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談到這裏，就已經不單單是圍繞這麽一樁刺殺案了，肖樂天費了這麽多的口舌，他其實隻是想點醒項英，點醒他軍國主義不過就是一場夢罷了。

  “為什麽要滅絕滿清？”肖樂天痛心疾首的問道“你們究竟是為了咱們華族好，為了中華百年千年的國運好，還是僅僅是為了解恨？”

  “我想後者的原因更大一些吧！”

  肖樂天遺憾的看著項英“你是我非常寄予厚望的一名弟子，我曾經不止一次的單獨給你開過小課堂，你應該能夠明白我在想什麽……”

  “沒人能夠保證自己的抉擇能讓一個民族長治久安，我不行，曆史上的那些聖人們也不行，我所能做的隻不過讓和平和盛世停留的更久一些罷了……”

  “華族就算能夠成功推翻滿清定鼎中華，但是你也得明白，華族早晚也有倒台的一天，也許是一百年後，也許是二百年後，但是不管如何，有興就有衰，有生就有死！這不過就是自然規律罷了！”

  “我看中的其實不是華族到最後能有幾百年的壽命，我更看中的是華族在崛起、興盛、衰敗的整個過程中，能夠給人類曆史留下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沒有永恒的帝國，但是卻有永恒的思想！古希臘、羅馬滅亡了，可是古希臘和羅馬的精神永世長存！”

  “秦漢已經離我們遠去，隋唐雄風也已經湮沒在曆史的長河中，宋朝的士子風流依然在詞曲裏吟唱，可是趙家的兒孫們早就忘記了老祖宗的輝煌！”

  “但是這些滅亡的王朝，卻永遠的生存在我們中華文明的記憶之中，他們所經曆的一切其實一直到現在都在滋養著我們的精神！”

  “華族究竟想在曆史長河中展現一個怎樣的形象，一千年以後的子孫們回憶起我們的所作所為，他們會用什麽樣的詞匯來形容？”

  “你我的名字究竟是受到人們的敬仰還是永世的唾罵？”

  “項英你告訴我，你的所作所為究竟能收獲什麽？你是能增加華族未來的國祚嗎？還是能夠讓我們華族在曆史記憶中光芒萬丈？”

  “嗬嗬，隻有仇恨而已！你的所作所為除了讓異族傾盡全力和你拚命之外還能收獲什麽？恐怕我華族明明有三百年的盛世國祚，到時候也得讓你的濫殺給打折一半！”

  “至於後世的名望那就更不要想了，恐怕千年後的子孫提到我華族都是嘖嘖歎息，紛紛搖頭罷了！一個隻知道搞種族屠殺的政權，能夠為人類文明提供什麽建樹？隻不過是一地雞毛……”

  “哈哈，當然了，你也有你的曆史功績！反麵教材唄，讓後世的子孫都知道別跟華族學，華族搞的那種民族屠殺最後注定是要失敗的，給子孫提供點反麵教材，你也算是活的有點意義了！”

  “臉怎麽白了，你抖什麽？你在害怕嗎？剛剛你的囂張狂妄呢？接著去殺載淳啊，殺光天下的滿人，你多能耐啊！”

  “你丫的最大的罪過，就是在軍中灌輸這種血腥的殺戮思想，扭頭你還想用這種思想綁架我！你小子野心大的沒邊了吧！”

  “不……我……我不是……”項英渾身戰栗臉色蒼白，他在肖樂天的激烈言辭下，毫無還手之力，這時候他才明白，自己以為已經學成了師傅的八成本事。

  但是真正交手之後他才明白，師傅的思想如太平洋下的深淵，遠不是他能夠窺探底細的！

  “師……師傅……您有點誇大其詞了吧……我……我們也推演過異族的反應，可沒有您說的這麽悲觀！”

  鼓足勇氣的項英還想反駁一把“您一直都說滿人和蒙人、藏地、西域的少數民族是同盟關係，他們一同壓榨中原的油水……”

  “可是我們不這麽認為，縱觀滿清的曆史上，他們和邊疆之間的戰鬥也是無止無休的啊！您說蒙古人和滿人是聯盟關係，那麽葛爾丹是不是蒙古人？康熙年間的戰爭又是怎麽回事？”

  “藏地就一定和滿人關係好嗎？大小金川可都是藏民啊，乾隆年間福康安可一直打到了高原之上！”

  “還有現在的回部叛亂，以及中亞阿古柏的入侵西域，這都說明了什麽？說明了滿人對這些異族的統治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也一樣有矛盾！”

  “隻要我們能夠分而劃之，隻要我們能夠打一批再拉一批，扶持我們自己的代言人，然後滅掉那些鬧事的刺兒頭，我就不信我們華族不能統治這一千多公裏的土地！”

  “這就是你的道理？這就是你最後拿出來說服我的道理？你……你太讓我失望了！”肖樂天表情無比的痛心。

  懷表的時針已經快要指向十二點了，可是書房內的爭論還是沒有一個結果，項英的固執讓人意想不到。

  “項英……看來你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弄明白戰爭的根源是什麽？我真的是太遺憾了！”

  “我且問你，為什麽中原的異族在漫長的曆史中，永遠都要和中原進行戰爭？為什麽他們的屠刀永遠都不停？”

  “為什麽英國要冒著極大的風險和清國開戰？這又是為什麽？”

  “是經濟啊，我的孩子，背後的一切矛盾其實都是經濟運行還有金錢的流動！”

  “北方遊牧民族為什麽要和漢人幾千年來進行戰爭？那是因為他們的經濟體異常的脆弱，沒有了中原商品的流通他們就活不下去！”

  “漢人可能隻需要他們的牛羊肉和皮毛草藥等等農副產品，可是這些遊牧民族卻需要整個漢人經濟體所生產出來的一切！”

  “沒有鐵器、鹽巴、茶磚還有物美價廉的紡織品，你讓遊牧民族怎麽生存下去？這本身就是一種嚴重的貿易逆差，這是一種生存命脈都被漢人所捏住的悲慘境地！”

  “漢人可以不吃他們的牛羊肉，不穿他們的毛皮衣服，不用遊牧民族的產品，漢人一樣生活的很好，可是遊牧民族能脫離中原的商品嗎？”

  “不能啊！脫離就是一個死！就是滅亡！”

  “明朝的時候，中原不就是靠貿易禁運在控製北方遊牧民族的規模嗎？到最後逼得蒙古人隻能南下劫掠，你可以說這些都是野蠻人，但是如果站在他們的立場上，為了生存下去，他們也是別無選擇的！”

  “就算是徹底敞開了邊關，讓漢人的商隊不受限製的和草原進行貿易，其結果也好不到那裏去，因為草原需要中原的商品太多了，而中原需要草原的商品又太少！”

  “這樣的結果隻能是草原的貴重金屬貨幣持續的向外流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到最後這些遊牧民族恐怕連一點購買的實力都沒有了，一個民族如果商業貿易的基礎貨幣流幹了，那還怎麽生存？”

  “以物易物嗎？可是他們又有什麽東西值得中原人看得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