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校規（七）

  　　惠合高中絕大多數班級的自習室都被定在自己原本的教室裏, 唯獨四樓的幾個班級除外，這些班級的學生會被安排至大會議室等地方統一自習，因此每當晚上七點半以後, 四樓走廊幾乎就是無人踏足的禁地。

  　　從晚上七點五十分開始，陸續有讀者找借口溜出自己的班級，悄悄來到了四樓。

  　　因為自習課還沒有結束, 別的樓層走廊裏都是教室窗戶散出來的明亮的燈光, 而四樓卻是一片漆黑，好像單獨被隔離出這樁高樓。

  　　徐敏和楚若男是一早就約好的，林鋒和狄麗拜爾之前都沒有透露過口風, 在八點快要到來之際, 三行人在四樓走廊裏相遇。

  　　林鋒和狄麗拜爾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 畢竟徐敏和楚若男私底下不知達成了什麽協議，組成了同盟力量, 要是遇到危險, 他們倆單打獨鬥，風險肯定更大。

  　　“白天我偷偷溜進了學校的檔案室，想尋找舊教學樓的分布圖，可惜沒有找到，現在能知道的隻有當年燒死了很多學生的教室肯定是在4樓, 我們隻能慢慢找過去。”

  　　徐敏對狄麗拜爾和林鋒的出現沒有太多敵意, 人多力量大, 要知道當年被燒死的可是一整個奧數班的學生, 還有當時負責這群學生的老師, 也不知道這些地縛靈的怨氣有多強大。

  　　見到還有兩個讀者選中了這則校規, 徐敏心中還有些開心。

  　　聽了她的話, 林鋒撇了撇嘴, 什麽重點都沒有，不就是廢話嗎。

  　　“八點快到了。”

  　　楚若男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其餘三人正了正神色，警惕地看向四周。

  　　為了提前熟悉四樓的布局，白天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四樓踩過點了，對於每一間教室的分布都了然於心。

  　　林鋒走在最前麵。

  　　高二（六）班，高二（7班），語文組辦公室……

  　　幾人點腳步聲很輕，落地也很沉穩，眼神仔細從每一間房間的門牌號上滑過。

  　　高一（十一）班，之後應該是雜物間，平時都是鎖著的，偶爾學校的保潔阿姨會來拿一些替換工具。

  　　可當林鋒幾個走到高一（十一）班前麵的時候，之後那間雜物間變了。

  　　408！

  　　一塊簇新的鐵牌釘在門框上，房間靠近走廊的窗戶不見了，隻剩下前後兩扇門。

  　　這是舊教學樓的形製，以前的教室裏，隻有靠近外牆的那麵開窗，後來建新教學樓的時候，采用了兩麵牆體都開窗的設計，促進空氣流通，同時也方便老師在樓廊裏監視觀察教室內的同學。

  　　狄麗拜爾看了下手表。

  　　20:00，八點鍾到了！

  　　林鋒躊躇了幾秒，然後上前，慢慢轉動了門把手，將門打開。

  　　教室裏的讀書聲戛然而止，開門的瞬間，裏麵二十多張麵孔，齊刷刷地看向後門林鋒等人所站立的位置。

  　　裏麵的燈光綠油油的，照映著那些慘白的臉孔，他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身體朝向講台，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課桌上。

  　　隻有腦袋，轉向了身後，所有人的動作都如出一轍。

  　　狄麗拜爾拍了拍擋住門的林鋒，對方這才有了新動作，十分緩慢地走進這間教室。

  　　他還記得校規上的內容【晚上八點到408室自習三小時】，八點鍾進入，必須滿三個小時，期間因為任何原因離開，都不算完成這條校規。

  　　狄麗拜爾等人緊跟在林鋒之後進入，四人選擇了最後一排位置坐下。

  　　“砰——”

  　　在最後一個人進入後，教室門瞬間關閉。

  　　徐敏嚐試了一下，門關的死死的，根本就打不開，在試了兩次後，她也就放棄了。

  　　奧數班裏都是數學尖子生，每年都要代表學校參加各個級別的奧數競賽，因此成員貴在精而不在多，所有學生都坐在最前麵幾排的位置，和林鋒幾人，有三四排的距離。

  　　在他們坐下後，一直隨著他們的行走軌跡轉動的腦袋齊刷刷轉了回去。

  　　一瞬間，那些老師學生臉上的慘白褪去，整間灰暗的教室也出現了暖調的色彩，耳邊響起老師宏亮快速的講題聲，以及學生們翻動試卷習題的窸窣聲。

  　　整間自習室好像活了起來！

  　　楚若男詫異，然後眉頭緊皺，這似乎是一個由特殊磁場形成的幻境。

  　　眼前的這一幕……

  　　楚若男暗自思索，難道它將進入這個地方的人，都拖回了十多年前，發生火災的那個深夜？

  　　“今天的這個題型很重要，我重點講一講啊，幾乎每年奧賽，都會涉及到這個知識點……”

  　　講台上的老師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件白T恤和黑色大跨褲，打扮十分隨意。他講題的時候也不嚴肅，反而笑眯眯的，很有親和力。

  　　“哎哎哎，別打瞌睡，好好聽啊，老師也知道臨時通知你們來補習你們也累，可這不是為了出成績嗎，老師也累啊，要是為了給你們考前衝刺一下，老師這個時候就應該在家裏喝你們師娘給煲的人參雞湯呢。”

  　　看到有學生打瞌睡，老師玩笑似的掰了一小段粉筆砸向那個開小差的同學，故意沒砸準，就扔在了他麵前的課桌上，以示提醒。

  　　“人參雞湯？老師，師娘這是嫌你有些虛啊。”

  　　一個成績好卻有些調皮的男生用誇張的語氣說道，頓時引來一陣哄笑。因為師生之間的關係比較好，有時候也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你小子這次要是不拿個金獎回來，老師揍到你虛為止。”

  　　胖胖的奧賽老師依舊笑眯眯的，隻佯裝了一會兒生氣的表情，很快就又破功了。

  　　“行了，玩笑就到這兒了，大家搓搓臉，打起精神來，我們繼續講題。”

  　　他拿起手裏的卷子，準備繼續往下講，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爭論聲。

  　　“這個孩子不能要！”

  　　“老師，我好害怕啊，我爸媽知道一定會打死我的，怎麽辦啊。”

  　　“去把這個孩子打掉，我給你想辦法請個長假。”

  　　“嗚嗚嗚……”

  　　“別哭了……這個孩子真的不能要，想想我們的身份，你是要逼死我嗎，你真的變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子的，那個溫柔可愛的小女孩去哪兒了？”

  　　“可那是我們的孩子啊……就不能、就不能……”

  　　“不能！”

  　　聲音越來越近，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不能不僅讓教室裏的師生變了臉色，同樣也讓林鋒等人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要懂事些，老師真的很喜歡你，可現在我們的身份真的不適合留下這個孩子，再等等，等你長大些，我們會有其他寶寶的，乖，聽話好嗎？”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太過分了，屋外的聲音又變得溫柔了許多。

  　　女生似乎被他安撫住，可沒過一會兒，又傳來她小聲抽泣的聲音。男人隻能時而急躁，時而溫柔地哄著。

  　　狄麗拜爾和楚若男仔細觀察著教室裏師生們的反應。

  　　學生們麵麵相覷，有些學生一臉激動，互相壓低聲音議論，有些學生麵露尷尬，低著頭，裝出一副認真做題的樣子。

  　　講台上的老師也沒辦法繼續講題了，剛剛的話題太勁爆，顯然是學校裏某位男教師搞大了女學生的肚子，這要是傳出去，可是一件大醜聞啊，學生家長肯定會來學校鬧事，那個男教師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最可憐的還是那個女學生，這個年紀似懂非懂，被引誘著犯了錯，一旦傳出去，那就是社會性死亡啊。

  　　狄麗拜爾看到他拿出手機，似乎在發短信。

  　　此時門外的聲音已經消失了，看來那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咳咳，我們繼續講課啊，剛剛的事，老師會處理的，同學們不要往外傳，畢竟也關係到你們某個同學的聲譽，我相信我教的學生，擁有這種美好的品質。”

  　　老師的態度很嚴肅，台下的學生也紛紛表示自己絕對會保守秘密，一切都等待學校領導處理。

  　　但之後的課程還是被剛剛發生的小插曲打亂了節奏，老師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往放在講桌上的手機看去。

  　　狄麗拜爾四人在等，等火災的發生。

  　　約莫又過了二十來分鍾，也就是八點四十不到的時候，教室裏開始彌漫了一股燒焦的味道，室內的溫度也開始上升。

  　　“有煙——”

  　　一個學生指了指門縫的位置，此時房間裏的學生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咳嗽流淚。

  　　講台上的老師疾步走到門口，手剛放在門把手上，就發出一聲慘叫，手心的皮膚已經被烙鐵似的門把手給燙傷了。

  　　“著火了！”

  　　老師身上的汗噗噗往下掉，“水，有水的趕緊倒衣服上，捂住口鼻。”

  　　怕上廁所，這些學霸們在上課時間很少喝水，又哪來的水打濕衣服呢。

  　　房間內的黑煙越來越多，老師又疾步走向窗戶，打開門窗後，稍微有些些許新鮮空氣進入，可同樣的，因為對流，門縫裏鑽進來的黑煙越來越多，越來越快，甚至還有火苗竄入。

  　　“都到窗邊來！”

  　　老師的逃生知識也不多，但顯然，門口已經被火封住了，唯一的逃生通道就是窗戶。

  　　可四樓的位置生還率並不高，他往下看去，408窗戶正下方是車棚的位置，前些日子車棚的頂壞了，拆掉後還沒有裝上新的，隻有幾根鐵棍孤零零支撐在那裏。

  　　要是落腳點不好，這幾根佇立的棍子，很有可能會將身體紮穿。

  　　學生們害怕，驚慌，控製不住開始哭鬧。

  　　老師讓他們將頭伸到窗外，自己又快步走到講台上，拿起手機準備報警，但是信號消失了，他不死心重新啟動手機，依舊搜尋不到任何信號。

  　　“跳下去，跳下去還有可能活！”

  　　他喃喃自語，眼神恐懼地看向那兩扇門，大火遲早會燒進來的，於是不再猶豫，拖過一張課桌，讓學生們踩著課桌跳下去。

  　　“不要，我害怕，老師我害怕。”

  　　“老師，我不想死，老師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

  　　那麽高的樓層，誰敢往下跳呢，看著眼球充血，鼻翼外翻，像個瘋子一樣抓人的老師，學生們的第一反應就是躲避。

  　　“跳啊！跳下去還有可能活命！”

  　　老師大聲嘶吼，跟瘋了一樣，他抓住了人群裏最瘦小的一個女生，托舉起她的身體，閉上眼睛，流著淚要將她推到窗戶外麵，可就在距離窗戶半米遠的地方，門砰地一聲倒了，熊熊烈火如兩條火蛇一樣竄進了教室裏。

  　　烈火將整個房間的空氣灼燒殆盡，即便沒有在第一時間被烈火舔舐，他們的皮膚也陡然升高的溫度灼燒。

  　　慘叫聲、哀嚎聲……一個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被火焰吞噬。

  　　原本排列整齊的課桌椅被他們衝撞，踢踹，一些學生在地上翻滾，想要撲滅身上的火，一些下意識地撲向身邊的人，相擁著反而讓火越燒越旺……最後，以掙紮扭曲的姿態，被燒成一具具焦炭。

  　　幻境漸漸褪去，眼前的色彩不斷褪色，房間也顯露出原本焦褐熏黑的模樣。

  　　狄麗拜爾幾人屏住呼吸，此時坐在他們前排的，是幾十具焦黑的屍體。

  　　講台上的人影顯得特別龐大扭曲，肚子高高隆起，上身居然有四個手臂。

  　　四人默然……

  　　火燒進來的時候，那個老師背對火焰，將原本要拋擲下去的學生護在懷裏，燒成一團，都沒辦法分離了！

  　　但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

  　　21:30

  　　還有一個半小時！

  　　顧楚看著最頂上那排被黑布遮蓋的玻璃器皿，身體緩緩向後退去。

  　　隨著她的動作，櫃子裏所有的器皿都開始震動，實驗室內的一些物品也開始無故漂移。

  　　“嘻嘻，嘻嘻。”

  　　“嗷——嗷——”

  　　幼兒的笑聲在房間內盤旋，偶爾又摻雜著一些像是半夜貓叫，又像是嬰兒哭啼的聲音。

  　　顧楚看向櫃子最頂上那一排，隨著裝有標本的玻璃器皿不斷震動，原本遮蓋著某些標本的黑布也隨之滑落。

  　　她看見了最上排角落裏的那個標本。

  　　微黃的液體裏是一個蜷縮著的肉塊，乍一眼看上去有點像海馬，隻是多了一條長長的係帶，顧楚的眼神冷凝，她自然一眼認出了玻璃罐裏的標本。

  　　那是一個四五個月大小的人類胚胎，已經近乎成型。

  　　顧楚打開手電筒，上前幾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些，手指、耳朵……即便被泡的發脹，依舊能夠看出這些肢體特征。

  　　櫃子晃的越發厲害了，不等顧楚反應過來，那一個泡著胚胎的器皿就摔落在地上，玻璃碎渣四濺，蜷縮著的胚胎連同部分臍帶倒在了一灘液體中間。

  　　顧楚脫下外套，想將那個胚胎包裹起來，隻是她剛蹲下身，那個已經成型的胎兒就睜開了眼睛，沒有眼珠，隻有空蕩的眼眶，房間內晃動的物體短暫性地停滯了片刻，然後陷入更為狂躁的節奏中。

  　　顧楚屏息，下一秒，那條臍帶變長，像一根靈活的鞭子將她整個身體牢牢纏住，幾乎纏成一個人蛹，隻露出腹部那一截。

  　　臍帶黏膩，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滋啦、滋啦——”

  　　泡脹的爛肉摩擦粗糙的水泥地麵，鬼嬰四肢著地，緩慢爬行至顧楚的腹部。

  　　雞爪一樣的手指已經長出指甲，它按住顧楚的肚子，扭曲的五官裏竟然能被看出興奮的情緒。

  　　他要剖開她，然後藏進去。

  　　鬼嬰的口水濕噠噠地滑落，它在咧著嘴笑，指甲快速伸長，用力插進顧楚的肚子。

  　　“砰——”

  　　指甲斷了，蹦飛老遠。

  　　鬼嬰笑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