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誴多少還要一點臉麵，他的心沒有黑到奕?、奕劻那樣徹底，造反這種事情對他多少還是有些道德負擔的。

  明顯看出奕誴的臉色訕訕的，目光躲躲閃閃也不敢跟富慶對視，相反李拓倒是更輕鬆一些，他是漢臣而且還是一個‘小吏’都不算什麽高官，所以跟誰不跟誰的也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李拓看出了五爺的尷尬拱手笑道“慶三爺……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時局一直都在變，因勢利導誰都得活著啊……”

  “你閉嘴……有你說話的份嗎？真是虧了陛下對你的信任提拔之恩了，你從一個小吏讓陛下提拔到負責京師一半的城防任務，沒有陛下能有你的今天！”

  李拓也不生氣，淡淡一笑“哎……三爺這是何必呢！您也說了啊……我是一個小吏，小吏啊！”

  “軍機處的章京、筆帖式，一年關48兩銀子，還得有拖欠……去了四九城的衣食住行，我回頭還要再虧一點……”

  “要不是老家還有點薄田能夠給我貼補，恐怕我每年也得喝西北風了！”

  “萬歲爺對我有知遇之恩……嗬嗬……小吏我記在心裏呢，但是說句大實話吧……這一年48兩銀子，還真不能買我這條命！”

  “您富慶大人是正經貴胄家族出身，福康安老大人的後代……身上承襲著爵位，四九城裏有自己的宅子，每年有您的鐵杆莊稼吃！”

  “如今您又是大清國的洋務大員，權傾朝野，家裏金山銀山取之不盡……您可以為陛下效死，因為您值啊！”

  “我為什麽要效死？就為了這一年48兩銀子？我說富慶大人……您得講道理啊！”

  “你……”富慶沒想到自己義正言辭的痛斥，讓這家夥用48兩紋銀給懟回去了！

  剛想說你小子每年還有外官的冰炭敬，四時八節還有額外的貼補銀子，外官來軍機處匯報工作，那一次不得給你們門包。

  你一年別說48兩了，480兩還得翻一個跟頭啊！

  可是這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去了，是啊！48兩和480兩又有什麽區別？哪怕4800兩，也不是什麽大錢啊！

  跟自己的富貴榮華日子相比，這點小錢好像還真不夠買人家性命的！

  “好好好……這就是讀聖賢書出來的？你還知不知道忠字怎麽寫？”

  “別別別……富慶大人您可別說這個……屬下是小吏，小吏啊！沒有中舉，沒有跳過龍門去，在下隻不過是讀書會寫字而已，可算不上什麽聖人門徒！”

  “東華門唱出去的才是好男兒呢，您跟他們講四書五經去吧……”

  小吏還真的是難纏，富慶的說辭在他麵前是一點用都沒有，人家理直氣壯擺明了就不要臉麵了，這一不要臉了你幹脆就沒轍。

  富慶扭頭不想跟李拓糾纏了，他看著俠王五爺說道“嗬嗬……五爺……您可是愛新覺羅的子孫，別人不懂忠君的道理，您難道也不懂？”

  “退回去吧……您手裏有這些精兵強將，鬼子六也不敢拿您怎麽樣，照樣把您當哥哥供起來，何苦您來摻合這灘渾水？”

  “手上染了血，您這輩子可就洗不掉了……您退回去，我當您從來沒有來過，這件事咱們就塵封泯滅在曆史裏麵了！”

  “何必要背一個千秋罵名啊！五爺您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奕誴歎了一口氣，排出了胸膛裏的濁氣，他揮手讓周圍的士兵再退幾步，身邊就富慶和自己的嫡係。

  “老三啊……你也是富察家出身，上三旗的老人了，對你還有什麽可保密的？你又有什麽不懂呢？”

  “因為我姓愛新覺羅啊……因為我生在了帝王家裏……有些命運我是躲不過去的！”

  “你以為我手裏有點兵就能保護我萬無一失了？哪裏有那麽簡單，可能奕?會暫時不對付我，一樣親兄熱弟的客氣，甚至還會提高我的王爵待遇！”

  “但是這些都是假象啊！你還不知道愛新覺羅家的人都是什麽貨色？心狠手辣……”

  “他穩住我，然後靠時間一點點瓦解掉我的嫡係，等他坐穩了江山下一個就是對付我！”

  “我……我隻有現在把投名狀獻上去！我的手裏得染上血啊，染上跟他們一樣的血，我得自誤！”

  “隻有自誤了，隻有送上投名狀了！他們或許還能給我一個活路，給我一線生機……”

  “我是個傻王爺，從小不讀書不上進，皇阿瑪最討厭的就是我……可是我再傻我也見過啊，我見過這裏麵的場麵！”

  “奕?坐上了龍椅，他要是對我風雷滾滾，又是罵又是降級的，這還就是好事兒了，說明我過關了，他不想要我的性命！”

  “但是他要是這幾天對我格外的客氣，親兄熱弟的喊著，俸祿加著，我手下也都該提拔的提拔……要是這樣，我可就慘了！”

  “我沒有活路啊！到時候那就是一個必死無疑！”

  “富慶！我不會要載淳的性命的……但是……但是我必須要打這一仗，我多少也得殺點載淳的手下啊！”

  “不然在這個新朝裏我怎麽活？你說我怎麽活？”

  富慶心裏這個堵啊！他知道奕誴說的都是真心實意的話，可是就這些真心實意的話語才最賭心呢！

  “五爺啊！您是俠王啊！您……您既然已經看到自己的下場了，為什麽還要投靠鬼子六？”富慶揪心的眼眶都紅了，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知道自己沒有好下場，為什麽不跟著陛下一起堅持下去啊？咱們還沒有輸啊，沒有輸啊……”

  奕誴抹了一把心酸淚擺手道“富慶啊！認清現實吧，奕?已經贏了，他已經贏了啊……從英國人參戰的那一刻開始，奕?就已經贏定了！”

  “肖樂天都生死不知了……肖樂天都在印度洋裏消失了……他載淳還怎麽贏？”

  “華族內部如今派係林立，隻有肖樂天一個人能壓住場麵，統一人心……一旦肖樂天不在了，誰也控住不住局麵的！”

  “載淳已經沒有援兵了，沒有後台了……再說……你再說說載淳這個病！”

  “那是好病嗎？你富慶還在騙自己嗎？”

  話題到了肖樂天身上，到了載淳的病身上，富慶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就被擊破了，這是他最擔心的兩點，是整個同治帝勢力核心最憂慮的兩顆炮彈！

  “夠了！”富慶低吼一聲“夠了……沒有陛下哪裏有你我出頭的日子！敦親王啊，您是忘記了自己做冷板凳時候的樣子了嗎？”

  “沒有陛下，您能接觸到西山營？您能養出這樣的勢力出來？”

  “我富慶要是沒有陛下，更沒有今天……今兒個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李拓歎了一口氣“三爺啊……您還是考慮考慮您自己能不能回去吧！”說完李拓點了點頭，鐵塔僧就跟鬼魅一樣閃到富慶的身邊。

  “嗬嗬……大人下馬喝杯茶，歇歇腳吧！”

  “你敢……你敢扣下我？老子就能讓你奕誴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