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哭？偽君子……城裏早就傳來消息了，你翁同龢已經投靠了鬼子六，連勸進的表文你都上了，你還有臉哭？”馬銘等新軍的將領也怒不可遏，忍不住痛罵了起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載淳在這一刻卻沒有了絲毫的火氣，虛弱的抬起了手擺了擺，示意大家不要暴躁。

  “翁師傅啊……朕猜想你也有你的道理……樹倒猢猻散，你就是個讀書人，手裏又沒有殺人劍……你有你的難處啊……”

  “萬歲爺……嗚嗚嗚……”翁同龢趴在床榻邊上放聲痛哭。

  “萬歲爺啊……老臣我沒有本事……沒有改天動地的能耐……京師打了這場內戰，我卻一點都不能給萬歲爺分憂，我無能啊……”

  “如今恭親王勢大，京師已經淪陷……我沒有別的辦法，我隻能想盡一切讓局勢穩定下來，讓朝廷少死一點人啊！”

  “臣也不想如此，臣現在就是希望能喚醒一點恭親王的天理良心……保住萬歲爺的性命啊！”

  “天理良心？他鬼子六有嗎？如果有他也就不會造反了……”慈禧在一旁歇斯底裏的叫喚了起來“還天理良心，你翁同龢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你跟鬼子六搞道德綁架呢？你還企圖把他架起來，架成一個聖君明君的形象？他不是那個東西，他天生就是個壞種！”

  慈禧罵的很難聽，但是說的道理也就是現在的現實！

  翁同龢這種儒生，他們的問題是一直都在用數千年以來的傳統習慣來平衡皇權！

  這是中國政治的無奈，也是一種特色，因為中國古代帝王和歐洲不一樣，這裏的君主集權力非常強。

  中國有濃濃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封建思想！

  文官政治曾經在宋朝以前，有過和皇權分庭抗禮的例子，但是大體來說還是皇權占優勢的，尤其是宋以後！

  這就逼著儒生們隻能用另一種方式來製衡皇權了！那就是道德綁架，想盡一切辦法把皇帝往聖人君子化去推。

  因為讀書人手裏實在是沒有刀子，沒有任何可以對抗皇權的能力，那麽剩下的也就隻有一個輿論權了！

  而輿論權對什麽君王有約束力呢？當然是講道德，懂廉恥，要麵子，珍惜名聲的這些帝王！

  這皇帝要是真心不要臉了，手裏還有忠誠的軍隊，那麽儒生也是沒轍！

  就得把皇帝捧成聖明天子，捧成聖人，這才能讓他愛惜羽毛，這才不會做更多暴虐的事情，這皇權的鋒芒也就稍微遏製住了。

  這種和稀泥的辦法無所謂好壞，而是儒生們沒有選擇，他們除了這點辦法之外還能幹嘛？手裏沒有刀就是沒有，硬碰硬的下場隻有一個死啊！

  老翁此刻就是如此，他隻能用自己能想到的辦法去解決眼下的危機，他無法製止這場該死的內戰，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

  可是他又做不到如文天祥一樣的視死如歸，或者幹脆如方孝孺一樣，舍棄十族，他還不想這樣！

  他不想就是不想，膽怯！舍不得家人的性命！或者苟且偷生等待機會！這些都是他內心複雜的考慮，所以他就是不想死！

  那麽怎麽辦？也就隻能背下罵名了！但是萬人辱罵對於他來說也無所謂！

  因為他自己真的真的認為自己沒有錯，他用自己磕頭搗蒜，上勸進表文，給鬼子六奕?拍馬屁，把他捧成聖人的這一係列手段……也確實達到了一個比較好的結果。

  那就是降低了戰爭的烈度，讓強權君主得到一絲精神上的享受，他也就少殺人了，變相也是救了一些人！

  所以，這些儒生投降了，內心並不會有太多的慚愧的，反而他們會隱隱的透出一些道德優勢出來，反正人家自己覺得自己救人了，那就是正義的！

  肖樂天用裱糊匠來形容他們是一點都不為過的，刮膩子工嗎！內戰結束之後，厚厚的白灰刮膩一層，裏麵的血汙也就沒人看見了。

  新君住在一個幹淨的宮殿裏，看不見那些血腥了，自然也就會少殺一點人了！

  翁同龢他們的真實心裏就是這樣，用道德綁架住光緒帝，最終給同治帝和他的勢力求一條活路，這就是他們的戰略目標。

  對這種人，肖樂天也曾經在書中評論過“沒法子……他們就是有他們的曆史局限性，他們的口袋裏就隻有那麽一點點的工具，自然也就隻能湊合著用了！”

  載淳今天身子虛弱但是心思卻異常的清明，而且沒有了往日裏的燥氣，他伸手握住了老翁的手虛弱的說道“我懂……我懂師傅的苦衷……局勢如此，您也是想保住朕的性命……”

  “忠……可不僅僅就一種表現啊！朕沒有怪你……你能活人無數……也是功德……咳咳咳……”

  老翁此刻對自己的這個徒弟真是刮目相看了，當他把之前身上的燥氣磨掉之後，載淳居然真的展現出一種睿智仁君的素養出來。

  但是仔細看載淳的身體狀況，那真的是太不好了，從脖子開始起下巴附近起了一層的紅疙瘩，很小很細。

  臉色潮紅非常不健康，說話虛弱，說多了還會咳嗦，握著的手背上都有紅疙瘩出現了。

  老翁心中湧出非常不好的預感，難道載淳是天花嗎？不對啊，載淳在華族時候已經接種過牛痘了，大家都說華族的種豆法比大清國的要好無數遍，特別安全啊！

  肖樂天不至於給載淳種假豆吧？可能性不大！

  難道真的如同太醫所說這是體內的一股熱毒？也不是沒有可能啊，想想自己家族裏一位遠方的兄弟，就是從娘胎裏帶來的一股熱毒，湯藥無用都散發不出去。

  最後活到二十多歲也就沒了，這件事老翁還一直記憶猶新的！

  載淳看著滿臉眼淚的師傅笑著說道“我六叔讓你來談判了？說吧……都什麽價碼啊？我也想聽聽……”

  老翁擦了一把眼淚“陛下啊！您要保重龍體啊……光緒帝……不不不……恭親王說了，隻要陛下停止抵抗，肯回京師接受……眼下的局麵……”

  “恭親王對列祖列宗發誓，要保護陛下的生命安全……不僅如此，還有陛下這些忠誠的手下，隻要放下武器，他絕對不會傷害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