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刑摯給塔哈·伊諾維奇安排的監倉是軍艦上最隱蔽的一間。

  　　為了盡可能減少涉事人員，除了門口兩個守衛之外，平時就隻有一個送餐人。

  　　在和軍艦上的負責人打招呼的時候，刑摯什麽多餘信息都沒有透露，所以除了他和秋子檸之外，為數不多的幾個接觸人員都以為塔哈·伊諾維奇隻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在逃犯。

  　　或許出現變數的原因就在這裏。

  　　按照規定，特殊情況之外，守衛和送餐員絕不會主動接觸在押人員。

  　　塔哈·伊諾維奇潛伏軍部多年，深諳此條，在和刑摯第三次談崩之後，他也不想再這樣耗下去。

  　　他接觸不到除刑摯以外的任何人。

  　　刑摯這裏他討不到便宜，便在自己身上作死了。

  　　在刑摯走出監舍後不到五分鍾，塔哈·伊諾維奇取出每天送餐員送來的兩支營養液，滿滿的含在嘴裏。

  　　然後，他大吸了一口氣。

  　　營養液全部被吸進了肺裏，塔哈·伊諾維奇當場幾乎窒息而死。

  　　刑摯聽見背後有動靜，急忙跑回去。隻見塔哈·伊諾維奇被輪椅壓著，倒在地上，大張著嘴瘋狂咳嗽。

  　　他胸襟前全是粘嗒嗒的唾液，舌頭頂在裏麵，幾乎無法呼吸。

  　　人更是漲得滿臉通紅，皮下毛細血管破裂，浮起密密麻麻的血珠，額頭青筋暴起，直翻白眼。

  　　刑摯一把將人腹部朝下頂到自己膝蓋上，拳頭狠狠砸向塔哈·伊諾維奇的背部，讓他把嗆進去的營養液盡量咳出來。

  　　咚咚砸了幾十下，塔哈·伊諾維奇好受了些，刑摯鬆手，塔哈·伊諾維奇的身體便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他渾身狼狽不堪，四肢蜷縮像要死的條狗，可見到刑摯去而複返居高臨下的瞪著他，他邊咳嗽，邊露出一個得逞似的笑。

  　　刑摯雙眉緊皺。

  　　塔哈·伊諾維奇明擺著是在威脅他。

  　　真要自殺的話，塔哈·伊諾維奇不會等到他還沒走遠兩步就吞營養液，還弄出動靜。

  　　“……醫，生。”塔哈·伊諾維奇咳出兩個字。

  　　旁邊的守衛看向刑摯，請示道：“需要喊醫生過來嗎？”

  　　“不用。”刑摯抿唇，“你們先出去。”

  　　塔哈·伊諾維奇盯著兩個守衛關上門，目光惡毒狠辣。

  　　他咬牙切齒撐起雙臂想起來，卻因為雙腿無力，怎麽掙紮用力都隻能像條狗一樣，攤在刑摯腳邊。

  　　“刑摯！我沒有機會了，你也休想得到——”

  　　“我會找醫生來。”刑摯打斷他。

  　　確實不能這樣耗下去了，塔哈·伊諾維奇為了他這雙腿，已經起了魚死網破的念頭。

  　　“現在就找！”塔哈·伊諾維奇嗓音嘶啞，高喊的時候活像個惡鬼。

  　　刑摯動也不動：“別得寸進尺。”

  　　******

  　　一天後，秋子檸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被刑摯帶進了塔哈·伊諾維奇的監舍。

  　　她被刑摯攔在身後，將塔哈·伊諾維奇看了個全。

  　　他攤在輪椅上，衣冠不整，鉑金色的及肩長發淩亂的蓋在臉上，雙目緊閉，似乎昏迷著並未察覺他們來了。

  　　“他怎麽了？”

  　　“麻醉劑。”刑摯上前檢查了一下，確認藥劑濃度滿足塔哈·伊諾維奇的昏迷狀態持續一小時，才讓秋子檸過來，“你先看看。”

  　　秋子檸掀開塔哈·伊諾維奇腿上的破毯子，蹲下撩開他的一直褲腿，大拇指在近乎蒼白的皮肉上使勁兒按了一下。

  　　“有給他做過腿上的檢查嗎？”秋子檸一邊問刑摯，一邊無聲數秒。

  　　大約十秒之後，皮肉傷按下的坑才才開始慢慢回彈。

  　　“軍艦上沒有。”刑摯回，“不過據他所說，之前在廢星上他已經做過檢查了，修複艙也用過，但是都沒用。”

  　　“廢星上的那些設備不都是淘汰下來的嗎？”秋子檸抽出匕首，刀尖在塔哈·伊諾維奇露出的大拇指上劃了一刀。

  　　“按照他本人的說法，那些設備是廢棄的，並不是淘汰的。”刑摯簡單解釋了一下，“醫療發展沒軍事快，修複艙的核心技術用的一直是二十年前的，現在也沒太大變化。”

  　　“這樣……”秋子檸所有所思的點點頭。

  　　塔哈·伊諾維奇腳大拇指上的傷口冒了顆血珠子後，便慢慢凝固了。

  　　刑摯點開手腕上的光腦，朝秋子檸遞了過去：“我用光腦掃描過，他的骨骼和神經都是正常的，沒有組織壞死，肌肉活力不高但並未發生萎縮。”

  　　“凝血正常，浮腫倒是比較厲害。”秋子檸接過光腦，邊看邊嘀咕，“不過他一直坐在輪椅上，血液循環不好也正常。神經居然也是沒問題……有沒有考慮過心理因素？”

  　　這個推測說出來，秋子檸自己都有點不信。

  　　換了別人可能是因為心理，但是塔哈·伊諾維奇這麽個瘋子，太沒說服力了。

  　　“還是得做腦部檢查。”秋子檸看向刑摯，“而且我得和他溝通才能確定病因，不然什麽都不清楚，我光看報告沒地方下手。還有，如果治不好的話，你打算怎麽跟他說？””

  　　刑摯：“這個不急，等我明天弄一套設備進來。艦上的醫療設備有備用的，就是隻夠基礎檢查，能不能達到你的要求這個我保證不了，想必塔哈·伊諾維奇也清楚這一點，不會再作死了。”

  　　秋子檸腦子一轉，小聲問：“你是想先穩住人，其他的比如能不能治好再另說？”

  　　“嗯。”刑摯點頭，牽著秋子檸走出塔哈·伊諾維奇的監舍，關好門後，才說，“我之前說，他如果能像現在這樣一直喪失戰鬥力，那對星際聯盟來說是件好事，不是開玩笑的。”

  　　“這裏有監控。”刑摯抬頭朝秋子檸示意，並沒把話說完。

  　　秋子檸一愣，也不再開口了。

  　　等兩人迅速回到房間，刑摯才囑咐道：“明天檢查完，即使你能讓他康複，也不要讓他知道具體情況。塔哈和TH組織的事情複雜，我需要時間，所以治療時間也希望你能夠盡量延長。”

  　　“我明白。下肢癱瘓的康複期本身就很漫長。至少在我們這艘軍艦的靠岸之前，他都不可能站得起來。”

  　　秋子檸太懂事了，很多事都不需要解釋太多，隻要提一兩句，她便能明白他的考量和打算。

  　　刑摯將人摟進懷裏，雙臂之間滿滿的柔軟，心裏也變得軟軟暖暖的。

  　　鼻尖嗅到熟悉的青檸味信息素，刑摯的聲音不自覺的變得柔軟：“明天我再帶你去，你想問什麽隨便問，不過你不要理會他，有了什麽結論也不要說，我們回來慢慢溝通。”

  　　想了想，刑摯埋在秋子檸的頸窩裏，甕聲甕氣的補充道：“不要太辛苦，我舍不得。”

  　　秋子檸笑了下，聽出刑摯對她更多摻進這件的點點無奈和不開心。

  　　她沒說什麽，隻抬手攀上刑摯的肩背。

  　　******

  　　塔哈·伊諾維奇的身體檢查是在昏迷的情況下做完的。

  　　從他亂吞營養液開始，這兩天刑摯就沒讓他清醒過。

  　　一日三餐的必須攝入全是通過皮下注射的。

  　　沒有進食，自然也無需排泄。

  　　塔哈·伊諾維奇醒著的時候什麽有用的信息都不透露，還用這種方式算計逼迫刑摯。

  　　刑摯當然會報複回去，不會讓他好受。

  　　要不是這艘軍艦上沒有冰凍休眠艙，刑摯恐怕還會毫不猶豫的把人塞進去冰凍起來。

  　　所以秋子檸再次被刑摯帶進監舍的時候，塔哈·伊諾維奇還沒醒過來。

  　　她從刑摯手裏取過光腦，坐在刑摯旁邊離塔哈·伊諾維奇最遠的位置。

  　　光腦上的檢查報告有20多頁，上麵的數據和圖片對她來說有些陌生，但在周正那裏也不是白待的，大致上她是看得懂的。

  　　秋子檸低頭翻看，問：“確定修複艙對他沒用，是吧？”

  　　“確定。”

  　　修複艙幾乎可以治療所有外傷，對體內各個器官組織的炎症也有緩解作用。

  　　秋子檸看得越多，蹙眉最深。

  　　翻到最後幾張的時候，她抬眸見塔哈·伊諾維奇還沒醒，忍不住跟刑摯小聲嘀咕了幾句：“按理來說，他這種等級的Alpha自我修複能力很強，雖然兩條腿有有斷肢複原的痕跡，經過修複艙和藥物治療，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呀？”

  　　“修複艙對精神力沒有作用。”刑摯不懂這些，或者說，秋子檸再不熟練，在這方麵，他肯定也沒有秋子檸專業，隻能提出自己的猜想。

  　　秋子檸思索片刻，慢慢道：“雖然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我感覺……不是。”

  　　她問：“你那裏有其他Alpha下肢癱瘓進入修複艙然後直接康複的病例嗎？”

  　　“有，而且很多。”刑摯直接伸手到光腦上，點了出來，“但是不是病例，對你來說最多隻能算案例吧。”

  　　確實很多，也確實隻能算是案例。秋子檸最開始還詳細查閱，到後麵手指滑動越來越快。

  　　連續看完十幾個Alpha的情況，秋子檸終於皺眉停下。

  　　她轉頭看向刑摯，問：“全都是從修複艙出來後就直接康複了？”

  　　“是。”

  　　“不需要其他康複手段嗎？”

  　　“不需要。”

  　　這種程度的重傷在軍部其實很常見，秋子檸不是軍部人員，會疑惑很正常。

  　　刑摯簡單解釋了兩句：“修複艙其實比公眾所知的更強大，在軍部，它幾乎能修複所有外傷。這對戰力恢複非常重要，所以以前那種完全依靠個人能力的方式在兩百年前就已經逐漸淘汰了。”

  　　秋子檸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沒過兩分鍾，刑摯用肩膀靠了她：“要醒了。”

  　　兩人起身，一前一後站到塔哈·伊諾維奇的輪椅旁邊。

  　　大約是被注射了不少麻醉劑的原因，塔哈·伊諾維奇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完全沒了警惕心，精神有些恍惚。

  　　秋子檸垂眸，冷不丁的伸出腳，腳後跟狠狠踩在塔哈·伊諾維奇的腳趾上。

  　　塔哈·伊諾維奇肩膀一抖，眼神清晰了不少。

  　　有痛覺！

  　　秋子檸和刑摯對視一眼，無聲交流這個重要信息。

  　　秋子檸開口問塔哈·伊諾維奇：“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塔哈·伊諾維奇看清監舍了多了個人後，立刻看向刑摯，嘴角勾起一個囂張的笑，“哈！這不是青檸味的Omega小姐姐麽？”

  　　刑摯表情沒什麽變化，卻一記勾拳直接打在塔哈·伊諾維奇臉上。

  　　秋子檸包住刑摯的收回來的拳頭，“看來你也不是那麽想好起來。刑摯，我們走吧。”

  　　說完，轉身要走。

  　　“等等！”塔哈·伊諾維奇這才收斂，頂著一張慢慢紅腫起來的臉，滿麵鬱色，“你要問什麽？”

  　　秋子檸不理他。

  　　她抽出匕首遞給刑摯，“在他大腿這裏，小腿這裏，還有腳底，”秋子檸指了幾個地方，繼續，“全部割一刀，深度大約兩公分最好。等血凝固了，再把他丟進修複艙，我想看看具體是怎麽回事。”

  　　塔哈·伊諾維奇惡狠狠的瞪住秋子檸。

  　　從他意外殘廢以來，這雙腿可以說是絕對的禁忌。

  　　在廢星上有人多看兩眼他的腿，他都恨不得把人眼珠子扣下來。

  　　現在秋子檸居然要在他腿上放血！？

  　　塔哈·伊諾維奇雙手抓在輪椅上，推著自己往後滑了一截，警惕道：“修複液隻能讓傷口複原，不用試了。”

  　　秋子檸默默的看著他，倒也不是真的要把他怎樣。

  　　見他老實了，她才緩緩開口問：“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有多久了？”

  　　塔哈·伊諾維奇：“逃生艙降落的時候出了意外，我被艙體壓斷了腿出不來，兩天之後才被救出，到現在有54天。”

  　　54天？

  　　秋子檸和刑摯對視，塔哈·伊諾維奇比他們的著陸時間早了快一個月了。

  　　“除了修複艙，還采用過那些醫療手段？”

  　　“都沒有。”

  　　秋子檸撿了幾個比較關鍵的問題繼續，塔哈·伊諾維奇也還算比較配合，沒再作幺蛾子。

  　　“差不多了。”秋子檸轉頭退後一步，“刑摯，我出去等你？”

  　　塔哈·伊諾維奇激動：“就這樣！？”

  　　刑摯：“門口等我三分鍾。”

  　　秋子檸的任務基本完成了，她站在外麵，後麵的事情刑摯自己和塔哈·伊諾維奇交涉就行。

  　　她低頭站著，想著，塔哈·伊諾維奇的情況其實不算複雜。

  　　既然修複艙沒用，那就試試用其他辦法，反正死馬當活馬醫。

  　　據秋子檸裏了解，即便是在外麵，恐怕也沒有太多辦法能治愈塔哈·伊諾維奇。

  　　而且他能不能重新站立行走根本不重要。

  　　按照刑摯的意思，現在最關鍵的是穩住塔哈·伊諾維奇，讓他盡可能多的配合刑摯。