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大莫過於心死，但是比心死更可怕的是整個人的信念崩潰！

  拉烏爾裏高此刻就是這樣，他的整個三觀價值體係已經徹底崩塌了，過去奉之為鐵律的東西，已經被砸成了渣渣。

  他內心的世界徹底碎成了黃沙，再也拚湊不起一個完整獨立的人格，矛盾和衝突將他陷入極其扭曲掙紮的境地。

  是啊！到底誰錯了呢？資本家說他們的生意已經做不下去了，高利貸的利息、國際市場上的競爭、日益增加的人工和地租成本，這些都是壓死駱駝的一捆捆稻草。

  如果真的按照尤金和安德魯所說的那樣，那麽別說每個月加薪十個法郎了，恐怕加薪兩三個法郎鋼鐵廠都得破產。

  但是工人們的訴求也沒有錯啊！苦難的生活不是編造出來的，街邊的乞丐也不是沙漠中的幻影。

  拉雪茲公墓裏埋葬的未成年的孩子有多少？沒錢看病的患者活活在病榻上疼死的更是不計其數。

  生活已經苦到土豆湯和黑麵包都吃不飽了，難道窮人要一口飽飯吃這還有錯嗎？

  到底是怎麽了？到底是誰錯了？誰能給我這個答案？

  眼下隻有肖樂天可以給拉烏爾裏高解惑，因為這個世界也隻有一個肖樂天，曾在逆境中帶著落後的中國迅速崛起。

  隻有這樣的人才有洞察一切的能力，這個問題如果肖樂天無法回答，那麽拉烏爾裏高恐怕死也不會瞑目了。

  肖樂天向前走了幾步，向拉烏爾裏高靠近，但是警惕的龍禁衛迅速穿插過去用身子擋住元首的去路。

  苦笑的肖樂天聳了聳肩“答案我有，但是我必須要提醒你，就算告訴你這個答案，你們也是無解的……”

  “恐怕得到真正的答案之後，你的心會更涼……這樣你還要聽嗎？”

  裏高抬起頭來看著元首的眼睛“聽！我的心已經涼透了，就不在乎再多一桶冰水……”

  “拉烏爾裏高，其實法國眼下所呈現出的一切亂象，並不單單是因為戰爭造成的，也不僅僅是因為貧富差距而引起的……”

  “你們所看到的不過就是問題的表象或者說最直觀的答案，這隻是第一層，其實深層次的問題你們根本就沒有領會的到……”

  “表麵上看，眼下的悲劇是因為普法戰爭你們輸了，是因為貧富差距太大而造成社會動蕩引發內戰……”

  “但是你們為什麽會輸掉戰爭？你們又為什麽會出現讓人民活不下去的貧富差距呢？為什麽英國和普魯士沒有發生內戰？”

  “他們沒有貧富差距嗎？其實一樣也有啊……”

  “戰爭輸贏的問題，我一會再談，我先跟你講一講什麽是貧富差距……”

  “貧富差距本來就是人世間無法避免的一個事實，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時代都避免不了的……”

  “但是貧富差距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可以忍受的，比如說我比你多一個法郎，那麽我比你更富有，你比我貧窮……”

  “可是一個法郎的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因為你我之間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差距！”

  “而另一種貧富差距就很悲觀了，那是不可忍受的，就如你們現在所遇到的那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有錢人可以一個月花銷兩千法郎，但是窮人連麵包都吃不飽……這種不可忍受的貧富差距，就造成了極其嚴重的社會對抗，這是你們思想開始傳播的最基本的土壤！”

  “英國貧富差距其實比你們法國更大，但是並沒有出現如此嚴重的衝突內戰，說到底還是因為英國的工人們至少香腸和麵包是可以吃飽的，那種差距是可以忍受的！”

  “為什麽法國混到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居然產生了無法忍受的貧富差距呢？真的要把罪責都退到皇帝、貴族、資本家的頭上嗎？”

  肖樂天搖了搖頭“你們就是陷入了這種錯覺，才會把事情搞的這麽糟糕的！”

  “其實你們犯了一個方向性的錯誤，那就是你們把皇帝、貴族、資本家天然的定義成了吸血鬼，是最惡的存在，你們把所有髒水都潑了過去……”

  “可是這些人真的都是混蛋嗎？難道他們就沒有一絲的憐憫？他們真的不想讓你們吃飽飯嗎？”

  “其實不是的……當然了，你說的那種混蛋肯定有，但你絕對不能說所有的貴族資本家都是喝人血的魔鬼！”

  “他們也有他們的苦衷，就好像剛剛尤金和安德魯所說的一樣……他們也已經經營不下去了啊！再加薪就得破產了，你說讓他們怎麽加薪？”

  “那到底應該怎麽辦啊？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了……”尤金用袖口狠狠的抹了一把鼻涕，聲淚俱下的追問道。

  肖樂天扭頭看著尤金和安德魯“其實剛剛你們自己已經給出了答案啊！你們自己不知道嗎？”

  “你剛剛說了，戰爭前你們曾經和普魯士商人共同競爭一筆奧斯曼帝國的鐵軌鋼生意，你們連續降價三次，人家都跟進並報出了比你們更低的價格……”

  “直到你們實在無法跟著降價了，才很心疼的丟掉了這筆生意……你們為什麽不敢再降價了？那是因為你們再降價就要虧本了……”

  “為什麽普魯士的商人還敢繼續降價呢？那是因為人家降價了還依然有利潤！”

  “聽懂了嗎？你們法國的經濟已經出現嚴重問題了，而你們卻不考慮解決根源的問題，而隻是揪住表現的東西不撒手！”

  “憑什麽人家普魯士能夠搶走你們法蘭西的生意？說到底我送你們一句話……”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啊！你們法國已經全方位的落後於普魯士了，你們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科學技術雖然看起來是軟實力，但是這種軟實力一旦和實體經濟相互結合，就會爆發出極其強大的市場競爭力你們懂不懂？”

  一語驚醒夢中人，尤金、安德魯、拉烏爾裏高包括肖樂天身邊的這些華族高官們，都愣住了。

  普法戰爭、巴黎內戰……這些混亂表象之下的最凶猛惡獸終於浮出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