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滾……晦氣不晦氣，懂不懂規矩，這正午貴客上門的節骨眼上，堵門要飯？你這是討打……”

  酒樓的小夥計衝過來，拉著磕頭的乞丐就要動手。按理說他動手還真有道理，京師裏規矩多，乞丐之間也是有規矩的。

  比如說不討早飯，不能連著三天在一家一戶要飯，給錢了不給飯，給飯不給錢不能兩樣都要……還有就是不能影響商家生意。

  這些都是不成文的規矩，按照討飯幫派裏的約定俗成，這乞丐中除了會唱喜歌打蓮花落的能夠堵買賣家的正門，甚至可以進屋子裏要飯。

  其他沒有這本事的乞丐，你隻能去後門要飯，或者在正門旁邊不礙事的地方磕頭不許說話！

  而且人家買賣興盛的時候，客人多的時候你不能幹擾人家做生意，等老板心情好了看見你了，自然會賞你一點的。

  想要進屋子討飯？最起碼你得會唱喜歌，打著牛板骨唱蓮花落，讓客人和老板聽了歡喜，喜氣洋洋自然就有賞錢了。

  而今天這堵在酒樓的幾個乞丐完全就是棒槌，大中午的瞭高的正滿街吆喝熟人熟客呢，來往富貴逼人的旗人大爺往來不絕，能拉一個算一個。

  正忙活的時候，你一個湊要飯的跪在門口掃興不掃興？討打啊！

  幾個夥計上去就要揍人，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在路邊響起“住手……為什麽打人？他隻是乞丐而已……不給他東西，也不能打人啊！”

  這聲音太古怪了，幾名夥計一聽就縮脖子了，心說這可是惹不起的人！

  為什麽？因為這個人說話腔調古怪，沒有兒化音也沒有四聲，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洋人啊！

  果然，一輛人力車停在了路邊，一身西服獵裝的大鼻子老外，拎著文明棍走了下來。

  酒樓大廳裏有的是六部當差的官吏，有人小聲說道“英國人……英國使館的武官德蘭尼……這人惹不起，惹不起啊……老板讓你夥計收斂點，英國大鼻子不好惹！”

  別說英國大鼻子了，哪一國的大鼻子也都不好惹啊，如今京師裏洋鬼子二鬼子最橫了，走路都跟螃蟹一樣。

  老板趕緊過去驅散夥計，衝著德蘭尼抱拳道“洋大人！洋大人辛苦……小的給您打千了！”

  “不是我們不講理，實在是這幾個乞丐不懂規矩……正午時分我們買賣最忙的時候，討飯應該不堵正門，不能說話，不能影響了貴客！”

  “我們招待完了客人，剩下的殘羹剩飯就會分他一碗……哪裏有客人還沒有吃完就來討飯的？”

  “影響了我們做生意不說，這乞丐也沒有聽說吃新飯的，不都是吃客人剩下的嗎！”

  德蘭尼搖了搖頭“我不管你們的規矩，我隻管我的本心……給他們新的飯……算在我的賬上……”

  德蘭尼彎腰對嚇的渾身哆嗦的乞丐說道“你不要怕……一會就有熱氣騰騰的飯送來了！你們是哪裏人？為什麽變成了乞丐……”

  幾名乞丐中年級大的一人哆嗦著磕頭說道“謝謝……謝謝……洋大人了……我們是給京漢鐵路修路的……”

  “本來日子過得挺好……結果砸石頭不小心……石料堆滾下來幾塊石頭……我們幾個腿都斷了……”

  “工地上不養閑人，不能幹活就沒有飯吃……我們也沒有錢了，想回家也回不去，隻能流落京師討飯……”

  “俺們什麽都不懂……不知道規矩……幾位大爺高抬貴手啊……”

  周圍的人頓時唏噓不已，這麽一說就知道了，原來是修鐵路的民夫受傷殘疾了，沒錢回家，也許是有家難回啊！

  老板歎了一口氣“哎……你怎麽不早說，你既然不是專業要飯的，不懂道理我也不怪你……後廚的！給他們裝點飯來！”

  “造孽啊……這修鐵路、蓋工廠的確實是好事兒，可是傷殘的百姓太艱難了！”

  大堂裏的客人有的不以為然的說道“萬般皆是命！窮命人這輩子都是窮命！怪工地什麽事情了？”

  “他命裏有這一劫，那就躲不了！工地不受傷，在他們老家就不受傷了？種地還有崴腳的呢？”

  “掌櫃的你可得小心點……我看你這話裏話外有點攻擊朝廷啊？把這窮人的命苦，怪罪在工地上？怪罪在皇上身上嗎？”

  “你小心吃官司啊！他們這幾個在京師還能討要點熱飯……你可知道最近山西、直隸大學，很多山村都被封村了！”

  “他們就算回家了，日子一樣過不下去……還不如在京師討飯呢！回家就是活活凍死……”

  掌櫃的趕緊笑著用手抽自己臉兩下“哎呦……孫爺！孫爺您這話說的……我就是個碎嘴，胡說八道呢！”

  “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哪裏敢說朝廷不好啊！皇上更是聖明，有了皇上才有我們現在的興旺買賣啊！”

  “給孫爺上一壺上好的花雕……女兒紅啊！櫃上贈的！”

  安撫了挑刺兒的客人，掌櫃的回頭看著德蘭尼武官還是沒有走的意思趕緊笑道“洋大人……可是準備吃飯？”

  “嗯……我要宴請朋友，請給我二樓一個小包間！”

  “哎呦……洋大人光臨，蓬蓽生輝……二樓雅間請啊！”

  “一會還有我們英國的客人來，你直接帶他上二樓……”說完德蘭尼在眾多清國人注視的目光下，邁步上了二樓。

  等德蘭尼消失在樓梯口之後，大廳的旗人們才嘀嘀咕咕的說道“這可不是一般的英國鬼子，是大使館的武官，是有品級的官員啊！”

  “他要請客？不去大使館請客，來咱們這請？別是有什麽陰謀吧？”

  人們不敢大聲議論，但是滿肚子裏都是疑惑，不一會的功夫門口突然響起馬蹄聲，三匹戰馬頂著飛雪停在了酒樓門口。

  有眼尖的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哎呦……怎麽是這位爺？”

  隻見兩名西山營的士兵，簇擁著一名身材高大的洋鬼子，同樣穿了一身西山營的軍官服裝，在老板親自簇擁下上了二樓。

  “我的天……是戈登啊……戈登提督……老早以前洋槍隊的那個……這可是萬歲麵前的大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