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是聰明人啊，而且真的是有大智慧的，他對時局的分析要遠超弟弟奕譞。

  政治投資其實也是一種生意，一次改革說到底不過就是打翻一堆盤碗，然後再重新另外擺一桌罷了。

  革新的過程，伴隨著社會的進步或者落後，但是本質上還是資源的再次分配，一群人換了另一群人，在做一些大事業的同時也重新洗牌了權利的格局。

  這種輪盤不能用什麽善惡或者好壞來分，這種革新就好像春夏秋冬四季輪回一樣，是曆史發展的必然。

  任何入局的人，都是在做了一些大事業的同時也享受了這些事業的紅利！

  而另一些守舊者，也是在頑固抵抗之後而失去上桌的資格而被掃入曆史的垃圾堆！

  大清國短短二百多年其實就已經發生了很多次大的或者小的洗牌革新，剛入關的時候滅掉了明朝還有當時漢人的軍事武裝。

  之後又有康雍乾三朝的漸進式改革，尤其是雍正的變法更是一次很重要的調整！

  每一次都有新的勢力上桌來，也有舊有的家族被淘汰掉，一直到同治一朝，滿清遇到了三千年未有的大變革，新的革命衝動已經在政權內部升溫，漸漸的威脅到了傳統食利階層的身上了。

  奕?很清楚的看到了這一點，從長毛之亂到鴉片戰爭，甚至到最後華族的異軍突起，這些經曆他看的一清二楚，而且他一直都在思考。

  別看他和肖樂天是敵體，但是肖樂天的思想他卻比任何人都分析學習的多，光西行漫記他都翻爛了三本了，幾乎每一個字都烙印在了心中。

  總理衙門宴請過無數國家的使節和民間代表，外麵世界究竟變成了什麽樣，鬼子六想的太多太多了。

  漸漸的他也明白了一點，不改革是不行的，不發生變化那最後的結果肯定是死！

  但是如何改革？他居然選擇了西方民族主義這個霸道的藥方，他居然要重塑八旗的民族之魂，他要開始搞屬於滿清的民族主義了！

  到底應該怎麽搞？其實鬼子六也沒有想的太清楚，但是他明白一點，八旗自己必須要現有武裝，護住剛剛萌芽的思想成長，這才是西山大營不停擴張的根本原因。

  而同治帝在他的眼裏，已經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可能叛變八旗民族的一個異類了！

  無他，因為同治帝是肖樂天教育出來的，是喝過洋鬼子牛奶的年輕人，連二十歲都不到正是非常狂熱的年齡，這種孩子太容易被洗腦了！

  鬼子六可以肯定，隻要載淳完成了中央集權，開始了屬於他自己的改革，那麽參與這次改革的入股人，絕對不會是八旗。

  華族，西方列強，清國內部的漢人集團……這些人才是最危險的股民，他們會拿著真金白銀去投資這場變革，最後再去分享改革帶來的好處。

  沒有參與其中的，最後是無權分享油水的，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一點點，一點點！鬼子六把他的道理掰開揉碎了給兄弟講，說道最後奕譞後背全都濕透了。

  “何至於此啊！何至於此！六哥您疑心侄子的心也太大了吧？難道就不能讓咱們八旗當主導？”

  “我去和兩位嫂子談一談，回頭等皇侄回來了，我拚著大不敬我也跟他好好談判一下……咱們滿人自己搞改革不行嗎？”

  “咱們不讓外人入股，咱們自己入股，自己吃自己……”

  聽著兄弟的話，奕?都快哭了，他一屁股坐在蝠池邊的石頭上雙手捂著臉“兄弟啊！你當我不想啊！不是我不願意……是不能啊！”

  “嗚嗚嗚……誰讓咱們滿人不爭氣呢，那些八旗混子們誰懂工業化啊？誰明白啥叫科學技術啊？吃喝玩樂都是一絕的，可是真讓他們研究新東西去，就全都成傻子了……”

  “他們不會啊！他們不懂啊！嗚嗚嗚……”

  哭了，奕?到最後居然被氣哭了，他心中這是憋了多少的委屈啊，這哭聲聽得奕譞也掉眼淚了。

  哥倆直接抱在一起抹開了眼淚！

  醇親王奕譞總算是弄明白前因後果了，哥哥也是沒法子，滿人自己什麽都不懂，搞革新他們全都玩兒不轉，因為都不會！也不想學會了！

  可是你不會那就讓賢唄，讓懂科學技術和工業化的本事人來主導啊！

  可是他們還舍不的權利，鬼子六永遠永遠這屁股是坐在八旗這一邊的，他就是典型的幫親不幫理！

  我不管你國家變成什麽樣，我也不管中國落後全球多少代，我甚至不在乎邊境線的變化，少幾十萬公裏的疆域我也不在乎！

  我要的隻是滿人的民族主義崛起，然後爭取時間讓這些‘家人’趕緊追上時代的列車，我用軍隊維持住時間，你們趕緊培養自己的人才。

  政治家、經濟學家、科學家、大商人、教育家……反正這一係列的人才得滿人自己培養！

  “自己腰杆硬，說話才真的硬，最後江山才會更硬！”

  “我們滿人要爭氣啊！必須要自己救自己，不然以後會讓漢人全殺絕了的！”

  “兄弟啊，你可明白我的苦心了嗎？我什麽都不要，我什麽都不在乎，我就是想讓咱們這一族人都活下去啊！”

  “嗚嗚嗚……兄弟我怕啊，我怕我們滿人最後變得跟五胡亂華裏的……匈奴、鮮卑、羯族、羌族、氏族一樣……徹底消失了啊！”

  “嗚嗚嗚……別到最後咱們這個族就生生的沒有了啊！”

  “載淳會害死咱們的，他一定會害死咱們的……大清國咱們都可以不要，但是咱們這一族人得活下去啊！”

  “哪怕將來退回到白山黑水……咱們怎麽也得把民族主義普及開，我們心中有根兒了，我們才能接著跟漢人打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奕譞還能說什麽，還能勸什麽，他拍著哥哥的後背低聲說道“得了，哥哥的心我都知道了……”

  “兄弟我沒說的肯定是支持哥哥的，但是我最後求哥哥一件事兒啊……咱們得給載淳一個機會，得親眼看看他怎麽做事兒！”

  “孩子還小，性格還是會變的……等他回來了，在咱們的悉心勸解下，在血脈親人的影響下，他會變的，一定會變的……”

  奕?也不哭了，站起身來拉著兄弟坐回桌子旁“行！老七你既然開口了，我也得聽……反正西山的兵也不是為了我自己造反當皇帝才練的！”

  “隻要載淳真心對咱們八旗好！我就潑出這一腔心血出來，好好保著他當個聖君！”

  “行了！哥倆幹一個，就這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