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

  　　滿載物資的牛車拐進陽溝子，車上一半是當初托二叔給她換山貨的時候，答應了要換給村裏人的，這次回村就要兌現，說到做到，下次再辦事兒不難！

  　　冬日的陽溝子，村裏人基本都在家貓冬，非必要不會出門，這時候能在村裏見到的大部分都是那些淘小子們！

  　　當然，還有二嬸家那個淘妹子！

  　　每到冬季，村口的月亮河麵就是村裏孩子們天然的遊樂場，大些的孩子就在上遊鑿冰窟窿釣魚，小些的娃娃在下遊抽冰噶、滑爬犁。

  　　家裏有條件的或者父母手巧的，就會給孩子做一架純手工製作的木頭爬犁，誰家孩子有這麽個滑冰神器，那必然是全場最亮的崽！

  　　當然，就算是沒有爬犁也沒關係，淘小子們自有辦法，他們會偷偷的把家裏的大鐵鍬扛出來，找個有坡度的冰麵或者山坡，站在高處往鐵鍬上一坐，手扶著鍬把兒控製方向，鐵鍬順著坡度就會向下滑去，刺激又好玩！

  　　當然，刹車什麽的全靠腳，要是腳也刹不住，側身往冰麵上一栽，連人帶鐵鍬就會翻車，村裏的孩子都是散養，養的糙，磕了碰了的，小夥伴之間嘻嘻哈哈一笑，就能接著玩兒~

  　　所以，村口一有些風吹草動的，這些小娃娃總是最先知道的！

  　　“小米姐？哎呀，真是我小米姐回來啦！”

  　　“小米姐！小米姐！”

  　　扔下小夥伴，邁著小短腿兒，顧雪小朋友跟個小炮彈一樣飛奔而去！

  　　顧米坐在牛車上，當然老遠就看見她了！

  　　鄭朝陽將牛車停穩，顧米在小炮彈衝過來的時候，伸手一把提溜起她，將她提溜上牛車，抱在懷裏！

  　　“哎呀，瞅你造的，雪啊，咱是姑娘，咋比你四哥小時候還淘呢！”

  　　小姑娘凍得小臉兒都皴了（紅的起皮），鼻子周圍一圈兒黑，都不用看，袖口都黑的亮晶晶的了！

  　　顧米拿出手絹兒，想給小姑娘擦擦，結果，沒有浸濕的手絹兒根本擦不掉！

  　　偏坐上牛車的小姑娘還不老實，屁股跟長釘子了似得，直躥騰！

  　　“小米姐夫，我想騎大黃牛，行麽？”

  　　小姑娘眼巴巴的看著前麵的大黃牛，眼裏的渴望相當濃烈！

  　　還好，雖然淘些，還知道這不是自己家的，想騎得先征得人家的同意！

  　　一聲小米姐夫，算是叫到鄭朝陽心坎兒了，都沒用媳婦兒發話，鄭朝陽就接過小姑娘，下了牛車，往牛背上一舉，然後自己牽著牛車，慢慢的往家趕！

  　　可以想象，等這個男人以後有了自己的親閨女，得寵成啥樣兒！

  　　“哦哦，坐大黃牛嘍！”

  　　小姑娘坐牛背上，緩解了最初的緊張感後，又開始不老實了！鄭朝陽要牽著牛，還要防著小姑娘別摔下來，精神高度緊張！

  　　“顧雪，你給我老實點兒，再亂躥，就給我下來！”

  　　聞言，小姑娘老實了30秒，然後繼續扭動那小身子，甚至，還伸出一隻胳膊，做衝刺狀··

  　　“衝啊！加速！！”

  　　顧米···莫名的，對二叔二嬸充滿了同情！

  　　遠處遠遠看見這邊熱鬧的小夥伴兒們更是再也忍不住那顆沸騰的心，紛紛跑了過來！

  　　很快牛車周圍就圍滿了小豆丁們！

  　　怕傷到人，鄭朝陽不得不將牛車停了下來！

  　　“顧雪，帶我一個，我也想坐！”

  　　“還有我，還有我，小米姐夫，讓我也坐一下唄！”

  　　“小米姐夫···”

  　　“小米姐夫···”

  　　小夥伴兒騎在自己夢寐以求的牛背上，好威風啊，他們羨慕的不要不要噠！

  　　從沒感受過這樣熱情招待的鄭朝陽，在一聲聲崩豆似得‘小米姐夫’聲中，成功被喊冒汗了！

  　　“哈哈哈！”

  　　偏那個臭丫頭還在那看熱鬧看的直樂嗬，一點兒上來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男人禁不住向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投去了哀怨的一瞥！

  　　顧米終於樂夠了，伸手從挎包裏翻出一包大白兔奶糖！

  　　“來，小家夥們，都別圍著牛車轉了啊，當心牛踢你們屁股啊！喏，聽話的小朋友，獎勵一顆糖哦！”

  　　吃糖還是坐黃牛啊？

  　　小家夥們糾結的小模樣成功又逗笑了顧米。

  　　最終還是吃的誘惑力大些，左右牛就一頭，搶起來太困難，還是吃糖吧！

  　　於是小蘿卜頭們，紛紛拋棄大黃牛，圍在了顧米身邊！

  　　在分到一顆糖後，又嗷嗷叫的衝向月亮河，繼續在冰麵上打滾！

  　　鄭朝陽呼出一口氣，趕緊將重新趕上牛車，出發！

  　　這時候，聽到動靜的大人們也都走了出來！

  　　知道是顧米帶著他們需要的物資回來了，高興的互相奔走相告！

  　　“老顧家那個出息的閨女回來啦，老天爺啊，一牛車的好東西啊，孩兒他娘，趕緊去，看看咱家當初預訂的呢子料有沒有！”

  　　“哎！”

  　　女人放下手裏的針線簍子，穿上烏拉鞋，就出了門。

  　　等到了顧常海家門口，發現還有比她消息更靈通的，此時有的都已經拿上自己家換的東西往回返了！

  　　“叔，按賬本記得，你家是兩個暖水壺，對吧！”

  　　“對，對！”

  　　顧勝利臨危受命，拿著老爹塞給自己的賬本，率領地下的兩個弟弟，正按名單發放東西！

  　　小米說了，這次回來還給他帶了好消息，活兒幹的好就告訴他，不然這好消息就隻告訴二嬸。

  　　既然現在不告訴他為啥先說給他聽啊，這整的他心裏跟貓抓的似得癢癢！

  　　偏，自家媳婦兒居然有了小米妹子，就不要男人了，見了人一個勁兒的‘米米！米米！’的叫的那叫一個甜，平時叫他都沒那麽甜！

  　　瞧，這會兒又顛顛兒的給人送來了紅糖水，全程隻管坐著的渴啥呀，你男人才是賣力氣的那個好麽，真是氣死個人！

  　　“勝利啊，你家這個妹子可真了不得，這些東西別人想整來一件兒都難，她這一整就是一車，本事大啊！明年你們要是還要山貨，提前告訴叔啊，叔多預備點兒！”提著兩個暖水壺，大叔臨走去，不住誇讚道。

  　　“哎，行！鄉親們都別急啊，一個一個來，這次帶回來的東西隻多不少，保證都有份啊！”大冬天的，居然忙活的他一腦袋汗！

  　　“哎，我們不急，哈哈，就是看這一車的東西稀罕，早知道當初多換點兒好了！”

  　　“就是，這多實惠啊，這到了收購站，換了錢少不說，想買這些東西還買不到呢！”

  　　“可不！”

  　　“說這些都沒用， 收購站的任務是死的，咱們就是想多換，去了收購站的，也就那些啊！”

  　　村民們聚在一起，你兩句，我一句的，就開始抱怨！

  　　人間清醒牛長征永遠是村裏的定海神針，感覺話題要往危險的地方跑，趕緊打斷他們的話：

  　　“行了，都別瞎嘚嘚了，也不看看外麵的情況！趕緊，拿上自己家的東西，回自己家炕頭窩著去，這些話題，不是咱老農民能挑理地”

  　　“再核對一遍哈， 毛巾、肥皂、火柴、暖水壺！叔，齊了啊！”

  　　“哎哎，沒錯，沒錯！”

  　　平時這些玩意想買還得往縣裏跑不說，人家還要工業券，今年用點兒山貨就換來了，真是省心又省力！

  　　一個接一個，很快一車東西下去大半，牛車附近的人也漸漸減少！

  　　“那個勝利啊，這牛真給村兒裏了啊！”

  　　牛大隊長領著李奎山等半天了！剛剛小孫子回家報信，說小米姐要送他們一輛車，讓他們過會兒過來領牛啥啥的。

  　　一聽這話，他哪還等得住啊，當即就找來了李奎山，兩人奔著顧常海家就來了！

  　　到這發現人家正忙著呢，就忍著心急，在一旁等著，眼睛還一個勁兒的瞅著人家院子裏的那頭健壯的大黃牛和眼前的這配套的牛車架子！

  　　那牛，一看就是好牛，那給李奎山稀罕的，盯著都不帶錯眼兒的！

  　　“恩，小米說的，送村裏，就是以後她要用的時候跟村裏借，奎山叔，你可不能攔著啊！”

  　　村裏人的東西都分完了，顧勝利哥三個將車上剩下的卸下來，準備一會兒都搬屋裏去，知道奎山叔平時對這些牲口多精心，忍不住的打趣道！

  　　“啊，那不能，那不能，別趕農忙的時候就行！”

  　　“那個勝利啊，我先進去看看牛啊！”

  　　確認消息屬實，李奎山一刻也等不及了，靈巧的繞過院門口的牛車，一臉癡迷圍著進食中的大黃牛轉圈圈！

  　　“看這牙口兒、這蹄子，還有這肌肉，這牛真壯！”

  　　牛大隊長跟了過來，背著手兒附和的點點頭，笑眯了眼！多頭牛，春耕的時候又能省不少力氣！

  　　“大隊長，奎山叔，車架子空出來了，你們拉走吧！”

  　　“哎哎！甭管了，你們快進屋歇歇吧！”

  　　於是顧勝利領著兄弟幾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就回了屋兒，真的就不管了！

  　　套車趕車都是他的強項，李奎山牽了牛過來，套上車架子！還跟牛打起了商量。

  　　“乖啊，沒吃飽吧，不要緊，先跟我回去，家裏有老多好吃的幹草和豆餅啦，還有你好幾個親戚！你會喜歡的！”

  　　熟練的將車架子搭在牛身上，都沒舍得坐車，李奎山和牛大隊長，就趕著牛車走了！

  　　顧常海家的屋裏也正熱鬧呢，村裏人的東西分完了，剩下的自然都是自家的。

  　　二叔的煙、酒，二嬸一直吵吵要換，就是不舍得花錢的暖水壺，給大嫂帶的呢子麵料，幾個兄弟一人一身新衣服，兩個妹妹就是除了新衣服，還有漂亮的頭繩，小皮鞋！

  　　除此之外還有大米白、白麵、糕點、罐頭、香腸、豬肉、豬排骨，等等，都是稀罕的東西！

  　　一時之間，屋子裏歡聲笑語不斷！

  　　這麽多東西的加持，顧二嬸也難得大方了一回，舍得讓自己男人去雞舍裏將她的寶貝雞抓了一隻，禿嚕禿嚕毛，準備一會兒燉上！

  　　自己呢，就美滋滋的帶著大閨女顧梅，去了灶房生火做飯！

  　　至於大兒媳婦兒，因為剛剛檢查出來有了身子，不到三個月呢，劉菊花就沒讓她跟著過來忙活！

  　　劉素娥當然不能在炕上幹坐著，自動的來了灶房幫忙！

  　　三人都是手腳勤快的，很快飯菜就做好上桌了！

  　　小雞燉蘑菇粉條，豆角幹兒跟茄子幹一塊用五花肉燉了，再加上炒白菜木耳，炒土豆絲，外加一鍋蘿卜湯，主食是兩和麵的饅頭！

  　　這夥食，堪比過年了！

  　　有好菜，當然要喝點兒，顧常海將自己珍藏的竹葉青拿出來一瓶，給鄭朝陽和大兒子各倒上一杯，三個男人邊吃邊聊！

  　　顧勝利一直惦記顧米說的啥好消息，酒喝的心不在焉的。

  　　眼睛時不時的就喵喵顧米，可憐巴巴的！

  　　顧米也不打算再吊著人家的胃口了，幹脆開門見山的說道：“二叔、二嬸，來之前，我先回了趟鋼鐵廠，如今鋼鐵廠即將全麵複工，一線的工人缺口就有了，而這屆的高中生···二叔知道，都忙著折騰去了，所以，機會就來了！”

  　　管他明年更亂的時候工廠能不能正常開工呢，先把名額占上再說，畢竟，對村裏人來說，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

  　　啥機會還用問麽，招工的機會啊，往年，這些大廠裏流出來的指標，光這些高中畢業生都搶破了頭，哪裏輪得到他們這些老農民啊！

  　　顧勝利聞言，眼睛一亮，這年月，誰不想進城當工人啊，估計這消息也就隻會在鋼鐵廠內部流傳，是不會明目張膽的麵向社會招工的，不然，那蜂擁而至的人群能把鋼鐵廠圍了！

  　　“哎呀，小米啊，這事兒要是真的，二嬸得好好謝謝你啊，勝利是你親哥，你可得給上點兒心啊！”事關兒子以後的前程，劉菊花難免有些急了！

  　　“菊花，咋說話呢？這小米今天都把話說出來了，那肯定是有譜的，不上心，能告訴你？”

  　　顧常海是個明白人，知道這是人家時刻想著自己家呢，感激自不必說，及時刹住自家媳婦兒那沒把門的嘴，接著說道：

  　　“那個，小米啊，你二嬸說話就那樣，別往心裏去啊！勝利就初中畢業的小子，想擠進鋼鐵廠肯定不容易，你隻管給跑跑關係，其他一切需要花錢，花物的地方，都跟二叔說，二叔不差錢！”

  　　“嗬嗬，哎呀，沒事兒，二叔你這樣說就客氣了哈，要說，我還是喜歡二嬸這樣的，有啥說啥，都是自家人，怕啥！”

  　　劉菊花一聽，小米挺自己，當即腰板子又硬了，“就是，小米都不嫌棄我，就你老嫌我說話不好聽！”

  　　得，隨著小米嫁人，自己確實有點兒外道了！

  　　“行，我錯了，來，我自罰一杯！”

  　　顧常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另外，我今天說出來，也是想先讓你們，商量商量，等勝利哥去了城裏，嫂子怎麽辦？”

  　　自古婆婆就喜歡讓兒媳婦在跟前兒盡孝，她挺喜歡這個嫂子的，當然也不希望一個進城就把人小夫妻給拆散了！

  　　“這有啥好問的，你嫂子現在懷孕了，哪兒都去不了，先讓你勝利哥跟你過去，等那邊穩定了，轉了正，你嫂子也生了，想咋地，我都不攔著！”

  　　這話說的敞亮，沒看出來啊，二嬸居然這麽開明！顧米對自家二嬸又有了新的認識！

  　　咋地？她很像那不講理的婆婆麽？

  　　不然這一個兩個的，都那樣看她幹啥！

  　　“都瞅啥，趕緊吃飯！”

  　　“哎，哎，吃，娘，你真好！”劉招娣紅了眼眶，這輩子能嫁進老顧家這個福窩窩，她覺得她前半輩子的苦難都不算啥了！

  　　“別整那沒用的，給我生個大孫子才是正經的！”

  　　得，這人就不經誇，剛覺得二嬸是個開明的，這會兒又開始犯軸了，當然，誰都不是完人，這點兒小毛病就忽略不計吧！

  　　談完了正事兒，大家又開始推杯換盞，吃吃喝喝，直到深夜，才散去！

  　　晚上，躺在炕上，鄭朝陽認真的對自己媳婦兒說：“丫頭，你說的沒錯，陽溝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