意見，事情自然就這麽定了。

  淩端葉與洛星痕為夢魘老祖提供力量，他進入葉蓮夢境，探索情報。

  夢境是虛幻的世界，存在與人的精神世界中，地宮裏隻有這麽幾個大活人，想要尋找到葉蓮的夢境對夢魘老祖來說實在容易的很，接下來才是難題。越是強大的高手，夢境對外界的防禦力就越強，精神世界會本能的保護自己，排斥外來力量。若是引起對方的強烈警惕心，夢境還會變得無比凶險，一著不慎可能就會被對方的精神力絞碎，落得個煙消雲散。

  夢魘老祖深諳此道，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悄無聲息的進入對方夢境，或是把別人拉入自己製造的夢境，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本以為可能要費點時間，結果夢魘老祖找到葉蓮的夢境後進入的極為順利，絲毫沒有遇到阻力。

  接下來應該是耐心等待，探索夢境也是需要花費時間的嘛，但誰知夢魘老祖就跟被燙到一樣，剛進入葉蓮的夢境沒多久，立馬逃似的跑出來，一團黑霧劇烈顫抖，那個幅度與頻率，叫人懷疑他能把自己的神魂活活抖散了。

  這個情形可真是稀罕了，什麽情況能叫夢魘老祖這麽大反應？

  兩人沒有催促，靜靜等夢魘老祖自己調整過來恢複冷靜。

  過了許久，那一團黑霧才重新凝成一團，似乎因為受到巨大的驚嚇，肉眼可見的萎了。

  “老夫之前推測的沒錯，那個叫葉蓮的，的確沒有多少時間是清醒的。”

  淩端葉好奇的問：“難道他的夢境現在一片混亂？”

  “要這麽說，也沒錯。”

  這個回答過於棱模兩可。

  洛星痕並不滿意，催促道：“前輩到底在葉蓮前輩的夢境裏看到了什麽？”

  夢魘老祖的黑霧又是劇烈的抖了一下，就像心髒驟然受到刺激似的。

  “葉蓮的夢境裏棲息了一堆的……一堆的……”他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或者是名詞，但最後找不出來，隻好說：“一堆不知道什麽東西。”

  這可就奇了怪了，夢魘老祖好歹是魔道大佬，論見識，那自然是不低的，居然讓他無法說出那是什麽。

  可能是想挽尊，並不想被人以為是他缺乏見識，夢魘老祖具體描述了一下：“那些東西形狀稀奇古怪，不是妖怪，不是魔物，也不是邪祟，渾身散發著奇怪的氣息，老夫剛進入到夢境就能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壓抑感覺，比這地宮裏要強烈百倍。就像心髒被狠狠揪住了一樣，還用力使勁的掐著，神魂受到劇烈的衝擊，情緒好似受到某種牽引，不受控製的激動起來，差點迷失了神智。”

  “葉蓮正在跟那些東西大戰，在夢境裏打得不可開交，戰況極為激烈，老夫隻在夢境邊緣遠遠看了一眼，便不得不退出來。”

  兩人聽到這番描述，都是若有所思。

  “如果葉蓮一直在夢境裏跟那些東西戰鬥，那現實裏的確不會有太多清醒的時間。”淩端葉不太理解，“所以葉蓮其實是被夢境困住了醒不過來？”

  “連前輩都認不出來那些東西是什麽，或許不簡單。”洛星痕認真思考，“我們隻是受葉蓮前輩牽連便做可怕的噩夢，那他的夢境隻會更加可怕。也許關鍵，就在那些未知的東西上？”

  “我曾聽說，修士若是生出心魔遭受反噬……”

  “絕不是！”夢魘老祖斬釘截鐵的一口否定掉淩端葉未說完的話，“那東西絕不是心魔！”

  見他如此堅定，洛星痕微微一怔，“前輩見多識廣，想必是見過心魔的。”

  隨後兩人討論起來。

  “葉蓮曾經說，若我們知道了怕是要睡不著覺，你覺得，是真的有什麽驚天大秘密，還是故弄玄虛？”淩端葉試圖從葉蓮的態度話語裏找出點有用的線索。

  “若當真如此，難道跟葉蓮前輩的夢境有關係？我們既然會受他牽連陷入噩夢，說不定還會被卷入他本人的夢境，不得不與那些東西戰鬥？”洛星痕大膽的做出一個假設，“夢魘前輩能夠在不同的夢境之中穿梭，夢境與夢境之間並非不可接觸，也許我們某次陷入夢境的時候可能就會被葉蓮前輩的夢境吸入？”

  淩端葉頓時皺巴著臉，想起自己夢境裏那些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驚悚劇情，問夢魘老祖一個問題，“如果在夢境裏死了，現實世界中也會死嗎？”

  夢魘老祖奇怪道：“夢境雖是虛假的，但神魂是貨真價實的，神魂要是滅了，人還怎麽活得了？”

  淩端葉頓時戴上了痛苦麵具，“我好像懂了一些。葉蓮受夢境困擾，隨時可能陷入夢境中與那些怪物廝殺大戰，他之前見我們那會兒，正好是清醒的，我們休息的時候自然不會受影響被拉入夢境，一旦他陷入夢境，我們也就危險了。怪物雖在葉蓮的夢境之中，但因為我們有被拉入的可能性，所以對我們來說也存在巨大的威脅。照理來說，隻要不睡覺就不會做夢，但葉蓮夢境中泄露的氣息卻會導致我們直接落入自己的夢境之中，不會因為我們不睡覺就沒有危險。”

  這可真是薛定諤的危險啊！

  她用力的揉揉太陽穴，“所以葉蓮把人引到地宮裏是想做什麽？難道是落入夢境的時候幫他一把，一起並肩作戰斬殺怪物嗎？”

  洛星痕搖搖頭，“若是如此，我現在又怎麽會還是清醒的。葉蓮前輩的夢境之強，大可以直接把人拉入夢境。”他瞥一眼，“何況夢魘前輩可能也在葉蓮前輩的夢境之中。”

  淩端葉果然問道：“你有發現你的本體嗎？”

  夢魘老祖古怪的沉默了一下，“老夫的確感覺到了本體的氣息，但老夫要澄清，那些不知道什麽東西絕對不是老夫本體搞出來的。”

  “你的本體要是這麽厲害，你還跑出來幹什麽，直接匯合啊。”淩端葉犀利的說。

  洛星痕端著一抹得體的笑容，客客氣氣的說：“還要勞煩夢魘前輩再跑一趟。”

  夢魘老祖想翻白眼了，就知道會這樣。

  想到在葉蓮夢境裏感受到的那股淩厲壓抑的氣息，令人戰栗顫抖，神智都被震撼，搖搖欲墜，簡直一個罩麵就被惡意糊一臉。這倆貨呆在安全的地方輕輕鬆鬆就能獲得情報，他在夢境世界中刀裏來火裏去的冒險，本體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他們失去的隻是時間精力，他要失去的可能是命。

  媽的這倆狗男女！

  夢魘老祖在心裏罵罵咧咧的，不得不再次鑽入夢境。

  有了之前的經驗做鋪墊，他對裏麵的情況至少有了一點眉目，不至於沒頭蒼蠅似的亂撞。

  葉蓮的夢境猶如憤怒的大海，驚濤駭浪連綿不絕，波翻浪湧，狂風怒卷，夢魘老祖小小一縷神魂艱難的躲避著，仗著多年穿梭夢境所熟知的規則，小心翼翼的躲在小角落裏，仰望葉蓮與那些未知怪物大戰。那可真是神仙大戰，看的人膽顫心驚的同時心蕩神馳，湧出無限遐想。

  那非妖非魔亦非邪祟的未知東西，實力極為強悍，長相如此隨意看著就像雜碎，各種東拚西湊，瞧著醜陋極了，看久了還會有種發自內心的不適感，暈眩惡心，出手卻叫人大跌眼鏡，攪得整個夢境昏天暗地。

  與之大打出手的葉蓮實力自然不弱，甚至更加強大，遭遇圍毆而不落下風，反殺的極為淩厲幹脆。沒有一隻怪東西能夠在他手上討到便宜，全都被他手上那把鋒利至極的劍削的粉碎。不論是受傷後迅速恢複，重振旗鼓衝上來的，還是合體變成一隻更加強大的，通通落敗，奈何不了葉蓮分毫。

  那淩然的身姿，淩厲的劍法，宛若天人一般，聖潔淡雅的麵龐仿佛在悲憫著什麽。

  夢魘老祖瞧著瞧著，不知為何感覺葉蓮的劍法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從大戰的情況來看，應該要漸漸收尾了，葉蓮的氣場一如既往的強大，宛如不可跨越的山峰，怪東西的數量卻在減少，一隻隻被斬殺於劍下，灰飛煙滅。夢魘老祖雖然有心想要四處轉轉，尋找本體所在的位置，卻絲毫不敢輕舉妄動，隻能耐心的潛伏著，就像一顆不起眼的石頭，靜靜的等待。

  當最後一隻怪東西灰飛煙滅，葉蓮終於停下來，被攪得昏天暗地的夢境也開始變得風平浪靜起來，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下一秒，葉蓮的目光轉向夢魘老祖所在的方向，隻一眼，就叫他動彈不得，毫無反抗之力，緊接著，葉蓮便出現在他麵前。

  “原來是你，可是兩位小友等待的不耐煩了？”葉蓮似乎沒有問罪的意思，反而溫和的笑了笑，態度平和，不見半分鋒芒，舉手投足間都有種獨特的韻味，仿佛時間都變得緩慢，風也很溫柔。

  不等黑霧回答，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赫然就是另外一個夢魘老祖。

  這位夢魘老祖似乎正打算說什麽，瞧見黑霧的瞬間，戛然而止。

  意外離體的這一縷殘魂，在如此近距離遇見本體的瞬間，便開始回歸本體，他所經曆的一切記憶，也被本體所接收。夢魘老祖的神色劇烈變化，臉色一再扭曲，最後化為一臉的若無其事。

  葉蓮唇邊含著淺笑，“似乎經曆很精彩。”

  夢魘老祖哽了哽，到底沒敢懟人，對方實力深不可測，可不是那兩個青澀稚嫩的小娃娃，他這一條命是死是活全捏在這人手裏，現在純粹是在看這人臉色過活，哪敢有半點脾氣。哪怕心底被坑爹刷屏了，有一大堆髒話想要罵，順便親切問候葉蓮全家，還很想噴兩句淩端葉和洛星痕這倆狗男女，臉上都沒有表露出半分，就像一個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葉蓮輕撫額前落下的一縷柔順長發，如拈花般優雅，“我先去見見兩位小友，你繼續看著。”

  “是，前輩。”

  葉蓮的身影從夢境世界裏消失，留下了夢魘老祖。

  夢境之外，淩端葉和洛星痕聯手為夢魘老祖那一縷殘魂提供力量，供他在夢境世界穿梭，雖然無法得知夢境世界的具體情況，但通過這絲聯係，大致能夠感覺到夢魘老祖的情況。很平穩，應該暫時安全，但過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感覺變了。

  兩人也說不上到底是變成了怎樣一種感覺，但就是和之前不一樣，然後就斷了聯係。

  淩端葉和洛星痕都是心中一驚，麵麵相覷，緊接著就聽見藏書樓的門被敲響。

  簡直就像鬼故事一樣，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門自動打開了，兩人把整個地宮翻遍了都沒找到的葉蓮就站在門口，好似隻是去睡了一覺，一隻手緩緩放下來，臉上露出抱歉之色，“本想提醒兩位一下，沒想到反而嚇到兩位小友了，真是抱歉。”

  淩端葉瞪大了眼睛，看著葉蓮的笑容有些慎得慌，心想該不會是夢魘老祖驚醒了他，跑來問罪的吧？

  幾乎是本能的順著梯子往下爬，商業客氣一把，“我們才是不好意思，沒得前輩允許便擅自進入藏書樓翻閱書本。還請葉蓮前輩見諒。”

  洛星痕果斷站起身，對著葉蓮拱手作揖，“前輩忽然不見蹤影，可把我和姐姐嚇壞了，翻遍整個地宮都不見前輩，也找不到出去的路，還以為被困在這地宮裏以後都要不見天日。”

  葉蓮愧疚道：“突然出了一點意外，讓兩位小友受驚了。”

  洛星痕誠懇道：“葉蓮前輩平安無事，我和姐姐就安心了。”

  葉蓮眉眼溫柔，額前垂下的發絲柔順充滿光澤，將臉龐修飾的更加美了，“兩位小友若是喜歡藏書樓裏的書，可以隨意翻閱。突發意外耽誤了時間，恐怕也叫兩位小友受到不小的驚嚇，不如我去敞亮一點的地方說說話，也好為你們講講我失蹤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你們解解惑。我想，兩位現在一定滿肚子疑問，還有很多地方十分的驚疑不定吧？”

  他既然這麽說，淩端葉自然也不想繼續兜圈子了，不論是互相的商業謙虛，還是你來我往的禮貌寒暄，都叫人起雞皮疙瘩。

  還是開門見山，直爽一點吧。

  兩人跟著葉蓮來到之前那個喝茶的大殿，上方星空璀璨，下方水池倒映著天空，水麵蓮花靜靜綻放，看著是比其他地方都要敞亮的多，視野也有種更加開闊的感覺，可能是上方星空帶來的錯覺吧。

  整個地宮都建在地下深處，再怎麽巍峨奢侈，不見天日總歸會帶來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唯有這個大殿，上方的天花板施展過法術可以看到星空。

  葉蓮為兩人倒茶，剛泡出來的茶水冒著嫋嫋白煙，滾燙滾燙的。

  “兩位小友可是疑惑，我為何要居住在這深埋地下的地宮之中，又為何引你們過來？”

  這話，果然夠開門見山，夠直爽，雖然失蹤了一陣子，但似乎對兩人身上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別誤會，隻是我見兩位小友皆是聰慧之人，料到我失蹤之後，兩位小友發現地宮封閉出不去，定然不會坐以待斃。有些事情，稍微推斷一下也就知道了。”葉蓮微笑，聲音輕柔溫和，卻有種犀利的感覺。

  “年輕人總是不願意繞圈子，剛好我也不喜歡，不妨拋開那些紛紛擾擾，直接進入正題吧。”

  “你們讓那夢魘老祖的殘魂反複進入我的夢境，想必已經知道我在夢境裏做什麽。這就是我突然失蹤的原因。事發突然，實在來不及通知兩位小友，這才發生了誤會。實際上，我對兩位小友並無惡意，也不是存心想要把你們關在地宮之內。”

  看在葉蓮一直溫言軟語，態度和善的份上，淩端葉也很想相信他真的對自己和洛星痕沒有惡意，不然未免也太可怕了，笑裏藏刀口蜜腹劍都不足以形容啊。不但溫柔和善，氣質還很聖潔恬靜，如同謫仙，這樣神仙般的人物若是心思歹毒暗藏殺機，也太叫人心碎。

  但就目前來說，葉蓮渾身寫滿了可疑，淩端葉真的沒法盲目相信他沒惡意。

  而且有時候害人也不需要惡意，說不定以為自己在做善事呢。

  洛星痕肚子裏也都是疑問和想法，但臉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冷靜從容的坐在茶幾前，仿佛是個合格的聽眾。

  葉蓮好似沒有感覺到現場氣氛有些詭異，開始講述起來。

  “我的意識之海裏關押著一種非妖非魔也非邪祟的未知東西，我叫它們天外邪魔。無人知道它們從何而來，我也不知道，隻知道這些東西有時候會鑽到此方世界之中，為天道所不容，每每現世必定會掀起腥風血雨，生靈塗炭。天外邪魔無形無心，一切隻憑借本能行動，然天生壞種，天然受惡念所吸引。所以往往是被強烈的惡念吸引而鑽到此方世界，因被天道所不容，無法現形，隻能棲息於將它們引來之人的意識之海中。”

  “一旦啃食完此人的意識之海，占據對方的肉身，便可以自由活動，往往立馬就會大肆殺戮，為所欲為。在旁人看來，便是此人走火入魔，失去了神智。”

  “一次，往往隻會引來一個，不過，有時候也有意外。”

  “關押在我意識海裏的天外邪魔，是從其他人身上被引渡到我這裏的。這件事說來話長，當初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與我要和兩位小友想要說的事情也沒有太大關係，我就略過不講了，左右不過是些陳年往事。這天外邪魔凶邪異常，無形無心是它最強大的地方，隻憑借本能行動，除了用暴力對付以外沒有其他辦法，我雖有些實力，卻一直奈何不了它，還時常因為與它在意識之海裏大戰，泄露的氣息導致其他人被卷入不詳的夢境，衝擊神魂，有時候還會卷入我的識海之中，受大戰波及，神魂碎裂，死於非命。”

  “我便隻好將洞府潛入地下深處，與世隔絕，專心對付這天外邪魔。或許是在我意識之海裏待的久了，這天外邪魔本是無形無心毫無神智的東西，竟然開始模仿起我，從外貌到言行舉止，甚至開始產生心智，呼喚來自己的同類。”

  “於是我便封閉了地宮，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件事情上。直到有天，一個叫做夢魘老祖的魔修想要強行闖入我的地宮之中，還對我施展了夢魘之術。”

  葉蓮的聲音到這裏停下來，似乎有意讓兩人消化聽到的內容，有個思考反應的時間。

  淩端葉心中一動，“前輩莫非是發現夢魘之術似乎意外對那產生了心智的天外邪魔有作用？”

  “無形無心是天外邪魔的強大之處，若有了心智，會變得更加可怕，同時也會開始產生弱點。“洛星痕思考了一下，說出自己的推測，“葉蓮前輩可是留下了夢魘老祖，讓他以夢魘之術對那有心智的天外邪魔編製夢境？”

  葉蓮惆悵歎氣，“我與那天外邪魔交戰多年卻一直沒法拿下它，反而叫它產生心智，隻能試著從其他渠道尋找對付它的辦法。能否成功我也不知，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但發生這樣的轉變，我隻能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幸身隕，還能有人對付這天外邪魔，莫叫它跑到外麵去興風作浪屠戮生靈。天外邪魔並不常見，有記載以來隻有寥寥無幾的記錄，但每次現世的結果都極為觸目驚心。”

  洛星痕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一個關竅，對葉蓮肅然起敬，“敢問前輩，夢魘老祖教於在下的殺神寶典，可是出自您之手？”

  “此功法，是我根據自己研究出來專殺天外邪魔的劍法推衍而來，以殺證道，有些地方還不完善，但去掉了最大的隱患，適用性也更加廣，對心性要求極高，若不符合的，根本無法修煉成功，隻會走火入魔變成廢人。”葉蓮麵帶微笑，看著洛星痕的神色十分欣慰。

  這眼神，透著長者的慈愛包容，是洛星痕曾經夢寐以求的溫柔。

  “若我有朝一日不幸隕落，你就以殺神劍，將現世的天外邪魔斬於劍下。”

  洛星痕才心頭剛一熱，就聽見這句話，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又酸又澀。

  他端起茶杯，剛想以茶代酒敬葉蓮一杯，就聽見淩端葉說道：“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很佩服你的這種精神，但也稍微為星痕想一下啊。你讓他練這門功法就是專門等著哪一天殺你的，搞得好像他是專門的殺手一樣。”

  葉蓮微微一證，露出歉意之色，“若是讓小友困擾了，是我的不是。”然後有道：“隻是，這是我最真心的想法，不希望身隕後還被人頂著我的樣貌興風作浪為非作歹。況且天外邪魔現世作亂，一定要有人收拾它，若小友出手了結這樁劫難，於小友，於這天下，都是好事。”

  淩端葉：“這種事情還沒發生呢，先不要說喪氣話。未雨綢繆是好，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將危機掐滅於萌芽之中。”

  “我又何嚐不是這樣想，隻是眼下的發展，叫我不得不……唉。”葉蓮深深的歎氣，眼瞼半合，長長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陰影，仿佛是疲累的黑眼圈似的。

  看得淩端葉一愣，葉蓮說的輕描淡寫，但其中的凶險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能叫他不得不開始未雨綢繆，做好最壞的打算，說明情況劣化到一定程度了，讓他心底充滿危機感。最大的刺激源頭，果然還是因為天外邪魔竟然產生了心智的緣故吧。

  本就難纏，有了心智那簡直是如虎添翼，威力倍增啊。

  這個話題很沉重，卻避不開。

  淩端葉輕輕咳嗽一聲，“不知道葉蓮前輩打算讓夢魘老祖如何對付那生了心智的天外邪魔？”

  話音落下，她突然沉默下來，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洛星痕是斬殺天外邪魔的預備役，是葉蓮準備的後手，讓他來地宮估計就是為了給洛星痕開開眼界，打打預防針，夢魘老祖以夢魘之術為那個生了心智的天外邪魔編製夢境，那她來這裏是幹什麽的？

  總不會是湊數的吧？

  突然有點心酸呢。

  “既然那天外邪魔生了心智，便試試看能否灌輸正確的思想，塑造心性，以自我約束自己，一旦有了不好的想法就能自我糾正。生了心智會叫它更加難纏，可也給了通過心智改變它的機會。隻是……”葉蓮遺憾的搖搖頭，“到目前為止，絲毫沒有作用。不論是編製怎樣的夢境，最後都會變成一個為禍人間的禍頭子，以人間之惡為食，倫理道德被視作泥塵，毫不在意。”

  淩端葉一臉正色，“既然天生壞種沒法感化，不如換個方向？”

  “你的意思是？”

  淩端葉振振有詞，“反正已經很壞了，沒救了，與其指望能把它教成一個懂得禮義廉恥的正常人，不如把它教成一個智障。”

  回想了一下曾經那些年看過的智障腦殘文，不論是多麽可怕的家夥，一旦變成了腦子進水的智障，殺傷力就會迅速下降。雖然有那種為愛屠盡天下的莫名其妙的家夥，但這麽做的主要原因，是為了讓天外邪魔的邏輯出現BUG，灌輸奇怪錯誤的思想讓它向其他的方向成長。

  不能讓它學到正常的邏輯，長成一個深諳人類社會規則懂的人類心理卻絲毫不會被倫理道德所束縛還會反過來利用這些的成熟體大魔王。

  麻煩變成一個腦子進水的智障，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