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雨城小住

  　　等賠償

  　　人說“雨城的天, 孩兒的臉”，前一刻還晴空萬裏，轉眼間就大雨傾盆。

  　　今日也是這般。論道台上的比鬥打到一半, 天空忽然烏雲密布,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已經是大雨瓢潑。索性人們早已習慣了這城中的鬼天氣，紛紛撐起隨身攜帶的雨傘繼續觀戰。

  　　台上, 灰袍男子手持長刀向天一揮，數道驚雷自空中引落, 竟是借著天降大雨鋪開了一片雷海, 將整個論道台籠罩在電光之中。

  　　與他對戰的虯髯大漢和豔麗婦人立刻有些招架不住, 雙雙祭出法器全力抵擋。

  　　看到兩人被牽製，灰袍男子的唇角勾起一抹勝券在握的笑。與此同時,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他身後閃現、揮出一劍。

  　　伴隨著雷鳴聲, 一道劍光破空而出、穿過雷霆的縫隙直射向對麵。四周的雨點如同短暫靜止了一般在空中凝滯片刻後猛地炸開，雷光也隨之爆裂出巨響。

  　　一瞬間的刺目過後，論道台上雷電消散、雨水停歇, 劍氣暴漲在空中畫出一道彩虹, 射向那對已經力有不逮的道侶。

  　　哐、哐兩聲, 虯髯大漢和豔麗婦人手中的法器接連脫手，二人也一前一後跌落台上。

  　　“好！”看台下立刻傳去一片叫好聲。

  　　“煉虛後期都被他們打敗了，這兩人是要稱霸論道台了啊？”

  　　“可不是，這都半個月了, 一直連勝啊！”

  　　“這麽厲害，不是散修吧？哪門哪派的啊？”

  　　“好像是淩月仙宮的弟子。”

  　　“淩月仙宮？那個沒落的陣道仙門？”

  　　“淩月仙宮不是澄淨尊者開創的古早門派嗎？現在還存在於世嗎？”

  　　“我的天, 我還以為淩月仙宮早就沒了呢！不過淩月仙宮不是擅長陣道的嗎？這倆人一個法修一個劍修吧？”

  　　“仙芝宮擅長丹道也不是隻有丹師啊。”

  　　“你們說這兩人還能在論道台上稱霸多久？該不會大乘以下無敵手吧？”

  　　“我看他們也就是欺負欺負小門派和散修, 上四門的人要是出來分分鍾秒殺他們。”

  　　“上四門？這論道台也就咱們這些外來修士和散修上去切磋, 上四門的人哪裏會自降身份到這裏比試？”

  　　圍觀修士議論紛紛, 台上那對敗了的道侶已經拱手離去。

  　　灰袍男子抬頭望向天空，劍眉舒朗、星眸閃亮，落下的雨水被他周身靈氣阻隔在外，竟沒有沾濕半根頭發。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同伴，笑道：“快開飯了，回去吧？”

  　　那同伴一身白衣，與他年紀相仿卻是截然不同的氣質。棱角分明的臉上一片淡漠神色，偏偏劍眉之下生了一對桃花眼，平添了幾分矛盾的俊美。他淡淡掃了眼灰袍男子，有些不能理解對方的思路，“吃！”

  　　這兩人正是司徒巽和蕭傑。

  　　相處了大半個月，蕭傑也對司徒巽的說話風格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這是嫌棄自己隻知道吃，於是嘿嘿一笑問道：“那你回嗎？”

  　　司徒巽看著客棧的方向悶悶道：“回。”月烑這些天一直閉門不出，隻有吃飯時才能見到……

  　　蕭傑看著他那吃癟的模樣，險些憋不住笑出聲來。勤奮規矩的萬劍山親傳弟子居然會喜歡上月烑那個懶惰散漫的家夥，若不是冬夏透露，給他一萬個腦子也想不到。

  　　大雨滂沱，密集的雨水順著屋簷滑落，如同在雲來客棧的金字招牌前掛上了一個雨簾。

  　　這是雨城中最頂級的客棧之一。店主在這繁華城中造了一座山，雖然隻有不到三十丈高，但層巒起伏、蔥鬱環繞，在這多雨的城中常有雲霧繚繞山邊，頗有大隱於市之感。借著山間地形，客棧修建了三十座風格各異的院落，而這些院落就是這裏唯一的客房。

  　　店裏的夥計都是訓練有素的仙侍，身形相貌也經過特別的挑選，高矮相差不超過一寸，五官算不上美貌精致卻也都端正順眼。

  　　所有人穿著統一的服飾，以同樣的步幅在花間廊下行走，以同樣的角度在客人麵前低頭，以同樣的弧度彎起唇角微笑，一切都那麽的賞心悅目且井然有序。

  　　掌櫃喜滋滋地看著手中的賬冊，又是客滿的一天。他抬起頭看向大門的方向，開店至今還從沒這麽生意興隆過，真希望那姓月的仙子能一直住下去！

  　　司徒巽和蕭傑隔著老遠就看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占地近十畝的雲來客棧被數不清的修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嚴實，隻在門口留出了一小塊空地，四周的街道全靠浮雲宮派人維持秩序才勉強留出了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這些修士大多是散修，也有一些從外大陸來滄溟遊曆的子弟。所有修士都是就地盤坐吐納修行，毫不在意傾盆而落的大雨。

  　　司徒二人這幾日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麵，旁若無人地從一眾修士頭頂禦空而過，落在了客棧門口的空地上。

  　　不遠處的一個修士看到兩人落地立刻暴跳而起，喝到：“後來的去外圈！”

  　　旁邊一個修士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開口道：“他們是店裏的客人。”來了幾天人早已識得這店中的住客，也不知旁邊這位是怎麽混到這麽靠裏的位置的？

  　　那暴跳而起的修士有些羨慕地看了眼司徒巽二人，要不是客滿他也想住店……一低頭，卻見旁邊的人擠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隻給他剩了一小塊立足之地，當即怒道：“這是我的地方！”

  　　“你起來不是要走嗎？”

  　　“誰要走了？回你那邊去！”他可是今天才到的雨城，因朋友家中報喪急歸才替了這靠裏的位置，怎麽可能現在就走？！

  　　蕭傑看著幾個修士為一個靠裏的位置爭執不休，撓著頭回想了一下當年去雲霞峰蹭聚靈陣的自己，應該沒有這些人這麽死皮賴臉吧……

  　　不錯，這些修士圍聚在雲來客棧之外正是為了聚靈陣，或者說是升級版的聚靈陣。

  　　半個月前月烑直接付了雲來客棧三個月的房錢包下了一座天字號院落，在院中布下了一座七星聚靈陣，然後天天關門睡大覺，隻有飯點兒才出來露個臉。

  　　七星聚靈陣是月烑近期研究出來的聚靈陣升級版，比當年她在雲霞峰布置的聚靈陣效果提升了數倍。

  　　於是一夜之間雲來客棧成了這雨城中的洞天福地，靈氣濃鬱程度直逼上四門主峰，全城修士趨之若鶩，原本準備退房的客人也紛紛延期住宿。

  　　從那一天起，雲來客棧就一直維持著客滿的狀態，並且大有月烑不走就一直客滿的架勢。

  　　司徒巽和蕭傑回到院中的時候晚膳還沒有送到。

  　　冬夏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看話本，澄杺忙著在院子裏布置桌椅準備用膳。至於驍黯，他此次因禍得福，傷愈後突破到了大乘境界，此時正在涼亭中奮筆疾書規劃著返回雲澤大陸光耀赤瞳魔猿族群的計劃。

  　　蕭傑湊到驍黯身邊低頭看了一眼，嘖嘖道：“不愧是月烑身邊的靈獸，都學會畫陣圖了。”

  　　驍黯大手一揮，一滴墨點落在了剛寫好的計劃上， “什麽陣圖？我這是計劃書。”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那墨點上抹了一把，將原本的一點汙漬變成了一片汙漬，然後用那隻抹完墨跡的手從袖中取出一個桃子塞進嘴裏咬了一大口。

  　　蕭傑眨眨眼睛，盯著紙上的一片鬼畫符問：“這是……靈獸的文字？”

  　　驍黯像看白癡一樣睨了他一眼，“靈獸沒有文字。”

  　　蕭傑瞪大了眼睛，“這難道是人、是我們用的那種文字？！”

  　　驍黯白了他一眼，像是看個文盲，“廢話！”

  　　說完，他將桃子一口吃完，隨手把桃核丟到了亭子外，然後換了一頁紙繼續奮筆疾書。如今他已經達成了晉升大乘級別的願望，得趕緊規劃規劃衣錦還鄉的百年大計！

  　　司徒巽隻是站在院中望著正屋的房門，默然靜立的白色身形幾乎要與身後盛開的梨樹融為一體。

  　　蕭傑走到冬夏身邊坐下，用手肘拱了拱冬夏的胳膊。

  　　冬夏從書中抬起頭，順著蕭傑的視線就看到了那梨樹下的白色身影。然後她扭過頭，就見蕭傑掏出了一包瓜子，於是心領神會地抓了一把，跟蕭傑一起看著院裏的白色木頭並排嗑瓜子。

  　　澄杺在餐桌中間放好鮮花裝點的同時，雲來客棧的夥計也拎著食盒走進了院子。

  　　一個夥計走上前，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取出四蝶葷涼菜擺好，然後拎著空食盒退到一邊；

  　　又一個夥計上前，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取出四蝶素涼菜擺好，然後拎著空食盒退到一邊；

  　　後麵的夥計再上來繼續同樣的操作，一個接著一個，直到全部八個夥計上完菜才拎著空食盒一起離去。

  　　隨著食物的香氣飄出，正屋的房門也終於打開。

  　　月烑懶洋洋地邁步而出，隨意紮起的長發有幾縷散漫的落在肩頭，沒有花紋點綴的衣裙在雨後短暫的晴空下閃爍著蜜酒般的淺黃色光澤。

  　　第一眼，她便看到了正對著房門的那棵梨樹，也看到了樹下的人。

  　　司徒巽的眼中溢出了笑意，身形一動便似清風拂過，滿樹梨花瓣瓣灑落如早春暖雪美不勝收。

  　　月烑看著那人自一片梨花雨中走來，眼中的惺忪睡意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心滿意足的笑，每天出門就能看到這般美景實在是讓人心情舒暢。

  　　屋簷下嗑著瓜子的兩人看到這一幕相互擠眉弄眼。

  　　蕭傑：果然又是這樣。

  　　冬夏：一個天天等不煩，一個天天看不膩，服了。

  　　蕭傑：月烑是不是也喜歡司徒巽？

  　　冬夏：感覺她是喜歡美色……

  　　蕭傑：司徒真可憐……看，又去給月烑拉椅子了。

  　　冬夏（托腮）：然後坐在月烑身邊。

  　　突然，蕭傑停下了跟冬夏的眼神交流猛地站了起來，指著撲到桌前扒菜的驍黯大喊：“你又不等我們！”邊喊邊丟下瓜子衝到桌前跟驍黯搶菜。

  　　月烑坐在司徒巽為她拉開的椅子上，不急不慌的看著澄杺用探出的八根藤蔓幫自己布菜。

  　　司徒巽幫她盛了一碗湯，然後才坐在旁邊的位子上小酌。

  　　冬夏也挪到了桌前，卻隻是低頭看著手中的話本並不用餐。

  　　蕭傑滿足地吞下一塊紅燒肉，讚道：“這雲來客棧的飯菜真是沒的說，半個月了，不帶重樣的！”

  　　澄杺得意道：“還不是因為主人厲害，他們希望主人一直住下去才天天送這麽多好吃的來！”

  　　司徒巽扭頭問月烑：“三個月？”真要住這麽久嗎？

  　　月烑想起半個月前的那天，夾菜的動作不禁緩了緩，“等上四門的通知吧，要集齊各方修士，或許三個月都走不了。”那日她從浮雲宮回到客棧就叫上司徒巽和蕭傑準備離開，誰知剛要退房就被上四門的人堵在了門口……

  　　蕭傑道：“夜神殿的那個賠償到底是什麽玩意兒？直接給咱們靈石不就得了，進什麽神族遺跡？說是十個名額，可必須達到煉虛境界，曦晨大陸一個低等大陸哪兒來的煉虛修士？就算是淩月仙宮，加上咱們幾個也不夠十個煉虛啊？我看分明是不想賠償咱們！”

  　　月烑沒有說話，心裏卻想本來也不是賠償他們，不過是要對其他三家上四門有所交代，順便捎帶上他們而已。

  　　冬夏從書中抬起頭，“相傳當年神族退入虛空世界之前在三千世界留下了一個秘密中轉地，並在該處封印了大批資源以便將來重返三千世界之用，這就是所謂的神族遺跡。”

  　　驍黯猛地停下了動作，沾滿油的手用力一拍桌麵，“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個傳說，說那個神族遺跡裏還存著上古神獸的遺骸！靠！這要是來一滴神獸精血，老子豈不是能進階擬神獸！”

  　　蕭傑愣道：“擬神獸……那你不就成靈獸老大了……”腦補一下三千世界靈獸匍匐在地，驍黯紫袍華麗莊重、長發肆意飛揚、金眸俾睨眾獸，然後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桃子……他打了個激靈，竟然有些不想找到神獸遺骸。

  　　冬夏道：“墮天大戰之後修士界和靈獸界都在尋找這個神族遺跡，但始終沒有找到，所以現在都認為這不過是個傳說，沒想到居然被夜神殿找到了。”

  　　月烑道：“若真是神族存放資源之地，那必定滿是無價之寶，畢竟萬年前的物華天寶如今已幾乎絕跡，任何一樣都價值連城。”

  　　蕭傑吹了聲口哨，“沒想到夜神殿這麽有誠意！”

  　　月烑抿了口茶，回憶起那日其他三家對夜神殿步步緊逼的樣子……誠意？怕是逼不得已吧。

  　　蕭傑突然轉頭向她道：“對了，我們去驛站看過了，門中傳回消息說紫燚長老和青書長老已經出發，大概一個月後就能跟咱們匯合。”

  　　月烑疑道：“隻有兩位長老過來？”那可是神族遺跡啊，不知多少人想進沒機會。

  　　司徒巽在一旁開口：“掌門說不爭。”

  　　月烑頷首，確實是望月真君的風格。想想也是，上四門那麽多大乘修士，他們就算湊齊十個煉虛又能怎樣？倒是紫燚尊者或有一爭之力，希望能撈點兒好東西。

  　　幾人正說著話，外麵有夥計端著托盤進來，說是歐陽家嫡小姐歐陽汐邀請月仙子同赴四藝會。

  　　月烑伸手從托盤中拿起那張黑底金邊的請柬，腦中回憶著在浮雲宮側殿時歐陽家主的種種言行……沒想到第一個來找她的竟是歐陽家。

  　　打開請柬，裏麵寫著主辦方是風雅閣，四藝會……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