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顧米報道

  　　9月1日，一大早，顧米騎上從陽溝子運回來的自行車，在家附近的路口跟鄭朝陽分開，一個向左駛向鋼鐵廠，一個向右去往財政局辦公樓！

  　　此時正值工廠上班的早高峰，臨近鋼鐵廠， 身穿藍色工裝的工人們陸陸續續湧進鋼鐵廠。

  　　他們幾乎人手提一個網兜，裏麵裝著鋁製飯盒，條件好的還能在網兜裏見個鹹鴨蛋、蘋果之類的配餐！

  　　遠遠看去，一片藍色的海洋，場麵相當壯觀，顧米推著自行車，走在人群中，不知為何，心中自然升起一絲自豪感！

  　　“顧米！”

  　　呂春花高興的在不遠處對著她直揮手！

  　　顧米立馬高興的推車走過去！

  　　“你也被錄取啦？”

  　　“嗯，我自己都沒想到能真的被錄取，嘿嘿，以後咱倆就可以作伴啦！”

  　　呂春花牙齒特別白，雖然身形有些壯，但笑起來小白牙一呲，很好看！

  　　“嗯，咱倆互相關照，爭取將來我做保衛科科長，你做副科長，把那幫老爺們全收拾服服帖帖的！”

  　　顧米豪情萬丈，發下宏願！

  　　“嗯嗯！嗬嗬！那你當正的，我給你當副地！”總覺的自從遇到顧米，她的運氣都變好了呢！

  　　“走吧！這會兒路上人少了，離人事科還有一段距離，我栽你過去！”

  　　顧米跨上自行車，拍拍後座道！

  　　“行麽？你能駝動我麽？”呂春花低頭看看自己壯碩的身材，有些難為情！

  　　“你這點兒重量算啥呀，不叫事兒，前麵再坐一個你我都駝得動！快點兒，第一天，報到別遲了！”顧米說的滿不在乎！

  　　“哎！”

  　　呂春花答應的聲音清脆，笑眯著眼，坐上顧米的自行車！

  　　顧米左腳在地上一滑，蹬上自行車，將車子騎的飛快，絲毫沒有負重感！

  　　早晨清新的空氣拂過麵龐，呂春花陶醉的閉上雙眼，深吸口氣，笑了！今天的天氣真好！

  　　“到了！”將車子停在人事科的門前，顧米和呂春花一前一後拿著報道資料走進辦公室！

  　　“您好，是陸科長吧！我們是來報到的！”

  　　倆人遞上資料！

  　　“哦，是你們啊，我可盼了你們好久了啊！”

  　　可不是好久麽！

  　　這個叫顧米的同誌，就是廠長吩咐了多次要好好安排的人物啊，也不知道她啥背景，讓廠長這麽重視！

  　　陸新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低頭翻了翻手裏的兩份資料，點點頭，齊全！

  　　遂抬頭溫和的道：“行，資料齊全，上午你們先跟小王去物資科領工裝、飯盆等一些物品，然後再熟悉熟悉咱們廠子，下午直接去保衛科報道就行！”

  　　“小王啊，你領他們過去吧！”

  　　“哎！”

  　　“兩位同誌，咱們走吧！”

  　　小王，也是人事科的小幹事，看著很年輕，估計也是剛剛進廠不久的！

  　　“好，謝謝陸科長！”

  　　倆人同陸新遠道完謝，就跟著小王出去了。

  　　而陸新遠呢，整理好兩人的資料，抱著茶缸子，準備找邢廠長聊聊，這以後招工能不能別這麽突然啊，這兩天給他累的，都瘦了！

  　　大興市鋼鐵廠興建於1957年，占地25萬平方米，是大興市規模最大的重點單位。

  　　1956年，當初國家派勘探隊四處勘探礦產資源的時候，在距離當時的大興市城外5公裏處的地下發現了一條十幾公裏的礦脈，鐵含量豐富！

  　　彼時正值全民積極冶煉鋼鐵的時候，這處礦脈的出現在全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上麵當即拍板，在大興市組建鋼鐵廠！

  　　隨著一座座高爐拔地而起，工人增多，大興市因此東擴數十公裏，城市中心也隨之偏移！

  　　“看，那邊兩座就是咱們廠的重點產品誕生地，300立方米的錳鐵高爐，咱們廠80%的利潤就是它們造出來的！”

  　　顧米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兩座40多米的高爐聳立在那裏，那是鋼鐵廠的重要標誌性建築，周邊還有幾座矮些的高爐。

  　　“那邊是采礦區，工人們采了礦就直接送到加料區，然後經過冶煉，成品從那個口出！”

  　　小幹事比比劃劃，顧米兩人就機械性的順著指示看過去。

  　　“那邊是辦公區、集體宿舍、食堂、澡堂子都在那片！”

  　　“走吧，我先領你們去物資科領工裝！”

  　　物資科算是廠裏除了一線生產區，最忙碌的部門，陸陸續續有人拿著各式領用單進進出出的！

  　　物資科有兩個部門，一個主管給工人配發勞保物資的叫勞資辦，還有服務於生產區的物料供給辦。

  　　她們領工裝，對口的就是勞資科辦！

  　　“包師傅！我領兩個新同誌過來領工裝，你看著給找兩套尺碼合適的！”

  　　小王幹事明顯常來，跟管物資配發的包師傅很熟！

  　　“呦，這就是咱們廠新進的女保衛吧！來，兩個丫頭，轉一圈我看看！”老包在這個職位上幹了很多年，早年是幹裁縫的，練就一雙厲眼，大概一瞅，就能知道這人穿多大碼的衣服！

  　　從小庫房翻了四套衣服，給兩個丫頭一人兩套：“這裏夏秋各一套，冬季的下月會發，你們先穿著！以後咱們廠每隔三年才會發新的！穿仔細點啊！”

  　　包師傅好心的叮囑。

  　　鋼鐵廠的工裝款式都一樣，就是夏天的薄點兒，秋天的厚點兒，冬天的續了棉花。

  　　之前就有這事兒，有那新來的職工一次就得了兩套新衣服，以為自己穿不完就把其中一件改改給了下邊的弟弟穿，結果天天磨這一件衣服，還幹的一線的活兒，鐵衣服也架不住那麽造啊！

  　　三年沒過就洗爛了！最後沒辦法還是跟廠裏的老師傅換了件舊的對付到發新工服！

  　　當然也有穿的仔細的，夏秋都隻穿一件，放起來一件，有時候等新工服下發，那件新的還沒動過呢！

  　　普通人攢一年的布票可能都存不下一件衣服用的量，也就隻有成為工人，才能有這福利待遇！

  　　“哎，知道了，包師傅！”

  　　倆人拿起外套套上，果然正好！

  　　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誇讚著：“包師傅，你這眼力是這個，真牛！”

  　　“哈哈，老頭子就剩這點兒本事能拿得出手啦！”

  　　“您可謙虛啦，就您這厲眼，在關鍵時刻說不定能有大用呢！”

  　　“嗬嗬，小姑娘這話說的我愛聽！你們是去保衛科的吧，我老兒子小包也在那，你們去了有啥不懂的就問他，就說我說的！”

  　　他可是知道的，保衛科裏不少刺頭，兩個小姑娘進去那就等於羊掉到狼群裏，還不得讓他們欺負死啊！

  　　“哎，謝謝包師傅！”

  　　果然，嘴甜的人到哪運氣都不會太差的！

  　　忙忙碌碌，一上午過的也很快，中午放工鈴聲一響，工人們就拿著自己的飯盒，湧向食堂。

  　　大廠的食堂都有補貼，夥食好還便宜，顧米當然也想見識見識！

  　　可惜，經驗不足，顧米沒帶飯盒，食堂不提供餐具。

  　　還好，呂春花父母都是鋼鐵廠的，中午也在食堂吃飯，呂春花就跟父母借了兩個盒蓋，將自己的借給了顧米！

  　　食堂的飯菜不用糧票，葷菜2毛一勺，素菜1毛一勺，真心很便宜！

  　　五花肉燉白菜粉條、醋溜土豆絲，各打一份，再來4個饅頭，顧米端著飯菜，不顧眾人詫異的視線，找到先她一步打完飯，躲在角落的呂春花！

  　　“你怎麽躲這兒啦？害我一頓好找！”

  　　呂春花看看顧米飯盒上堆著的4個饅頭，在看看自己身前孤零零的兩個，有些不信的問道：“小米？你打這麽多吃的完麽？”

  　　“吃的完啊！”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嗷嗚！’一大口，純白麵才5分錢一個，實惠，香！

  　　顧米點點頭，吸溜進去一筷子粉條！

  　　“你不怕別人笑你吃的多啊？”她就是怕了那些閑言碎語，才控製著飯量，就打了兩個饅頭！

  　　顧米聞言，停下筷子，鼓著腮幫子順著呂春花的視線，四下看去，果然，有些閑著無聊的女人在那嘁嘁喳喳說著啥！

  　　她不雅的翻個白眼兒，‘啪’的一聲放下筷子，一腳踢翻旁邊的凳子！

  　　高聲道：“我又沒吃她家糧食，沒花她家錢，怕啥？酸話閑話的，別讓我聽見，不然給你臉扇腫他！”

  　　果然，世界安靜了！

  　　呂春花覺得自己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望著顧米崇拜的小眼神閃閃發光，興奮道：“你慢點兒吃，我再去打兩個饅頭！”

  　　是了，花我自己的錢，誰敢逼逼？扇她！

  　　很快，呂春花又拿回來兩個饅頭，跟顧米一塊，吃的噴香！

  　　“這裏，就是他們兩個，毀壞集體財物！瞧，那凳子還在那歪著呢！”

  　　然而，他們想吃頓安穩飯，偏偏有人不願意！一名梳著齊耳短發，頭上還別著一對黑色發卡的女人領著食堂大師傅過來了！

  　　經過的人群紛紛避讓！

  　　原因無他，這大師傅姓龐，私底下都管他叫胖師傅，出了名的嗓門大，身體壯，憑一手做菜的本事很得領導看重，時不時的廠裏來了上麵的領導，都是他負責掌勺招待的！

  　　當然，本事大的人都脾氣大，得罪了他，雖然工作上牽扯不到，可這人管著食堂呢，打飯的時候，多給你抖兩下，就虧大了！

  　　“哪個小兔崽子敢在老子地盤上撒野！出來我看看！”

  　　“我，這凳子我踹的！”呂春花見事兒不好，一把將事兒都攬自家身上，他們都是剛進廠的臨時工，一個不好，給請回去咋辦？

  　　反正她都在家閑著這麽多年了，也不在乎多閑幾年！

  　　“才不是呢，是她！怎麽？自己犯下的事兒要別人給你頂缸麽？”

  　　鄧麗就是那齊耳短發女，蹦出來糾正，她才不會讓她那麽輕易昏過去呢。

  　　還要扇她？先給你弄出去，看你扇誰？

  　　“春花，後邊兒去！”

  　　“小米··”她擔心的道！

  　　“乖！”

  　　顧米將呂春花扒拉到後邊去，自己站了出來！

  　　“恩，凳子是我不小心踢倒的，腿太長沒辦法啊”顧米攤攤手，無奈道！

  　　“胡說，明明你就是故意的！”

  　　“誰看見了？”威脅的目光四處一掃，看熱鬧的紛紛扭頭避開視線，這看著也是個不好惹的，跟他們無關的事兒，他們沒必要摻和！

  　　何況挑事兒的還是鄧麗那個事兒媽！

  　　“你們？哼，反正我看見了，你就是故意踹的！”

  　　沒人作證，鄧麗也不怕，這時候不需要什麽證據，隻要涉嫌就行！

  　　“怎麽廠裏有規定，桌子椅子不能碰倒麽？”顧米直視大師傅，這才是主事的人，那個小醜不用搭理！

  　　“那倒沒有！不過損壞東西要賠的！”不知為何，胖師傅沒有如往常一樣噴火龍上身，態度意外的和藹！

  　　“多少？”

  　　“給5毛吧！”

  　　顧米遞過去1塊，“找我五毛！”

  　　“嗬嗬！六子！！給我拿五毛錢過來！”胖師傅突然高聲吼道。

  　　顧米閉閉眼，微微後退半步，這嗓門兒，夠厲害！

  　　“哎！”遠處出來回應，很快，有人小跑奔過來，遞給胖師傅5毛錢，胖師傅轉手交給顧米！

  　　顧米挑挑眉，接過錢，將錢裝兜裏，拉著呂春花就走。

  　　今天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啊，還以為要打一架呢，居然這麽順利？

  　　這大師傅興味的目光有些滲人，看的她毛毛的，還是趕緊閃吧！

  　　“哎··哎··你怎麽走了呢？龐師傅，您怎麽就把她放走了呢？你別走，你故意毀壞集體···”

  　　見人就這麽走了，目的沒達到，鄧麗氣的跳腳，趕忙就要追過來，攔住顧米！

  　　結果···

  　　‘啊！

  　　‘撲通’

  　　‘叮叮哐哐’

  　　就見這人重心不穩似得，一下栽倒在身側的餐桌上，圓形的桌子被掀翻，上麵沒來得及收走的飯盒掉落一地！

  　　“哇哦！嘖嘖，我弄壞個椅子你說是故意損壞財物，那你這是···”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腳抽筋兒了！”

  　　“哦！”顧米這聲哦，意味深長！

  　　打臉來的太快，鄧麗此時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衣服上一片油漬，周圍探究的目光更是讓她坐立難安，鄧麗捂著臉就要往外跑！

  　　經過顧米身邊時，被一把拉住！

  　　“哎，你等會兒！”

  　　“因為你，一個凳子，我賠了五毛，你這又是桌子又是凳子的，怎麽說？”

  　　“我··我···我賠！”這話說的底氣不足的很！

  　　“多少？”顧米轉頭問大師傅！

  　　“不多，桌子1塊5，凳子5毛，一共兩塊！”大師傅樂嗬嗬的報出物價！

  　　兩塊？

  　　她很想甩過去2塊錢，趕緊消失！可惜，翻遍兜裏，隻有1塊8，差兩毛！

  　　就怨她媽，非的給她管著錢，不然她至於這麽難堪麽？

  　　“那個，龐師傅，差兩毛，我下午給你送過來！”

  　　“那你可不能拖過今天啊，不然我就得上報了！”

  　　本來還想打主意，拖拖，說不定拖黃了呢，這一下，後路被堵死，她臉漲得通紅，恨恨的瞪了顧米一眼，跑了！

  　　還不知悔改？

  　　顧米摸摸下巴，眯縫著眼，這人得趕緊想辦法弄走，特殊的十年，可不能留著這個炸彈在身邊兒！

  　　“行了，六子，你帶人把這裏收拾收拾！”

  　　“顧米是吧？小丫頭長這麽大啦？聽說咱們廠來了兩個女保衛，一個叫顧米的，當時就覺得耳熟，沒想到真是你啊，哈哈，不記得我了麽？”胖師傅摘下頭上的廚師帽，摸摸光亮的腦袋，笑嗬嗬的道！

  　　“您是···”這亮腦門，她咋這麽熟悉呢？

  　　“真不記得啦？哎呦，當初在膠魯的時候，你和你對象，天天上我們那吃我那拿手菜鹵羊蹄子的，忘啦？”

  　　當初，這兩人的好胃口可著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那時候，他還和那個叫鄭朝陽的小夥子喝過酒呢！

  　　“啊！您是那國營飯店的大師傅？”

  　　就是當初她回鄉探親，跟老鄭意外偶遇的國營飯店！

  　　“那您怎麽跑這來啦？”

  　　“咱們廠的廠長去那出差，吃了我的菜，那是夜夜想啊，後來就把我調過來了！”

  　　胖師傅開玩笑的說道！

  　　沒有特殊原因，誰願意背井離鄉啊！

  　　“哎，那太好了，這些年，我也懷念您的羊蹄子呢！”

  　　“嗬嗬，這個好說，等啥時候供應羊肉了，我給你留兩隻羊蹄子！”

  　　“哎，行！”

  　　“那就這麽定了，有事兒就來後廚找我啊！我先忙去了！”胖師傅從新帶上廚師冒，笑嗬嗬的走向後廚！

  　　“小米，你咋還認識大師傅啊？”呂春花好奇的很！

  　　“啊！當初跟我家那個在他飯店吃的太多，他們出來看西洋景兒，就認識了唄！”

  　　呂春花覺得自己魔幻了，原來這吃的多也能有這麽多收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