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玳瑁簪
作者:
長霧 更新:2022-10-08 22:36 字數:3203
第70章 玳瑁簪
喬琬驚懼地握緊了太子手:“表哥為何服丹?”
榮諶垂眸, 神色有幾分陰沉:“並非我自願服丹,隻是那丹劑日日被下在我的茶飲裏。直到最後,我當著父親的麵第一回 服丹, 便七竅流血而亡……”
喬琬緊緊握著他的手,就像平日裏緊張時攥緊自己一般。原來前世太子當真是被毒殺的, 能如此明目張膽給東宮茶飲下藥之人有誰?答案不言而喻。
“何至於此,表哥?何至於此……”她喃喃著問。
“婠婠,你可知今年冬日因為缺糧, 北戎會再擾西北?”榮諶問她。
喬琬點頭,前世的文武分立便是由此愈演愈烈。
“大鄴其實也糧草不足, 但是若一再退讓,不止雍雲六州,”榮諶歎道, “隻怕要退讓出更多的城池。當時我因主戰,與父親的意見愈發不和……”
喬琬對這場爭辯的所知,皆是她在二哥院子裏侍疾時, 聽由三哥喬琰轉述。隻是三哥當時並沒有資格參與朝會, 他所知的,怕也是京中其他子弟與七殿下所言。
宣寧侯府與鎮國公府本就是從前代起便鎮守西北的武勳, 主戰自是不必多言。她隻是不知,原來當年的太子也是如此。
“這年因糧草不足, 外加河道上貪腐,朝廷其實並沒有餘力,”榮諶有些出神,“但是我與許閣老都覺得不可放棄金涼兩州……每當我與父親意見相左, 他就會留下我訓斥, 常言我不肖他, 便是對不起母親。”
與這有什麽相幹!喬琬心中忿忿,但並不敢言。
榮諶看出她所想,隻緩聲道:“當時父親已然結交道人,賜我一道養生茶飲。從那以後我愈發夜不能寐,常常頭疼。我暗中派人查了方子,確實是一道養生茶飲,宮中的藥材也無差錯。那方子或許隻是與我不合,過於振奮精神,如今想來,隻怕我越是難眠就越燃那安神香……”
喬琬驚得幾乎要站起身,前世今生竟在此處合上了!
“多虧了你,婠婠,”榮諶安撫地將她攬進懷中,“若不是你,今生我與祖母怕是難逃此劫。”
喬琬想起去年秋獮時,太子在溪邊的敷衍之語,不禁道:“表哥,所以此回你捉住安神香的幕後之人了麽?”
榮諶道:“怪便怪在此處,我之前留得穀廷仁性命,便是他向來靠引得父親興趣邀寵。我尋得了穀公公的引薦人,卻並不是前世那假道人。隻怕是宮中有人通風報信,又或許是世殊時異,與前世不同……”
“所以表哥一直留著穀公公,就是為了看還有沒有道士上門?”喬琬問,“這回的道長可是前世那人?”
榮諶蹙眉:“這個李道長,裴知查來確實沒有什麽問題。他與他與靈濟宮林雲子道長、翠雲山玉清觀清虛道長皆是舊識。又是托你的福,發現了宮中的前代餘孽,但這李道長雖年歲大些,實在查不出與前代有什麽過深的交集。”
“翠雲山玉清觀清虛道長?”喬琬突然道,“殿下,劉妧便是在此處出家,不若由我請她一問?”
榮諶立刻道:“你不可涉險!”
喬琬眨眨眼,垂首道:“表哥別凶我……”
榮諶知道她這是故意示弱,隻好柔聲安撫:“此事你不可涉險。前世我也曾探查那假道人一事,心心念念想讓父親遠離。哪知那道人卻說,儲君沒有仙緣,龍氣淺薄,隻怕無法庇佑蒼生……”
喬琬瞠目,難道這就是前世一直沒有明說過的廢去東宮的緣由嗎?
“祖母也曾以前代之事規勸父親,但父親隻言祖母信佛……”榮諶沒有細說。
喬琬會意,隻怕更是不歡而散。
“如今想來,當時我中毒已深,”榮諶低聲道,“卻還想勸父親不要服丹。哪知此舉確實奏效,我隻替父親服食了一枚丹藥,卻是當場暴亡。從此父親隻敢清修,不敢服丹。我死後,淩峻獻上所查到的假道士所有證物,隻可惜也被父親賜死。”
“既然前世淩大人查探過,為何如今卻遍尋不到?”
榮諶道:“這便是吊詭之處,今生正是查無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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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暈厥是件大事,雖太後下令封鎖了消息,但宴會上的親曆者卻是難眠。
群玉宮內,貴妃接了熱茶飲,隻蹙眉坐在塌上。
聞鈴道:“娘娘,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貴妃卻道:“你可見著陛下今日麵色,為何暈厥之人卻是麵色紅潤?我瞧太後娘娘神色中難掩怒意,隻怕此事並不簡單。”
“娘娘,太後已擺駕回長春宮了,陛下定然是無礙。”凝香為貴妃遞來一件鶴氅披上。
“南下的人快回來嗎?”貴妃飲了口熱茶,憂心道,“我深怕宮中有變……”
瓊華宮中,惠妃與德嬪候在殿中,憂心不已。直到前麵來報,太後已經轉回長春宮,太子也沒留在福寧宮侍疾,想來是天子轉醒,並無大礙。
送走了德嬪,惠妃就打發德康公主離開。
德康公主望著德嬪離開的背影,卻問:“母妃,前些日子大姐姐擔憂下嫁後的日子,祖母說太子妃自會替她出頭。您覺得將來太子妃也願意理會我嗎?”
惠妃揉著額角道:“如今你父親在病中,你心裏想的卻是這些?”
德康公主一哂,她無知無覺被母親拿來邀寵十數年。母親並不管她飛揚跋扈,與兄弟姊妹爭寵。如今父親病倒,她可不得想想自己今後如何立足?
大皇女,不,如今稱端淑公主了,她倒是提了昭王。德康公主卻想,不論瓊華宮如何自視甚高,她哥哥終是比不上太子的,她從小便知道。
惠妃看見了女兒的表情,冷然道:“你這是在笑什麽?”
德康公主垂首行禮,隻道:“女兒並沒有笑,母妃早些歇息,女兒告退。”
錦雲宮內,麗妃倒沒有等待前頭的消息,自顧拆了釵環,沐浴更衣。
這天麗妃換去原本的宮人,隻叫鬆月與風泉值夜。
“那李道長是何人,已經查了麽?”麗妃問。
“就是個普通道人,早年是個秀才,大病後出家。不過卻是與靈濟宮林雲子道長、翠雲山玉清觀清虛道長皆是舊識,算是有了背書入宮,”鬆月道,“娘娘,外頭遞話進來,倒不止咱們一撥人查那李道長。”
“這是自然,禦前侍奉的人,便是陛下自己都得讓金鱗衛查一查,”麗妃細細地抹著麵脂,突然有些著惱道,“細想起來,這許多因果,都是東宮壞的事。”
風泉遞上熱帕子為麗妃擦手,隻道:“娘娘莫著急,今日觀陛下麵色,並不算差哩。一切還來得及……”
麗妃歎了口氣:“隻怪我入宮晚,終是敵不過皇後與貴妃。也害了諍兒,總是遲上一步。”
風泉不吭聲,隻是細細為麗妃搓上香脂潤手。娘娘總覺得自己手段並不輸他人,隻是欠了時機。可是天子愛美,娘娘的顏色終是不能與皇後和其他二妃相比,早晚入宮,又有何差別?
麗妃倒是會開解自己,又道:“不過早了也不好,你們看惠妃終日爭得像烏眼雞,總覺得自己是先入東宮的,陛下對她寵愛不衰。可是她一敗給皇後,又敗給貴妃……”
“到了後來,便是連真正受了盛寵的貴妃娘娘,都明白自己是爭不過一個死人的……”言罷,麗妃又自顧笑了起來。
鬆月低聲道:“娘娘,蘇貴妃一直在暗自探查五皇子當年一事,並不肯放棄。這回經老千歲一案,她怕是更篤定了些。”
麗妃冷嗤了一聲:“便是查到,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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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太子一動,喬琬便醒了。
“我見你昨夜輾轉,再多睡一會兒吧。”榮諶輕聲道。
終於得知太子前世的死因,喬琬心中卻覺得無比荒誕,因而昨夜有些難眠。
她捉了榮諶的衣袖,還有些困倦道:“表哥是要去侍疾麽?我起來陪你用早膳。”
榮諶卻笑道:“父親無礙,並不許我去侍疾。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喬琬糊塗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榮諶從她手中扯過衣袖,為她掖了掖薄衾:“傻婠婠,今日是你的生辰。”
喬琬徹底醒了,她在宮中每日總有憂思,竟是連生辰都忘了。她忙道:“隻是正值陛下身體欠佳,我今日也不宜慶賀生辰。”
榮諶為她理了理鬢發:“壽麵還是吃得的,今日倒是輪到我去一趟掌食的小廚房了。”
喬琬把憂思拋卻腦後,隻握著榮諶的手,並不推拒:“表哥小心些,有你這心意就足夠了。”
太子出了內室,喬琬便起來梳洗。有白公公和清佩姑姑陪著,她想太子也不會真的下廚,不過有這份心意,卻也叫她一時忘卻煩憂,隻覺得心頭發甜。
坐下梳妝時,她突然想起什麽,說道:“清晝,你可見著妝奩內有一個單獨的釵匣?”
清晝想了想,取了出來:“娘娘說的可是這個?”
這是去歲太子送給她的生辰禮物。那顯然是手工打磨的還有幾分粗糙的玉簪,直教當時的她不敢細看。
這藏了一年的一段情思,如今倒成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